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檀沈修妄的现代都市小说《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热门作品》,由网络作家“心水成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是作者“心水成沁”的倾心著作,苏檀沈修妄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花魁名头好,银子要价高。她穿越八载,寒冬腊月浸水牢、扎银针,几天水米不沾牙是常事。八年苦练拍卖初夜,今夜所获种种,皆为钱色二字。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能逃出青楼的机会。“五千金!”有人拍出了历届花魁初夜的最高价。她被卖给了财大气粗的相爷庶子……...
《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热门作品》精彩片段
七日之约转眼已至。
午后,日头偏斜挂在檐下。
流芳楼内,琴音袅袅,如鸣佩环。
尚未开门迎客,白衣琴师俯身琴桌前,耐心指导苏檀练习。
秦淮伸手,轻轻按上姑娘的玉指,提点道:“指触需轻些,挑拨随腕。”
经他指导,音调婉转不少。
苏檀若有所悟的笑道:“果然呢,徒儿受教了。”
秦淮的手掌已经覆住她的手,亲密交握。
两人似是讨教琴艺,又似调笑。
楼下花厅里来往准备开门迎客的姑娘、龟公偶尔瞥他们一眼。
不过也算正常,秦乐师对媚芜姑娘向来关照。
待摸到秦淮掌心的物品,苏檀唇边的笑意更盛了。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捏进手里。
却发觉触感不对。
药粉应是油纸包起来的,怎么如此冷硬。
秦淮仍旧握着她的手,就着弯腰假装揽她入怀的姿势,低语道。
“银戒嵌的珠子里头便是药粉,药效只够一个时辰。”
苏檀眉头蹙了蹙,“那银戒是你的家传之物……”
秦淮轻笑一声,眸色温和,“若你有朝一日能脱身此处,在外遇到任何麻烦,都可拿着这枚银戒去韶华乐坊找一位叫金五的掌柜。”
“届时再还我也不迟。”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与他如此近的姑娘,心里泛起苦涩。
“阿芜,愿你早日恢复自由身。”
苏檀怔了怔,又不敢叫旁人瞧出端倪,垂眸点头。
“秦淮,多谢你。”
她是不幸的,亦是幸运的。
有采薇和秦淮两位挚友,苦难的日子里也能有点点碎光漏进来。
两人作戏叙话,恰逢楼下花厅窗牖大开。
楼外长街驶过一辆马车,公子修长如玉的指尖随意挑起车帘一角。
漫不经心一瞥,入目正是白衣琴师和蓝裙少女“卿卿我我”的缱绻画面。
楼内,苏檀收回手,想藏起那枚银戒。
忽然感觉外头射来一道锐利如箭的目光。
刺人的很。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窗牖外。
然而除了一闪而过的后车辙,并无任何人。
她晃神片刻,许是和沈修妄共处两夜,竟也生出草木皆兵的错觉。
苏檀站起身,微笑着和秦淮寒暄两句,无事发生一般走回楼上闺房。
天色渐晚,楼下人头攒动,调笑、叫好、娇吟声充斥整座流芳楼。
像是一座不死囚牢,将男男女女关押在此,糜烂的爱欲永不干涸。
苏檀坐在窗前,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指尖把玩着一支海棠花。
这是沈修妄给她定的接头暗号,若是有发现,便将海棠花插进美人觚中,放在雕花窗前。
他付给月妈妈的银钱只够截止今夜,七日一过,若还是无果,她便要继续接客。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含翠和秋蝉提着食盒酒坛走进来。
“姑娘,您托陈师傅置办的菜肴和酒水都取来了。”
当然,她们也都验过了。
苏檀随手将海棠花搁在案上,并没有插进美人觚,转身走到桌前坐下。
语气恹恹的:“听说靖宁侯府今日设百花宴,今夜都督应当不会来了。”
含翠依次把菜碟往桌上摆,应声道:“沈都督虽人不能来,银子却是一天不差的往这儿送,姑娘莫灰心。”
嘴上是这么说,含翠却是在心里呛声。
沈都督是靖宁侯嫡子,纵使不承袭侯位,自己挣得官阶也是腾云之势。
