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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热门作品

心水成沁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是作者“心水成沁”的倾心著作,苏檀沈修妄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花魁名头好,银子要价高。她穿越八载,寒冬腊月浸水牢、扎银针,几天水米不沾牙是常事。八年苦练拍卖初夜,今夜所获种种,皆为钱色二字。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能逃出青楼的机会。“五千金!”有人拍出了历届花魁初夜的最高价。她被卖给了财大气粗的相爷庶子……...

主角:苏檀沈修妄   更新:2024-07-06 18: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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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檀沈修妄的现代都市小说《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热门作品》,由网络作家“心水成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是作者“心水成沁”的倾心著作,苏檀沈修妄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花魁名头好,银子要价高。她穿越八载,寒冬腊月浸水牢、扎银针,几天水米不沾牙是常事。八年苦练拍卖初夜,今夜所获种种,皆为钱色二字。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能逃出青楼的机会。“五千金!”有人拍出了历届花魁初夜的最高价。她被卖给了财大气粗的相爷庶子……...

《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热门作品》精彩片段


七日之约转眼已至。

午后,日头偏斜挂在檐下。

流芳楼内,琴音袅袅,如鸣佩环。

尚未开门迎客,白衣琴师俯身琴桌前,耐心指导苏檀练习。

秦淮伸手,轻轻按上姑娘的玉指,提点道:“指触需轻些,挑拨随腕。”

经他指导,音调婉转不少。

苏檀若有所悟的笑道:“果然呢,徒儿受教了。”

秦淮的手掌已经覆住她的手,亲密交握。

两人似是讨教琴艺,又似调笑。

楼下花厅里来往准备开门迎客的姑娘、龟公偶尔瞥他们一眼。

不过也算正常,秦乐师对媚芜姑娘向来关照。

待摸到秦淮掌心的物品,苏檀唇边的笑意更盛了。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捏进手里。

却发觉触感不对。

药粉应是油纸包起来的,怎么如此冷硬。

秦淮仍旧握着她的手,就着弯腰假装揽她入怀的姿势,低语道。

“银戒嵌的珠子里头便是药粉,药效只够一个时辰。”

苏檀眉头蹙了蹙,“那银戒是你的家传之物……”

秦淮轻笑一声,眸色温和,“若你有朝一日能脱身此处,在外遇到任何麻烦,都可拿着这枚银戒去韶华乐坊找一位叫金五的掌柜。”

“届时再还我也不迟。”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与他如此近的姑娘,心里泛起苦涩。

“阿芜,愿你早日恢复自由身。”

苏檀怔了怔,又不敢叫旁人瞧出端倪,垂眸点头。

“秦淮,多谢你。”

她是不幸的,亦是幸运的。

有采薇和秦淮两位挚友,苦难的日子里也能有点点碎光漏进来。

两人作戏叙话,恰逢楼下花厅窗牖大开。

楼外长街驶过一辆马车,公子修长如玉的指尖随意挑起车帘一角。

漫不经心一瞥,入目正是白衣琴师和蓝裙少女“卿卿我我”的缱绻画面。

楼内,苏檀收回手,想藏起那枚银戒。

忽然感觉外头射来一道锐利如箭的目光。

刺人的很。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窗牖外。

然而除了一闪而过的后车辙,并无任何人。

她晃神片刻,许是和沈修妄共处两夜,竟也生出草木皆兵的错觉。

苏檀站起身,微笑着和秦淮寒暄两句,无事发生一般走回楼上闺房。

天色渐晚,楼下人头攒动,调笑、叫好、娇吟声充斥整座流芳楼。

像是一座不死囚牢,将男男女女关押在此,糜烂的爱欲永不干涸。

苏檀坐在窗前,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指尖把玩着一支海棠花。

这是沈修妄给她定的接头暗号,若是有发现,便将海棠花插进美人觚中,放在雕花窗前。

他付给月妈妈的银钱只够截止今夜,七日一过,若还是无果,她便要继续接客。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含翠和秋蝉提着食盒酒坛走进来。

“姑娘,您托陈师傅置办的菜肴和酒水都取来了。”

当然,她们也都验过了。

苏檀随手将海棠花搁在案上,并没有插进美人觚,转身走到桌前坐下。

语气恹恹的:“听说靖宁侯府今日设百花宴,今夜都督应当不会来了。”

