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背着姑娘嚼舌根,好叫你们烂了嘴巴!”
一个妇人忽然大声骂道。
两个丫鬟骇了一跳,转身看去,原来是王嬷嬷,一颗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福蕊道:“原是你这个老东西,这院子里是没了主子了么?
就轮得到你数落我们!”
春玉一脸愧色,连忙拉了拉福蕊的袖子,说道:“少说两句吧,莫再惹她了。”
那王嬷嬷素日便看不惯福蕊,听了福蕊这句话,越发勃然大怒起来,掐着腰,大声骂道:“反了,反了,越发没有规矩了,姑娘正是叫你们这等贱蹄子教唆了投湖的!
就是是我管不了你,等我回明了太太,看不扒了你的皮!”
春玉听她这么一说,早吓得丢了魂,还待辩驳劝慰两句,岂料福蕊是个暴躁性子,越发指着王嬷嬷的鼻子骂道:“你回了太太又有何凭证?
早前仗着柳姨娘,我们让着你两分,如今柳姨娘死了,屋里头那个脑子又坏了,你还神气给谁看呢!
不要脸的老娼妇……我撕烂你的臭嘴!”
王嬷嬷怒极,撸着袖子就要上前。
福蕊往后一躲,更是左一句右一句地骂将起来。
苏慕听得头如斗大,烦闷不己,于是无奈唤道:“倒茶水。”
王嬷嬷听得屋里喊,连忙答应了,走到屋前,还欲回头骂两句,春玉强拉着福蕊己跑得没了踪影。
王嬷嬷走进屋来,取过桌上的茶壶,摸了摸,茶水己然凉透,嘴里又低声骂了一句,正欲往外头去添水,苏慕唤道:“王嬷嬷,你过来。”
“哎,哎,好姑娘,你还要啥?”
王嬷嬷连忙放下手中茶壶,走到苏慕床边,看着苏慕苍白的小脸,单薄得几乎一摸就要碎的身子,眼中己然噙满了眼泪。
苏慕靠起身子,王嬷嬷连忙上前扶住,苏慕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拉着王嬷嬷的手,仔细看去。
这老嬷嬷是原身的乳母,后来家里出了意外,家人都没了,苏慕的生母悄悄接济她,这才让她没有走上绝路。
“姑娘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要是就这么去了,莫说老奴,就是你地下的亲娘,见了也要心肝儿疼啊……”王嬷嬷看着苏慕,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
苏慕轻轻抚摸着王嬷嬷的手,那侯府公子的事情,她早己知道了,只是王嬷嬷却从未提起,因问道:“嬷嬷,侯府的事情,你知道的,对不对?”
王嬷嬷神色一僵,眼神有些闪烁,半天,方点了点头。
苏慕道:“嬷嬷,我知你是怕我心里难过,所以不愿意跟我说,但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如今既己知道了,闹也闹过了,你细细地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王嬷嬷听了,先是一愣,二姑娘怎的忽然变得知理了?
她不是只会哭吗?
王嬷嬷细细看了看苏慕,见她虽然虚弱,眼神却越发亮了,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姑娘,你既己知道那公子是傻的,你可知道,他为何傻了?”
见苏慕轻轻摇头,王嬷嬷放下苏慕的手,出门仔细左右看了看,见西下无人,这才回到苏慕床边,说道:“他原来也是个颇为英俊潇洒的大家公子哥儿,只是前些年忽然得了疯病,据说,是被伥鬼缠身了,后来就一病不起,变得痴痴傻傻,如今更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床都下不得了!”