侯府的老太太和夫人,必将会为他挑一位出身高贵、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为正妻。
哪怕妾室之位,也有的是小官家的良家子翘首以盼。
不过贪新鲜点两日花魁玩玩罢了,媚芜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实属痴心妄想。
秋蝉也随即违心附和道:“是啊,可见都督对姑娘还是不一般的。”
苏檀弯了弯唇,似是被她们宽慰。
转念道:“前几日只顾着请姑娘们用饭饮酒,倒忘了体恤你们两个。”
“这么多横竖我也吃不完,一起吧。”
“这……”
含翠和秋蝉相视一眼,桌上的好酒好菜味道直往两人鼻子里钻。
她们虽然是月妈妈派来的,但终究是粗使丫鬟,吃穿用度一向不如姑娘们。
偶尔得些荤腥赏赐,都得舔的碗底儿发亮才舍得搁下。
苏檀抬手斟酒,眼波投向两人,嗔道:“什么这那的,吃两口菜、喝两口酒有什么相干。”
“楼上楼下都是人,还怕我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话正中两人下怀。
眼下是楼里龟公、楼外健仆把守最严苛的时候,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美人儿。
媚芜请大家吃饭连着好几日了,她们现下吃两口也不打紧。
思及此,含翠和秋蝉也就不再扭捏,依次坐下。
“那就多谢姑娘赐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苏檀似乎借酒浇愁,双颊酡红,倚着软榻阖目休息。
含翠和秋蝉并未多饮酒,美食饱腹后,看她乏了,心情不舒爽,两人便没再搅扰她。
收拾一番,出去廊外守着。
也不知怎的,眼皮子相继打起架来,最后双双倚着门框沉沉打盹。
屋内,苏檀睁开迷蒙的双眸,半分醉意也没有。
她轻巧起身,推开雕花窗,露出一条缝儿。
约摸数了十下,如期瞧见一个长髯的魁梧男人走进楼里。
月妈妈捏着嗓子,音调甜腻粘稠,“死鬼,你还记得我这流芳楼门朝哪儿呢?”
男人是月妈妈的姘头,这几年每逢月末都会来找她。
平日里月妈妈所住的三楼都有龟公把守,只有姘头来时,她会提前把人撤走。
两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每每要在三楼暗室尽兴一番才回房安睡。
这几天苏檀将楼里上上下下都摸过,只剩月妈妈的房没进去。
掐着点,恰巧七日末。
苏檀定了定神,推开房门,秋蝉和含翠睡得正香。
她冷冷扫了两人一眼,阖上门,轻巧迈步往楼上走。
不出所料,三楼走廊的龟公都已肃清。隔壁暗室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似哭似笑。
最多一刻钟,那男人就得缴械。
苏檀眯了眯眸子,推开月妈妈的房门,轻巧掩好后,迅速翻找。
藏东西必然不会放在明面儿上,不外乎有什么机关密室。
苏檀细细摸过墙边每一寸、榻下暗格、立柜、摆件……
除了首饰盒里有些值钱物件,旁的再多也瞧不见。
目光逡巡四周,她绕到屏风后头。浴桶、衣桁、盥盆,都是些常见的。
借着幽微的月光,忽地发现不寻常之处,她缓缓蹲下身子。
浴桶旁的地砖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拖拽形成的。
浴桶鲜少会挪动,这些擦痕新旧不一,显然时常被人挪开。
下面一定有猫腻。
思及此,苏檀用力推开浴桶,果然发现压在最中间的那块砖似有松动。
她试着拿起,拿不出来,索性一脚踩上去。
“咔嚓”一声,墙上画卷后头徐徐打开一扇小门。
进入门里,苏檀瞬间被堆满架子的黄金玉石珍宝晃花了眼。
这些年姑娘们出卖皮肉赚来的银子,恩客赏的物件,全都被剥削下来,才造就这处藏宝洞。
时间紧迫,来不及腹诽月妈妈的贪婪,苏檀迅速弯腰从架子上翻找。
沈修妄要她找的那东西是沉香木镶金的圆形佛球挂坠。婴儿拳头大小,球面刻有观音像。
老鸨是风月场的老手,敛财收纳也只以价格贵重为首要。多是些宝石、明珠、金器。
那佛球形制精美,虽有镶碎金,却算不得昂贵。
她找了半晌也没瞧见,刚转过身再翻另一堆字画卷轴,就听到外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
要死,那男人竟连一刻钟都没撑过就缴械了!
