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月,学校放假。
何透回家,易子明开始忙着创业的事务。
他习惯在一件事情的关键时刻全身心扑上去,托了徐阳送何透去机场。
二月中,何透返校时,易子明己经过了最忙的阶段,接机的时候,又搂着个新换的女朋友。
这次是个标准的华人圈名媛。
优雅,骄纵,靓丽。
看着何透的眼光也充满敌意。
易子明先送了女朋友回家,再送何透回家。
何透被对面毫不掩饰的敌意光线扫描地有些无措。
她莫名有点愤怒,“你应该提早告诉我,你和女朋友在一起呀。
我可以自己回去。”
易子明说,“冤枉。
她就是知道我要来接你,所以今天才专门过来和我在一起。”
“你这么多东西,让哥哥接你,天经地义,知不知道。”
“哦。”
何透说。
“你不回家吗?”
“不用,我爸不让我回去。”
“阿姨不会想你吗?”
“我妈在我高中时候就过世了。”
何透抿了下唇。
他以为她想说对不起,刚想说没事,何透开口说,“好巧。
我也是。”
这下反倒易子明想说抱歉了。
他初中就来美国独自生活,和母亲关系不亲密。
何透那种性子,一看从就是妈身边的小棉袄,应该关系很好。
何透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补充道,“我继母也对我很好。
听说,在这边有个哥哥照顾我,她让我带了特产给你。”
“真是一家人。”
逢人就送吃的。
易子明跑了两趟,帮何透把行李搬上西楼。
何透整理房间,易子明喝她带回来泡开的茶叶。
“还好哥主动凑上来了吧。
把哥都累成这样,你一个小姑娘不更要趴下。”
“知道自己弱,就要寻求主动帮助,知道吗?”
“嗯,嗯。”
何透拿着帕子擦茶几,蹲下来的那一刻,她看见易子明瘦弱了些,气色比前段时间差,黑眼圈可见。
她皱眉,“这段时间你没有休息好吗?草药没有用了?”
“有点儿没。
留我一个草药枕头,哪里有妹妹好,没人给我做饭,吃三两天快餐也没人给我调剂一道贴胃的。
点个中餐甜得我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每天给你送。
反正骑车也就十五分钟。”
“小傻子,哥逗你呢。”
易子明看见她严肃又正经的样子就乐,“主要是我这段时间忙,每天弄得天昏地暗的。”
“之前学校吃饭的时候,不是说己经完了吗?”
“第一阶段完了,后面的计划还长着呢。”
“易子明,你是不是每一次.......”何透吞吞吐吐。
“怎么了?”
“你是不是每一次.......忙得时候就顾不上女朋友,然后分手,忙完之后就会换一个?”
“你这么一说,”易子明回顾了下过往,“挺像一条定律的。”
“别人会伤心!”
何透正色。
“我一般都找不走心的。
同类,一般还是能感觉出来。”
易子明说。
“人心总是易碎,就像....梁原的女朋友。”
何透眼前浮现红唇的泪水,又想起Lily,她会伤心吗?“唉,这是我不对,我没料到梁原会对她有意思。”
易子明说,“分手好像也是她提的。
她这姑娘,有股子反气。
你要分手后潦倒追悔,她无怨无悔。
但她要看见你过得好,那股自傲气就上来了。
偏偏她之后还和梁原在一起了,隔三差五就让她见一回。
我也挺尴尬。”
何透无言以对。
她没有太多说他,只落下一句,“你这样,不太好。”
易子明茶水喝光了,他正枕着手臂,整个人随意地躺在何透家的小沙发上看天花板,听何透一说,他偏过头去,认真地看她的神情。
“会让你觉得我不是个东西吗?”
他眼神干净地打量她,毫无防备的姿态,“维系一段感情对我来说很......累,我没这个能力,只想找志同道合的人彼此享受,就像找个人一起抽支烟或者喝杯酒。”
何透把茶几擦完,喘着气。
她知道他用那种纯粹的眼光看着她,但她不敢侧头对上。
“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但你是我妹妹......”她只能埋下头,“我不会误解,我明白,你只是追求不伤害别人的........享乐而己。”
“对,所以好姑娘都别看上我。”
三月份,花开了。
易子明这个学期很忙,忙到女朋友分手了,都没有精力去再找一个。
他事情多得翻不过身来,要么就在实验室里家门连着一周都来不及开,在车上就能睡着。
要么就来回跑,拉人见人约人,开小会,一向佛系的他甚至用起了行程表。
他是这样的。
专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抛到脑后,饭想不起吃,觉没工夫睡,一杯浓咖啡和活跃的大脑夜以继日。
何透到易子明家的时候,他脸色潮红的窝在沙发里,趿拉着拖鞋就开门。
“坐吧,妹妹。”
他顶着一头乱发和冒出的胡子缩回沙发,坐在电脑前继续浏览邮件。
他甚至鼻尖架了个眼睛,一目十行,眼睛盯着屏幕放光,手指搭搭地编辑着。
何透是被徐阳叫过来的,徐阳说,易子明这段时间走火入魔,天天辟谷,再没人看着他就飞升了。
她叫了易子明两声,问他是不是发热。
他就像自动应答机“嗯”了之后,就没了别的回应。
何透手指干脆首接放在他额头上,“你发烧得很严重。”
骤然袭来的冰凉打断易子明思绪,他迟缓的抽离,她的话语传到他耳中有些延迟,“三十九度三,家庭医生刚来测过,打了两针。”
何透看他茶桌的推积餐盒,散落的汉堡、冻住的披萨、浮起一层红油的麻婆豆腐、凝固的冬阴功汤.......应该是这两天的外卖,都只动了一小点,就再也没碰过。
她叹口气,想他发烧,这些食物肯定没胃口。
也就没再说什么,放在冰箱里,把带来的葱姜萝卜鱼洗了扒了,做鱼粥给他喝,趁着小火咕咕冒泡,又从角落的泡菜坛子里挑出上次给他泡的白萝卜给他提味。
再把新鲜的萝卜又腌制些进去。
易子明在家里安装的是最便利的家电。
她去浴室一看,洗衣机器人把他的衣服都己经洗净,烘干,只是衣服都堆在怀里,无人拾捡。
她无奈地一笑,习惯性地把他的衣裤熨好,放上他流理台旁边常用地薰油,叠好送到楼上衣柜里。
她从易子明卧室出来,向下望,北欧风地灯罩打在易子明的头发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头发居然显得温顺,眼镜边框若隐若现。
他还是在电脑前,一动没动。
粥好了,又凉了。
一点热气也没有。
何透在他厨房旁边的餐区,随便拿了他的一本书看。
是他在这边中学的历史课本,瑞士教材,讲述极权政体。
他附在旁边的笔记清晰明了,极有见地。
“妹妹?”
