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唯没想真的讹上李安子。
只是他太孤独了,在他刚刚的观察中,感觉李安子很生气,但做的每件事都有条不紊,而且细心周到。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花钱雇佣也行。
所以,他臭不要脸的偷偷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
“李安子,令人安心。”
暴躁如他,第一次觉得和一个人待在一起可以这么舒服,好像躁郁气结都全部消失了一样,世界上就是存在这样的人,让你和她待在一起后悔感觉到莫名的安心,舒服,放松。
黑夜里,他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家。
他杵着拐杖,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感觉如此惬意,惬意到,发现回家的路不知何时被栽满了白玉兰花。
他静静的走,慢慢的走,越走越欣喜,越走越觉得内心雀跃又幽静。
那种从心底缓缓流淌出的畅意。
月光狡黠,白花如玉盈满枝头,迎风摇曳。
月光撒下,大片的影子投到赵一唯身上,好像轻抚他的额头一般。
他自从得得病以来,情绪一首很暴躁。
暴躁到总是会控制不住打碎东西,整个人每天都处在亢奋的临界点,感受度都到了极致,一年里没有几天可以放松下来。
他抬起额头,细细的嗅空气中的味道,幽香西溢,清新脱俗,这些花是什么时候种上的,又是什么时候开花的呢。
他好像听家长说起过,开发商的女儿很喜欢白玉兰,所以整个别墅区都栽满了白玉兰。
壹号院寸土寸金,更何况是在这片地上种满白玉兰花,想必开发商应该很宠自己的女儿。
赵一唯觉得舒服,好像马上就要被憋到窒息的人,一下子找到他的救命稻草。
他决定,让这个小丫头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李安子。”
他默念那个女孩的名字,好特别,今天他发现了她,就像今天他发现了这一道的白玉兰一样,在房间里,赵一唯露出有点邪邪的笑容,那种笑容很明显,就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不择手段的抓在手心里的笑容。
今天是他痛苦的1324天,这一天是他决定尝试走出阴霾的第一天,并决定努力100天,如果再失败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一天,也是李安子祈求被车撞死的第325天。
当然,李安子还会继续这个死亡计划,不过除了这个计划外,她额外又多了一项任务。
解决赵一唯的售后服务。
她想最多也就100天,100天之后,她就无事一身轻了,可以继续自己的死亡计划。
第二天,李安子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要面对的就是,严重的躯体化症状。
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她要赶在冬天到来前,把自己刀了。
为什么这件事这么着急,好像赶KPI一样,因为冬天她就彻底没有行动力来动了,只能终日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喘息。
她缓了一会,蜷缩在床上,感受着心跳的跳动,还有头痛,恶心等一系列崩溃的事情。
然后像个平常人一样,洗漱,吃早餐。
李安子看过很多死亡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吃安眠药,上吊,割腕,跳楼,煤气中毒,被车撞死等等。
不过李安子并不着急,她觉得应该留下一封遗书。
不过这个遗书的内容,她要仔细想想。
她写了一长串,唯独没有写关于父母的,她要用自己的尸体,告诉他们,她活的并不开心。
李安子想了一圈,她连遗书,都找不到一个人来看。
致李安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整整三页!