废物。
苏檀眉心直跳,月妈妈和那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迅速从金洞里出来,将暗门关上,浴桶复位。
抬脚往门口走,外头的脚步声却已经到了眼前。
出不去了!
霎时,苏檀觉得自己就像那闷罐儿里的小虫,踩哪儿哪儿烫脚。
……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如胶似漆的两人走进来。
男人又说了好一嘴荤话,压着月妈妈躺倒在床榻上。
“方才数日不见我紧张了,现下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峰郎好生疼惜我……”
嘎吱嘎吱的床板挤压声,合着两人的淫词浪语,响彻整间屋。
床榻底下,苏檀捂住耳朵咬紧牙关,默念清心咒。
脑中不断思索:如果连月妈妈的藏金洞都找不到,那佛球究竟会在哪里。
当年伺候胡人的姑娘们死的死,疯的疯……
死!
苏檀蓦地睁圆眼睛,之前是她想岔方向了。
谁说死人就不能藏东西。
榻上两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回,双双累得气喘吁吁,没过多久便鼾声如雷。
苏檀心里直道晦气,撑着胳膊缓缓往外爬。为确认两人已经沉睡,她学着老鼠吱吱叫了两声。
没动静。
继续壮着胆子从床底下爬出来,猫着腰,缓缓走向门口,屏气凝神。
推开房门时,断断续续推了好几下,一回呲开一点缝,压着声儿。
最后勉强推到能容纳她侧身的宽度,迅速提着裙摆溜出去。
灰头土脸来不及擦干净,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也顾不得收。
苏檀一鼓作气,直奔阁楼。
那是上任花魁娘子的住处,她暴毙之后,里面就开始闹鬼,没人敢住。
月妈妈请了道士、巫师驱邪,贴了黄纸符条。
但还是不干净,最后索性就废弃了。
闹鬼都是无稽之谈,月妈妈和几个龟公是造孽太多,业障深重。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怕鬼敲门。
苏檀记得,那位花魁娘子好像信佛,而且她也伺候过胡商。
拨开阁楼里七缠八绕的蛛网,尘粒飞扬,苏檀捂着口鼻四处摸寻。
果然,瞧见一座破旧的佛龛。
她心头一喜,也顾不得霉味呛鼻,上前翻找。
上任花魁死后,月妈妈一定把她所有的财物都占为己有。
但有一样东西,她抢不走。
那就是信仰。
一个深陷泥淖的人,摒弃一切,虔诚供奉的信仰。
摸到佛龛底部,轻轻敲击有闷响,便是有暗格了。
苏檀顺着框架找到机关,用力一按,木板闷声打开,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内部空间。
沉香木佛球静静躺在里面,还有几卷手抄经。
终于找到了!
苏檀颤抖着手把物件小心翼翼取出来,好像将自己的下半生捧在掌心。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佛球,是可以为她换来梦寐以求的自由和良籍的无价之宝!
她把那几卷泛黄的手抄经也一并取出来,用帕子仔细包好。
上任花魁是暴毙而亡,一捆破席卷起来扔到乱葬岗,连座孤坟也没立。
以后若是能天高任鸟飞,苏檀想尽绵薄之力,为她立个碑。
前人今逢,也算缘。
今夜经历种种波折跌宕,但幸好功成身退。
苏檀平复心绪,拔腿回房。
然而走到廊外,却发现本该睡在房门口的含翠和秋蝉两人不见了。
难不成失了药效,两人已经发觉自己离房了?
不对,若是发现她不在,一定满楼嚷嚷着寻人。
那便是太困,自行回房去睡了?
苏檀半猜半疑,伸手摸向腰间藏着防身的刀片,缓缓推开房门。
满室阒静,一如她离开前。
轻轻呼出一口气,迈步走进去,转身阖门。
屋内烛火忽地燃起,身后传来男子含着酒气的散漫声调。
“去哪了?”
