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围墙内的文明才是人类社会最高等的文明。
我们的学校建在东侧的山坡，厚重高耸的墙挡住了阳光，斑驳的灯光一闪一闪，摇曳着枯树的身影。
“我们的目标是传承人类文明的优良，建造一个最完美的世界！”
老师在暗无天日的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反复咀嚼着老掉牙的腔调。
台下的所有人信心十足，“我们要打败落后文明，共建人类家园！”
“打倒迂腐的统治，唤醒人类意识！”
“让大众改变世界！”
“思想不移，坚定信念！”
我在义愤填膺的人群中恍惚着。
“26号，你怎么不说话？
跟上大家的节奏！”
老师在人群中揪出了唯一的沉默者——我。
周围顿时暗淡无声，人们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手足无措地解释：“对不起，老师，我刚刚发呆了。”
老师挂起原谅的笑容：“没事的，完美世界的指标是什么？
大家回答——”耳边响起一阵热烈的呐喊：“自强不息，坚定不移，共同合作，共创未来！”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欢呼雀跃，还有的疯狂地持续喊着口号。
教室内的纸张漫天飞舞，氤氲着人类的汗液和桌面扬起的灰尘。
胃又开始犯病了，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我在座位上捂着肚子，在嘈杂的人群中勉强举起了手。
“26号，你有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老师才发现，她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老师，我的胃好难受……能去趟医务室吗？”
我哀求着。
“当然，完美世界的公民都享有看病的权利，我们的社会，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因病致郁。
去吧！”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捂着肚子逃离人声鼎沸的教室，慢悠悠地昏暗的走廊上挣扎下楼。
楼梯间，我突然看到我的朋友厉尘在漫无目的踱步。
高楼的窗户透过一丝幽暗的光。
“你在干嘛？”
我看着他面如死灰的模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忌恭岛？”
他的双手和头发沾满了泥土和汗水，一股土壤的腥味弥漫在他看不见底色的衬衫上，扑鼻而来。
“什么岛？”
我一脸疑惑。
他有点神智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不停地在原地徘徊，最终停留在楼梯口那一小方窗户。
昏暗的光透过风尘仆仆的窗户，照在他扭曲的脸庞。
“发神经啊你！
怎么不去上课？”
我有些害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没有回应。
“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继续盯着窗户。
“我先去医务室了。”
我想起还在阵痛的肚子，丢下他一人，一瘸一拐地走开。
在脚踏下楼梯那一瞬间，我突然预感到什么。
那一小方窗户被打开了，灯光恍惚着照进来。
我猛地回头，只见灰色的身影如同一只欲飞的雏蝶，在灯光下站立展翅。
他的目光与我相遇，那眼神中，绝望如同深渊，狂喜则如同烈火在燃烧，与压抑己久的愤怒熔炼在一起。
他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仿佛两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在最后的时刻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他微微张开嘴巴，仿佛想要说什么，但声音却被风吞没，只留下一片寂静。
世界一片荒芜，我看见一群灰色的密密麻麻的蝴蝶围绕着窗台，其中最大的一只向我俯冲而来，我惊恐地用手肘抵住视线。
那群灰色的蝴蝶要飞向天空了。
我站在原地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几秒后，我听见灵魂摆渡的钟声，脱离尘世的重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