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革委会的孟俊书记,是认识王爱党的。
有一次他骑个自行车下乡,中途下车去玉米地里掰开玉米穗子,看看长势如何。
突然听到背后大喝一声:“你要干啥!?”
“我想看看今年玉米长得怎么。”
他始终没说自己是公社革委会书记,但他通过聊天知道这孩子是看青的,家住王家大湾,叫王爱党。
但他不知道王爱党的姑姑家是破落地主。
因为他不了解情况,不好表态。
今天这老崔不知怎么啦,就是跟这王爱党的事杠上了。
他听得出来,人家接兵的是想让王爱党去参加体检,不想让王大华去。
村里还有几个年轻人老崔都不反对,一说到王爱党这老崔就是一百个不愿意,说什么他爷爷以前抽大烟,把家里地都卖了,要不解放后妥妥的应该划为地主。
好像他了解得很多,自己这个当书记的,更不能说认识王爱党了,他该说自己阶级路线不清了。
王爱党家成分的事,被其他几个委员给怼回去了,他爷爷地故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要再提了。
还有的委员说,我们很多领导人,还都地主出身呢!
他知道老崔这几年当武装部长,找他的人多,递个烟送个酒的也不少。
王爱党去参加个新兵体检,老崔去扯出他姑姑的婆婆家是破落地主,真是没有必要,但有接兵的在,他不想给他翻脸,因为还要在一起圪伙计呢。
他听说,老崔家在王家大弯,好像还有个远门子亲戚,也许王爱党家和他们家的亲戚家有什么过节,他琢磨着。
不得己,他只好说:“我去上个厕所,撒泡尿去。
你们各位也歇歇,抽口烟。”
他要想一想,怎么说服老崔,能让王爱党参加征兵体检,走一步说一步吧。
他到了厕所后,正巧碰上了王家大弯革委会的副主任王长生,他是来交完公粮后,也来上厕所的。
他马上问:“你们那个村是不是有个叫王爱党的呀?
王长生马上说:”是啊!”
“他姑姑家是不是个破落地主啊?”
“那纯是胡扯,说他姑姑家是破落地主,那是瞎传。
他姑父现在双鸭山医院工作,吃公粮的,干得挺好的。
他姑父的两个弟弟还都在部队上,当着大官,都没有影响到他们,那能影响到他这个侄子呢。”
孟书记听了他的话,心里马上就有数了。
等上完厕所回来,再讨论的时候,他就把这些话,说给了大家听,再争论也就没有意义了。
崔部长看孟书记这么说,也就不好反对了。
最高兴的还是杨排长他们两位接兵的,这么好的兵,更应该到部队去锻炼。
当年大家都想去当兵。
农村的青年人多,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兵。
他们的身体大都很好,眼睛不近视,体检合格的人多。
基层武装部有时候,也只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往下卡人。
每个村也就能去也就一两个人。
农村青年,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当几年兵,回来还能娶上媳妇,要不连媳妇也娶不上。
王爱党他们家更穷,姊妹五个。
哥哥初中毕业在村里小学当了老师,现在己经结婚另过。
为了给他哥哥盖房子,他父亲咬着牙,一趟一趟的去山上拉石头,不幸的是在一次拉石头时砸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年。
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干不了重活。
家里有奶奶,以前还有个远门的老二奶奶,常年躺在炕上,吃、拉撒全都得靠人照顾,妈妈也不能下地干活了。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常年欠队里的工分钱。
说起来这个远门的老二奶奶,还是王爱党当年哭着把她背回自己家里。
老二爷爷和老二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老二爷爷走了后,老二奶奶一个人孤苦伶仃。
虽然大队里对五保户很照顾,但她也无力往屋里抱柴烧火做饭。
他们有几个近门的侄子,由于老二爷爷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和就动手,这几个侄子和他们家的关系都不好。
王爱党他们家算起来,己经和老二奶奶家出了五服,算远门的一家子。
王爱党的妈妈在山东时读过西年私塾,是村里有名的知书达理的好媳妇,跟婆婆和街坊邻居没红过脸。
有一年的秋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妈妈让王爱党去看看老二奶奶屋里,还有烧锅的柴火吗?。
他进屋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二奶奶,炕上的被子、炕席全都是湿的。
原来外边下大雨,屋里下雨。
她们家住的这个小趴趴房子,有好几年没修过了。
他背起老二奶奶一口气跑到家里,放在炕头上,让妈妈给她换上奶奶的衣服,盖上厚厚的被子,妈妈又给她熬了一大碗姜汤,老二奶奶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
就在老二奶奶被王爱党背回家的当天夜里,老二奶奶的小屋就倒塌了。
大队组织人来救时,才知道她己被王爱党背回家里去了。
王大华算是老二奶奶比较近一点的侄子,他来王爱党家好几次,假门假式要接老二奶奶走,老二奶奶坚决不去。
他们家把老二奶奶倒掉的小破屋能用的砖石木料,全拉回自己家中。
院子的宅基地,他们家也理所当然的种上庄稼和蔬菜。
老二奶奶为此哭过好几次,王爱党全家人都劝她说:“我们家人多,不缺您一双筷子,一个碗。
妈妈盛饭时,总是第一个先端给老二奶奶,洗浆的衣服也会第一个是她的,她和奶奶处的跟亲姐妹似。
八十西岁时,老二奶奶寿终正寝在王爱党家里。
也是王爱党他们家,买棺材,请响器班子,风风光光的发送了她。
全村人没有不对他家的做法竖大拇指头的。
但和王大华家,却因为老二奶奶的事,结下了梁子。
他们家认为,你们这样做就是在埋汰我们这些近门子。
王大华和王爱党的哥哥同岁,但没有上过一天学,也是因为家里孩子多,他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在地里干活,养牛喂猪却是把好手。
也有人说他心眼子不全,有时候说话办事,有点愣头青。
相了几次亲都没有成,马上就要22岁,今年再当兵走不了,恐怕这一辈子就要打光棍了。
他爹也不知道通过一个什么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找了公社武装部的崔部长,可能就是那个亲戚说的王爱党的姑姑家是破落地主。
最后由孟书记拍板,给王家大湾增加了两个新兵体检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