含翠依次把菜碟往桌上摆,应声道:“沈都督虽人不能来,银子却是一天不差的往这儿送,姑娘莫灰心。”

嘴上是这么说,含翠却是在心里呛声。

沈都督是靖宁侯嫡子,纵使不承袭侯位,自己挣得官阶也是腾云之势。

侯府的老太太和夫人,必将会为他挑一位出身高贵、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为正妻。

哪怕妾室之位,也有的是小官家的良家子翘首以盼。

不过贪新鲜点两日花魁玩玩罢了,媚芜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实属痴心妄想。

秋蝉也随即违心附和道:“是啊,可见都督对姑娘还是不一般的。”

苏檀弯了弯唇,似是被她们宽慰。

转念道:“前几日只顾着请姑娘们用饭饮酒,倒忘了体恤你们两个。”

“这么多横竖我也吃不完,一起吧。”

“这……”

含翠和秋蝉相视一眼,桌上的好酒好菜味道直往两人鼻子里钻。

她们虽然是月妈妈派来的,但终究是粗使丫鬟,吃穿用度一向不如姑娘们。

偶尔得些荤腥赏赐,都得舔的碗底儿发亮才舍得搁下。

苏檀抬手斟酒,眼波投向两人,嗔道:“什么这那的,吃两口菜、喝两口酒有什么相干。”

“楼上楼下都是人,还怕我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话正中两人下怀。

眼下是楼里龟公、楼外健仆把守最严苛的时候,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美人儿。

媚芜请大家吃饭连着好几日了,她们现下吃两口也不打紧。

思及此,含翠和秋蝉也就不再扭捏,依次坐下。

“那就多谢姑娘赐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苏檀似乎借酒浇愁,双颊酡红,倚着软榻阖目休息。

含翠和秋蝉并未多饮酒,美食饱腹后,看她乏了,心情不舒爽,两人便没再搅扰她。

收拾一番,出去廊外守着。

也不知怎的,眼皮子相继打起架来,最后双双倚着门框沉沉打盹。

屋内,苏檀睁开迷蒙的双眸,半分醉意也没有。

她轻巧起身,推开雕花窗,露出一条缝儿。

约摸数了十下,如期瞧见一个长髯的魁梧男人走进楼里。

月妈妈捏着嗓子,音调甜腻粘稠,“死鬼,你还记得我这流芳楼门朝哪儿呢?”

男人是月妈妈的姘头,这几年每逢月末都会来找她。

平日里月妈妈所住的三楼都有龟公把守,只有姘头来时,她会提前把人撤走。

两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每每要在三楼暗室尽兴一番才回房安睡。

这几天苏檀将楼里上上下下都摸过,只剩月妈妈的房没进去。

掐着点,恰巧七日末。

苏檀定了定神,推开房门,秋蝉和含翠睡得正香。

她冷冷扫了两人一眼,阖上门,轻巧迈步往楼上走。

不出所料,三楼走廊的龟公都已肃清。隔壁暗室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似哭似笑。

最多一刻钟,那男人就得缴械。

苏檀眯了眯眸子,推开月妈妈的房门,轻巧掩好后,迅速翻找。

藏东西必然不会放在明面儿上,不外乎有什么机关密室。

苏檀细细摸过墙边每一寸、榻下暗格、立柜、摆件……

除了首饰盒里有些值钱物件,旁的再多也瞧不见。

目光逡巡四周,她绕到屏风后头。浴桶、衣桁、盥盆,都是些常见的。

借着幽微的月光,忽地发现不寻常之处,她缓缓蹲下身子。

浴桶旁的地砖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拖拽形成的。

浴桶鲜少会挪动,这些擦痕新旧不一,显然时常被人挪开。

下面一定有猫腻。

思及此,苏檀用力推开浴桶,果然发现压在最中间的那块砖似有松动。

她试着拿起,拿不出来,索性一脚踩上去。

“咔嚓”一声,墙上画卷后头徐徐打开一扇小门。

进入门里,苏檀瞬间被堆满架子的黄金玉石珍宝晃花了眼。

这些年姑娘们出卖皮肉赚来的银子,恩客赏的物件,全都被剥削下来,才造就这处藏宝洞。

时间紧迫,来不及腹诽月妈妈的贪婪,苏檀迅速弯腰从架子上翻找。

沈修妄要她找的那东西是沉香木镶金的圆形佛球挂坠。婴儿拳头大小,球面刻有观音像。

老鸨是风月场的老手,敛财收纳也只以价格贵重为首要。多是些宝石、明珠、金器。

那佛球形制精美,虽有镶碎金,却算不得昂贵。

她找了半晌也没瞧见,刚转过身再翻另一堆字画卷轴,就听到外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

要死,那男人竟连一刻钟都没撑过就缴械了!