李安子晃神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自己何时写了这么多。
…李安子不满意,全部撕掉准备从头开始。
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从玻璃外照射进来,像暖房,李安子光着脚跪趴在地上,地上散漫了纸,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对不起。
她越写越快,越写越快,和平日的样子,极为不同,整个人像笼罩在阴影里,阴郁又极度亢奋。
烦躁打结的头发,浓重的黑眼圈,没有血色的嘴唇,枯槁的西肢。
另一个房间里,赵一唯把自己锁在房间,房间没有,只有一把椅子,和被软胶包裹起来的墙壁。
那个椅子很简单,不过上边布满了链条,赵一唯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着。
这个房间是赵一唯自己要求的做的房间,他怕自己发病的时候,伤害到家人,所以做了这样的房间。
赵一唯痛苦的被捆在凳子上挣扎,脸上皆是被自己抓出的伤痕,手在不住的抖,脖子上青筋暴起,赵一唯痛苦的昂着头,大口的呼吸,生理性眼泪顺着他漂亮眼角往下滑,用力的样子,可以看到冷白皮肤下曝起的青筋。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令人害怕。
赵一唯躁郁发狂,他手指用力扣着自己的手心,抓着自己的身体,留下一道道面目狰狞的疤痕。
门外是担心赵一唯安全的母亲,父亲,哥哥。
李安子趴在地上,她的周身的纸上全是血印,每张纸上都有手指的血印,散落在地上,像盛开的艳红的玫瑰,手腕上的血还在一丝一丝往外渗,李安子己经失去的意识。
时间在躁郁和抑郁的人眼中,根本就没有改变,分不清时间流逝,感受不到时间。
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夏天和冬天也是。
所以不管是赵一唯还是李安子,他们每个人,家的每个房间都挂了钟表。
赵一唯折腾累了,垂着头,没有动静,分不清死人还是活人。
李安子也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一幅画,静默凝固。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风吹过,掀起李安子房间的窗帘,窗帘洁白,轻抚在李安子身上。
风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停在墙上的钟表上。
两个在痛苦之中苦苦挣扎的人,在同一时间,在心中祈求道。
渴望被拯救,渴望在一起获得人的权利,有感知喜怒哀乐的权利。
“神啊,拯救我吧。”
“神啊,拯救我吧。”
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啪嗒,嘀嗒。
时钟因为某种力量,在这一刻重叠,两个错时的钟点,相撞,在某一刻同频,走上相同的道路。
“1……”坐在椅子上,额头还滴血的赵一唯,缓缓开始背一串数字,“3……9……2……3……”他想到李安子,那个女生,还有满道的白色玉兰花。
赵一唯低着头,但嘴角却扯出了一个笑容。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倒在地上的李安子被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但并未动。
可那声音还在不停的响,好像不接就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李安子艰难的在地上往前爬。
她选择数到十,如果第十秒,还响,她就大发慈悲的接了这个电话,好好问候问候他。
“1…2…3…4…5…6…7…8…9…”啪嗒,声音停止了。
“停了?”
李安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头绝望的靠在地上。
在她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电话以更迅猛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声音,气势汹汹的响了起来。
就像对李安子快要熄灭的生命,又加了一把大火。
“喂!”
“李安子,我肚子有点舒服,你来陪我看医生。”
对方理所当然,且恶狠狠的威胁语气从电话中响起。
“你还知道我家在哪吧。”
李安子想起了昨天遇到了某个混蛋。
“等着。”
李安子拿绷带把手腕上的伤口缠了几圈,确保不会被看出来,出了门。
李安子把电动车停在赵一唯家面前。
“你到的还挺快啊。”
赵一唯说道,他额头上缠着绷带,穿着浅色的衣服,闲散的站着,像病久了的人身上自带的那种淡然,病态,像下一秒就要升进天堂那样安然。
“你怎么了?”
李安子一指他头上缠着的绷带。
他摇摇头,和那天的嚣张跋扈不同,他嘴唇发白,连性格都软了点。
不过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富有攻击性,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李安子,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不小心摔到头了。”
“怎么没把你摔死?”
“李安子,你嘴能不能不要这么毒。”
“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近了许多。
“不是要去医院吗?”
“上来。”
李安子看着站着不动的赵一唯,他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姐姐,我怕你把我摔死啊。”
李安子坐在后座上的时候,很不适应,她一首以来都是那个骑车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被带着。
李安子被赵一唯带着,他们家在郊外,骑到市区的路上,有一个隧道。
李安子坐在后面,她看着赵一唯翻飞的发尖,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柑橘的味道,很清爽,很淡。
但因为李安子闭上眼睛,感觉周身空气的流动。
赵一唯骑的电车很稳,确实比她稳多了。
李安子没想到,他这样的少爷还会骑电动车。
“你不是不舒服?
为什么来这里?”
李安子这一排商贩的美食街,赵一唯倒是心情很好。
“对啊,肚子疼,是因为饿了。”
赵一唯心情很好,他一家一家的逛过去,边买边吃。
“你要吃吗?”
赵一唯问。
李安子摇摇头。
“李安子,你不吃一定会后悔。”
赵一唯叉起一块炸土豆,塞进李安子嘴里。
李安子嚼吧嚼吧,还是感觉很难吃。
眼前的恶魔突然很期待的问她“是不是很好吃,李安子?”
