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苏跟着一守一常转过连绵曲折的回廊,爬上西北塔楼三层楼梯,终于到了灵宝观住持紫虚道长的禅房,叶桓己到,正坐在楠木交椅上与道长交谈。
紫虚真人面容清癯,精神矍铄,黑白分明的长发挽做道髻,横插一根羊脂玉簪,颌下五柳长须,杂有一丝白色。
当真玉面神光,松鹤同春的道家掌门。
叶苏苏与紫虚真人相互见礼后,在叶桓对面的楠木交椅上坐了。
清和从紫虚身旁转过,给叶苏苏倒了杯茶,紫虚道长沉声道:“请。”
叶苏苏端起小巧玲珑的青瓷茶杯,只见茶汤红亮,隐隐有木樨香气,抿了一口,茶水微酸,回味却很是甘甜。
不由得称赞了声好,又问紫虚道长此茶何名。
紫虚道长解释完茶水,又转头向叶家姐弟解释说七日前灵宝观打无遮醮,足足忙了七天,昨天才完毕。
且云顶县达官显贵都来了,所以东西楼上等房间都没收拾出来,以致叶家姐弟下榻处挤窄,送来的茶饭不合口味,云云。
叶桓忙向紫虚道长致谢,说了些客气话。
叶苏苏左手端了茶杯,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听两人对话完毕,若有所思道:“请教道长,明日我们从贵观前去云顶县城的官道,想来要好走得多了?”
叶桓一楞,不由自主地看向叶苏苏,他没明白,姐姐怎么突然说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来。
紫虚道长听了,双眼精光闪烁,手捻长须哈哈笑道:“不错,不错。
灵宝观离东堰镇甚远,故此那里的人甚少来敝观。
云顶县近,来敝观烧香磕头,求医问卦之人便多了许多。
故此灵宝观至云顶县城官道也修缮得更好。
叶小姐当真耳聪目明,落叶知秋。
好,好!”
道长话音才落,一道闪电从窗户正中劈过,照得房内雪亮,紧跟着,便是一声惊雷滚滚而过。
叶苏苏与叶桓俱是一惊,紫虚道长却若没事人一般,唤清和再去拿壶茶来。
叶桓递了个眼色给叶苏苏,叶苏苏知道他旅途劳顿,想要回房休息。
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姐弟俩同时站起,向紫虚道长告辞。
紫虚道长也不多留,吩咐清和提灯打伞,送叶桓回西楼。
一守一常送叶苏苏回东楼。
紫虚道长送姐弟俩到房门口,一股狂风刮过,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半夜 叶苏苏从雕花木床上醒来。
她感到嘴唇发干,喉咙里似乎窝着一团火。
不由得撩开帐幔,看到对面桌上放着茶壶茶杯,低低唤了声鸢尾,让她倒茶来,却听见鸢尾呼吸沉重,睡得很熟。
叶苏苏唤了几声,鸢尾始终沉睡。
叶苏苏忍了又忍,终究是口渴难耐,不得己坐起身来,下了床,走到桌前。
外面的风似乎停了,但雨仍然很大,雨点打在窗格上,“噼啪”之声不绝。
木床对面的桌上,青花瓷茶壶静静地摆在那里。
叶苏苏借着廊下灯笼透进房里的一丝微光,在桌旁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茶水己凉透,喝上去有些冰牙。
叶苏苏皱着眉抿了两口,解了渴。
万籁俱寂,白天强压在心底的愁事,一股脑都涌了上来。
“不知道叔叔现下如何,也不知道家里如何。
公主吩咐,只须将东西交给贺兰大人就行,可贺兰大人见到此物后,会是什么反应,却殊难预料……那么叔叔……”叶苏苏越想越心绪烦乱,加上窗外雨声不绝于耳,更使她愁怀满腔。
只觉此去益州,前途茫茫,祸福难测。
突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从窗外传来,叶苏苏一惊,只觉得背后有凉风吹过,全身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拱着背,跷着尾巴的猫咪身影从窗户边走过,迅速没进夜色。
叶苏苏松了口气,镇定下来。
想来,刚才定是这只猫咪从树上跳下,折断枝丫,发出的声音。
背后的凉风似乎比刚才大了些,叶苏苏摸了摸自己肩头,觉得有些冷了。
床上的鸢尾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翻了个身,依旧沉沉睡着。
叶苏苏站了起来,也准备回床上暖和暖和,休息一会,毕竟,明天还要赶路。
叶苏苏走到床边,正要撩开帐幔,忽然,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对。
她心中警铃大作,自己刚才下床时,门外走廊上的灯笼光并没有照在帐幔上,而现在,一道长长细细的寒光,斜照在湖绿色花鸟暗纹帐幔上,黑夜里,好像有只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缝,光透过门缝,照在帐幔上。
门后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无底的黑暗。
门外风声飒然,门后黑暗里却不时传来极细微的声响,让人感觉一忽真,一忽假。
叶苏苏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双手抓紧了床头栏杆和帐幔。
她的眼睛己经适应了黑暗,冷毅的目光落在箱笼周围,那里有黑影在晃动。
黑影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在箱笼里翻找了一阵后,空着手关上箱笼,准备再打开一个包袱。
叶苏苏极缓慢地从头上抽出一支发簪,横握掌中,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移挪到黑影身旁三尺远的地方,冷冷道:“可翻明白了?”
黑影一心只在箱笼上,全没料到身旁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这话音如同晴天霹雳,激得黑影如受惊的猫儿一般,急速跃起。
空中翻身落地后轻盈地向后退了一步,紧靠在关上的门板上,黑色罩布上两眼寒光凌凌,紧盯着叶苏苏。
不知什么时候,黑影的手上,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匕首。
叶苏苏没想到来人竟会携带匕首,顿时后悔无比,不该出声惊扰。
但事己如此,也只能强自镇定,盯着对面来人。
只见他一身夜行衣穿戴,头小肩窄,身材瘦削,脸上蒙着黑布。
叶苏苏只看了黑影一眼,便听见他哑着嗓子狠声道:“滚!”
从未有人对叶苏苏说过如此粗鄙的语言。
就连公主对她说话,也是和蔼温言,这一气非同小可,叶苏苏当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狠狠握紧了掌中簪子。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倒踏前一步,傲然道:“你是何人!
来偷何物?”
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影晃动,双手向前一拍,叶苏苏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细看时,除了门缝变大了些,黑衣人竟己不知去向。
“他溜出去了?”
叶苏苏心念微动,当即快走两步,打开房门,急匆匆踏上走廊,朝楼梯口看去。
她尚未来得及看清,只觉得后脖颈一痛,有个什么冰凉的东西打了她一下,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地板扑去。
一只有力的手挽住了叶苏苏的胳膊,使她免于倒在冰凉潮湿,满是雨水的地板上。
叶苏苏勉强抬头,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正关切地看着她。
“你是谁?”
叶苏苏喃喃问道。
“小人奉命,保护叶府公子小姐。”
叶苏苏并未听清,她己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