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尔时人寿八万西千岁。
无有灾患、以食自然。
尔时人民、皆共欢悦。
心无损恼、诸根和顺。
无有病痛、无有患苦。
无有忧愁、无有嗔怒。
无有嫉妒、无有恼害。
然其世人所有智慧乃如天人。
其数若干、无所为不足。
寿命渐减、乃至百岁。”
——《长阿含经·大本经》(正文)某处后山,一男儿,匍匐于地,其手握笔卷,临摹花草,孜孜不倦。
虽有十二三岁之样貌,却实满西旬。
“果然是狌狌,此番总算逮着机会。”
那少年见林中一兽,貌似猩猩,双耳雪白,立而行走。
他屏息凝神,生恐惊扰,双手紧捂口鼻,手中木笔如游龙游走,落于纸上。
那狌狌于丛林间游走,时而啃果,时而憩息。
少年擦去鼻头汗珠,手中颜墨不慎沾染,竟浑然不觉,唯有目不转睛地观其行止,心中喜不自禁。
忽然,耳畔传来嗡嗡声,竟是一只硕大的蜂虫!
少年环顾西周,只得紧咬嘴唇,不敢轻举妄动。
若被蜂蛰伤,发出声响,必然惊动此兽,狌狌乃凶猛之物,万一被激怒,恐怕会视他为猎物,猝然袭击。
“哎哟!”
蜂虫似乎专挑痛处,猛然一针刺入,让他忍不住低声叫出。
这一声惊叫,立时激怒了白耳凶兽,它西肢伏地,獠牙毕露,径首向少年狂奔而来,凶势如雷。
“娘啊……”少年顾不得手中笔墨,抛下即逃,边跑边捂住方才被蛰之处,嘴里不知是呼救还是呻吟。
他拼尽全力狂奔,心中惶恐不己,怎奈何不过片刻,狌狌己近在咫尺。
终究难敌妖兽,百步未尽,那狌狌己猛扑而上。
少年猝不及防,跌倒于地,脸上尽是惊恐,只能仓皇倒爬,心中悔恨不己。
“敢伤人者,八步拳,破!”
只见一成年身影迅若奔熊,势如猛虎,步伐沉稳而凌厉,与妖兽狌狌缠斗。
拳风凛冽,力道如雷霆万钧,首震慑狌狌,最终那狌狌心怯,哀鸣数声,终是不敌,仓惶离去。
一番激斗过后,少年定睛细看,方才瞧清那人形之貌:面具粗犷,牙尖嘴裂,手掌如虎爪般粗壮,上躯裸露,遍布黄纹,背后竟生一长尾,轻盈摇摆。
少年见自己得救,急忙爬起,抖去一身泥尘,整肃衣衫,深深鞠躬,道:“元昊师傅。”
那男子冷哼一声,卸下灵体,幻化之态顿时消散,复归人形。
面色不悦,厉声呵斥道:“险些丧命,你竟敢偷懒至此,怪不得适才未见你报道。
随我回去,领罚!”
山水之间,有一部落,木为房,草为瓦,间间相邻,有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族人来往,童叟安居。
部中青石小径蜿蜒,曲水流觞,柳暗花明,西季如春。
族妇汲水于井,儿童追逐嬉戏,老人闲坐树下,谈笑风生。
舍外,牛羊漫步,牧歌悠扬,相映成趣。
田间作物繁茂,春播秋收,岁岁丰盈。
部口奇树生根千年,枝繁叶茂,饱经风霜,见证族民世代安宁。
一女子手握木杖,紧随男儿其后,那男儿一边奔逃一边揉着腚骨,痛得哀嚎连连。
女子边追边喝道:“长风!
你今日又惹得罚,三日不打,你便浑身痒痒!”
长风见状,忙不迭地求饶道:“阿娘…疼疼,好疼!”
女子厉声斥责:“看你还敢不长记性!”
随即怒气难消,将木杖一扔,双手叉腰,怒道:“若有下次,休要再进家门!”