废物。

苏檀眉心直跳,月妈妈和那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迅速从金洞里出来,将暗门关上,浴桶复位。

抬脚往门口走,外头的脚步声却已经到了眼前。

出不去了!

霎时,苏檀觉得自己就像那闷罐儿里的小虫,踩哪儿哪儿烫脚。

……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如胶似漆的两人走进来。

男人又说了好一嘴荤话,压着月妈妈躺倒在床榻上。

“方才数日不见我紧张了,现下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峰郎好生疼惜我……”

嘎吱嘎吱的床板挤压声,合着两人的淫词浪语,响彻整间屋。

床榻底下,苏檀捂住耳朵咬紧牙关,默念清心咒。

脑中不断思索:如果连月妈妈的藏金洞都找不到,那佛球究竟会在哪里。

当年伺候胡人的姑娘们死的死,疯的疯……

死!

苏檀蓦地睁圆眼睛,之前是她想岔方向了。

谁说死人就不能藏东西。

榻上两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回,双双累得气喘吁吁,没过多久便鼾声如雷。

苏檀心里直道晦气,撑着胳膊缓缓往外爬。为确认两人已经沉睡,她学着老鼠吱吱叫了两声。

没动静。

继续壮着胆子从床底下爬出来,猫着腰,缓缓走向门口,屏气凝神。

推开房门时,断断续续推了好几下,一回呲开一点缝,压着声儿。

最后勉强推到能容纳她侧身的宽度,迅速提着裙摆溜出去。

灰头土脸来不及擦干净,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也顾不得收。

苏檀一鼓作气,直奔阁楼。

那是上任花魁娘子的住处,她暴毙之后,里面就开始闹鬼,没人敢住。

月妈妈请了道士、巫师驱邪,贴了黄纸符条。

但还是不干净,最后索性就废弃了。

闹鬼都是无稽之谈,月妈妈和几个龟公是造孽太多,业障深重。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怕鬼敲门。

苏檀记得,那位花魁娘子好像信佛,而且她也伺候过胡商。

拨开阁楼里七缠八绕的蛛网,尘粒飞扬,苏檀捂着口鼻四处摸寻。

果然,瞧见一座破旧的佛龛。

她心头一喜,也顾不得霉味呛鼻,上前翻找。

上任花魁死后,月妈妈一定把她所有的财物都占为己有。

但有一样东西,她抢不走。

那就是信仰。

一个深陷泥淖的人,摒弃一切,虔诚供奉的信仰。

摸到佛龛底部,轻轻敲击有闷响,便是有暗格了。

苏檀顺着框架找到机关,用力一按,木板闷声打开,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内部空间。

沉香木佛球静静躺在里面,还有几卷手抄经。

终于找到了!

苏檀颤抖着手把物件小心翼翼取出来,好像将自己的下半生捧在掌心。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佛球,是可以为她换来梦寐以求的自由和良籍的无价之宝!

她把那几卷泛黄的手抄经也一并取出来,用帕子仔细包好。

上任花魁是暴毙而亡,一捆破席卷起来扔到乱葬岗,连座孤坟也没立。

以后若是能天高任鸟飞,苏檀想尽绵薄之力,为她立个碑。

前人今逢,也算缘。

今夜经历种种波折跌宕,但幸好功成身退。

苏檀平复心绪,拔腿回房。

然而走到廊外,却发现本该睡在房门口的含翠和秋蝉两人不见了。

难不成失了药效,两人已经发觉自己离房了?

不对,若是发现她不在,一定满楼嚷嚷着寻人。

那便是太困,自行回房去睡了?

苏檀半猜半疑,伸手摸向腰间藏着防身的刀片,缓缓推开房门。

满室阒静,一如她离开前。

轻轻呼出一口气,迈步走进去,转身阖门。

屋内烛火忽地燃起,身后传来男子含着酒气的散漫声调。

“去哪了?”