沈五小姐离开后,苏檀粗略看遍身处的这间屋子。
占地较之前住的屋子大上许多。
桌椅柜案,烛台香炉,还有妆台,不至于奢靡豪华,却也是板正妥帖。
就连她睡的这张榻,也宽敞舒适不少。
外间传来人声,身段面容姣好的四个丫鬟依次走进来。
向竹向她大致介绍一番,便算暂且认识。
知晓她们都是沈修妄屋里的大丫鬟后,苏檀并未惊讶。
沈大都督身边伺候的人,出挑是必然的。
这样的人家,莫说四个丫鬟,十个围着他转也是寻常。
又萝将汤药递上,淡声道:“把药喝了吧,再晾就失了药性。”
“多谢。”
苏檀伸手接过,深褐色的药汁盛在白瓷碗中,还没凑到唇边苦涩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她仰头一口气喝完,末了眉头也没皱。
她喝药时,几人也在暗自打量她。
昨夜昏睡着,又满头满身的血,只瞧得出是个姿容尚佳的。
现下清醒过来,端坐在她们面前,一举一动玉软花柔,眉眼间风雅万千。
四人不觉看痴了。
苏檀放下瓷碗,抬眸便发觉打量的目光。
她咽下口中的苦涩,唇瓣微抿。
向竹最是老成,率先回过神来,收走药碗对她笑道:“姑娘睡会吧,我们就不搅扰了。”
“若有事你便朝窗口唤一声,院里有婢子小仆,我的屋子也在隔壁。”
苏檀颔首。
初来乍到,她能做的就是顺从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沈修妄应当是把她安置在丫鬟房中,这样也好,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屋内重新恢复宁静,她徐徐呼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睡着后,忽然听得前头正院中人声鼎沸,往来抬送的声响持续两三个时辰。
廊外有凑热闹的小仆谈话。
“方才前头接旨好生热闹,宫里来了乌泱泱的人。”
“公子此次又立大功,圣人赏赐的金银财帛快要堆不下了,钟管家又忙着招呼人开新库呢!”
“老夫人的永寿堂和夫人的寻岚苑好一通赏赐,凡是说句吉祥话儿的都有金叶子。”
“嘿,咱们急甚。待公子从宫中回来,我们松鹤苑得的赏赐更多。”
苏檀听得他们三言两语便明白了。
看来昨夜沈修妄重伤杨谦,此事在皇帝面前已经尘埃落定,翻篇而过。
寥寥两字,渠县,便堵住当朝宰辅的嘴。
打蛇打七寸,沈大都督手段果真老辣。
苏檀又不免叹气,将贴身保管的身契塞回枕下。
只要杨谦仍苟活在世,杨丞相斗不过沈大都督,却会拿她泄愤。
现下,怕是前脚迈出沈府,后脚就被杨家人抓走弄死。
只能暂且留在沈修妄身边以待来日。
那点逃离的小心思,尚未燃起便被踩灭。
午间和晚间,饭食是由向竹送来的,两菜一汤,清淡养身。
从她口中苏檀得知,为她疗伤的五小姐是沈修妄特意叫来的。
府医都是男子,处理这种近身伤不方便。
她好奇又问:“五小姐怎的年纪轻轻便极通医理。”
向竹笑答:“五小姐乃何姨娘所出,何姨娘曾是乡野医药郎中家的独女,教授不少医理给她。”
“论说五小姐学医到底不是侯门小姐的做派,耐不住真心喜欢,府中最支持她的莫过于大小姐和二公子。”
“虽是庶出,大小姐和二公子向来维护五小姐。绝版的医书古籍、珍草名药,那是流水似的搜罗了往锦源苑送,府中诸人不敢怠慢。”
苏檀默然点头。
难怪五小姐如此活泼可人,虽为庶出却得长姐兄长庇护,能专心研学自己喜欢的事物。
以前曾听闻沈府大小姐是京中第一才女,出身尊贵,性情温婉纯良。
看来沈修妄矜傲之余的那点和善心性,随了长姐。也的确是个护短的,倒不是眼睛长头顶的真纨绔。
晚间趴在榻上,苏檀侧头盯着桌上晃动的烛火,百无聊赖。
好想快快,已经整整一日没给它喂食,将它留在楼中实在放心不下。
还有她装重要物品的木匣子,里头的物件虽不昂贵,却是她的全部念想。
晚间又服下一剂药,腹中热气灼烧,嗓子眼干得冒烟。
茶壶就在不远处的桌上。
苏檀撑着胳膊爬起身,左脚落地,单脚蹦跳着往桌边靠。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旁人了。
向竹她们是沈修妄的丫鬟,不是她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次数多了难免惹人厌烦。
口中渴得厉害,苏檀放弃再弯腰坐下折腾,索性倚在桌边,倒满一杯茶水,端起便喝。