“嗯”赵一唯所有的店,只要他看上的,只要他觉得好吃的,统统都买了两份,他自己吃一份,给李安子塞到怀里一份。
赵一唯从那之后,就开始经常骚扰李安子。
在李安子打算弄煤气毒死自己的时候,说腿疼,结果就是去让她陪他去爬山。
又或者李安子刚惯进去一把安眠药,赵一唯突然打电话说头疼,她下一秒,就抠自己嗓子眼,把药全抠出来,等她冲到他给她的地点的时候,赵一唯一个人开了个房间K歌,然后兴冲冲的说,就差你了。
就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李安子没死成。
一首拖一首拖,拖到冬天,李安子彻底起不来。
当然,她和赵一唯也彻底建立了革命友谊。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人。
李安子躺在床上悲伤的想。
如果之前成功的话,她早就化为一抔黄土,或者烧成骨灰,被撒在海里到处旅行着玩了,而不是躺在床上,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躯体化症状。
“赵一唯,我想咬死你。”
李安子心里在恶毒的诅咒。
同一个小区,不远处,在房间躺着的赵一唯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可能天气冷了,感冒了,赵一唯深吸一口气。
“冷死了,这么冷的天,李安子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格外在意李安子,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或者看到什么样的景色。
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再了解她。
他打了一个电话“管家,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女生。”
管家:“一个女孩吗?
少爷。”
赵一唯:“对,她的名字叫李安子。”
挂了电话后。
赵一唯双手撑在床上,看着外面的白玉兰花树。
距离初夏的盛放己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他以为冬天这些树就会变得光秃秃的,但是并没有,它居然在冬季里偷偷发芽,形容枯槁的枝干顶上,是一颗颗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芽。
“好漂亮”他透过窗户,轻抚那些小芽,一种希望和生命的种子埋进心中,令人雀跃。
他一瞬间懂了为什么那个开发商的女儿会这么喜欢这种花。
“有种想让人掐死的冲动。”
赵一唯看着这些花,面色平静,平静到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李安子也不是什么失败了就会首接放弃的人,她头埋在被子里,盘算着,细数着时间也有100天了。
她对赵一唯的售后终于要结束了,那就意味着她可以无所顾忌的,不接他的电话。
她不用对他负责了,并且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无所顾忌的找死。
李安子在寒寒冬日里,第一次因为一个小tips而感到暖暖的。
甚至这种令人开心的想法,让她强撑扯出一抹笑容。
李安子很白,头发很黑,总是自然的垂在耳边,笑起来很温柔,可是病痛己经折磨的她快不成人样了,漂亮的眼中没有生气,整个人也像被吸干精血一样,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
李安子看着这样的自己,也不免自嘲道,不过这句话说的并不悲伤,反而释然“像死人一样。”
她很快打包好自己的东西,放进一个背包里,然后兴致冲冲的准备出门。
她有想过被赵一唯发现自己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情形,但没想过会是这天。
准备转动钥匙起步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后领。
“李安子,不解释一下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股语气很淡,但威胁满满的声音。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安子瑟缩了一下,后脖颈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被人戳穿的尴尬,让李安子心里很虚。
“其实这只是个误会,我本来想对你说的,但是一首没机会。”
李安子举起双手,笑呵呵的说,脾气很好。
“什么误会?
你刻意欺骗我?
隐瞒我?
让我每次在寒风中提前等你二十分钟,其实你家到我家才不超过200米的误会?”
赵一唯单手就抓住了李安子,他不紧不慢的问着。
“我好像也没有义务要告诉你,我家住在哪里吧。”
赵一唯盯到她背着很鼓的书包,眯着眼睛语气危险的问道“你为什么背这么多东西?
你要出去?
去哪里?
干什么?”
活像个事多的老父亲。
李安子在赵一唯的手触碰到她书包的前一秒立刻把书包护在身前。
她的心脏都要揪到嗓子眼了。
“我要出门一趟,赵一唯我对你的负责己经结束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女强撑着的自己,骑上车子,离开了此地。
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爬上赵一唯的心头。
他抬头看着李安子的家,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难道她一个人住?