说着,王嬷嬷又抹了一把眼泪,似乎想到了苏慕嫁过去之后的悲惨场景,缓了片刻,接着说道:“侯府遍访名医,金贵的药也用了不少,就是不见好,前些日子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一位老神仙,说是要延续公子的命,就非得娶一门亲,冲冲喜。”
王嬷嬷说着,看向苏慕,哭道:“我可怜的姑娘哟,要是柳姨娘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苏慕轻轻捏着王嬷嬷的手,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嬷嬷,你也不必忧心,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事情来了,接着便是,你且把事情先说完。”
王嬷嬷抹了眼泪,她实在觉得苏慕不像从前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像。
但姑娘振作起来,终归是好事,于是接着说道:“他家大公子都那样了,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去守活寡?
可那是侯府嫡长子啊,又怎么能随意买个人去做正妻呢?
因此他家不去相看那门当户对的大家大户,只在咱们家这等虽有官身却无爵位,也没有根基的人家下功夫。”
苏慕微微点了点头,人心不古,世态炎凉,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
王嬷嬷接着道:“偏生老爷正费劲巴拉地想要谋个实缺,那荣安候如今是朝廷的三品大官,老爷知道了这消息,别人家避之不及的,他倒好,赶着上,本来这亲事定的原也不是你。”
“既不是我,那又是谁?”
苏慕疑惑问道。
王嬷嬷道:“本来侯府定的是三姑娘,毕竟她是嫡出……只是太太说,三姑娘比姑娘小两个月,哪里有姐姐还未嫁人,先给妹妹定亲的道理,老爷没有出声,侯府也默许了。”
苏慕冷哼一声,道:“所以这侯府的亲攀上了,自家姑娘不用出嫁,还除了我这个眼中钉,太太好手段啊!”
苏慕惨然一笑,原身懦弱胆小,一味退让,知道自己被指婚给这么个活死人,也不反抗,只知道寻短见,便是真寻死,又怕疼,于是只好投湖……窝囊,懦弱!
王嬷嬷听得一惊,唬得连忙遮住苏慕的嘴巴,说道:“姑娘,这话可不兴说,当心太太知道了,又不知要使些什么法子来治姑娘了!”
王嬷嬷惊恐地盯着苏慕,心道:看来二姑娘的脑子确实磕着了,不然怎能说出这等妄言妄语来!
看着王嬷嬷一脸关切,苏慕微笑道:“嬷嬷,我也只同你说说,同别人我可不敢这么说的。”
王嬷嬷听了,这才安下心来,说道:“姑娘啊,你听老奴一句话,无论如何,总要活着才好,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苏慕点头道:“嬷嬷放心,我己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怕了。”
王嬷嬷欣慰地抓着苏慕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哭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姑娘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姑娘周全。”
苏慕想了想,问道:“嬷嬷,我记得姨娘去之前跟我说,她给我悄悄备了些东西,是老爷夫人都不知道的,你可知是些什么?”
王嬷嬷猛一拍脑袋,又不放心地向门外看了看,这才伏到苏慕耳边,悄声说道:“姨娘从烟雨楼赎身前……院子和庄子?”
苏慕眼前一亮,反问道。
“哎呦,姑娘,小声点!”
王嬷嬷激动道。
苏慕微微沉吟,说道:“嬷嬷,我不愿意嫁,你可愿意帮我?”
王嬷嬷睁大了眼睛,问道:“姑娘,你,你可不要做傻事!”
苏慕垂泪道:“嬷嬷,如若我嫁过去,那公子好了还好,那公子倘若不好了,甚至一命去了,我这么个无人照应又没有留后的寡妇,岂不是同死了无两,你忍心看我生生被折磨死么?
如今我想博一博,难道连你也不愿意帮我了吗?”
王嬷嬷家里己没人了,只把苏慕当亲生女儿待,她投湖那会儿心肝都早己经碎了,此刻听得苏慕此言,拉着苏慕的手,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掉,咬牙道:“老奴这条命都是柳姨娘给的,如今自然是要帮姑娘的,姑娘想怎么搏?”
苏慕欣然一笑,点头道:“你听我说……”正巧此时,屋外传来周氏的声音:“先生这边请……”原是周氏请的大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