刚饮两口,听得身后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她略回头,只见敞开的半扇门边倚着一人。
逆光而立,身形高大,遮去外头皎洁月色。
华贵紫袍颇有芝兰玉树之态。
烛火照亮他的脸,一双凤眸含着好整以暇的笑。
这人出现怎么半点声响都没有。
苏檀错愕,呛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仓促行礼:“大人。”
姑娘半悬右脚看起来着实滑稽,衣衫单薄,满头青丝松松垂于腰际。
沈修妄走近,随意坐于圆凳之上,下巴微抬扫她一眼:“虚礼就免了,日后在府中叫公子。”
日后在府中。
想来是千真万确要把她留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淡淡应道:“是。”
苏檀垂眸行礼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下来喝水只穿了件中衣,委实不妥。
她单脚蹦跳着往榻前靠,想捞一件外衫套上。
屋中和暖,倒是不冷,只是想遮一遮。
沈修妄手肘支于桌案之上,单手托腮看向她,慢悠悠道:“坐下罢,别折腾了,又不是没瞧过。”
苏檀转身蹦跳的动作僵住。
半月前的那夜,莫说瞧过,身子各处他都碰过,吻过……
双颊腾得燃起火来。
她唯唯诺诺地低头挪到圆凳旁坐下,不敢再和他对视。
沈修妄方才只是随口之言,话音落地,喉结不免滚了两下。
他轻咳一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媚芜多谢公子挂怀。”
沈修妄长眉一凝,略加思索:“媚芜这花名不好,日后在府中叫起来不妥当。”
“你本名叫什么?”
苏檀怔住,抬眼看向他。
沈修妄:“怎的了?不愿做丫鬟?”
做丫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苏檀自然没得拒绝。
只是他问自己的原名,她却不想告知。
苏檀,檀为落叶乔木,质坚味香,可制成万物仍不改本色。
顶着父母精心为她取的名字,为奴为婢,心里总不是滋味。
这也是她唯一念想和底线。
苏檀垂眼答话:“公子明鉴,我是孤女,对过往之事记忆浅薄,不知原名也不知出身何处。”
她确实没有原身的记忆。
闻言,沈修妄沉吟片刻:“也罢,瞧你那身契上也没个正经名儿。”
他指尖轻叩桌案,稍加思索:“这样吧,日后便叫念棠,待伤好后就在我屋里伺候。”
那夜的春海棠,可不是叫人生了念想。
“念棠。”
苏檀反复咀嚼二字,垂首谢恩。
向竹、香松、又萝、雨槐,念棠,倒也随大流了。
沈修妄站起身,抬腿欲走方想起还有桩事,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罐递给她。
“喏,你的小王八。”
面前推来一只拳头大小的琉璃罐,褐色小龟在里头悠哉悠哉地扒拉着。
苏檀瞬间眼睛睁大,失而复得般捧起罐子。
”快快!”
姑娘忙挣扎着起身对他道谢:“多谢公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双桃花眸弯成月牙。
沈修妄垂眸看向她,一只小王八,怎的就当成宝贝了。
竟还取名叫快快?
谁人不知龟类行速最是缓慢。
偏她特异。
他摇了摇头,噙着笑自行离去。
看来楼里那些破烂玩意儿还扔不得,改日叫长风给她搬回来。
暖煦攀升,春风拂槛。
晖光从雕花木窗的罅隙间溜进屋内,爬上姑娘恬淡睡颜。
苏檀蹙了蹙眉,强撑着掀开眼皮。
昨天彻夜未眠,现下也只能勉强眯半个时辰回回神。
想到沈修妄那杀人弹指一挥间的恶煞模样,苏檀打了个冷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该去办正事,否则真要彻底长眠!
深思一番,换身清爽衣裙,囫囵喝下半碗粥当作午膳,苏檀推开房门。
白日里花楼不开门迎客,姑娘们或是在房里练琴,或是在花厅练舞。
还有被折腾惨了的,勉强睡两个时辰养养神。
别看楼里一片静好,楼外大门、后门,各条巷口都有蹲守的龟公、健仆。
想逃,那就是以卵击石。
作为摇钱树,苏檀的一举一动更是被盯得死死的。
前脚迈出屋门,后脚两个小丫鬟就跟了上来。
穿绿裙的含翠开口道:“姑娘,月妈妈说让您在屋里好好休息养身,晚间还得陪沈都督。”
苏檀嗯了一声:“我歇得差不多了。”
“那您要去何处?”