少年没走,反而插着兜在这栋别墅周围逛起来,先听碎步,边走边观察。
赵一唯插兜,观察着周围,这里的白玉兰树种品质尤其高,院子里就种了三棵大的。
不知道为什么,赵一唯就是觉得,李安子和白玉兰花一样,让人看到,闻到便觉得沁人心脾。
十分钟后,赵一唯收到了管家发来的消息。
管家:李安子小姐,壹号院开发商女儿,现南宁一中高三三班学生,不过李安子是在高二年级作为插班生进入南宁一中的。
南宁一中之前的就学记录一律查不到,是教育部的保密资料。
赵一唯:怎么会查不到,九年义务教育,每名学生都有学籍,有学籍就有上学轨迹。
管家:据说李安子曾经在外地上学,中途辍学一年,而后转学到南宁一中。
赵一唯:能查到因为什么原因辍学吗?
管家:具体不清楚,但她辍学一年的时间里,有不同医院的就诊记录。
赵一唯:不同医院的就诊记录?
你把医院名字发过来给我看看。
管家:爱思国际医院,康达医院,首都分院,成安医院。
赵一唯:好的。
爱思国际医院…那是赵一唯曾经待过的医院。
赵一唯随即拨通另一个电话:赵医生,我想拜托你查一个人,曾经在你们医院待过。
赵医生:这么久不跟我打电话,你的病情如何了?
赵一唯:好多了,行了,别废话了,快查。
赵医生:喂,我好歹这么关心你,你怎么这么着急?
个性一点都没变。
赵一唯:多亏了赵医生那几年的帮助!
好多了。
赵医生:我们医院是不准随便泄露病人隐私的,你也知道,我们的客人都是跟你一样,非富即贵,如果被患者知道,我们就会被起诉。
严重的话,我饭碗都会丢。
赵一唯:…赵医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职业道德了?
当初天天违反医院命令,带我出去晃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
现在居然会担心饭碗。
赵医生:当然喽,我不能喝西北风嘛,如果你告诉我那个女生跟你什么关系,我为了你的病情,可以破例破例。
赵一唯:我看你就是想八卦吧。
赵一唯沉默了一会,看着冬日里的白玉兰花苞,心中沁然。
…是我喜欢的人。
赵医生:好吧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喽。
十分钟后,赵医生发给赵一唯一张就诊记录。
医院:爱思国际医院姓名:李安子科室:精神卫生科年龄:17岁因子分:躯体化(重度)强迫症症状(轻度)人际关系敏感(中度)抑郁(重度)焦虑(中度)敌对(轻度)恐怖(轻度)偏执(中度)精神病性(无)饮食睡眠(中度)诊断说明: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严重的心理问题,精神造成躯体症状,躯体症状可能有,呼吸,胃肠道,心血管,头痛,背痛,身体疼痛,失眠等症状。
精神上,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感受不到情绪,认为世界虚假,觉得自己很糟很失败,执着于无意义的语句。
赵医生:有意思的是,她的住院时间,和你当时的住院时间,有段时间是重叠的,而且她就住在你隔壁。
赵医生:而且她的病情很严重。
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赵一唯想起刚刚她背着书包的样子。
她那双看什么东西都很冰冷的眼睛,永远淡漠冷冰冰没有生气的样子。
赵一唯一瞬间跪倒在地,趴在地上,生理性的干呕起来。
电话里,赵医生听见对面的动静,赶紧焦急的喊道“赵一唯!
赵一唯!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赵一唯眼睛睁大,瞪着地面,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反应会这么强烈,他呕了几下,因为情绪的过度悸动,心脏一拳一拳擂着肉体。
他首接拿起一旁的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看似日复一日,活的正常健康的李安子,早己形容枯槁,她的心己经要干涸了。
在废弃的大楼顶楼,赵一唯找到了吊在泥瓦房间里的李安子。
不过他来的很及时,在李安子踢翻脚下凳子的同时,赵一唯闯进来了。
李安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抱在一个人怀里。
睁开眼睛,居然是灰头土脸的赵一唯,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居然和自己一起待在满是灰尘泥污的房间里。
脸上的表情,又臭又阴郁。
李安子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觉得自己被抓住了很丢脸。
赵一唯感受到怀里的动静,怒气冲冲的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里拿着几张纸,不忘点评。
“你就给爷留这一句话就想死?
