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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许况李书妤后续+全文

侬影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霸道总裁《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现已上架,主角是许况李书妤,作者“侬影”大大创作的一部优秀著作,无错版精彩剧情描述:她乖软绵顺,对他含情脉脉,但最开始他蹙眉厌烦:“别跟老子,烦。”他天真以为,人生那么漫长,一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后来,却再也没遇过第二个她。几年后,他却甘愿冒着大雪,在冰天雪地里为她送上昂贵礼服裙与小蛋糕。他说:“一颗心的位置,只能够住一人,我希望是你。”...

主角:许况李书妤   更新:2025-02-10 04: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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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况李书妤的现代都市小说《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许况李书妤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侬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霸道总裁《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现已上架,主角是许况李书妤,作者“侬影”大大创作的一部优秀著作,无错版精彩剧情描述:她乖软绵顺,对他含情脉脉,但最开始他蹙眉厌烦:“别跟老子,烦。”他天真以为,人生那么漫长,一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后来,却再也没遇过第二个她。几年后,他却甘愿冒着大雪,在冰天雪地里为她送上昂贵礼服裙与小蛋糕。他说:“一颗心的位置,只能够住一人,我希望是你。”...

《致命招惹:冷战后他靠撒娇求和许况李书妤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这位远房亲戚是从政的,平时架子端的高,也不管面前的这些女人是否愿意听到别人夸赞许况,语气间蛮是对晚辈的欣赏,“他有交往的对象吗?要是没有,我给他介绍—个。我—个朋友的女儿·······”

许嘉沁脸色变了变,柔声道:“大哥他······可能不想那么快成家。”

几人正说着话,—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跑进来,拉住许嘉沁的手,“大哥回来了。”

许嘉沁扶住小孩儿,“乱说什么呢?”

小男孩儿跑的直喘气,“没······没乱说,这会儿就在客厅呢,还带着—个漂亮姐姐。”

等许嘉沁—行人回到客厅时,见到了清隽矜漠的许况,他身边坐着消失了很久的李书妤。

远房亲戚没见过李书妤,以为是许家大少爷带回来的女伴。

许嘉沁和许文怡则变了脸色,眼底是掩饰不了的震惊。

李书妤—抬头,看到面前的几人,觉得他们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笑,明明内心对于她的又—次出现是厌恶的,可是又带了—些没反应过来的迷茫。

她起身,点头向几人示意,礼貌客气的同他们——打招呼。

“小姨又年轻了—些呢。”

许文怡目光冷淡的看着李书妤,“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书妤笑笑,“听说姥爷回滨州了,来看看他。”

许文怡意味不明,“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份孝心,几年没见人影,现在知道回来了。”

她语气挺冲,李书妤知道许文怡的脾气,也没多在意。

她这个小姨从小到大心气就比几个哥哥高,是个说—不二的女强人,二十岁出头就进了家族企业。可许老先生好像有那么点儿重男轻女的意思,许文怡奋斗多年,手里的产业也没二哥许文程多。

李书妤怀疑,在这种刻意的打压之下,她小姨的心理健康堪忧。

十几年前,许文怡为了避免商业联姻被嫁出去,自己自由恋爱谈了—个公司的小职员,并且非嫁不可。彼时恩爱的天地不移,婚后没多久,又将原本性格淡然、能力普通的老公逼到抑郁,现在时不时还跑到医院治疗。

“小姨夫最近身体好吧?”李书妤浅笑问。

她—问出口,许文怡就安静了下来,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去找佣人,问老先生怎么还没下来。

佣人说,老先生和小少爷在楼上谈事情。

李书妤将目光—向面前剩下的两人,许嘉沁—身白裙、披肩长发,还是温温柔柔的淑女样。

愣愣的看着李书妤,像是没想到会在许家再次见到她。

李书妤略过她,向她身后已经坐下的女人打招呼,“舅妈。”

许文程的妻子和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样。凭心而论,许文程长相还可以,剑眉星目、气质儒雅,但儒雅之下总透露出—股商人的精明。而他的妻子江昱婉气质清冷,眼神更冷,处处透露着避世感。

她确实也避世,常年礼佛,颇有遁入空门之感。

她抬头看了李书妤—会儿,淡声道:“长高了—些,模样没怎么变。”

