“婶母，你们说的倒也没错，我们住的确实是我二弟的房子。不过，你也知道，娘只得我们兄弟二人，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二弟走得早，还留下了知意，也留下了老娘。”
他顿了顿，不似早先的那般事事要老娘和老伴出头的畏缩模样，一言一行，竟然还颇有条理。
“这么几年，我们养大了知意，娘以后的颐养之事，说住在这房子里，都算是少了。”
“我身为长子，二弟也逝，理应照顾老娘。”一字一顿的，说得张阿婆泪花闪现。
“石头……”
“娘。”张大石喏喏，“不过娘的身体不好，山边那里，总归是偏僻了这些。住这边，娘可以方便出入，时常与其他婶子来往，心情愉悦，我就大着胆子，问一声知意。”
“啊？”张知意突然就被提溜了出来，一脸转不过圈的模样。
她那老实懵懵的，让何婆子也提到了嗓子眼。
张大石成竹在胸，就如前几年教唆她那般一样慈蔼：“知意，你觉得让你阿婆住这里不好吗？”
张知意愣愣的：“好啊，阿婆年纪大了，住这里，时常走动，挺好的。”
张家的人都很满意知意的回答，张大石更加得意了。
何婆子急得都要跳起来了，看着孙子那安定的示意才勉强压住自己已经半抬的脚底。
那一双利眼紧紧盯着那站在孙子背后的跟个傻叉一样的瘦小的女娃。
何以安微微一笑，又在咳嗽了，他压抑着喉咙的腥痒，尽力让自己不打搅知意的发挥。
毕竟，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本就是知意提起的！她可远远不是表面那般的人畜无害！
这扮猫吃老虎的感觉，他最清楚了。
只听背后传来下一句，微弱的，害怕的：“那，阿婆，能不能把你山边的那房子给了我便罢了。这里是你的，山边那房子给我罢了，毕竟一间房换一间房……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继续要这里就好了……毕竟我爹娘总不能没个地方吧……以后我嫁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又长又臭，让张家的人又提起了心。
刘艳芬是直接不同意的，她大骂：“知意！你胆子肥了不少啊！那山边的房子可比这里要大呢！再不济，它也是一间大房！以后我给大山，还是大河，归水都行！”
“娘，你可是三个孙子！”她再蛮横地提醒道。
“对啊，知意，你可是有三个堂弟呢，以后你堂弟们都得成家，也得有个地方住去。况且，以后还得你堂弟们给你爹娘逢年过节的拜一拜呢。”张大石乱了一下心神，却很快就摆正了回来。
他说的也不错……就是……
何婆子啐道：“石头，你这话说的，知意就嫁我家了！同一条村，大家的祖坟都埋一座山！我家的重孙，以后也是会去拜祭他的外阿公和外阿婆的！只要我何家在，自然有他们一口清明寒食的祭拜！”
张知意知道这可是没有事先谈定的，所以她才知道，何婆子这番话是多么的有力，也是多么的郑重。
看那张家人一时哑口无言就知道了。
他们还本想说，得有男丁给他们摔盆，但是……早就依旧摔了啊！人已经死过了，难道还要跳出来，再死一次吗！
一室寂静。
张大石还想说什么，知意又下一剂重剂了。
“阿婆，甭说这房子，当年我娘是正经在镇里嫁过来的，我时常听我娘教我识字念书的时候，就听她说过，也是有几箱笼的好东西，说到时要给我带走的，让我好好地在夫家过日子的……”
她抹着眼泪，是真心实意为“张知意”哭，“没想到，爹娘都走了，我一个人，竟然过成这模样。月意姐和星意，睡了我的床，穿了我的衣裳，把原本……”
“好了，别说了。知意！”张阿婆瞧着何婆子越发的兴奋，就知道那婆子什么都猜到了。
如今，就得……
她心很痛，但是对于已经拿到的那些，她更加舍不得！
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刘艳芬，刘艳芬比她更舍不得！
那些好料子，她的手摸上去就勾烂了……那样软的被子，那样轻薄的衣裙，那样好的胭脂……好生让石头疼爱了她许久……
她的心都在滴血……
“知意，我本以为你们是姐妹情深，没想到你私底下这么的斤斤计较！你一点都比不上你的堂姐堂妹乖巧可爱！”张阿婆的话让知意哑口无言。
何婆子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她好吃好喝供着过来养大的张月意，火气就上来了。
至于张星意，那一副低着头，任由你们说什么都在听的模样，根本就不带她的一点眼角。
“阿婆……”知意委屈极了。
“别叫我阿婆……没想到月意说换亲还是真的了，是你这个小妮子一点本分都没有，跟你娘一样，明明是个……罢了不提！就这样吧，啥也别说了，那山边的房子给了你就是！其他的，别想了！收拾两件你的衣裳，就走吧！亲事我也懒得给你办了，逢年过节，记得把节礼呈上就行！其他的，不用你这个外嫁女管了！”
还有这等好事！
张知意喜出望外，抬起头的时候还是委屈的，抹眼泪。
可在何婆子的耳里，有了几分疼惜。
这张家，是真的不把知意当人了啊……这般说，就是告诉她，张家这个娘家，有着几个壮劳力的张家，是不会管这个知意了！任凭她打骂磋磨！
这要是逮上那些个不好心的，这知意遇着啥事……那可真的是……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她何婆子是个好人。
就这样，张知意提了一袋子的烂衣裳，顺便在隐秘的地方扣走了原主藏起来的东西，就跟着孱弱的“夫君”，和一声不吭的何婆子，像极了一个乖媳妇的模样，走出了张家的大门。
那一瞬间，知意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像是一个枷锁被打开。
而外边拥堵的村民，看着热闹，把好下手的张知意拉住了，可怎么问，张知意都跟失了神一样，叫啥都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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