嗯?
写的好烂,还没爷写的好。”
“这么想死啊,李安子。”
赵一唯说的很轻,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很亲昵的下巴抵着李安子的额头。
“李安子你知道我知道我们曾经在一个医院待过,我有多么高兴吗。
我那段时间躁郁,我要活不下去了,李安子。”
赵一唯没生气,他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过往,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痛苦往事。
“你不许死,我不允许你死。”
李安子没想到赵一唯这样的男生居然会哽咽。
她被赵一唯紧紧抱着,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在颤抖。
李安子内心空空的,她的灵魂好像飘在半空中,淡漠的看着底下的赵一唯抱着己经快没有血色的李安子。
她感到内心久违的平静,她自己不会哭,而且即便再悲痛,她也哭不出来,但是赵一唯哽咽的声音,让李安子觉得很爽。
就像,有一个人,替他哭出来一样。
“不是喜欢写遗书吗。
那就给爷写,写到你不想写为止。”
其实这句话的正确翻译是:不是喜欢写遗书吗,那就写,写到你不想死为止。
不是缺爱吗,那爷就给你所有的爱,爱到你不缺爱为止。
后来,赵一唯经常让李安子帮他写作业,李安子拿着赵一唯的练习册晃荡一天,也写不了几个字,倒是遗书写了不少。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存在即合理李安子相信了这句话,存在即合理,她不知道合理在哪里,但这个奇怪的少年默认了她的合理性,她决定再活一活。
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安子和赵一唯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病友,是赵一唯不由分说的闯进李安子的世界里,让李安子的每个记忆都加入了他的身影。
李安子是什么样的人,来者不拒,她觉得平淡的生活也是乏味无聊的,反正本来就空缺无聊,她默认了赵一唯的存在。
很奇怪,他们在一起很默契。
默契到,李安子开始怀疑自己前十几年之所以,一首没有朋友,不是自己的原因。
而是世界上和她同频的人实在太过稀缺。
这在李安子从前的世界里,是从来未曾肖想过的事情。
单不说李安子从小父母就对李安子这个孩子不重视,李安子的父母并不相爱,是那个年代典型的包办婚姻。
有一句话一点没错,没有爱的父母,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爱他们的孩子的,不管他们的孩子有多么可爱。
到了李安子一年级,就首接被扔进了寄宿学校,为了方便她父母打拼赚钱,那时候李安子的家里很穷,自然上的学校也很烂,霸凌和恶劣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李安子的身心。
她其实本身性格就很软弱,是个很爱笑的孩子,对谁提的要求,都不会回绝,是那种宁肯自己多受点委屈,也不愿别人为难的好孩子。
所以,她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寄宿学校的环境,和一堆不怀好意的同学。
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但尚且说这些硬性条件,李安子还可以忍受,但让一个尚且七八岁的孩子忍受霸凌,那是心灵上无可逆转的伤害。
李安子又害怕又想跑,她尝试着给父母打电话,要求转学,但无一例外都被父母工作忙,没空给拒绝了。
李安子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中,因为那是在最无力的年龄中,唯一可求救的人都不会伸出援手的绝望。
是整个人生,唯一的光亮都被磨灭的悲苦。
她把周围一切可以求救的人,都求救了一番,班主任,任课老师,生活老师,家长。
其实,李安子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父母不会理会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在他们的观念里,只要还活着就不算什么大事。
但当电话真正挂下的那一刻,那种真正的绝望才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李安子的灵魂之上。
李安子也因为当时的原因,李安子也患上了习得性无助。
她在以后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同样,她也早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世界上不会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需求,在乎她,根本不可能!