面对态度冷淡的江昱婉,李书妤也很好脾气,“舅妈也没怎么变。”

李书妤递上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第—眼就觉得这条项链很适合你,—直没找到机会送到你手上。”

女人神情冷淡,接过李书妤手里的礼物,除了—句“谢谢”,再没说什么,客套的交流也没有,安静坐在沙发里喝佣人递上前的茶。



2018年的夏天,闷热异常,迎来了近十年最高温。

李书妤订的酒店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方便许况下课过来。

在楼层高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校园全貌。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掩映着纤细身体。

许况看了一眼,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仰头喝了大半,心里那点燥意被冰凉浇灭小半。

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景物尽收眼底,俯瞰京大的操场和排球场,偌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许况将冰啤喝完了,将罐子丢进垃圾桶。

他抬手解开腰间的扣子,带着轻微的响动。

身高腿长,举臂脱下上衣,露出劲瘦的腰身,并不夸张的肌理漂亮分明。

浴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

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声,“你先出去。”

许况声音冷淡:“一起。”

很快,传来砸落的水声。

太阳落山之前天边瑰丽的红,浴室里的两人出来,路过黑色的月牙沙发,许况怎么弄都觉得不顺手不顺身,又带着人回了卧室。

卧室布置是简约的白,床单被套却是灰的,是李书妤自己带的。

她在这里住了快一周,娇气的将床品全部换成了自己的。

仗着楼层高,又有单视玻璃加持,他们为所欲为。

窗帘大开,窗户也开了半扇,风呼呼的往屋里刮,像是有猫在叫。

床铺间乱作一团,蚕丝被子又凉又滑。

阳光穿过玻璃投在男生紧绷的肌肉上,他的脸一半隐匿在湿热的被子里,一半被余光映衬的近乎圣洁,却又沾染了直白的世俗疯狂情感。

太过出色的长相让他看起来有些渣,动作举止却绅士有风度。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在这会儿也没丢,懂得照顾对方情绪。

开头缓、结尾缓,中间却失了分寸一般的疾风骤雨。

李书妤透过他的肩膀看苍白的墙壁,却见外面有三三两两的飞鸟,云霞染血一般,天色在黑暗之前瑰丽异常。

“我今晚就走。”李书妤说。

他低头盯着她看,今天这张脸格外漂亮,妆容浅淡明眸皓齿,脸上带着潮热的浅淡绯色。

“不再待几天?”

“待着做什么……等你闲下来再陪你这样……”

他突然用力,李书妤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

缓过来之后,说他急疯了,也让他抱松点儿。

有的没入耳,有的入耳了也没入心。

六七点钟晚饭结束,京大校园内不少人在操场走动,三三两两逐渐占领了校区的各个角落,图书馆的灯亮了,外围一圈淡蓝。

今天他格外久,李书妤怕延误航班,想要看看订好的机票是几点的。

她向前爬动,摸到了桌上的手机,翻开信息看,身后的人又拥了过来。

得到满足,他总喜欢做些多余的事,比如攥着她的手腕用唇角轻轻碰,比如湿热的吻落在侧颈再往别处延展。

像是他们真的在热恋。

李书妤不喜欢,手抓着他的肩胛骨,突然用力一掐,她刚做的美甲差点断裂,却也只伤敌一千破了点皮。

她调出手机摄像头,对着那处伤痕“咔嚓”一声,白皙的手、淡绯色指甲、带了细汗的肌肉紧实的肩胛骨。

要素简单,构图却怎么看都浮想联翩。

许况看着她的攥着的手机,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和很淡的笑意,“拍照做什么?”

李书妤怕他删照片,将手机锁屏远远一丢,颇有些得意道:“挂在你们学校表白墙上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书妤也就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这样的照片她不会外传。别人夸赞许况出身、外貌、学识等等等。

她多了一样发言权,他身体硬件和体力耐力都绝佳。

但和他在一起不是值得炫耀的事,甚至不能够见光。

李书妤抱着被子,看许况穿衣服,“我们还要这样子多久?”

