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银果回来给我带了两瓶好酒,我因忘了给她礼物懊悔了好几天,转手把酒送给了齐飞。
过了两个月我去县城培训了一周新上的计生电脑系统,在最高档的“露露商城”挑了一条裙子给她,我满以为她会羞答答的穿在身上说真好看,可是她看到裙子笑的坐到了地上。
“谢谢你。”
她笑得抹眼泪,举着裙子给我看:“你……你……小孩儿穿的吧,你看我能穿的上吗?”
我难堪地说:“我给店员说了你的体型。”
“在你眼里我就美若天仙,苗条的像蛇精一样。”
“那我拿去换。”
“行了行了,你不能换。
我就是穿不了也要把它压箱底儿,曾经有个男生给我买了条裙子。”
她站起来拿着裙子对着窗户看了看,果真把它叠好放在床头。
“谢谢你的裙子,不过我还想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坐在床上,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说。
我向后躲了躲:“啥?”
“你能不能把烟戒了,或者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抽。”
“为啥?”
我以为是女生都不喜欢闻烟味儿,故意拿出一支烟要点,她夺过我叼着的烟,还是用刚才的语气说:“因为我男朋友就抽烟。”
“关我什么事儿。”
我满含醋意。
她轻快地说:“后来他死了。”
“肺癌?”
“见义勇为。”
“失敬,原来你是烈士遗孀。”
“真的。”
她笑的风轻云淡:“我俩去逛街,他看见几个小混混欺负一个女生,他看不过去,结果自己被捅了2刀没救过来。
其实那女的也不是个好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是鸡。”
我觉得不可思议,又见银果不像编故事,感叹了一句:“真他妈冤枉。”
银果继续说:“他上的军校,我们从高二开始谈恋爱,说好了他毕业我们就结婚,前年死的,大西。”
我一时语塞,银果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把烟盒给了她。
“你以前没说过,我看你骨骼惊奇以为没人要……注意你的言辞。”
银果警告我。
“其实我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哭死,报仇或者殉节,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逗我笑,他死了我也不能让他看见我哭。”
我承认确实被她感动了,两成,剩下的八成是彻底的钦佩。
我一首以为这个貌美如花的二百五只会毫不在乎的挥霍人生,原来我们都在努力脱胎换骨,糊裱生活。
“节哀,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巨大,但是如果你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也确实浪费。”
银果赞许地点点头:“嗯。
我不结婚。
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我不想看你抽烟,是因为我看见抽烟的人就烦。”
我无言以对,但从此对她产生无限好感。
莫名其妙的,我和她像狗皮膏药一样在哪儿都在一起。
一天傍晚齐飞给我打电话说武装部钱部长叫我,让我火速赶到他宿舍。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银果说管他呢,去了再说。
钱部长的宿舍就在我们对面楼,我俩到了,一进门烟雾缭绕酒气熏天,那味儿就像谁家的下水漏了。
钱部长脸上画着三个王八,穿着一件红色背心,上面印着“安全生产”西个字,露出白白胖胖的胳膊,一见我就兴高采烈地在他的瓷缸子里倒了半瓶白酒。
“来,卫凡干了!”
“干不了干不了。”
我作着揖说,看见齐飞和镇上其他几个兵都在,还有苗北京。
“那不行,你不喝就让银果喝,我就知道你俩不离不弃,齐飞一打电话你俩准一块来。”
“一口行吗部长。”
我央告着,“这一缸子下去我不得死这儿。”
齐飞跟着起哄:“没事儿,你不行了就让银果给你人工呼吸。”
我没办法,接果缸子,“你们怎么没有一点儿节操?”
“节操个鸟,我看银果不像潘金莲,你也别当西门庆。
老子就是节操,你他妈迟到了还啰嗦个鸟。”
银果没向着我,问了声部长好白了齐飞一眼己经找苗北京说话去了,我没办法端着缸子喝了两口,部长满意的点点头叫人倒茶,指着一桌子塑料袋里的熟食让我快吃。
我吃了几口看他们打牌,炸金花压王八有了一把上亿的气势,每个人都大呼小叫。
齐飞露出来的皮肤上己经被画满了,大伙儿说要在他屁股上画,他咬着烟狠狠地说:“我就不信你次次压我一点。”
果然齐飞拿了3条K部长就能拿3条A,拿了JQK部长就能拿QKA。
赖了几把,钱部长从腰间拿出一个没有巴掌大的塑料水枪指着齐飞:“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再敢反抗我剿了你!”
一群人一拥而上把齐飞摁在沙发上,扯下他的裤子露出半个屁股。
“你看他们哪像公务员,党和国家的领导干部。”
银果拇指向下对着齐飞比划,对苗北京说。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苗北京温情脉脉地笑着。
“你还去扛枪吗?”
“都不去了,就前阵子让我们去守卡,扛个三八大盖冻得要死。”
“贵公子这把生活体验不错。”
“哪里哪里。”
我拉着银果和苗北京加入牌局,苗北京说一不二,输几个就画几个,银果也不含糊,画的满脸都是。
只要每次我输了她就抢过记号笔,从脖子画到肚脐眼儿。
打牌打到笔没了油,钱部长豪气冲天地叫我们去跟他剿匪。
我们走向龙羊大街,排着队喊着口号到了废弃的电影院。
“全体都有!
装弹!”
钱部长威严地命令,我们快速从地上捡起石头。
他将手电筒的光射向电影院残余的玻璃。
“进攻!”
所有石头一齐砸向玻璃,黑夜中格外响亮,全镇的狗都跟着叫。
我们还在等继续进攻的命令,突然听见银果大叫:“砸了反动派卫凡的老窝!”
她将一块石头奋力甩出,精准无误地击碎最完整的一块。
我们将电影院外墙所有能反光的东西砸的一块不剩,兴高采烈的又砸了那栋我和所有发小出生的医院,路过学校的时候我用慷慨的言辞极力阻止了革命军越发高涨的热情。
我的故乡支离破碎,在漫天乱飞的砖头石子中,我无比怀念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些轮胎都比我高的卡车和因为吸毒、强奸、抢劫被抓进去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