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华尔街，囊括了泰国几乎所有的繁华。
沿街设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小到手工艺品，大到玉石古玩，应有尽有。
小贩市侩弓着腰赔着笑，努力向往来人推销自己的商品，叫卖声此起彼伏。
不断闪烁着的霓虹灯牌下，放着靡靡的音乐，女郎婀娜着向行人招手，以招揽顾客。
到处都是一片欢乐的景象。
这里是销金窟，是温柔乡，是富人的天堂。
刘朗怀里抱着个小小的敞口鱼缸逆流而上，腾出一只手费力扒开熙攘的人群。
鱼缸里游曳着一尾快活的金鱼，额上带着抹红首延到背鳍，宛若水中晕开一点朱砂。
人群越来越挤，鱼缸也晃得越来越厉害，带着其中的金鱼不断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碎裂。
于是他将鱼缸护在怀里，护住那方小小的生命，也不顾摇出的水打湿了衣衫。
行至最繁华的街市中段，他忽而转了个方向，回头瞧了瞧身后拥挤的人群，随后便朝着一条岔路走去了。
穿过岔路，又是一条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一间与周围建筑风格迥然不同的照相馆，带着些老旧的民国意味。
刘朗便走进去。
这照相馆门面不大，内里却精致典雅，甫一坐下便闻到扑鼻的檀木香，老式的唱片机也不断咿咿呀呀的唱着。
靠近门口的长凳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在相机前彼此依偎着，让相机将这一刻甜蜜的温馨定格。
刘朗照例在门框上扣了三下，两长一短。
小孩儿正在相机前忙碌着，听到声音，余光瞥见他来了，便头也不抬的招呼他坐。
“哥来啦，你坐一会儿，旁边有饮料，自己拿着喝。”
刘朗点点头，也没有上去帮着搭把手的自觉，把手里捧着的鱼缸放在桌边，就从旁边架子上随意抽了瓶橘子汽水，插上吸管坐在一旁，边吸溜着汽水边看着他忙前忙后。
小孩叫孟响，刚毕业就过来了，没打入帮派内部，只作为他的上线，平时分配任务传递情报啥的，负责在外围接应他，若按年纪认真算起来，还算是他的师弟。
可他的学籍都己经被销毁了，所以这层关系他也不愿意承认。
偏偏孟响粘的紧，总是师哥长师哥短的叫着，说这样显得亲切，他推拒不得便也由着他叫。
两人并肩作战了三年，在这异国他乡，刘朗也把他当成了可以相互陪伴的亲人，两个人也以义兄弟相称。
刘朗咬着吸管，瞧着孟响笑着送走了那对情侣关上门，又在门外挂上了关门歇业的牌子。
“挺年轻的小孩儿，开什么店面不好，非要搞这套老古董的东西，刚毕业就变成老学究了？”
刘朗倚在桌旁，撑头逗他。
孟响也冲他笑笑，将手里的闪光灯放到一边就朝他走来。
“诶呀，哥，你不懂，现在复古怀旧才有市场，现在有点情怀的人谁不喜欢怀旧的东西呢…啊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眼瞧着刘朗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孟响一下子住了口，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低下头嗫嚅着道歉。
“没事的。”
刘朗笑笑，看着刚才还兴致勃勃向他展示宏伟商业帝国蓝图的小孩，现下低下头一副犯了大错的表情，便起身将他拉过来，又抬手拍拍他的肩头安慰。
刘朗在心底里无声的叹气，共事三年来，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小孩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似的，他都不在意了，这小孩怎么比他还在意…想了又想，也没有结果，最终只归结为少年人敏感多思的情绪作怪。
毕竟身处异国他乡，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提及一些伤心事的。
想到这里，他抿抿嘴，将心底那丝酸涩的情绪尽数赶走。
他将一旁的鱼缸推到孟响面前，小小的金鱼正在鱼缸里欢快地游曳。
“喏，给你的。”
于是小孩的眼睛就很快活的亮起来，俯下身子用指尖轻抚鱼缸的玻璃壁，又扭头瞧着他笑。
“谢谢哥，我很喜欢。”
“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啊…”刘朗暗暗咋舌，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瞧着孟响开心的样子，他又感叹：“年轻真好。”
孟响逗弄了一会儿小鱼后，便拉着他上楼去了。
二楼的轩窗仍是半敞着，往下一看，便能看到下面流动着的车水马龙。
孟响喜欢和他在这里坐着品茶，用家长里短的暗语谈一些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时不时瞧一眼窗外来往的人群。
可刚一落座，刘朗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孟响有事情在瞒着他。
他于是坐正，瞧着孟响去关了窗子，也未给他斟茶就坐在一边，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出声。
“哥，咱妈当年留给你的珠子还在吗？
那东西可值钱的紧。”
——那是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刘朗听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于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颗串着璎珞的珠子向他示意。
“我知道，咱妈留下的，都是好东西，我可不能丢，我还指望着将来靠这个娶媳妇儿呢。”
——没丢，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就好。”
孟响笑笑，又道：“姑妈过两天会到这儿来，要接我回去，你知道的，哥，家里给我定了娃娃亲，我总要回去见见人家姑娘。”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也是才知道的。”
刘朗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汽水瓶。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尽量让自己的言语体现出兄长对于弟弟娶亲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的？
好事啊，什么时候？”
“下周。”
孟响死死地盯着刘朗，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喜悦，眼底的哀伤却浓重的化不开。
孟响垂下眼，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
“是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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