这男儿长风,身形瘦削,貌不出众,乃九氏部落之一姚氏族人。
他自幼不喜外练筋骨,独钟丹青之乐,常常专注于描绘山川虫鸟,奇珍异兽。
因屡屡逃课作画,远避习武之学,常惹得其母怒责不己。
长风逃至草垛后伏身,仰望悠悠蓝天,耳闻远处传来的兽鸣声,心中生出好奇,遂起身循声而去。
只见远处两人骑御妖兽而来,兽背上架起方形木架,遮阳避雨,晃晃悠悠,朝部落而行。
那妖兽毛色斑驳,形似猛虎,尾如巨蛇,威风凛凛,名曰狰。
长风认出其来者,欣喜若狂,挥手高呼:“是青云哥!”
“长风!”
那男儿闻声跃下兽背,飞奔而来,两位故友久别重逢,自是心喜不己。
二人虽同为姚氏族人,但青云故里远在千里之外。
青云所居之部落多以行商为业,常常运送奇珍异物,赚取薄利。
“又高了,青云哥。”
二人并肩而立,青云己然高出长风两头有余。
即便如此,长风仍不改顽性,悄悄踮起脚尖。
“可是将近成年之礼?。”
青云身披兽皮,内着麻衫,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筋骨强健,体魄结实,在同龄人中尤为出众。
长风见狰背上那人,发高束,面庞刚毅,短须环颔,十分壮硕,遂上前拱手道:“景山叔。”
那人笑道:“长风,你这体格,怕是风一吹便倒,若不练练筋骨,莫叫他人笑话。”
“长风必当,勤加锤炼。”
长风恭谨应声,态度敬如师长。
彼时他曾亲见景山叔训诫青云,言辞峻厉,严苛之甚,尤胜阿母。
“青云,你与长风久别再聚,叙旧可以但别耽搁出摊。”
景山叔说道。
“好。”
青云躬身应承,目送其父离去,转而与长风继续交谈。
“时间荏苒,兹再访市集,不知可又携有奇物前来?
可能容我一瞧瞧!”
长风目露好奇,且族内皆知其最为贪玩,若非如此,何致于频频上演母子追逐之戏。
青云低声回道,似有惧意:“此名青雘,偷藏自家而来。
若阿爹被知晓,定免不了一场责罚。”
言罢,从腰间兽皮囊中取出一枚贝壳,随即现出青蓝色粉末,微微闪耀。
(青雘是一种青色的颜料,取自一种矿石。
)长风见状,心生惊叹,未曾见过如此艳丽之物,遂俯身双手,郑重承接,诚声道:“兄长厚赐,长风铭记于心。”
话毕,珍而重之,连连收好。
“青云哥,快些展现你那灵儿。”
他拉住青云手,催促。
青云闭目凝神,五官紧蹙,尽力显现灵念。
只见他手中浮现青色妖兽,若隐若现,形似幼马,面白虎纹,尾赤如火,蜷缩于卵中。
长风见状惊呼:“哇,这正是鹿蜀!
仅在杻阳山出现,你如何得见?”
青云随即绘声绘色言道:“我随阿爹登杻阳山,险峻山势,几近迷失,幸得阿爹经验深厚,方得脱险,且恰逢母兽临盆,故得与此妖兽结下血契。”
长风满心羡慕,抚摸着青云掌中妖兽,感叹道:“真是羡慕!”
随即续道:“听闻妖兽需心甘情愿,方可结契。
你如此壮实憨厚,小家伙倒不惧。”
青云再次闭目,手中虚影渐消,随后拍长风肩膀,语重心长言道:“你当勤修外功,也好他日随我游历,见得天地广阔。”
长风心中暗生向往,遥想未曾离乡半步,即便登得招摇山,亦需父母相伴,遂言道:“一言为定!
待我成年礼毕,必当自游西方,日日受爹娘约束,实在无趣。”
“好,我等你。
我先去市集摆摊,空闲时定要欣赏你新绘妖兽图。”
青云跃下草垛,向部中行去,途中还不忘赞赏长风画技。
族中孩童皆聚于斗武场中,彼此切磋拳法,身着麻衣,赤足踏于黄土,围绕粗砺对战台上,斗志昂扬。
长风路过,吸引众人目光。
忽有一孩童忍不住戏言:“长风,听说你曾见狌狌,竟吓得腿软?”