坐在床边的人一顿,抬眸看她,已经褪去了刚才的沉沦,神情清冷。

“要不我们结束吧。”她随口询问。

许况浅笑,目光清凌凌的,“随你。”

态度无所谓,也不热切,像是料定她现在不会轻易放手。

也可能是真的不在乎。

谁会在乎“玩儿玩儿”的人。

何况他知道她乖巧外表下的玩票本质,她也知道他本性里的凉薄。

在许况接到导师电话返校之前,李书妤抱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李书妤连夜回的滨州,一到自己熟悉的地盘,开始昼伏夜出的狂欢生活。

下午四点,她被房间里过低的空调冷醒,起身下床,拉开厚重的遮光帘的瞬间,下意识伸手遮挡刺眼的光线。

打开关机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密密麻麻的信息进来,大多是叫她出去吃饭。

李书妤发了信息,说自己很累,不想去。

对方回:许况也在,你确定不来?

李书妤懒倦斜靠在窗边,看到信息,有些怔然。

他也回滨州了吗?

她回复:谁规定他在,我就要去?

要点击“发送”,细白的手指停住,半晌又全部删除。

她侧头看着窗外,侧脸五官线条精致,皮肤瓷白、神情冷漠,像是骤然暴露在阳光下勾人心魄的女妖。

没决定好去不去,索性将手机丢到一边,去浴室洗漱。

李书妤有起床气,家里照顾她的阿姨知道她的脾性,一直没敢打扰,听见开关门的动静,匆匆上楼。

推门进来时,李书妤冲了冷水澡出来,身上裹着浴袍,正在镜子前化妆。

阿姨问:“小书,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了。”李书妤仰头涂口红,说:“我等会儿要出去。”

阿姨疑惑她刚回来没几个小时又要出去,但也不好说什么,转而问起李书妤前段时间的毕业旅行:“京市好不好玩儿?”

“还行。”李书妤含糊道,“挺热闹的。”

想起之前在京市的生活,其实好不好玩儿,李书妤没什么感受,这一趟为期一周的旅行,她多数时间都待在酒店。

确切的说,是待在酒店的床上。

化好妆,去衣帽间选衣服,问阿姨:“我爸回来过吗?”

“没有。”阿姨说完,见李书妤神色不对,又解释:“先生最近好像很忙,下县去考察了。”

李书妤没说什么,挑了一条墨白扎染的吊带,换好了出来,她一手抓起头发照镜子。

阿姨在叠衣服,只一眼,便有些怔愣的停住了动作。

她目光在李书妤后背停住,看到她蝴蝶骨的位置,若隐若现几个暧昧的红痕。

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暧昧又扎眼。

阿姨欲言又止。

待在李家的这几年,她大致了解李书妤的情况。

李书妤六岁那年父母离异,跟了妈妈。十五岁时,母亲再婚,她又被父亲李修鸣接回家里。

李修鸣工作繁忙,也可能是对分开太久的女儿,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平时连家都很少回,更别说教育关心。

阿姨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管束引导,很容易走偏。

看着她后背明显的吻痕,犹豫半晌,试探问:“小书,这次你和谁一起出去玩儿的?”

李书妤随意道:“朋友啊。”

“哪个朋友呀?”

“许况,你认识的,他来过家里。”

长相出众的少年引人注目,阿姨想了一会儿,就将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皱眉下意识说:“许家大少爷?他看起来倒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听到阿姨的话,李书妤忽的失笑。

对他的评价,好像总是这样。

许家长子,学习好、教养好、长得好,是同学眼中清冷优秀的学长,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好孩子吗?确实也是。

但好孩子,也会做坏事情。

想起他那句无所谓的“随你”,李书妤觉得他也挺渣的。

这个话题不适合和长辈聊,她保持了沉默,低头继续化妆。

肤色很白,占了年轻的优势,薄薄一层粉底和简单口红就已经明艳动人。

临出门前征询意见,问阿姨:“头发扎着好看,还是放下来好看?”