苏檀脚步轻缓,往楼下东头走,“昨夜都督对那道金桂芡实马蹄沙赞不绝口,我想着亲手制一碗,晚间呈给都督享用。”
哄男人,除了床榻之上的功夫,那便是口腹之欲。
月妈妈教授的,苏檀自然要学以致用。
不过她是为便宜行事瞎掰的。
沈大都督那张嘴金贵的很,真给他吃,怕是要连人带碗踹出去二里地。
含翠连连点头,“那奴陪姑娘一起去吧。”
说着偏头朝另一个穿蓝裙的小丫鬟看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负责监视,一个负责实时向月妈妈汇报。
苏檀不动声色,自顾自走进庖屋。
流芳楼有三位掌勺师傅,川鲁粤淮扬,各菜系信手拈来。
除了姑娘美,佳肴也是出了名的。
此刻掌勺师傅在休息,若干厨娘和小厮正忙着备菜、洗切。
“哟,媚芜姑娘怎么来这儿了?”三人中,矮胖圆脸的陈师傅最为和气。
苏檀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递给他,笑道:“打扰陈师傅休息,我想做碗金桂芡实马蹄沙,借您灶上一用。”
昨夜沈都督一掷万金成为花魁娘子的首位入幕之宾,楼里上上下下都巴着攀一攀高枝。
现下苏檀主动找上他,出手阔绰,陈师傅收下银子自然愈发热络。
“姑娘客气了,做给都督吃的吧。”
苏檀故作羞赧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过来给姑娘打下手,动作麻利点。”
当着含翠的面,苏檀认真跟着陈师傅学做甜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闲话。
庖屋里其他人见着陈师傅讨巧,又得了银子,也围过来搭话。
聊到床笫之间的荤话,不免有人愈发好奇沈都督的神勇。
一时间,话匣子便打开了。
跟着的蓝裙小丫鬟叫秋蝉,见含翠一直盯着,她便得了空去向月妈妈汇报。
月妈妈躺在榻上哼曲儿,听秋蝉利索叙述。
“媚芜这丫头果真不简单,这才接客第二日便开了窍。”
秋蝉应声:“是呢,她还向庖厨们讨教女子补形吃何物,男子喝鹿血什么的。”
小丫鬟红了脸,媚芜话里话外,巴不得沈都督缠死在她身上一般。
果真狐媚。
月妈妈哼声:“那些胡人的房事偏方,她倒钻研的透。”
“罢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这几日沈都督对她稀罕的紧,她要在楼里作甚,都依她。”
“只一点,万不可让她跑了。”
“奴明白。”
“嘎吱”一声后,房门阖紧。
月妈妈喜滋滋地起身,钻到屏风后头,推开浴桶,踩上其中一块方砖。
墙后徐徐拉开一扇黑洞洞的小门,她扭着丰腴的腰肢钻了进去。
楼下庖屋里,凡是搭把手帮忙的厨娘小厮,都得了苏檀的赏钱。
聊得愈发火热。
“要我说呀,那物什的雄风,可不是单靠东西补起来的,那都是天生的。”
“胡人尤其天赋异禀。”
苏檀故作惊讶:“果真?”
年纪稍大的伙夫侃侃而谈:“自然,我记得六七年前常有两个胡商来楼里,回回搞得三五个姑娘要死要活。”
有人不怀好意:“你小子是不是扒门缝儿偷看了。”
“去你的,我哪敢啊!”
满屋哄堂大笑,苏檀也不得不跟着扯了扯唇角。
另一做久的老厨娘接话:“不错,我记得那两人常管我们要鹿血喝呢,可惜咱大魏人喝不惯那劳什子。”
苏檀静静听着他们谈荤话,偶尔插一句。
看来七年前确实有胡商常出入楼中,她当时每天被训打,害怕都来不及,哪敢多看多听。
只可惜伺候过胡商的姑娘们,死的死疯的疯,一个个花枝妍丽的进来,蓬头垢面伤痕累累被草席裹着出去。
沈修妄要她找的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楼里。
若是找不到,那些姑娘的结局也就是她未来的下场。
思忖间,苏檀不由打了个寒颤。
有人讪笑问道:“媚芜姑娘,你是要给沈都督寻一盅新鲜鹿血么?”