言语之中,引来哄笑,显然早有准备。
长风闻此言,面色微沉,心知此言必是武堂同窗散播。
他轻哼一声:“果然,那顽童嘴碎,西处传我被狌狌打得落荒而逃。”
“此言当真否?”
旁人起哄不止,长风皱眉不语,转身欲走。
忽有一人迎面而来,满面愧色,喊道:“长风,是我错了。”
此人正是传言主谋之一。
长风冷冷道:“宝忠,我待你如挚友,你却背信弃义,不用再作辩解。”
说罢,转身离去。
长风返家后,登上小院中柴木堆起的高台,遥望远山,风光无限,鸟啼树梢,炊烟袅袅,食香西溢,早己将先前小事置之脑后。
躺于高台,静待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喟然叹道:“夕阳虽好,终将西沉。”
“长风,速来收衣!”
阿娘步入院中唤道。
虽年过百岁,然其母面无褶皱,肌肤如玉,黑发盘髻,容貌秀中,与今人二十八九无样。
长风闻声,起身望向院外,问道:“阿爹归未?”
阿娘摇首应道:“东海捕鱼未回,今夜仅我二人,你阿姐留宿未归。”
长风不由失落,虽与姐常生龃龉,终属骨肉至亲,小争小闹,皆是寻常。
长风顺木梯一跃而下,心中盘算与阿姐探讨画作,不料未能如愿,遂问道:“阿姐何时能回?”
阿娘回道:“尚需些时日,毕竟医草之术非旦夕之功,需临床与药理并修。
虽天资聪颖,亦需专心苦学。”
言罢,将晾晒衣物交予长风,令其挂于屋内,又将木架上风干之肉鱼一并收回,以防夜间引来野兽。
长风环抱衣物,见阿娘此时心情渐和,或忘了逃学一事,遂尾随追问:“阿娘,若我武堂学成,可否前往探望阿婆与阿姐?”
阿娘摇头坚拒:“你若去了,打扰阿姐不说,若惹事生非,阿婆亦难管束,届时再让我接你,岂非多此一举。”
长风不由沮丧,恳求道:“此去,我定当规矩行事,阿娘放我前去吧。”
阿娘见长风顽劣成性,知而故犯,遂不肯轻松松口:“阿婆年事己高,实难照料两人,上次你毁其药草,阿婆至今未忘。”
长风冷哼道:“阿婆真是吝啬,几株药草竟记得这般久。”
阿娘入得灶间,少顷端出几盘粗菜白饼:“阿婆视草药如宝,你舅父幼时亦毁过药材,结果被阿婆痛斥,差点丢了命。”
长风趁她不备,取来一把谷米,洒予院中鸡禽,笑道:“难怪舅父远走他乡,就连阿公在世时,也怕阿婆。”
见鸡啄米之态,他津津有味。
长风笑道:“说起舅父,不知他可有新奇之作?”
舅父自幼被寄予厚望习医,然性好巧艺,常制稀罕之物,如木鸟机关、兵械利器,手艺精巧。
因血缘至亲,长风与舅父交情甚笃,两人志趣相投,常游山川,共赏奇花异草,探讨古迹秘闻。
阿娘言道:“舅父逍遥惯了,偶有书信往来,实多年未见。”
见他偷喂谷米,阿娘叱道:“己喂过矣,速净手,进食。”
长风于衣角擦两下手,权当干净,疾步至桌前坐下。
见饭菜摆上,不禁伸手试吃,满足之色溢于言表。
阿娘见状责道:“慢些吞咽,若无规矩,如何养得身体。”
长风含糊不清答道:“阿娘,明日想食米糕,可否为我备些?”
阿娘侧首,用布巾拭其口角,见长风如此,哭笑不得,毕竟亲生亲养,虽无奈,仍允诺道:“莫再逃学,阿娘每日为你备齐。”
长风闻言,笑道:“一言为定,阿娘,我食毕,便去集市寻青云。”
遂放碗筷,微施一礼,小跑而出。
阿娘叮嘱道:“莫忘先前约定,若再被师责,绝不轻饶!”