阿姨忧心忡忡说:“放下来好看。”

长发至少能遮遮后背的那些痕迹。


李书妤记得,小时候她是很贪玩儿的性格,最开始总喜欢跟在许延身后。

半大的孩子,每天将家里弄的鸡飞狗跳,偏偏她和许延又都倍受宠爱,因此更加无法无天。

大她几岁的许况,完全和他们不同。他从小就聪明、懂事,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他比同龄人早熟,能力更是超群。

李书妤在高一那年回到滨州后,也听过不少人私下议论,许家这个继子,狼子野心。

他二十二岁那年进入公司,自此对于他的讨论和猜测就没有停过,大多是些添油加醋的传言,无外乎就是年少有为的养子企图篡权。

这些话李书妤不怎么相信,有时候也觉得许况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凶神恶煞。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并不简单,在许家那样复杂的家庭中长大,他的城府一向很深,每走一步都会有他自己的考量。

婚姻大事,自然不会简单。

李书妤不相信,他这么突然的提出结婚会没有任何目的。

她问:“和我结婚,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许况微微挑眉,似真似假道:“喜欢和你在一起,算吗?”

李书妤一脸“我信你个鬼!”

李书妤慢慢地冷静下来了,坐直了身体,认真道:“我觉得你疯了,娶我?你倒是真敢。”

虽然外界都不知道李书妤的身世,但许家的亲戚却都知晓,李书妤得喊许老先生一声“外公”,许况是她名正言顺的“哥哥”。

李书妤当初一时兴起,勾搭许况的时候,都只是想着悄悄和他恋爱,不敢让别人知道。

她明白,一旦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许况存在亲密关系,会在许、李两家引发海啸。

李书妤藏不住事,心里所想都在脸上,可那短短一年的地下恋情,她隐藏的很好。

“有什么不敢的。”许况随意笑笑,眉眼间带了一些张扬,不似往日冷峻倨傲。

“如果你同意结婚,我会帮你拿回属于你的那笔基金。还有,张姨生前住过的那套公寓,现在在许怡手里,以后也会归还。”

他似乎没有耐心再继续和李书妤谈,开始简明扼要的摆条件。

他知道李书妤表面看着冷漠,表现的云淡风轻,实际还是在乎的,不然也不会总去父母的墓地,并且在许怡打算拍卖那套公寓时去了解消息。

果然,李书妤的脸上闪过动摇和迟疑。

有迟疑,说明她在考虑。

结婚这件事不是没可能。

许况几乎胜券在握,要她答应,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婚后可以给我这么多,又是基金又是妈妈的公寓。那你呢?我能给你什么?”李书妤问。

许况原本打算起身,闻言又将目光移到李书妤身上。

她能给自己什么?

孤单敏感的幼年,她给过自己陪伴。躁动不安的青春期,她给了他难以忘怀的、暧昧又刺激的性。

在婚姻里,她又能给自己什么?

这个答案许况无比清楚。

股权。

许老先生因为对女儿的愧疚,即将给李书妤的那些股份,是许况最直接的目的。

可这,并不能让李书妤知晓。

许况将目光移到的别处,像李书妤之前那样,看着病床墙壁处的虚空。

随口说:“你的身份,足够让许家那些人睡不着。”

他的话很模糊。模糊到李书妤只能明白一个大概。

思索片刻,她像是知晓了他的用意。

“为了膈应他们娶我,你因小失大了吧。”

她理解错了,许况却不欲解释。

“同意吗?”他只问。

李书妤说:“不同意。”

许况笑笑,没被她的拒绝惹怒,说:“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清楚再说。”

**

李书妤当天下午出的医院,回到住所时周玲还没回来,发信息说她还要在家里多待几天。

李书妤拿着手机翻看信息,发现有不少是苏晨发来的,她回了一条,苏晨立马问她现在在哪里。

李书妤说自己出院了。

苏晨转过来一笔钱,说是医药费。

李书妤没拒绝,收了钱,苏晨又问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李书妤现在看见“上班”两个字就生气,没回。

晚上,李书妤吃过晚饭,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报告。

当初她去“星北”工作,主要是因为周樾宁,他见她总待在家里有些孤单,就提议她去酒店试试。

这一试就是一年多,这份工作李书妤也不是很喜欢,但碍着周樾宁的面子,才一直坚持。

现在她和周樾宁提了分手,相信不用过多久,那些同事就都会知道,他们八卦的热情和力度都叫人叹服,李书妤不想做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和谈资。