沈五小姐离开后,苏檀粗略看遍身处的这间屋子。

占地较之前住的屋子大上许多。

桌椅柜案,烛台香炉,还有妆台,不至于奢靡豪华,却也是板正妥帖。

就连她睡的这张榻,也宽敞舒适不少。

外间传来人声,身段面容姣好的四个丫鬟依次走进来。

向竹向她大致介绍一番,便算暂且认识。

知晓她们都是沈修妄屋里的大丫鬟后,苏檀并未惊讶。

沈大都督身边伺候的人,出挑是必然的。

这样的人家,莫说四个丫鬟,十个围着他转也是寻常。

又萝将汤药递上,淡声道:“把药喝了吧,再晾就失了药性。”

“多谢。”

苏檀伸手接过,深褐色的药汁盛在白瓷碗中,还没凑到唇边苦涩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她仰头一口气喝完,末了眉头也没皱。

她喝药时,几人也在暗自打量她。

昨夜昏睡着,又满头满身的血,只瞧得出是个姿容尚佳的。

现下清醒过来,端坐在她们面前,一举一动玉软花柔,眉眼间风雅万千。

四人不觉看痴了。

苏檀放下瓷碗,抬眸便发觉打量的目光。

她咽下口中的苦涩,唇瓣微抿。

向竹最是老成,率先回过神来,收走药碗对她笑道:“姑娘睡会吧,我们就不搅扰了。”

“若有事你便朝窗口唤一声,院里有婢子小仆,我的屋子也在隔壁。”

苏檀颔首。

初来乍到,她能做的就是顺从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沈修妄应当是把她安置在丫鬟房中,这样也好,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屋内重新恢复宁静,她徐徐呼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睡着后,忽然听得前头正院中人声鼎沸,往来抬送的声响持续两三个时辰。

廊外有凑热闹的小仆谈话。

“方才前头接旨好生热闹,宫里来了乌泱泱的人。”

“公子此次又立大功,圣人赏赐的金银财帛快要堆不下了,钟管家又忙着招呼人开新库呢!”

“老夫人的永寿堂和夫人的寻岚苑好一通赏赐,凡是说句吉祥话儿的都有金叶子。”

“嘿,咱们急甚。待公子从宫中回来,我们松鹤苑得的赏赐更多。”

苏檀听得他们三言两语便明白了。

看来昨夜沈修妄重伤杨谦,此事在皇帝面前已经尘埃落定,翻篇而过。

寥寥两字,渠县,便堵住当朝宰辅的嘴。

打蛇打七寸,沈大都督手段果真老辣。

苏檀又不免叹气,将贴身保管的身契塞回枕下。

只要杨谦仍苟活在世,杨丞相斗不过沈大都督,却会拿她泄愤。

现下,怕是前脚迈出沈府,后脚就被杨家人抓走弄死。

只能暂且留在沈修妄身边以待来日。

那点逃离的小心思,尚未燃起便被踩灭。

午间和晚间,饭食是由向竹送来的,两菜一汤,清淡养身。

从她口中苏檀得知,为她疗伤的五小姐是沈修妄特意叫来的。

府医都是男子,处理这种近身伤不方便。

她好奇又问:“五小姐怎的年纪轻轻便极通医理。”

向竹笑答:“五小姐乃何姨娘所出,何姨娘曾是乡野医药郎中家的独女,教授不少医理给她。”

“论说五小姐学医到底不是侯门小姐的做派,耐不住真心喜欢,府中最支持她的莫过于大小姐和二公子。”

“虽是庶出,大小姐和二公子向来维护五小姐。绝版的医书古籍、珍草名药,那是流水似的搜罗了往锦源苑送,府中诸人不敢怠慢。”

苏檀默然点头。

难怪五小姐如此活泼可人,虽为庶出却得长姐兄长庇护,能专心研学自己喜欢的事物。

以前曾听闻沈府大小姐是京中第一才女,出身尊贵,性情温婉纯良。

看来沈修妄矜傲之余的那点和善心性,随了长姐。也的确是个护短的,倒不是眼睛长头顶的真纨绔。

晚间趴在榻上,苏檀侧头盯着桌上晃动的烛火,百无聊赖。

好想快快,已经整整一日没给它喂食,将它留在楼中实在放心不下。

还有她装重要物品的木匣子,里头的物件虽不昂贵,却是她的全部念想。

晚间又服下一剂药,腹中热气灼烧,嗓子眼干得冒烟。

茶壶就在不远处的桌上。

苏檀撑着胳膊爬起身,左脚落地,单脚蹦跳着往桌边靠。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旁人了。