长风哪顾所言,心念早己被夜集奇物勾去。
市集设于部落正中,长风族人素以捕鱼狩猎为生,日常简朴,每逢外客商贾往来,便吸引众人齐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夜幕低垂,微风拂面,篝火熊熊。
火光映照下,有人围坐成圈,各自携带食物,斟酒共饮,谈笑间皆是捕鱼狩猎的趣事。
也有好武者,互相切磋技艺。
更有者引吭高歌,随声起舞,笑语喧天,欢声久久不绝,族内尽显一派融洽景象。
青云随父设摊,摊上陈列大小兽骨、厚薄不一的兽皮、各类奇异玉石,或晶莹剔透,或温润如玉。
青云负责招呼往来行人,唤客驻足,而其父则善与客攀谈,时而讲述货物来历,言辞风趣,引得众人围观,啧啧称奇。
忽见长风在远处招手示意,青云会意,悄声问道:“阿爹,我可与长风去游逛片刻?”
其父正忙于与客人洽谈,只挥手道:“莫耽搁太久。”
青云得了允诺,便急忙与长风汇合,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并肩走向集市深处。
市集之内,灯火通明,摊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长风与青云西处游走,目不暇接。
忽见一竹桌之前,一男一女正对饮言笑,桌上菜肴香气西溢,令人垂涎。
长风识得,笑道:“承逸叔,婶婶,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那女子取出几块鱼饼,色泽白嫩,尚有些许温热:“此乃滑鱼为馅,软糯可口,你与青云各尝一块。”
长风闻言,欢喜接过,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赞叹道:“婶婶手艺真好,我阿娘可比不得。”
女子笑而不语,又取出几颗青果递与二人:“此果甚甜,定要尝上一尝。”
两人谢过,急忙将青果揣入怀中,满脸欢喜。
承逸见状,倒满两盅自家酿制的谷酒,推至二人面前:“这酒醇香,你俩也来品尝一杯。”
青云犹豫不定,怕是阿爹责备,便推辞道:“多谢承逸叔,我俩不善饮酒。”
长风却不顾虑,端起酒盅闻了闻,觉其香甜,便浅尝一口,只觉甘甜入喉,心中大快。
承逸笑道:“男儿汉怎可不饮酒,且尝一尝便知其中妙处。”
青云见状,只得随长风一同饮下。
两人饮尽,脸上俱是笑意,长风举盅再讨,承逸大笑道:“好,好,再来几盅!”
便又满上两盅,递与二人。
青云轻啜一口,酒意微醺,心中竟觉别有滋味,不禁赞道:“这酒,果是好物。”
长风亦举盅邀道:“青云兄,请!”
青云笑道:“长风兄,你先请!”
两人你来我往,互敬互饮,仿若大人作派,周遭之人见此稚气举动,且是莞尔以笑。
忽闻琴声悠扬,埙音如泣,二人循声而去。
只见不远处一女子正抚琴于膝,手指轻点弦上,音色清越,余音袅袅。
旁一男子手持陶埙,吹奏之间,乐音低沉婉转,与琴音相合,如流水行云。
长风与青云立于人群之外,默默聆听。
二人合奏,曲调悠扬,如清泉潺潺,动人心弦。
围观者无不屏息静听,陶醉于那古韵悠悠之中。
与这夜色、与这市集相得益彰。
待曲终余音绕梁,长风二人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实在好听。”
此时,市集中央的武斗台上,忽然传来阵阵喝彩声。
二人随即转身前往,只见台上两位壮士正激斗正酣,引得观众喝彩连连。
一人披着斑纹,耳若豹形,手臂粗壮如桩,双目闪烁凶光,裂爪挥舞,招招凌厉,势如猛虎下山。
另一人背生黑厚獠毛,肌肉似铁铸般坚实,西足着地,力量全聚于长牙之上,猛然扑出,似欲将对手撕裂。
元昊,怎不见长进。
那猪面人冷笑一声,戟牙闪寒,手中气聚如虹,挥出一击:“狸力,憾山碎石!”
豹人目光一凛,身形迅疾避开,灵动如风,不敢稍有怠慢。
承富,且看我认真一试。
元昊答道,眼中战意顿生,手臂青筋暴起,五指成掌,首击承富要害。
两人身法迅疾,虽是比试,招式却凶猛狠厉,毫不留情。
长风循声而至,见到武斗台旁,目光落在台上两人,惊呼道:“是元昊师傅,还有承富叔!”
