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些迷茫，作为初生的灵，尤其是地府的灵，死亡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但是她的认知告诉她，死亡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悲伤、哀痛是死亡的伴生词。
她小脸儿皱成一团，思绪良久，脑海里忽然浮现奈何桥边站着的中年男子，脸上有悲伤、有思念、有牵挂，他哀求着问：“我能再看看我女儿吗？”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代表永别，牵绊和思念会让他们觉得哀伤。”
三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解决了什么天大的难题，肉乎乎的小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求表扬’的跃跃欲试。
孟婆摸了摸三生的头以示鼓励，又随手拿出一个绿豆糕递给她。
“去世的老人是她丈夫的父亲，她自从嫁进来之后，除了要照顾丈夫的衣食住行之外，还要兼顾她公公婆婆。”
“她婆婆长了一张利嘴，被生活压得百般计较，生怕自己吃了亏，她每天忙里忙外还落不得婆婆一句好。”
“她公公心黑，在她孕期还使唤她去田地里干重活，吃醉了酒就到处与人论她的是非。”
“后来她公公瘫痪了，身不能动，嘴也不利索，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在儿媳身上，每天咒骂不断。”
三生接过孟婆递过来的绿豆饼，忍不住打断孟婆的话：“那她丈夫呢？”
媳妇都被压迫成啥样子了，丈夫是死了吗？
半点没作为。
“她丈夫常年不在家，在外打工，每年春节的时候会回来一段时间，每次回来就一句话：我爸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你要孝顺她们。”
三生嘴里的绿豆糕都忘了咽，张着小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他爸妈不容易，和他媳妇有什么关系？”
孟婆手动帮三生合上她的小下巴：“所以她有必要为一个压迫自己的人流眼泪吗？”
“唔，她还是太保守了，要我说就应该买上两串鞭炮庆祝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孟婆被三生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个小丫头，想得还挺多。”
“走了，葬礼快开始了，孟婆婆带你去看热闹！”
孟婆说着一把抱起三生往西南方走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唱腔。
唱的什么听不懂，音调如泣如诉、似哀怨、似悲戚，句不成句，词不成词。
三生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孟婆婆，他们在唱什么呀？”
孟婆气定神闲：“我也不知道，人类自认为是咱们地府的语言，和你白哥哥和黑哥哥交流呢！”
“白哥哥和黑哥哥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三生的语调中难掩激动。
“......他们也听......”不懂。
孟婆话还没说完，就被灵堂传来的嚎哭声打断了。
“我的爹诶~你怎么去的~那么早啊~你怎么~就把我给~抛下了啊~”声音一波三折，幽怨难诉。
混着戚戚哀哀的背景音乐，让人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三生看着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和周围人约着晚上去打牌的穿着丧服的男人，现在扑在棺材上大声嚎哭。
还没回过神来。
旁边的哭丧队都比不上他的声音，人家哭丧队好歹还满脸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穿着丧服的男人却在那里干嚎。
鲜明的对比让灵堂的氛围多了几分滑稽。
三生看了一会儿就没有兴趣了，趴在孟婆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孟婆的头发。
都说众生百态，但是这灵堂之上，亡者至亲却在攀比谁嚎的声音大，也是过于可笑也过于无奈了。
三生眼睛滴溜溜的看向他处。
路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迈着雀跃的步子往这边走来，脸上还带着被热闹染上的红晕。
“小雀儿！”
远远的，她就在朝着这边挥手喊着小伙伴。
“嗳，这边!”小伙伴听见声音，回头招呼她过去。
两个小姑娘头凑着头，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三生好奇心上来，仗着大家看不见她，兴冲冲的凑到两个小姑娘旁边听悄悄话。
孟婆也不阻止，就看着小姑娘撒欢。
“我刚刚在房间里看到好多零食，看起来好好吃啊！”
小雀儿和狸儿感叹，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在房间里看到的零食，嘴里不断的分泌的唾液。
狸儿也咽着口水，一脸向往：“还有多久开席啊！
我想吃零食了。”
小雀儿摸了摸肚子：“我也想~”三生看着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零食是什么？
很好吃吗？”
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盛满了疑惑，孟婆耐不住：“待会儿开席了，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小眼睛‘唰’的亮了起来，布灵布灵的放着光，白净的小脸染上喜悦的红晕。
“我们去后面看看，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席！”
狸儿凑到小雀儿耳边鸟悄的说。
只是在场的三生和孟婆都不是凡人，小姑娘自认为的悄悄话都被她们收入耳中。
两个小姑娘一路穿过人群，穿过灵堂，来到房屋后边。
屋后宽广的空地在今日略有些忙碌。
空阔的地面上垒着好几个高高大大的土灶，每个土灶上都放着一口大锅，锅里或者烧着水，或是炖着肉。
女人们洗菜、切菜、洗碗......忙忙碌碌的穿梭着。
男人们甩开膀子，在案板上剁着肉，给鸡鸭放血、褪毛，旁边还有人挥舞着菜刀，将一条条鱼儿刮鳞去腮剁成块。
急切的脚步和交杂的催促声中，忙忙碌碌间，竟显出几分乱中有序来。
三生跟着两个小姑娘骤然闯入这副场景中，初时还略有几分不适。
还没一会儿，这份不适就在男人女人们豪爽的声音中消失殆尽。
她学着两个小姑娘，在人群里穿梭。
就算不能被别人看见，也依然兀自玩的见牙不见眼。
两个小姑娘在人群里穿梭，小小的个头尚不及旁边大人们的大腿高。
被妨碍了动作的大人们也不恼，只轻声呵斥着：“小心着些，待会儿摔了，有你们好哭的。”
轻声的训斥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不疼不痒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又嬉笑着朝其他地方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