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言这个人本来就宅,天一冷就更不喜欢出门了,那日马场里跑马之后他又把自己关到了自己的房门里,偶尔练一练二哥哥教锝大字,实在闲的无聊了就给画棋扔几块碎银子让他出去搜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解闷儿。
画棋本身年岁就小,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听这话马不停蹄地往外面跑,结果陶景言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等来等去,等到天都黑了,桃娘弯腰进门问他可是要传膳,陶景言忧心忡忡地说:“画棋出去好久了,也不见回来。”
“许是贪玩儿跑远了呢,小公子不必担心,许是过一阵儿就回来了呢。”
“不会,画棋知道我在等他,他不会跑远的。”
陶景言拧着眉毛,“可是路上冻着了摔着了?
这天色都暗下来了,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吧?”
“小公子若是担心的话,奴婢差人去寻一寻。”
陶景言还是苦着脸:“那也好,你多差些人手,若是真的找到了他……千万不要责骂,只是平安将人带回来了就好。”
“是。”
桃娘让人将晚膳给陶景言摆上,但是陶景言现在一门心思全是画棋的事,他只是心里觉得不安,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哪还能吃得下晚饭,见院子里的家丁整装待发,陶景言赶紧踩着鞋子,拽住大氅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到雪里去。
“慢着!”
陶景言快步走上前去:“我也去。”
“公子,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动身了,让家丁们去吧,夜里风寒,您小心着了凉。”
“画棋虽说好动,但不是贪玩忘形的性子,他定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才没来得及回家的,你们,你们怎么看样子一点都不着急啊!”
陶景言气急败坏,绕过家丁趟着雪就走了,丝毫也没管身后桃娘叫他。
“你们,你们快去看好了小公子,这雪天路滑,仔细着别让他摔了。”
天色愈来愈黑,一片片雪花也扑簌簌地砸了下来,街上的小贩也逐渐变得稀少,趁着雪夜也卖不了多少东西,便都回家去了,陶景言抓住了几个准备收摊的小贩问,无果,一回头便看到身后齐刷刷站着几个傻大个,那架势好像是他带出来的随行保镖。
陶景言当即就恼了。
“你们……我叫你们出来找人,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都傻了不成?”
陶景言气得首跺脚,“还不赶紧分散开来去找,今晚上找不到画棋,我,我,我……”陶景言“我”了半天没“我出来个所以然来,最终他一咬牙一跺脚,不怒自威的陶小公子说:“我扣你们月银!”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不快去!”
陶景言跳脚,最终只留下了两位家丁在身边保护,其他人西散开来去找人,陶景言接着抓小摊贩来问。
“我好像有印象……”那摊贩看样子是卖玩具的,扛着自己插满拨浪鼓小泥人的稻草棒子正准备走,见这位小公子周身富贵,便多说了两句。
“他在我这儿买了好些个玩意儿,说是家里主子觉着新奇,我瞧着他好像往醉仙楼的方向去了,想必是去买吃的了吧。”
是啊,画棋前些天跟他提了一嘴,说是醉仙楼的桂花糕好吃,说是要给他带回来一些尝尝。
陶景言听了这话,匆匆忙忙道了一声“多谢”便急匆匆往醉仙楼赶去,这醉仙楼和平常的酒楼可不太一样,它建在一处湖面上,碧瓦朱甍,雕梁绣柱,里面的菜品更是价格不菲,单单是一盘点心比得上寻常人家三天的开销,陶景言知道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曾经是许多情节发生的舞台。
他匆匆忙忙赶到,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全然不见雪夜街上的一片萧瑟,还没等进门一阵酒香便飘了过来,那应该是酒楼常用的揽客手段,千金难买的佳酿不要钱似的洒在毯子上,挥发出来阵阵的香气,只为了能搏得路过的官老爷们一笑。
他推门而入,小二见突然间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位披着狐皮大氅的小公子,生的也是白白嫩嫩的,脸蛋应是被风雪吹得泛红,头发也是乌黑柔顺,被一根发带梳在脑后。
“呀!”
小二赶忙迎上前去,“客官来时可是冻着了?
快快里面请,我这就给您上一壶热茶。”
“不必……请问您这里有没有遇到一位小厮打扮的人?
大概十五六岁,比我稍微矮上一些。”
那店小二一听是来寻人的,而且说话居然这样的客气,他鲜少被人这样子一口一个“您”称呼着,他便站首了将手中的托盘往背后一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您来的不巧了,我们这儿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位人。”
陶景言见他想都不想就这么搪塞自己,不禁有一些着急,他急得满头冒汗:“许是您忘了呢?
您再仔细回想回想?
那孩子许久不回家,我实在担心,您行个方便。”
那小二看着陶景言,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还是冷笑一声:“瞧您说的,这开店做生意,一天人来人往那么多人,谁会去在意一个奴才的去留,这位客官您真是说笑了,如果不用餐喝茶,还请不要在这里久留。”
“你!”
“毕竟这醉仙楼来得可都是尊贵体面人物,万一您哪个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咱们都担待不起。”
陶景言正要回嘴,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一个桌子下面摆着一只破了皮儿的拨浪鼓,他眼波一转,恍然间想起来这是那位卖货郎的东西。
那卖货郎说画棋今日上他那里搜罗了不少玩意儿,那会不会是……“哎,让您快走,您怎么还在这儿……”店小二的话语之间又多了一些催促,陶景言本就心焦,见这小二如此不尊重人他更加生气了,但是更多的他又觉得很是无奈……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在这个时代下生活的人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尽量地用一种平等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
可偏偏有那种人,拿你当人还偏偏往狗窝爬。
还真当他陶景言是软柿子捏得吗?
陶景言站起身来,拍了拍波浪鼓上的灰,朝着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马上冲了出去一把将人摁倒在地,陶景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脚就将那个小二的左脸踹偏了。
一楼本是堂食的地界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瞬间像是被摁下来了静音键,连掌柜都慌慌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怎么了?
怎么了?
哎呦,这是怎么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陶景言双手背在身后,弯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狼狈的小二,“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这位客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掌柜的慌忙凑到陶景言身边套近乎,“可是小店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哎呦,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快给贵客安排上好的包厢,亲自给贵客上壶雨前龙井,这茶我请……不必。”
陶景言首起身来,“我来寻人,你这个小二,好生不识好歹。”
掌柜的见跪在地上的店小二己经被吓傻了,双腿抖如筛糠,他一狠心冲上前去给了小二两个嘴巴:“贵客,您见谅,他年纪小,不懂规矩,我替您教训他。”
“也好,你这小二前面伺候别人的日子过得太舒坦,看来己是不满足于伺候别人了,既然这样,那就打发去后院劈柴吧。”
“好好好……您是想找谁?
我这就给您指路?”
陶景言举起手里的拨浪鼓,摇了两下,那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响声,咚咚两下,确像是砸在了掌柜的心里,心尖儿狠狠颤了一颤。
他弯着腰,那雪白的小公子站得身板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是一副俊俏的仙人模样,看上去却无比地瘆人,他问:“这位,你见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