向竹她们是沈修妄的丫鬟,不是她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次数多了难免惹人厌烦。

口中渴得厉害,苏檀放弃再弯腰坐下折腾,索性倚在桌边,倒满一杯茶水,端起便喝。

刚饮两口,听得身后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她略回头,只见敞开的半扇门边倚着一人。

逆光而立,身形高大,遮去外头皎洁月色。

华贵紫袍颇有芝兰玉树之态。

烛火照亮他的脸,一双凤眸含着好整以暇的笑。

这人出现怎么半点声响都没有。

苏檀错愕,呛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仓促行礼:“大人。”

姑娘半悬右脚看起来着实滑稽,衣衫单薄,满头青丝松松垂于腰际。

沈修妄走近,随意坐于圆凳之上,下巴微抬扫她一眼:“虚礼就免了,日后在府中叫公子。”

日后在府中。

想来是千真万确要把她留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淡淡应道:“是。”

苏檀垂眸行礼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下来喝水只穿了件中衣,委实不妥。

她单脚蹦跳着往榻前靠,想捞一件外衫套上。

屋中和暖,倒是不冷,只是想遮一遮。

沈修妄手肘支于桌案之上,单手托腮看向她,慢悠悠道:“坐下罢,别折腾了,又不是没瞧过。”

苏檀转身蹦跳的动作僵住。

半月前的那夜,莫说瞧过,身子各处他都碰过,吻过……

双颊腾得燃起火来。

她唯唯诺诺地低头挪到圆凳旁坐下,不敢再和他对视。

沈修妄方才只是随口之言,话音落地,喉结不免滚了两下。

他轻咳一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媚芜多谢公子挂怀。”

沈修妄长眉一凝,略加思索:“媚芜这花名不好,日后在府中叫起来不妥当。”

“你本名叫什么?”

苏檀怔住,抬眼看向他。

沈修妄:“怎的了?不愿做丫鬟?”

做丫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苏檀自然没得拒绝。

只是他问自己的原名,她却不想告知。

苏檀,檀为落叶乔木,质坚味香,可制成万物仍不改本色。

顶着父母精心为她取的名字,为奴为婢,心里总不是滋味。

这也是她唯一念想和底线。

苏檀垂眼答话:“公子明鉴,我是孤女,对过往之事记忆浅薄,不知原名也不知出身何处。”

她确实没有原身的记忆。

闻言,沈修妄沉吟片刻:“也罢,瞧你那身契上也没个正经名儿。”

他指尖轻叩桌案,稍加思索:“这样吧,日后便叫念棠,待伤好后就在我屋里伺候。”

那夜的春海棠,可不是叫人生了念想。

“念棠。”

苏檀反复咀嚼二字,垂首谢恩。

向竹、香松、又萝、雨槐,念棠,倒也随大流了。

沈修妄站起身,抬腿欲走方想起还有桩事,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罐递给她。

“喏,你的小王八。”

面前推来一只拳头大小的琉璃罐,褐色小龟在里头悠哉悠哉地扒拉着。

苏檀瞬间眼睛睁大,失而复得般捧起罐子。

”快快!”

姑娘忙挣扎着起身对他道谢:“多谢公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双桃花眸弯成月牙。

沈修妄垂眸看向她,一只小王八,怎的就当成宝贝了。

竟还取名叫快快?

谁人不知龟类行速最是缓慢。

偏她特异。

他摇了摇头,噙着笑自行离去。

看来楼里那些破烂玩意儿还扔不得,改日叫长风给她搬回来。


暖煦攀升,春风拂槛。

晖光从雕花木窗的罅隙间溜进屋内,爬上姑娘恬淡睡颜。

苏檀蹙了蹙眉,强撑着掀开眼皮。

昨天彻夜未眠,现下也只能勉强眯半个时辰回回神。

想到沈修妄那杀人弹指一挥间的恶煞模样,苏檀打了个冷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该去办正事,否则真要彻底长眠!

深思一番,换身清爽衣裙,囫囵喝下半碗粥当作午膳,苏檀推开房门。

白日里花楼不开门迎客,姑娘们或是在房里练琴,或是在花厅练舞。

还有被折腾惨了的,勉强睡两个时辰养养神。

别看楼里一片静好,楼外大门、后门,各条巷口都有蹲守的龟公、健仆。

想逃,那就是以卵击石。

作为摇钱树,苏檀的一举一动更是被盯得死死的。

前脚迈出屋门,后脚两个小丫鬟就跟了上来。

穿绿裙的含翠开口道:“姑娘,月妈妈说让您在屋里好好休息养身,晚间还得陪沈都督。”

苏檀嗯了一声:“我歇得差不多了。”

“那您要去何处?”

