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明泷细细打量着眼前颔首垂眸的少年,长眉连娟,微悌绵藐,静和温雅,仪态端方,粗陋青衫布衣掩不住的昳丽姣美容颜,纵使蕴着几许憔悴,通体观之,却足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风骨。
亲睹苏哲本人之前,东川明泷着实好奇,究竟是怎样冠绝古今的俊才仁杰,竟能打动立誓不再收徒,远离朝堂纷争而隐匿于山林的文太傅,再次动了收关门弟子的念头,且数十年如一日,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悉心教导、倾囊相授,并寄予厚望、委以重任。
实话实说,东川明泷曾数次怀疑过自家太傅所荐人选是否能够肩挑大梁,为宰作相。
毕竟从来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就怕是“王婆卖瓜”,只会纸上谈兵,最终误了大事。
然文太傅面对他的质疑,但笑不语,只悠闲地呷了口茶,神态自若,浑不在意。
而今看来,苏哲虽男生女相,芳华潋滟,然初见之时,端首映入眼帘的却是君子如玉如兰、庄重雅正之风范。
目前就东川明泷所见所闻,进退行止之间,确如太傅荐言,可堪白衣公卿,足以位极人臣。
弹指挥手间,东川明泷己将苏哲一言一行尽皆观察思量完毕……苏哲等待须臾,不见东川明泷继续往下交谈言语,一时只得沉默以对,却抑不住内心新奇,微抬双眸谨慎看向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如流星般飒沓飞逝的天之骄子。
眼前之人看年岁应未及弱冠,身披轻裘,腰悬玉剑,明珏佩环,华裳锦衣,月白锦缎之上,金丝银线勾勒出繁复华美的纹章,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天横贵胄,奢华清贵,当之如此无愧。
眉目舒扬,凤眸微敛,英俊隽秀,清逸高雅,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苏哲一时思绪纷飞,感慨万千,东川惠明贤王果真是明珠美玉般的人物,松下清风,高而徐引,气度不凡,卓尔不群,只是扼腕长叹,十足惋惜……后人皆道东川毗邻东海,水土润泽养人,世上之人诚不欺我……时间在寂静沉默中悄然流逝,神奇怪异的是,二人初初相遇,半晌无言的境况下,其氛围竟安泰祥和,自然舒适,毫无半分尴尬。
就好似……是相处多年后重逢的故交挚友,对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数了然于心,一言一行都是默契不己……俶尔,苏哲小心探寻的视线终是同东川明泷不期而遇,西目相对,后者展颜一笑,若朗月入怀,豪爽首言道,“先生不必拘谨。”
见苏哲仍未有放松,东川明泷紧随解释,“我曾有幸在凌昭阁受教,习于文公,泛而言之,你我亦可作师兄弟相称。”
苏哲闻听此言,面上不显,内心惊诧。
古代皇权等级分明,高门显贵与平民布衣有所交集者甚少有之,相交笃厚者更几近于无。
苏哲常年居于越秀岭上,区区黔首白身,纵有几分才华,亦不值得这些龙子凤孙往来相交……然听东川明泷弦外之音,竟似藏有几分拉近距离之意……想来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行径,必是另有因由,只怕别有所图……苏哲不明所以,只得越发谨慎,颔首作揖行礼,“王爷抬爱,草民惶恐。”
东川明泷发觉苏哲愈加警惕,难免失笑,却如太傅所言,他这个小弟子,确实像个兔子,是个心思机敏、细腻周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