辞职信拟好,又在网上了解了一些工作的交接事宜,李书妤给苏晨发了邮件。

她洗了澡,裹着浴袍躺进沙发里,分手的那点儿不快很快就散去了,一阵茫然过后竟然觉出几分轻松。

李书妤知道周樾宁的父母一直反对她和周樾宁交往,在李书妤的世界里,一段感情如果从一开始就阻碍重重,那就说明两人不合适。

她从不认为这种阻碍是在考验忠贞不渝的“爱情”,只觉得其实是命运在帮助她远离火坑。

遭遇反对,还坚持了快一年,这是李书妤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耐心。

虽然她有时也分不清自己对周樾宁是喜欢多,还是感恩多。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李书妤躺了一会儿,开始处理电脑里的设计图。

在工作闲暇之余,李书妤会接一些绿化设计作业。

她的客户大多是高校的学生,学景观设计或建筑的。平时会有一些绘图作业,他们懒得完成或因为难度完成不了,就会在网上找代画。

这样的作业难度不高,出图很快,并且价格还可以,李书妤回国后在没有工作的一段时间,全靠画图养活自己。

去酒店工作后她接的活很少了,主要是很忙,没时间。

前段时间一个过去的“老客户”又找上了她,说是要做一个城市小公园的设计。

李书妤讶异,都过去两年了,这个学生居然还没学会自己设计,以后可怎么毕业?

也可能是懒得做作业。

对方说价格不是问题,发来了作业要求,让李书妤两周内出图就好。

昨天李书妤将画好的图发了过去,他今天发了信息过来。

【可不可以改一下。】

【哪里需要改呢?】

李书妤觉得自己的设计图没有问题,都是按照男生的作业要求你弄的。

半晌,对方回【我觉得你画的太好了】

李书妤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打字:【?】

她觉得自己像个敬业的客服,冷着脸回复:【宝贝,没明白您的意思呢。】

对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李书妤以为不会再回时,讯息进来:【你画的太出彩了,老师不会相信这是我设计的,会穿帮。】

不亏是学术混子,考虑的还挺周全。

【那宝贝,您想要怎么改呢?】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改丑一点儿就好,别那么完善。】

第一次见有人要把设计图改丑的,李书妤也是服气。

顾客至上,何况她也收了他明显高出市场价格的钱,李书妤应下来,【好呢,明天改好发你。】

图大大小小有四五个,一旦主设计图改了,区位图、绿化图都得跟着改,工程量还是不小的。

因为许况突如其来发癫似的“结婚”提议,李书妤有些睡不着了,开始抱着电脑改图。

她工作效率很高,凌晨三点多一点儿,将图改完,给对方发了过去。

那学生也是个熬夜党,居然还没睡,立马回【你一夜没睡吗?】

李书妤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儿私人了,【给你改完先,怕你急用。】

【我不着急,以后可以慢慢做的。】

还有“以后”?

可饶了她吧。

李书妤又开始为自己的这个客户着急,这是完全不打算自己学啊。

【你要不要下次试着自己画一些,其实不难的。】

信息发出去,李书妤开始有点儿后悔了,怎么能这么劝退财神爷呢?

【不试。】

对方很干脆。

李书妤:“······”

不试就不试,劝学失败。李书妤关掉电脑,去卧室补觉。

这一觉睡的很沉,也可能是临睡前喝的止疼药起了作用。

李书妤迷迷糊糊梦见小时候。

她被送到许家的第二年夏天,依然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状况。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父母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家里。

陈心岚对她很好,总是抱着她,感叹自己要是能生这么可爱一个女儿就好了,严肃斯文的许文滨偶尔也会逗逗她。

许家的大房子很漂亮,偏中式的建筑,后花园种满了各色的山茶,有一池子的荷花。

在许家的那两年,过得其实还算开心,因为不用在半夜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

可是李书妤小时候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她脆弱的免疫力,她不能和别的小孩儿一样去幼儿园,而是请了家教老师。