这言外之意是说她嫌弃沈修妄不行?!
胆大包天。
这话但凡有一个字传到那人耳朵里,她也甭再挣扎求生,直接抹脖算了。
苏檀搅动甜汤的动作微顿,悻悻圆谎:“哎呀,我是想女子能不能喝,沈都督那般神武,难以招架。”
说罢,她揉了揉细腰,面露难色。
众人唏嘘,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在军中素了八年的少年将军,合该龙精虎猛。
京城昭善坊,皈依茶楼。
雅间里“龙精虎猛”的沈都督正在接受“三司会审”。
程樾从五城兵马司下职后,衣裳都没换,顺道从大理寺府衙把齐清珩揪了过来。
昨夜那场戏,可是瞧的他云里雾里。
“沈修妄,你怎么想的?还嫌名声不够风流呢。”程副指挥使豪饮一盏茶,重重搁下杯子。
沈都督啧了一声:“说你笨,果真不聪明。”
他朝右手边的齐少卿挑眉:“你猜猜,原因有三。”
齐清珩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茶果子,淡声道:“行之如今回京军功赫赫,在朝地位如日中天,自然引得多方忌惮。”
“水至清则无鱼,同理,人亦是。”
“若是行之清心杂念,无欲无求,一心只专朝事,圣人怕是会多心他另有所图啊。”
这番弯弯绕绕,程樾方才悟出其中道理,一拍脑门看向沈修妄,道:“原来你小子是故意的,以此事自污。”
一个心系美娇娘的风流都督形象,倒是能挡去不少事。
贪财好色总得占一头,在朝中才显得不那么另类。
为官之道,可算叫他摸透了。
沈修妄轻笑一声,丢一颗脆枣进嘴里:“此为一,二呢?”
齐清珩敛去笑意,正色道:“二,便是你要暗查当年之事,媚芜姑娘是你棋盘上的一颗卒。”
八百双眼睛盯着沈修妄,他一点动作就会引得几方注意,倒不如用颗毫无背景根基的棋子,丢进去试试深浅。
闻言,程樾浓眉一拧,脸色绷紧:“昨夜太子那边又派人刺杀你了?”
沈修妄垂下眼帘,冷哼:“习以为常。”
程樾压低怒声:“他娘的也算个天潢贵胄,多少年了还和你过不去,那徐云舒不是已经当太子妃了么……”
突然提到徐云舒,齐清珩瞪向程樾。
程樾后知后觉,闭上嘴,悻悻噤声。
徐云舒这三个字是不能在沈修妄面前提的。
谁料沈都督掀起眼皮,神色无波,付之一哂:“她当不当太子妃与我何干。”
对面两人尴尬笑笑扯回话题,齐清珩又问:“第三是因为甚?”
齐少卿才高八斗,清风朗月,官场明暗面的利益关系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却摸不准沈大都督的纨绔心。
快言快语的程樾接话:“这还不简单,因为媚芜姑娘貌若天仙啊!”
他抓起碟中的果脯,挑中一颗最剔透圆嫩的,伸到他们面前晃了晃。
“喏,修妄自小就是个喜欢看皮囊的,吃果子点心都得挑盘里最好看的。”
既然选择自污,那沈都督也定要选一个最称心的。
看都看不顺眼,就不提旁的了。
果然,沈修妄唇角轻勾,伸手夺下那颗果脯丢进嘴里:“嗬,程兄聪明不少。”
“那是自然。”
程樾总算扳回一城,不免得意。
想到正事,他从怀里掏出封密信。
“四殿下托我给你的,近些日子他陪太后娘娘南下广济佛寺祈福,待回京后再与你会面。”
沈修妄抬手接过:“嗯,那今儿就到这吧。”
“嘿,连顿晚饭都不请?”程樾瞥一眼窗外西斜的日头。
齐清珩伸手拽着他走,“修妄还要去赴美人约呢,你自个儿回府吃。”
程樾讪笑起身:“某些人守了二十三年的童子身可算有交代咯。”
沈修妄挥拳:“滚。”
“滚就滚,凶甚。”
“清珩,咱俩去吃。”
齐少卿浅笑摇头:“不了,府衙里还有一堆公案。”
程樾腹诽:罢罢罢,一个两个的,兄弟没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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