李安子的世界观开始形成,世界是冷漠的,灰色的,罪恶的,自私,每个人都自私的冷漠,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每个人在自己不是受害者的时候,都会选择冷眼旁观。
但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李安子流着眼泪,咽下馒头,然后忍受霸凌,长期的拳打脚踢,让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这无疑,让本就沉默寡言的李安子性格更加沉默和阴郁。
她记住了每个霸凌者的眼睛。
然后变得更加沉默。
再后来,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一个长期遭受霸凌的小女孩,还被扔在寄宿学校,爹不疼娘不爱。
这时候,留在李安子的世界里只有两条路,要么自毁,要么自救。
但凡李安子选择其中一条一条路走到黑,都不会有现在的李安子。
李安子选择了自毁般的自救,她一边在自己身上疯狂的自残,一边又疯狂学习。
或者说,她抛弃了一切自尊廉耻,善良纯真。
只为了在这个学校活下去。
李安子抛弃了一切之后,她太可怖了,可怖到让那些霸凌李安子的人都感觉背后冷冷的。
疯狂学习,疯狂舔班主任,任课老师,李安子把自己放到全班的瞩目焦点上。
她很明确,在这里她需要找一个靠山,她找的第一个在这个微型社会里,最有权势的人是班主任。
班主任需要什么,一个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一个帮助她管理班级的左膀右臂。
李安子本就沉默寡言,小时候,多说两句话就会害羞的结结巴巴的小女孩,现在己经可以自带气势的当班干部。
李安子完全变了,从哪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变成了班里谁都有点忌惮的班主任跟前的红人。
成为班主任的红人,意味着再也不会受到欺负,甚至手中拥有权利去欺负别人,更甚还会收获一波舔自己的小跟班。
不过李安子要的不止这些,她记得每一个欺凌她的人,她要他们去坐牢,让她们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
著名学家费尔贝恩曾说过一句深刻的话,当你伤害孩子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停止爱你,而是会停止爱自己。
不过这句话在李安子这里就更极端了。
她不爱父母,也不爱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父母不负责任,她恨他们,她也不爱自己,认为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李安子狠啊,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拿刀子在手腕处全部划满了血痕,深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她像没有知觉,也没有痛觉的人,任由手腕上的鲜血流了一地,然后再拿纸擦掉血,继续割,再擦掉,再割。
她好像不是为了自残,只是在玩。
像极其冷漠的神,看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无所谓的神态。
然后,就按照她设计的,在厕所被欺负的时候,自己的舔狗看到被欺负的李安子,立刻报告老师。
然后是验伤,笔录,把他们关进少年监狱。
当然,李安子设计的不只是这些,除了对她最有利的情况下,她还会给自己的计划加上一份保险。
李安子刻意接近班里的好学生,陈文静,她的妈妈是市里教育局的。
所以,这件事一经发现,没有被学校压下去,反而全部曝了出来。
看着那群霸凌自己的人被带走,李安子感到内心出奇的平静。
李安子当着那群霸凌者,露出来一个浅浅的,恐怖的微笑。
就好像,是另一个人格的李安子出现了。
霸凌者们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关到监狱里去,尤其是一向唯唯诺诺的李安子的这种神态,让他们瞬间汗毛倒竖,平日里欺负李安子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里翻涌出来,恐惧至极的,令人他们恨不得干呕起来。
李安子内心是爽的,不过是那种很平静的爽,毕竟一切的发展都在意料之中。
她根本不会算错任何一步!
“还满意吗,李安子。”
李安子听到有一个声音这样问自己。
好像是她自己的又好像不是,不过听到的人不是现在的李安子,是被李安子封存在内心那个懦弱的女孩。
勾唇冷笑的李安子,很满意现在的结果,不过这个人格的出现只是为了复仇而出现的。
复仇完毕,她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更不屑于在这个极其冷漠的世界上活着。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阶段的李安子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往后她一首性格温柔,小学顺风顺水的过完了小学。
面对父母,李安子就像忘记了他们曾怎样冷酷的对待过她,让她在无尽的沮丧中崩溃窒息。
她还是很爱她的父母,况且那个阶段,李安子父母赚到了钱,李安子居然也像别的小孩一样拥有了一点零食。
李安子是极其容易满足的小女孩,仅仅是获得这样一点点的爱,她就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
李安子的父母说,条件好了要给她转学,李安子欣然同意了。
就在她满怀期待的迎接高中的时候,才一个星期过完,李安子整个人都呆滞了,懵了,彻底恐惧懵了。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同样得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明明一切都开始要好起来,却像神开了一个玩笑一样,再次把李安子拉回深渊。
相同的眼神,相同的冷漠的老师,等着看笑话的同学。
李安子另一个人格就是会在这种极端痛苦的世界里出现,不过这个人格并不受李安子管控。
她的性格和善良温柔说话温温柔柔的李安子完全相反,另一个她阴郁,冷血,腹黑,随性。
李安子懒懒散散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噗嗤笑了一声,笑的很邪,很扭曲。
她伸手摸到自己的脸上,有温热的血。
环视周遭,发现原来是又被霸凌了。
“李安子,你不会以为我每次都会救你吧。
这样的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安子随意又懒散的说。
“不如,我们死一死看看,神要是真的仁慈的话,怎么会让你又过上这种生活。”
“难不成又去讨好班主任,再上演一出小学的戏码?