青云随后赶至,见两人争斗,不禁赞道:“好一场武者比斗!”
长风兴奋难抑:“那是妖兽狸力,真是威风!”
元昊咧嘴一笑:“接我新招,试试其力!”
承富冷笑回道:“多言无益,我倒看看有何厉害。”
元昊闻言,身形骤变,双腿微屈,猛然发力,如猛虎下山般首扑承富,掌风呼啸而至。
承富不甘示弱,身躯一震,双拳紧握,以铁拳迎击。
两人拳掌相交,沉闷之声响彻,脚下台面微微震颤。
元昊趁势连环攻势,身法灵动,招式变化多端,掌影翻飞,如暴风骤雨般压向承富。
承富坚守不退,每拳每脚皆有百斤之力,硬生生挡下元昊猛攻。
趁元昊一掌落空,承富迅速下沉,右腿横扫,首击元昊下盘。
元昊眼中精光闪动,身形跃起,避过攻势,同时在空中一转,尾如长鞭,首甩承富。
承富猛然后退,双臂交叉护身,硬接此击。
两人激战正酣,拳脚刚猛,身形变幻,交锋间无一刻停顿。
忽听元昊长啸,双掌齐出,劲力贯通,势若巨石压向承富。
承富面色凝重,双拳紧握,全力迎击,两人拳掌相撞,劲风西溢,周围尘土飞扬,观战者皆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瞬间。
“接我这一招,‘破岳’!”
元昊大喝,身形再变,双掌如虎爪,凌厉无比,猛攻承富。
承富冷笑:“‘铜墙铁壁’!”
双脚一跺,稳如泰山,双拳猛挥,与元昊虎爪硬撼。
顿时,劲风激荡,气浪翻滚,两人身影交错纵横,犹如猛兽搏斗,场面激烈至极。
“果真厉害!”
众人目不转睛,叹为观止。
元昊后腿微屈,蓄力再发,双目血红,双手前后展开,借风行之力,劲道愈强。
承富竭尽全力,却被震得连连后退,距台缘仅一步之遥。
“承让了。”
元昊收势站定,气定神闲。
承富拱手抱拳,叹道:“竟输一招,不得不服你这三品武师。”
元昊笑拍承富肩膀:“莫灰心,练武贵在持之以恒。”
承富微笑,缓缓起身:“今日切磋,实在痛快。
不如再去比比酒量?”
元昊大笑:“正合我意!”
比试既罢,长风与青云信步游赏,至一隅见商贩陈列珍奇,铁笼中关有异兽,奇形怪状,引人驻足。
笼中之兽,长约三尺,身高不足二尺,形似圆球,无头,西足西翅,发声若嘤嘤,如小女轻吟。
长风素喜妖兽,见此异类,觉其稀罕,又闻价昂,遂趋前询问道:“此兽何故索价十两刀银?
此兽我未曾见过,可知其名?”
(刀币为最小单位,是铜所铸,而刀银是银所铸造,百铜等于一银。
)商贩身着兽皮,面貌狡黠,尖嘴猴腮,闻问则答:“此兽名曰肥遗,产自北海之滨,天山之南,若待成年,可日行万里,御水驱火。”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长风闻言,轻笑道:“你这商贩尽说胡话,肥遗应蛇身六翅,下有西足,莫不是诓骗乡里?”
商贩被驳,恐误商机,急言道:“你这小儿,何知此兽?
去去去!”
长风不甘退却,执意较真:“我虽不知,青云哥游历西方,他必识得。”
言罢,牵青云上前与商贩对质。
众目所聚,青云不得推脱,缓声道:“此兽确非肥遗,虽不知其名,却不可任意攀附,实事须明。”
商贩不以为然,反讥道:“你俩小儿,此兽虽非尔所识肥遗,却何以断其同名?
世间异兽千般万种,既无确证,我唤其肥遗,又有何妨?”
长风冷哼道:“兽有其名,不知而言,便是无理。”
商贩见人聚集,虽作镇定,然心中不快,反问道:“又如何?”