许况和许延要去上学,尤其是许况,周末还有双语补习。

许延一向调皮顽劣,又因为听到家里保姆阿姨八卦,说李书妤是他爸在外的私生女,所以总是欺负李书妤。

李书妤一直觉得,她小时候之所以那么喜欢许况,都是被许延对比出来的。

在顽劣的许延的对比下,话很少、很干净、偶尔还会给她买小蛋糕的许况,简直就是天使。

许家的房子很大,叔叔阿姨就算再好,也不是她的爸爸妈妈。

年幼的李书妤偶尔也会感到孤单和害怕,这种孤单害怕,转化成了她对许况的依赖。

不论做什么事情,她都喜欢跟着他。

许况对她的态度和后来很多人见到的一样,不算亲近,也着实算不上热情。

那天,是李书妤六岁的生日,张挽俪和李修鸣都没来看她。

陈心岚也跟着许文滨去谈生意了。

李书妤在前一天入睡前,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默默计划,生日要很大的蛋糕、很多朋友、爸爸妈妈都来、哥哥也要陪她玩儿······

第二天醒来,冷清的家打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家里只有几个佣人在,李书妤拽着自己喜欢的兔子玩偶,头发睡的炸毛,一张嫩白的脸充满疑惑,问阿姨:“叔叔和岚姨呢?”

“去工作了。”

李书妤环视四周,也没发现蛋糕。

她有些失落,又问:“哥哥呢?”

阿姨说:“哥哥明天有建模比赛,正在楼上和他的几个同学讨论,比赛很重要哦,小书乖乖的,别去打扰哥哥。”

李书妤被保姆带上了楼,洗漱完穿上小裙子吃完早餐,听阿姨的话,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去。

她很难过的等了很久,看着墙上的钟表,见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放轻动作出门。

保姆只说许况在楼上,却没说在哪一个房间。

李书妤就一间一间去找。

她小心翼翼,满心的忐忑,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生日礼物。

在推开二楼最里间的那扇门时,李书妤听到了几个少年的谈话声。

“哇!这是谁?”蹲在地上整理模型的小男生抬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安静小孩儿,问许况。

许况回头,也看了眼小孩儿,“妹妹。”

小男生忍不住说:“你妹妹好可爱。”

说着起身,走到李书妤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又弯腰看着玻璃珠似的眼睛,评价:“睫毛很长啊,长得好像我表妹的洋娃娃。”

李书妤觉得,她后来一直对周墨的印象不好,见面即掐,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他没轻没重的捏她脸。

房间里还有几个男生,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见许况对这个妹妹很冷淡,就开玩笑:“既然你这么不稀罕,送给我们呀,我们好想要一个妹妹。”

许况低头搭建模型,正在放最精细的一个零件,低眸时神情专注又冷淡,随口说:“可以,她躲起来,你要是能找到她,就带走。”

他觉得突然闯进来的小孩儿干扰他们做事,就想找个理由先打发她出去。

抬头对一脸委屈诧异的李书妤说,“去躲好了,等会儿他们就来找你。”

李书妤当了真,有点儿想哭的看着许况,又急急忙忙的关门跑出去。

那天,许况他们忙完已经很晚了。

送走朋友同学,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许况才发现李书妤不在。

他问阿姨,阿姨也没有看到。

许况突然想到中午的那句玩笑,他起身,找遍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没发现李书妤。

家里的几个阿姨也帮着一起找,都没有。

许况开始自责,因为一直叽叽喳喳跟在身后的小人儿突然不见了,也因为他即将要面临的责问。

他带着复杂的情绪,又找了一遍。

最后,许况在阁楼找到了躲在桌子地下、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小孩儿。

被找到时,她还在发抖,看清许况时立马哭出声,攥着少年的校服,哽咽道:“哥哥,他们都没找到我,我很害怕,一直在等你。”

李书妤高中毕业,两人在一起后,她提起这段往事,“每次玩儿躲迷藏的游戏,我总是输。六岁的那次游戏,我玩儿的最好。”

年少时毫无保留的依赖,说起来其实也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比起后来,她和许况若即若离的恋人亲密,李书妤其实更怀念那个时候。

……

“生日要很大的蛋糕、很多朋友、爸爸妈妈都来、哥哥也要陪她玩儿······”这些愿望没能实现,除了最后一个。

许况找到她之后,可能是怕陈心岚知道后的严厉责骂和惩罚,想哄哄她,让她不要向陈心岚告状。

也可能出于愧疚。

他偷偷带着李书妤去游乐园过生日。

可惜那天下雨了,连李书妤最爱的旋转木马都没有坐成。

司机带着两个淋雨的小孩儿去了他家,他的老婆做了一个小小的蛋糕,书妤吃了蛋糕,也许了愿望。

愿望是:“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卫生间,李书妤扶着马桶狂吐。

苏晨拿了水等在旁边,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谢谢。”李书妤说。

苏晨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还好吗?”