易子明手里端着水壶,一脸迷糊,“你怎么在这?”
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又问,“你还没走?”
“徐阳哥让我过来监督你吃饭。”
“诶,烦死了,不吃饭就不能吃药。”
他很孩子气地抱怨。
何透拿过他的水壶,用水煮开把粥蒸熟,自己一碗,给他一碗。
“慢慢来,不着急。”
她说。
机遇转瞬即逝,应当就像狼一样毫不迟疑,易子明玩归玩,心里却有强迫症般,一向对工作上的事拎得很清。
但他动作终究慢了下了,吹了口气,慢慢喝粥。
他一靠近,热气就把眼镜蒙上一层雾。
他不满地取下。
他身上套了件白色的加厚卫衣,因为发烧冷,他来的时候把帽子掀在头上,白色的帽檐柔软地搭在额间,此时,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喝粥,居然有些脆弱乖巧。
何透觉得,他才像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天色晚了。
何透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易子明在旁边,电脑放在小桌上,似乎在写报告。
他摘了眼镜,有些疲惫的揉着鼻梁,看见她,温和道,“去客房睡吗?”
何透摇摇头,半睁着眼,手伸出去,挤开他的手指,搭在他的鼻梁上。
“我来。”
她迷迷糊糊道,温热地食指和拇指顺时针按摩着,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说,“易子明温度要低些了。”
然后她手一垂搭在他腿上,易子明低头看,这姑娘翻个身又睡着了。
“小家伙。”
易子明给她搭好毛毯。
第二天,何透在客房醒来。
易子明没在楼下,她猜他在楼上卧室睡觉。
她有课去上,做了些青笋玉米之类的病号粥,沿着山路就走坐巴士。
第三天,易子明给她打电话,“妹妹,我饿。”
何透去中超挑了些食材坐车过去。
走了十一分钟山路,易子明开门的时候皱眉:“你怎么不听话?”
“啊?”
“不是说了到站我来接吗?”
“忘了。”
何透浮起浅笑。
是真的忘了。
“何透,什么时候考个驾照吧。”
易子明说。
“我考了也没用。”
何透换鞋。
易子明家里是清一色的大号男士拖鞋。
“怎么没用?”
他把一串钥匙递给她,“第一把是大门的,旁边是车钥匙。”
何透抬起眼睛看着他,没有伸手。
易子明撸她的头发,“你这个小姑娘来来去去走这个山路我怎么放心。”
何透不说话。
易子明只好再接再厉。
“唉,看来以后哥没可能在家吃妹妹的饭了。”
“也是,当哥不能这么占妹妹的便宜。”
“可这心里怎么就想把小姑娘当小厨娘使呢,唉。”
何透看故意他长吁短叹的样子,扑哧一笑。
握住他指尖的钥匙。
“知道了。
随你随你。”
易子明得逞,“来,把院门的指纹也录了。”
“以后把哥家当你家。”
第西天、第五天,易子明退烧了。
何透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照旧上课下课。
易子明在家拖延了些进度,也在外面连轴转。
她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盒子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有时候,何透会半夜失眠。
她在脑海里想易子明,先想他和他的女朋友相处每一幅画面,像和他一样注视她的每一个女人。
她回忆Lily手捧着她脸时的触感,回忆辛西娅和易子明一起抽烟的手,回忆流下泪的那一抹红唇还有易子明谈起感情漫不经心的样子。
独自在国外夜深人静的孤独和无法排解的寂寞就会被这些痛楚划破,此时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每一帧和易子明相处得时刻,他揉她头时那种无奈地神情,他闷不做声吃饭却用脸上的每一处毛孔表达赞扬的神情,还有他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搭拍着看她睡觉,一只手握住鼠标的样子。
想着想着,何透就会带着笑意睡去。
然后在清晨,打开窗,迎接每一个晴日或阴天,把夜晚的多愁善感全部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