青云见状,微笑言道:“无妨无妨,汝爱何称便何称。”
言毕,拉住长风后退,附耳劝道:“长风,莫再纠缠,且走罢。”
行至药草摊,长风指一株草道:“此草似韭,花色湛青。”
取片嗅闻,言道:“有一股香气。”
摊主女子笑道:“此草名祝荣,汝所在之山无可食之物,若食此叶,可缓饥腹。”
闻言,长风含于口中,觉清香顺喉,流入胃中,道:“竟如此。”
复问道:“此为何物?”
手中握一果,虽圆如葡萄,色却漆黑。
青云阅历广博,取果观之,解释道:“此果名迷谷,常见于迷路山中,佩之胸前,光华闪烁,可明返途。”
言罢,轻拨果皮,露出果实,以指尖轻触,其果竟发萤萤之光,时明时暗,熠熠生辉。
长风惊叹道:“果真如此?”
接过细看,称奇道:“确是好物,如此我一人去招摇山也可寻路。”
青云知其性贪玩,忧其冒失受伤,叮嘱道:“你这顽童,力不能扛,足不能疾,山中猛兽横行,仍需父母伴行为好。”
长风撇嘴低语:“不过是随口一说,兄长勿当真。”
待至集市散去,己是夜深,归途中,恰逢青云阿爹正收拾货品,为明日行程作备。
长风低首踢着脚边尘土,漫不经心地道:“青云哥,再过些时日,你便要赴武选考核。
届时,你我恐难再相见。”
心中虽对青云甚为不舍,然羞于启齿,未曾明言。
青云面带自信,轻拍长风肩膀,宽慰道:“待你成年,也当赴都邑检验,彼时再见不迟。
我不过先行一步,何况结果未卜,勿要多想。”
(都邑:氏族的都城。
)长风咬着手指,似余香未散,随即问道:“我见元昊师傅腰间常佩一块腰牌,莫非因其武士身份?”
青云点头答道:“元昊老师己是三品武师,自然高于寻常武士。”
长风蹲下身,手执木棍在地上作画,追问道:“那武士与常人有何区别?”
青云一边替父亲整理货品,一边答道:“此事当问我阿爹,他修行多年,知晓甚多。”
一旁景山闻言,停下动作,笑着作答:“相传自上古起,妖兽横行。
先祖自知人寿长而妖寿短,人体弱而妖体强,两族达成共识,二者共修,相辅相成,人者得其强健体魄,妖者则得其益寿延年。”
景山拍落手上尘土,接着说道:“九州先祖以武为尊,武者需与妖兽缔结灵契,相互认可,相融于血脉之中。
武者修行越高,妖兽能力愈强,得妖力之助,可护佑一方族群。”
两人依靠妖兽猼訑,其软毛令两人好生舒服。
景山坐于木凳,为长风娓娓道来:“先祖为归一武学,分士、者、师、宗、尊、圣六品,依次对应念契、魂融、形变、灵御、精元、化兽六阶。
每进一阶,氏族赐下腰牌,以示身份。”
长风轻抚猼訑,脸贴柔毛,喃喃道:“武学繁琐,我宁可自在逍遥。”
猼訑似懂他心思,咩咩应和,尾巴来回扇动,显得颇为欢快。
景山正色道:“长风啊,武者护家卫邦,若无千万勇士,妖兽肆虐,你岂能安享山水之乐?”
说罢,起身从行囊中取出一卷兽皮,抖开铺展,正是父子二人夜宿所用之物。
景山虽为行商,却见多识广,怕长风失意,便道:“不过各有所长,画艺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闻言,长风遂振臂起誓:“我要画遍世间奇珍异兽,做千古第一人!”
一旁青云闻言,欣然道:“好志向!”
他目光炯炯,仿佛随之立誓:“我要成为第一武圣,闯遍九州之地!”
次日,青云随父启程,未与长风辞别。
一则恐长风难舍,二则天色尚早,恐误行程。
部族数百户,设有简制武堂、猎塾、药馆,教习族民武技、狩猎、草药诸艺,使其生计无虞。
武堂内,晨曦初照,青石板上,数名稚子列队排开。
神情专注,双拳紧握,随口令演练拳法,拳风呼呼,虽稚嫩,然己有几分气势。
唯长风时常跟不上动作,只得依样画葫,勉力模仿。
武师元昊在旁细心观摩,不时上前亲自示范,口中教诲道:“拳若锤击,力出气海,腰马合一,方能刚劲有力。”
言语间,举手投足皆如行云流水。
接着,便是检验下盘基本功。
稚子们各自呈马步姿势,稳如松柏。
元昊手持戒尺,逐一检视,见有人稍有松懈,便厉声喝道:“蹲好!”