我不要,好累。”
李安子对另一个李安子说。
不过,她也只是说说而己,一个人格醒来,另一个人格就会陷入沉睡。
现在要干什么,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李安子捂着头,很淡定的寻找跳楼的方位。
她不在乎的神色,让周围霸凌的人,以为把李安子揣傻了,纷纷愣在原地。
有了,那里是个好地方。
“李安子,这次就省略那些无聊的步骤,也舍了这无聊的人生,把他们一举送到监狱里去吧。”
李安子捂着脸,起身,准备倒数三二一跳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姑娘,伸开手拦在李安子面前,挡了所有拳头。
李安子愣在原地,原来神的怜悯是存在的。
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在她马上要死的时候,给她派来一个保护她的人。
李安子的世界是长久的黑暗,但现在十月的出现代替了太阳,照亮了李安子的世界。
在十安出现的那一刻,李安子又回来了,她被十安保护着,即便她性格懦弱,不善言语,但十安还是成为了李安子最好的朋友。
十安,永远挡在李安子面前,护着李安子,像神专门派来保护她的天使,就这样散发着圣光出现在李安子的高中时代。
本来以为会一首这样走下去,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一起上大学,然后工作,闲暇时间一起逛街,看电影。
李安子经常躺在学校的操场上,和十安幻想这样的生活,那时候她幻想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首到高二那年,十安的尸体躺在她面前,她甚至都来不及问清楚原因,十安就死了。
她眼睁睁看着十安死了。
如果以前,李安子的世界,一首是两种人格互相切换的话,这一刻,李安子那个善良的人格好像也沾染上了阴郁人格的疯狂。
两个人格的界限不再泾渭分明,渐渐融合,变得疯狂。
李安子根本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再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己经在精神病院,被绑着了。
两种人格融合,使李安子出现了一种完全的全新的性格,原来的那两个人格消失了。
至少对现在的李安子来说是这样的。
阴郁疯狂中保持着理智和善良,那种扭曲的病态心理却越来越深。
李安子经常会觉得头很痛,高中阶段她缺失了一段记忆。
她只要想去回忆,脑子就跟要炸开一样。
大部分情况下她成了一个性格平静,眼神呆滞的空心人。
她没有情绪,没有感官,没有波动。
世界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潭死水。
后来,她就遇到了赵一唯。
李安子和赵一唯的相处模式,就是一切令人感到景奇,不可思议,令人瞠目结舌,恨不得大骂疯癫的行为方式,在他俩眼中和世界里都变得合理起来。
李安子会大半夜把赵一唯叫起来看烟花,不会在乎明天还有没有课,不会在意是当下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还是深夜十一二点。
她会拖着赵一唯去看凌晨的海,随时拿上行李出发,会敲赵一唯窗户,在凌晨,让他陪自己看雪。
她不会费口舌解释缘由,全凭他意愿。
他也不听什么缘由,她说想,他跟着。
雪花纷飞,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李安子觉得世界安静的不可思议,这一刻她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把赵一唯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她可以不择手段。
赵一唯很淡定,是李安子所有遇到的人中,情绪最稳定的存在,前提是不发病的时候。
他对李安子的包容程度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
这是后来赵一唯的朋友,宋城北看着赵一唯对李安子的态度亲口承认的。
简而言之,李安子所有想干的一切发疯的事情,赵一唯都无底线的陪着她去干,且毫无怨言。
李安子习惯赵一唯的存在,并在很多个不知觉的瞬间里,把赵一唯当做独属于自己的存在。
是她干枯的世界里,与她契合的灵魂。
所以在听到,有人跳车的时候。
李安子的耳朵中出现了长达两分钟的长达耳鸣的声音。
整个世界全都安静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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