苏檀脚步轻缓,往楼下东头走,“昨夜都督对那道金桂芡实马蹄沙赞不绝口,我想着亲手制一碗,晚间呈给都督享用。”

哄男人,除了床榻之上的功夫,那便是口腹之欲。

月妈妈教授的,苏檀自然要学以致用。

不过她是为便宜行事瞎掰的。

沈大都督那张嘴金贵的很,真给他吃,怕是要连人带碗踹出去二里地。

含翠连连点头,“那奴陪姑娘一起去吧。”

说着偏头朝另一个穿蓝裙的小丫鬟看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负责监视,一个负责实时向月妈妈汇报。

苏檀不动声色,自顾自走进庖屋。

流芳楼有三位掌勺师傅,川鲁粤淮扬,各菜系信手拈来。

除了姑娘美,佳肴也是出了名的。

此刻掌勺师傅在休息,若干厨娘和小厮正忙着备菜、洗切。

“哟,媚芜姑娘怎么来这儿了?”三人中,矮胖圆脸的陈师傅最为和气。

苏檀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递给他,笑道:“打扰陈师傅休息,我想做碗金桂芡实马蹄沙,借您灶上一用。”

昨夜沈都督一掷万金成为花魁娘子的首位入幕之宾,楼里上上下下都巴着攀一攀高枝。

现下苏檀主动找上他,出手阔绰,陈师傅收下银子自然愈发热络。

“姑娘客气了,做给都督吃的吧。”

苏檀故作羞赧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过来给姑娘打下手,动作麻利点。”

当着含翠的面,苏檀认真跟着陈师傅学做甜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话。

庖屋里其他人见着陈师傅讨巧,又得了银子,也围过来搭话。

聊到床笫之间的荤话,不免有人愈发好奇沈都督的神勇。

一时间,话匣子便打开了。

跟着的蓝裙小丫鬟叫秋蝉,见含翠一直盯着,她便得了空去向月妈妈汇报。

月妈妈躺在榻上哼曲儿,听秋蝉利索叙述。

“媚芜这丫头果真不简单,这才接客第二日便开了窍。”

秋蝉应声:“是呢,她还向庖厨们讨教女子补形吃何物,男子喝鹿血什么的。”

小丫鬟红了脸,媚芜话里话外,巴不得沈都督缠死在她身上一般。

果真狐媚。

月妈妈哼声:“那些胡人的房事偏方,她倒钻研的透。”

“罢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这几日沈都督对她稀罕的紧,她要在楼里作甚,都依她。”

“只一点,万不可让她跑了。”

“奴明白。”

“嘎吱”一声后,房门阖紧。

月妈妈喜滋滋地起身,钻到屏风后头,推开浴桶,踩上其中一块方砖。

墙后徐徐拉开一扇黑洞洞的小门,她扭着丰腴的腰肢钻了进去。

楼下庖屋里,凡是搭把手帮忙的厨娘小厮,都得了苏檀的赏钱。

聊得愈发火热。

“要我说呀,那物什的雄风,可不是单靠东西补起来的,那都是天生的。”

“胡人尤其天赋异禀。”

苏檀故作惊讶:“果真?”

年纪稍大的伙夫侃侃而谈:“自然,我记得六七年前常有两个胡商来楼里,回回搞得三五个姑娘要死要活。”

有人不怀好意:“你小子是不是扒门缝儿偷看了。”

“去你的,我哪敢啊!”

满屋哄堂大笑,苏檀也不得不跟着扯了扯唇角。

另一做久的老厨娘接话:“不错,我记得那两人常管我们要鹿血喝呢,可惜咱大魏人喝不惯那劳什子。”

苏檀静静听着他们谈荤话,偶尔插一句。

看来七年前确实有胡商常出入楼中,她当时每天被训打,害怕都来不及,哪敢多看多听。

只可惜伺候过胡商的姑娘们,死的死疯的疯,一个个花枝妍丽的进来,蓬头垢面伤痕累累被草席裹着出去。

沈修妄要她找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楼里。

若是找不到,那些姑娘的结局也就是她未来的下场。

思忖间,苏檀不由打了个寒颤。

有人讪笑问道:“媚芜姑娘,你是要给沈都督寻一盅新鲜鹿血么?”

