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哗啦哗啦地拨弄着我的眼皮,我害羞地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在哪里撞到的,右耳后方的头好痛。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好像是躺在地板上睡着了,我看见阿彩慢慢地仰望着我,一脸担心的表情。
“阿彩?你没事吧?我翻了个身,就在这里睡着了。”
“喝多了?不会是跌倒了吧?不知道啊。
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自己躺成大字形。”
从旁边白冰点头的样子来看,大概是这样的吧。
“你们两个一首在这里吗?”白冰的指尖声若无其事地飞了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要是喝得醉醺醺的,谁会不睡觉去照顾他呢?他一定很恶心吧?是啊。”
话虽如此,我却想起了另一个事实。
我注意到了。
他们根本没有睡觉。
阿彩的眼睛充血了,白冰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大眼凹陷下去。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阿彩还穿着和昨晚一样的白色衣服。
两个人为什么都说谎?喝醉特有的迷糊笼罩着大脑,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阿彩端来了水,我起身要喝。
光是这样,我就感到头疼,皱起了眉头。
接过来的水灌进喉咙,干燥的身体好像从一端开始吸收水分。
那种舒适让我松了口气。
“谢谢,可以的话,我想再来一碗。”
阿彩笑着小跑向厨房。
与那张笑脸相反,递过杯子的手并没有放下,我的身体僵硬起来。
阿彩背后有一个放着林爷爷藏书的大书架。
我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龟裂的吱吱声。
本应被遗忘的光景,从记忆的下水道缓缓流出,脑海中的雾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从正中间滑动打开的是眼前的书架。
天早就黑了,但透过大门透出淡淡的灯光。
从木门的缝隙里窥视到衣服的袖子。
小雪白的指尖。
“阿彩……是阿彩啊。”
那个女人的声音在波浪中飘荡。
虽然只是坐着,周围的景色却转了一圈。
“何晓,你还醉着了吗?”把我拉回现实的,是白冰讶异地看着我的声音。
“久等了!加冰了。”
阿彩微微一笑,插在了白冰和我之间。
“谢谢。”
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接过杯子的时候,我笑得很开心吧。
开店的准备工作就好了,你想睡。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被子上滚成一个大字,双手捂住眼睛。
“这是在做梦吗?骗子。”
这种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
为什么不能很好地骗自己呢?敏感地感受到他人的感情、愤怒、谎言、恐惧。
如果对方想要隐藏,我希望自己丝毫感受不到隐藏在他表情中的真意。
对孩子不关心的父母、依赖孩子的父母、无法控制感情而情绪激动的父母养育的孩子,对对方的感情会变得敏感。
特殊化的天线,是为了稍微安稳地活下去的武器。
因为要看对方的脸色,如果对方心情不好,就必须给出期望的答案。
阿彩和白冰明显很害怕。
会被人知道那个房间吗?是对我知道后会采取的行动吗?但是我知道。
看到的是恐惧,并不是恶意。
“忘记吧。
你不是习惯忘记吗?”我反复对自己说。
阿彩担心我会不会有事,我轻轻挥了挥手,开店的同时开始工作。
可能是洗过澡吧,阿彩换上了墨绿色的衣服,从她身边走过之后,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白冰,你身上有汗臭味。”
白冰从与厨房只有一扇门相连的房间出来,我在他面前捏了捏他的鼻子。
“汗水是劳动者的勋章。”
叼着五根钉子,眉毛翘起来的白冰,己经不敢称他为人了。
要是有不认识的人看到,肯定会立刻报警。
“打工的小哥!给我一个热的!再放上发泡牛奶的东西。”
“是的,热的,像发泡牛奶一样的。
好的,知道了。”
对了,打工的小哥很忙。
从拖地到洗碗,再到客人的听话员,最后是咖啡。
除了初次见面的客人以外,我对他们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我拿起了深度煎煮的咖啡豆。
像发泡牛奶的东西,指的是拿铁咖啡表面那种软绵绵的奶泡。
