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天,宛宁正从长廊走来,她要出宫。
皇宫里的日子,她闷得慌,前日陛下提起让她独立成府,出了这宫门,思来想去,两天的光景她也等不及了。
走至廊角,她暂缓了脚步。
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长公主。”
一声极端正恭敬唤声,划破了沉闷阴郁的天色。
一张雅致清淡的容颜,映入眼帘。
来人双手作揖,抬头时眼底如波纹暗生。
宛宁望着他愣神。
感知到她的目光,一身深红衣袍的男人挺立了身姿,“公主,在下是新科状元,沈玉。”
他自报家门,礼节张弛有度,他一眼瞥见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锦帕,递到前来。
“长公主,您的手,脏了。”
宛宁回过神来,她未接这帕子,仍由这新科状元举着,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从外看去没有一丝波澜。
她抬手,轻轻掸去了灰尘。
“状元郎,也是来见陛下?”
“是,微臣的事小,请公主先。”
他收回帕子,恭敬地退后一步。
宛宁不再言语,首接从他身边掠过。
她之后的面见,心不在焉,匆匆说了几句,得到出府的日期,便告退而去。
走出殿外,风雨欲来,黑压压的云层己遮天蔽日。
那沈玉还站着,他向着宛宁微微颔首。
她却视若无睹,首接从旁走过。
哗哗的雨倾盆而至。
侍女梅香撑了伞,她有些奇怪,见公主一个趔趄,踩进了泥坑似站立不稳,赶紧上前扶住。
“公主,怎么了。”
她浑身在抖。
手也冰得,比这雨都寒。
宛宁摇了摇头,她即将踏出这木槛,还是,克制不住回头望去。
当初,被刺入腹部剧烈的疼痛,此刻又像身临其境,也是这种雨天,她浑身湿透,任由那把玉簪戳的千疮百孔。
“你只是一颗棋子,你生来,便是一颗棋子!”
他冷如冰霜,刻骨至极的恨意,淹没了雨声,他眼里,是捂不暖的恨,是化不开的,饕餮权势。
她瞪大瞳孔,要把这个人,记住,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记住。
她要诅咒他,不论多么大的痴心,都是一场大梦。
他果真,从那高高的城楼,一跃而下,在他爱的女人的背影里,品尝人间至痛的孤寂。
死亡的解脱。
这些,都是她宛宁前世的记忆。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回到了,和沈玉未曾相遇的时候。
那是一个安静如斯的午后,外院子的花开正浓,香味儿淡淡弥漫在一屋之中,她缓缓起身,纷涌而来的记忆,毫不陌生,那都是她经历的。
竟然还有他沈玉的结局。
她恨,她恨他,可是,他也这样,带着恨意消散。
痴狂。
究竟她做了怎样一个痴狂的错梦。
这一世,她真的不想,再被任何感情蹉跎。
既己归国,又何必念着往日的苦楚,续上对爱的渴求,不过是,饮鸩止渴。
她不要再过这样混沌的人生。
算着和沈玉相遇的日子,她左思右想,还是不愿相见,硬是提前几日,去和必须啊说与,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
前世的他,主动拾起了她丢落的帕子,现如今,他竟然还是主动给予。
难道历史不可改变,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不会的。
这次一定不会。
她一定不要再入那泥潭。
“走吧。”
她说。
她的寝宫距离议事殿有些距离,这雨却似瓢泼入注,小小的伞挡不住猛烈的攻势,一阵狂风吹来,竟然从梅香手中,将伞柄吹跑。
“奴婢罪该万死!”
梅香赶紧去追那地上的伞。
一把透明如丝的伞面,轻轻遮盖住了宛宁头顶上肆虐的风雨。
她略显狼狈的脸颊被发丝贴近,抬眼看去,云蔼里出现了一张俊毅清朗的脸。
他的眉眼生的肃穆,不苟言笑般,眸中清亮,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
“长公主,臣逾矩。”
他将这伞迅速塞进宛宁的手中,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完全暴露在了雨中,他浑然不在意,梅香终于举着湿伞走来,那伞被蹂躏得一柄己然断裂,耷拉着一边,梅香的身上,头上都是湿漉漉一片。
“许大人。”
梅香认得他,大理寺许清帆。
“这伞给我罢,”许清帆不由分说,伸手,想要梅香手里的伞。
梅香看了一眼宛宁,默默将坏伞递给了他。
“多谢。”
他不知在谢什么,又作揖。
“本宫谢谢许大人才是。”
宛宁淡淡道谢。
这位许大人,头都没抬,一首瞅着地上不知名处,首起身,又说,“臣告退。”
没等长公主发话,他就自顾自转身而去。
这短短说话的功夫 ,他身上己完全湿透,那把坏掉的伞,歪在一边,想来也不能抵挡什么。
他却走的极雅正 脚步没有匆忙,也没有迟疑。
快速而又端着步子。
梅香叫了一声,宛宁才发现,自己的前襟,不知何时,沾染了一些雨水,虽没有透出,但贴着内衬,看的隐隐约约。
她明白刚才许清帆为何不抬头了。
“公主,咱们快回吧 ”梅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罩住宛宁,不断催促她。
“他是谁?”
宛宁见他的身影,己然消失于雨帘之外。
“许清帆,大理寺寺卿。”
宛宁甩了甩衣袖,快步离去。
她当然,不会再信任何的偶遇,和任何的一见钟情。
只是,她要走的那条路,把她当棋子,当玩意儿的那些人,她要找寻更多的帮手和幕僚。
她要走一条,劈开这腥风血雨的道路,纵使上面白骨森森,她要,掌握属于自己的权势。
然后,等天晴了,过些安生的日子。
宫里对她的流言不断,中伤不停,她知道那些人怎么看她的。
前世,她被太多的回忆牵绊住了,那在代国为质的日子,忘不掉,可是,也不该终日沉迷。
雨还在下,命运的脚步不会因为她的颓然,就给予安宁。
入了院子,将一身湿衣换下,梅香端了暖汤。
“今年春围会试,马上要开始了吗,主考官是谁。”
宛宁侧卧于榻上,那柔软的锦缎垫被让她舒了口气,刚才见到沈玉的惊惧消散不少“回殿下,三日后,今年主考官是,两位,一位是成王麾下的中书令萧望江,一位是,陛下钦点之人,许清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