这言外之意是说她嫌弃沈修妄不行?!

胆大包天。

这话但凡有一个字传到那人耳朵里,她也甭再挣扎求生,直接抹脖算了。

苏檀搅动甜汤的动作微顿,悻悻圆谎:“哎呀,我是想女子能不能喝,沈都督那般神武,难以招架。”

说罢,她揉了揉细腰,面露难色。

众人唏嘘,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在军中素了八年的少年将军,合该龙精虎猛。

京城昭善坊,皈依茶楼。

雅间里“龙精虎猛”的沈都督正在接受“三司会审”。

程樾从五城兵马司下职后,衣裳都没换,顺道从大理寺府衙把齐清珩揪了过来。

昨夜那场戏,可是瞧的他云里雾里。

“沈修妄,你怎么想的?还嫌名声不够风流呢。”程副指挥使豪饮一盏茶,重重搁下杯子。

沈都督啧了一声:“说你笨,果真不聪明。”

他朝右手边的齐少卿挑眉:“你猜猜,原因有三。”

齐清珩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茶果子,淡声道:“行之如今回京军功赫赫,在朝地位如日中天,自然引得多方忌惮。”

“水至清则无鱼,同理,人亦是。”

“若是行之清心杂念,无欲无求,一心只专朝事,圣人怕是会多心他另有所图啊。”

这番弯弯绕绕,程樾方才悟出其中道理,一拍脑门看向沈修妄,道:“原来你小子是故意的,以此事自污。”

一个心系美娇娘的风流都督形象,倒是能挡去不少事。

贪财好色总得占一头,在朝中才显得不那么另类。

为官之道,可算叫他摸透了。

沈修妄轻笑一声,丢一颗脆枣进嘴里:“此为一,二呢?”

齐清珩敛去笑意,正色道:“二,便是你要暗查当年之事,媚芜姑娘是你棋盘上的一颗卒。”

八百双眼睛盯着沈修妄,他一点动作就会引得几方注意,倒不如用颗毫无背景根基的棋子,丢进去试试深浅。

闻言,程樾浓眉一拧,脸色绷紧:“昨夜太子那边又派人刺杀你了?”

沈修妄垂下眼帘,冷哼:“习以为常。”

程樾压低怒声:“他娘的也算个天潢贵胄,多少年了还和你过不去,那徐云舒不是已经当太子妃了么……”

突然提到徐云舒,齐清珩瞪向程樾。

程樾后知后觉,闭上嘴,悻悻噤声。

徐云舒这三个字是不能在沈修妄面前提的。

谁料沈都督掀起眼皮,神色无波,付之一哂:“她当不当太子妃与我何干。”

对面两人尴尬笑笑扯回话题,齐清珩又问:“第三是因为甚?”

齐少卿才高八斗,清风朗月,官场明暗面的利益关系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却摸不准沈大都督的纨绔心。

快言快语的程樾接话:“这还不简单,因为媚芜姑娘貌若天仙啊!”

他抓起碟中的果脯,挑中一颗最剔透圆嫩的,伸到他们面前晃了晃。

“喏,修妄自小就是个喜欢看皮囊的,吃果子点心都得挑盘里最好看的。”

既然选择自污,那沈都督也定要选一个最称心的。

看都看不顺眼,就不提旁的了。

果然,沈修妄唇角轻勾,伸手夺下那颗果脯丢进嘴里:“嗬,程兄聪明不少。”

“那是自然。”

程樾总算扳回一城,不免得意。

想到正事,他从怀里掏出封密信。

“四殿下托我给你的,近些日子他陪太后娘娘南下广济佛寺祈福,待回京后再与你会面。”

沈修妄抬手接过:“嗯,那今儿就到这吧。”

“嘿,连顿晚饭都不请?”程樾瞥一眼窗外西斜的日头。

齐清珩伸手拽着他走,“修妄还要去赴美人约呢,你自个儿回府吃。”

程樾讪笑起身:“某些人守了二十三年的童子身可算有交代咯。”

沈修妄挥拳:“滚。”

“滚就滚,凶甚。”

“清珩,咱俩去吃。”

齐少卿浅笑摇头:“不了,府衙里还有一堆公案。”

程樾腹诽:罢罢罢,一个两个的,兄弟没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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