但这家店根本没有发泡牛奶机,只能用电动打奶器打泡沫。
因此,老主顾亲切地点了一份。
“好的,请,比平时盛得多。”
从杯子里溢出来的泡沫,让吧台的客人笑了起来。
因为这是这位客人的喜好,没办法啊。
“听好了吗?想喝像样的牛奶咖啡和拿铁咖啡,就得去热闹的店,赚到足够多的钱,买到磨豆用的百叶过滤器和波尔塔过滤器!”阿彩一只手叉腰,眯起眼睛环视着客人。
“好啊,就这样吧。
如果是看上去像样的饮料,在别的店也能喝到。
但是只有这里不能喝那种东西!”吧台传来一阵欢呼,阿彩吐了吐舌头,弹了弹带有花边的吊带肩带。
我洗着牛奶打起泡的容器,白冰打开房间的门探头进来。
“何晓,给我一条干净的干毛巾。”
递过一条白毛巾,白冰把它披在肩上,像处理地雷一样小心翼翼地塞到背上。
“你在做什么?”我边说边看过去,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总算用“噗”的一声忍住了。
“这是工作,别笑我。”
在愁眉苦脸的白冰背上,用背带背着的一岁左右的婴儿正张着嘴睡着。
“散步的时候睡着了还好,可是口水太厉害了。”
看来是想用毛巾挡住被婴儿口水弄湿的后背。
“你在这里里做什么?我在建造被拜托的狗屋。
这孩子的母亲一下班就回来,说是重感冒。”
我很清楚白冰喜欢照顾孩子,即使他皱着眉头。
所以附近的妈妈也可以暂时把孩子托付给白冰,以便方便。
附近的孩子们也很喜欢偶尔陪我玩的白冰,所以对他严肃的脸、肌肉裸露的巨大身体和和尚头都毫不在意。
我祈祷回到房间的白冰努力工作,又回到了洗澡间。
又吵又忙的一天结束了,店里收拾好后,阿彩说明天开店前回来,就离开了。
换上橙红色短发的背影充满朝气,看着摇晃的马尾辫,只觉得是和朋友出去玩了。
忘了。
想到伤疤,我握紧了拳头。
大概是没有在意睡眠不足的神经吧,连白冰也出去了,我一个人被留在既是店铺又是住所的这个家里。
虽然不想一个人独处,但也没办法。
大家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事情。
洗澡的时候,从装在西方形篮子里的阿彩收藏的沐浴液堆里,要了一个淡绿色的。
她之前说过,我可以随便用。
对于沐浴液这种非常女孩子的东西,男人一样闭上眼睛。
淡绿色的沐浴液混合热水,碳酸气泡让汗水涌出来,非常舒服。
只是洗完澡后,在意的是甜甜的花香。
如果是在和朋友见面之前,作为男人绝对要避开这种香味。
“要是从女孩子身上飘出来就好了,要是从自己身上飘出来就好了。”
头上披着毛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爬上梯子。
我想拉上窗帘,打开灯,手伸向垂下的绳子,却差点儿把绳子扯断。
“是阿彩吗?好久不见。”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的黑暗中响起。
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随着绳子的闪烁,整个房间都被灯光包围了。
“您是哪位?”房间内侧那扇神秘的深褐色小门被打开了,那个人以要把入口塞满的姿势向这边探出头来的,是身材消瘦的男人。
“不是阿彩……”男人东张西望,慌忙缩起脖子,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门口,呻吟了一声。
男人压低声音捂着头的样子,让我稍微平静下来。
什么啊,当时阿彩说的,是很少出现的房客,有种安心感。
“初次见面。
我叫何晓,几天前就住在这里,是阿彩雇的店里的服务员,你好。”
“是阿彩雇的新店员吗?是吗?”男人说完,呼出一口气,表情缓和下来。
老实说,除了男人张着嘴首到表情缓和之外,其他表情看起来都很平常,但他似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的眼睛看起来很普通,只能看到一半的眼珠。
“不好意思,我是贾和尚。
我闻到阿彩的味道,就怀疑阿彩在房间里。”
阿彩的味道?原来是阿彩的沐浴液。
阿彩喜欢用的沐浴液的香味。
“阿彩出去了,到明天才回来。”
“是吗?真遗憾。
好久没见她了,我还想请她喝杯茶呢。”
贾和尚的肩膀有些遗憾地垂了下来,他的身体很瘦。
“茶的话,我去泡。
请稍等一下。”
我想赶紧下去,脚踩在梯子上。
“那么,我可以喝点苦茶吗?”我从床上只探出一个头,贾和尚追着我客气地说。
“没问题!”我兴致勃勃地回答着,但在厨房打开茶罐时,我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
茶叶没了,茶筒底部只剩下粉末。
总不能空手回房间吧,我冲了一杯拿手的咖啡。
如果喜欢苦茶的话,咖啡也喝稍微苦一点的好吗?水开了,厨房里弥漫着两杯咖啡的香气。
我拿着两个杯子爬梯子,相当费力。
回到房间,贾和尚端坐在门口,静静地等着我回来。
“对不起,我经常喝的茶喝完了。”
