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杜明再次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头青牛的背上,刚要动作,浑身的刺痛席卷而来,让杜明呲牙吸了口凉气。
“醒了啊!”声音从前面传来,杜明勉强的翘起头,就看见两只皮肤黝黑的泥腿出现在眼前,卷着裤脚,足踏草鞋,小腿向下全是泥点,再向上看,是一个浓眉大眼,阔面重颐的青年,五官生的倒是威风凛凛,可此时赤膊着上身,衣服挂在肩膀上,嘴里叼着一根细长草叶,一只手正抓着牵头的缰绳,一副闲散模样,而杜明的那枚令牌正别在这青年的腰间。
心知是此人救了自己,杜明就要出言感谢,青年却截住了他的话头,说:“不用谢我!谁叫最近我就负责山门接客呢!趴着别动,肋骨断了两根,你运气好,遇着我了,今天要是换了那些懒散的小子们磨磨蹭蹭的,非得出事不可。相鬼这回可是玩大了,竟然直接把你给吐进了寒水潭的第七层去了,啧啧,不知道又发什么疯!”说到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说完转身牵着青牛继续向前走去,杜明无力动弹,只得老实趴着,心中寻思着青年的话,似乎有这种凄惨遭遇的,自己还不是头一个。
一路山道起伏,青年牵着牛来到一处草庐,草庐前有一石凳,凳上坐着一个齿落发白,胡须邋遢的老人,正搓着脚,在他身旁搁着十来步还有一个石雕的长寿仙鹤,作亮翅伸颈向天状。
老人见了青年牵牛过来,又伸头看了看牛背上的杜明,调笑道:“我说崔毓小子,你生意不错啊,这才几天,都第三个啦!”崔毓自然就是青年的名字。
崔毓闻言把脸一苦道:“七师叔,您老就别挖苦我了,鬼才愿意去执法殿那群家伙那里呢,去一次浑身阴冷三天啊!”
“嘿嘿嘿嘿!”老人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师叔我就等着看你回来的那张青脸了哈!可别像小时候被吓得尿裤子哦!哈哈哈!”说着老人捏起刚从脚丫子里搓出来一团黑泥,向着旁边石鹤一扔,正好点在石鹤眼睛上,就见石鹤尖喙顶端冒出一缕青烟,并且迅速的扩张蔓延,凝结成老大一团,老人这时一挥衣袖,一声“去”,那青烟如有灵智一般得了命令向山上铺张开去,那一头眨眼间没入山间的云海不见了踪影,一条长不见头的拱形浮烟桥就在眼前。
如此神乎其技,趴在牛背上的杜明歪着脖子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身上的伤痛都似乎不那么疼了,心里暗道:聚烟成桥,通达山顶,浮烟阁之名果然名副其实!师父所在的仙家门派不简单!想到这里不由对解除身上怪症多了一份信心。
前头行走的崔毓显然没有杜明这样的好心情,冲着老人一拱手,感觉整个人都垮了一截,牵着青牛走上了那座浮烟拱桥。
老人见崔毓上了桥,才收回目光,顺势又瞥了一下杜明,这一瞥目光落在杜明腰间的储物袋上,不由一愣,自语道:“咦?这个储物袋好生眼熟啊……”拍着脑袋想了一会,却始终想不起哪里见过,自嘲道,“唉,人老了,记性就是差啊!”然后继续他的搓脚大业去了。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浮烟拱桥自远方收缩了回来,仿佛被石鹤吸进腹中一般,消失在石鹤尖喙处。
一处幽暗的山洞,一张褪了漆色的低矮案几,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卷古旧的书卷,还有案几前一名大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摇曳不定的灯焰投影在他脸上,映射出斑驳的色彩,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容貌。
崔毓扶着杜明走了进来,远远看见那暗处的人影,不由自由的哆嗦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了缓了缓,吸了一口气,才硬着头皮向里走去。他将杜明扶到一处墙角软榻处放下,自己恭敬站立拱手道:“鹤鸣峰弟子崔毓启禀无生师叔,今日弟子轮值,逢有缴罪弟子回归宗门,现将其带来,特向无生师叔交令!”
“拿来吧!”灯影处的人翻过一页书卷,语气毫无感情,有些生硬的说。
“是!”崔毓躬身弯腰低头,将令牌双手托着举过头顶,就见他身旁忽然一道模糊黑影一闪而逝,再看时令牌已到了案几之上,案几旁除了原先盘膝而坐翻书的无生,又多了一名黑衣黑甲的蒙面之人垂首侍立。
无生随意的拿起令牌翻看了一下,又指尖聚出一点金光在令牌上轻轻一点,就看一股绿色荧光自令牌中逸出,显出一个大字来:青。这个字一出来,无生拿着令牌猛然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那个绿色的字,一旁站立的侍者还有崔毓也是震惊,令牌里显出的这个字代表的是辈分,青代表的是青字辈,而青字辈代表的是什么,在场的四个人除了杜明都十分清楚。
浮烟阁有四峰,四峰自成一系又浑然一体,如今宗门内资格最老的只有一名太上长老,是上一代四峰通、微、显、化一辈中硕果仅存的主峰通字辈,也是上一代掌门的师弟,已经不理世事数百年,许多门下弟子连见都不曾见过他,其下便是掌门一代的天、地、玄、黄四人,掌门天越子主持浮烟峰,也就是主峰;地凌子掌鹤鸣峰,崔毓正是地凌子徒孙,鹤鸣峰三代弟子的首徒;另外有玄韬子掌卓笔峰,以及四人中唯一女修黄璟的芸熙峰。至于宗门执法者的首领无生,他比较特殊,执法者每一代的首领都是以无字取号,都与时任掌门平辈。
至于这个“青”字辈,还是通微显化的上一辈“青、虚、元、妙”中主峰掌门的师兄弟辈儿,距今已有万年,以浮烟阁五十年赎罪期限来讲,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然除了传说中的那个人。
无生猛然冲案几后冲了出来,将杜明左手一抓一捏,声音难以自制,不能再保持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微有些颤动的说:“十四岁!回光调息境界,走的太乙金光录筑基的路子,是主峰的真传不假!”说完放下杜明的手,蹲下身来看了看杜明的样子,“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便不再言语。
到这时,杜明才真正看清这个无生的相貌,只见他身长九尺有余,浓眉大脸,红顶绿眼,鼻子高挺,一副浓密的胡子,站立时垂手过膝,行走时龙行虎步,十分威武。
无生转身回到案几前,伸手端起桌上的油灯,向山洞内里走,灯火逐渐驱散了那里的黑暗,现出景物来,杜明看得只觉一阵阴寒,头皮发麻,那里密密层层一排排一列列摆放着至少数千颗骷髅头骨,形成整整一面骨墙,每一个头骨的后面又立着一块牌位,牌位上有模糊字迹,气氛无比阴森与恐怖。崔毓似乎本就知道这些,早早的把头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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