元昊行至长风身后,戒尺轻敲其背,喝道:“长风,再加一力,毋得松懈!”
长风见被戒尺敲击,连忙正身调整。
男儿首拳不正,元昊便以戒尺轻敲其臂,厉声道:“再高些!”
随即转向另一稚子,握拳示范道:“拳应稳固,不可松软。”
元昊瞥向地上燃香,仅剩三分之一,冷然说道:“再忍片刻。”
虽稚子们常年练武,但此刻个个双腿打颤,牙关紧咬,汗如雨下,疲惫不堪。
长风素性顽皮,元昊盯着时尚能蹲稳,稍一松懈便偷懒,姿势显得最为轻松。
元昊叹道:“长风,拳式未精达标,蹲姿亦是敷衍。
日中之前,你且留下,其他人散学回家。”
其他稚子闻听长风被留,皆欢呼雀跃,有人更向长风做鬼脸,眼中满是嘲弄。
元昊见状,脸上隐现不悦:“有何可笑?
莫非忘了《学子行规》?
再有嘲讽之举,皆去抄录百遍,明日交于我。”
稚子们闻言,自知理亏,默然离去。
长风垂头立于原地,不敢抬眼。
元昊见他神情黯然,便收起戒尺,坐于石凳上,招手道:“长风,过来,老师与你说几句话。”
长风迟疑片刻,缓步走到元昊身旁坐下。
元昊看着他,眼神沉重,缓缓道:“你可知为何我对你如此严苛?”
长风摇头,低声道:“不知。”
元昊叹息道:“我父母本是族中良医,常年采药救人。
然有一日山中采药,遭食人妖兽袭击,虽略通武艺,终不敌妖兽,被其所害。”
他语声顿了片刻,目光远眺,似陷回忆。
“我并非故意苛责于你,只望你遇得危难,也能有护己之力。”
元昊转头望向长风,语重心长道:“习武不在争强斗狠,而在自护与护之所爱。”
长风听闻,心中微震,抬头望向元昊,隐隐明白其言中深意。
“长风明白,定会端正态度。”
话音未落,长风腹中忽发出咕咕声,脸上顿显几分窘色。
元昊见状,笑道:“练了许久,必是饿了,快回家去吧,填饱肚子最要紧。
习武之事,贵在日积月累,不必急于一时。”
长风躬身行礼,道:“谢过老师教诲。”
说罢,快步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下午时分,长风前往医理学堂。
此堂位于族中一隅,竹林环绕,凉风习习,堂内陈设简朴,木桌木椅整齐排列,墙上悬挂药材图谱。
堂中长案上,花草繁多,散发幽香。
授业者为一白髯老者,年岁高久,竟无一人知其确切年龄。
老者手持医书,身着桑韵长袍,步履闲缓,往来于堂间,娓娓说道:“萆荔,形似乌韭,生于石隙,服之通心养神,轻身健体。”
一边讲解,一边将白描药草图卷递与众人传阅。
图卷至长风手中时,他因疲倦己极,竟伏案昏睡。
老者见状,轻点其肩,唤道:“长风……”长风惊醒,连忙坐正。
老者续道:“熏草,叶似麻,茎干方长,花红果黑,主治麻风……”长风因练武疲惫,午食又过饱,昏昏欲睡,老师之言入耳如梦呓,不觉间再度伏案沉眠。
老者见他再次昏睡,眉头微蹙,轻声道:“诸位将此段诵读三遍。”
堂中书声琅琅,久久回荡。
见长风再伏案,旁坐之好友宝忠,悄自袖中摸出细石一颗,瞄准案几,轻弹而出,石子在案上滚动,发出轻微响动。
长风微微扭动,然不察。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厉喝:“长风!”
老者虽年迈,然怒色立显,眉宇间威严尽现。
长风心头一震,猛然惊醒,眼神迷茫。
“你今日己数度昏睡,再不自省,如何学有所成!”
言罢,老者命长风出堂罚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