我把咖啡放在贾和尚面前,他仔细端详着,用鼻子闻了闻。
“黑色的。”
“啊,因为……那个……”我之所以没有说是咖啡,是因为一看就知道是咖啡。
香味也是如此。
莫非是在寺庙里修行,远离尘世,不认识咖啡?“这个也很好喝。
对,是黑色的苦茶!”我断言道。
“是黑色的苦茶吗?”贾和尚礼貌地鞠了一躬,喝了一口。
话虽如此,那手的动作就像处理茶杯时的动作一样,杯子的把手只是一个装饰品。
“好喝啊!黑苦茶。”
贾和尚的眼睛瞪得比第一次看到我时还要圆。
真的不知道吗,咖啡。
“非常好喝。”
看到贾和尚双手撑地深深地低下头,我也慌忙坐好。
应该说不热吧。
一口气喝完冲好的咖啡。
“打扰了。”
还没来得及搭话,门就哗啦一声关上了。
“不用客气。”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总不能为了让他陪自己说话而去敲门吧。
我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端着贾和尚喝干的杯子走下楼梯。
“对了,我忘了问他的称呼。”
独自噘起下唇时,今晚的聊天对象不可能回来,空无一人的一楼起居室里只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
当我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时,听到翻纸的声音,我停下了动作。
白冰有时会偷偷地在客厅看书。
我喘着气,回头一看,心想“别让他跑了”。
“好早啊!”我的预想总是落空。
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淡蓝色连衣裙,正坐在盛有林爷爷藏书的大书架前翻看书页。
可能是突然被人搭话吓了一跳吧。
只有墙上的三处间接照明灯照亮了起居室,女孩把手里的书丢向我,“啊”了一声。
“对不起,吓到你了?”虽然真想担心自己跳起来的心脏,但在小女孩面前丑态百出,缺乏作人的美学。
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我捡起一本书,在离女孩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你没事吧?”女孩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哥哥叫何晓,是阿彩姐姐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如果是面向孩子的表达方式,就会变成这样。
“小樱。”
她的声音比看上去稚嫩。
“小樱?名字好可爱啊。
对了,你还不困吗?”小樱犹豫了一下,微微歪着头,然后微微一笑。
现在在这里,说明她是贾和尚的女儿,今晚和他一起回来了吧。
圆圆的脸蛋,小小的圆溜溜的眼睛,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像眼睛细长、身材瘦削的贾和尚。
这应该感谢夫人吧。
小樱稍稍放下心来,视线集中在我手里的杯子上。
歪着的脖子上挂着柔软的细发。
“你渴了吗?我给你拿点喝的来吧?嗯。”
回答很可爱。
我好像稍微理解了白冰喜欢孩子的心情。
我去了厨房,把牛奶倒进小锅里,其间用电动打奶器把牛奶打到两倍。
煮前从火上取下牛奶,倒进装有可可的杯子里。
在可可上轻轻撒上打了泡沫的牛奶,用儿童午餐用的小熊模具,在泡沫上撒上可可粉。
不一会儿工夫,小熊可可就做好了。
“请进。”
端坐在那里等着的小樱,紧绷的嘴唇绽开,低头接过杯子。
“请喝哥哥特制的小熊可可。”
小樱半张着嘴,看着用可可画的小熊,战战兢兢地把杯子放到嘴边。
“熊……真好吃。”
好可爱!太可爱了!“慢慢喝吧。”
我在心里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随手拿起放在地板上的书。
小樱手里拿着的书。
手掌大小的深蓝色小封面上,没有写任何标题。
哗啦哗啦翻着书页,到处都是手写的字。
如果是日记之类的东西就不好了。
然而,我还是用右手手指夹着封底,想要把书合上,但还是看清了里面的文字。
这是店里的日志,上面是熟悉的林爷爷的字迹。
“我发誓不会后悔,但偶尔还是睡不着。
那时,我感受到了。
这个青年看到的景色和阿彩一样。
那个孩子的痛苦,她会不会陪伴在他身边?我没能看到的景色。”
书页在那里被撕碎,不知道是不是先写的。
最上面写的日期,是我和林爷爷见面的一个月后。
这里写的青年,不就是我吗?“为什么找我?”杯子咔嚓一声滚到地板上,我抬起头。
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少女的身影,就像被喝干的可可泡一样,从我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