话刚问完,歪歪斜斜站着的书妤又跪在地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侧脸,吐到有些痉挛的人看着有几分可怜。

苏晨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胃里的酒全被吐完,李书妤喝水漱口,抬眸看向面色担忧的苏晨,“酒店行业,工作都这么累的吗?”

苏晨欲言又止。她想起下午,去南厅例行检查,在走廊里碰见了魏濛。

并不相识的女人和她搭话,几句寒暄过后,魏濛说:“我们今晚也会北极在聚餐。”

因为没收到预订,苏晨有些意外。

魏濛说:“部门都是男人,就我一个女的,聚会也挺尴尬。苏经理,你找几个人来陪陪吧。”

能预订“北极”包厢的人非富即贵,都不简单,苏晨自然不会拒绝客人要求,她点头答应,“行呢,女士你们几点聚,我到时候带人过去。”

“九点左右。”魏濛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李书妤的工作人员,我觉得她不错。”

苏晨愣了下,随即道:“是的,她人很聪明机灵。”

今晚的酒局明显是一场蓄意的算计,苏晨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猜测李书妤肯定得罪过魏濛。

这个千金大小姐到底年轻,连自己被别人恶整了都不知道。

苏晨有些同情的看她,说:“服务行业都这样,要干这行,你就得慢慢习惯。”

李书妤扶着墙壁站起来,洗了脸清醒了几分,“经理,那要是没事儿,我先回家了。”

苏晨点头,“嗯,回去好好休息。”

李书妤绕过酒店庭院曲曲折折的绿化,被夜风一吹,人也更加清醒了一些。

虽然喝了那么多酒,但李书妤没有醉的很严重。

她说自己“一两杯就倒了”,是随便应付苏晨的话,李书妤的酒量很好,曾经喝趴过许况,以酒囊饭袋著称的周墨赵允捷他们也喝不过她。

可是长期不喝酒,一次性喝了太多,胃里有些受不了,没走几步传来一阵绞痛。



许况将魏濛送到停车场,再一次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

夜晚多了些凉意,魏濛蓝色衬衫外面罩了件格纹披肩,干练之中平添了柔和,她笑笑:“不用,你不是还有会要开?”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矜冷清隽的人,又说:“再说……喝多了的又不是我。”

许况没理会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替她拉开车门,动作温和绅士,“到了之后打个电话。”

魏濛没坐进去,她伸手撩了撩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头发,“今天李书妤来饭局,是我故意让苏经理安排的。”

说完,观察眼前人的反应。

许况扶着车门,夜色之中,他的侧脸白皙立体,神色很淡,没有生气,反而带了几分浅薄笑意:“这真不像你会做出的事情。”

“怎么不像?”

“降智。”

魏濛闻言也不生气:“我跟李书妤学的呀,她之前不是就挺爱干这种降智事情吗?”

许况抬眸,“学谁不好,你学她。”

魏濛没忍住笑出声,“既然这么看不上,那当初怎么会勾搭上这个大小姐?你……”

她话没说完,许况原本淡然的神色透出几分冷意,问:“走不走?”

魏濛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时低声吐槽:“真没意思。”

车子呼啸离去,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拐角处。

许况转身返回。

没走几步,看到绿化带旁有一个人,他原本已经路过,在看到熟悉的那人熟悉的侧影时,脚步停住。

“李书妤?”

听到名字的李书妤回头,点开的手机还在约车页面,她的手按着胃部缓解疼痛,额头都是冷汗。

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谁,她强撑着站起来。

两人目光相对。

许况也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几步到她面前。

“怎么了?”

他下意识拉过了人。

他手掌温和,抓着她的胳膊时那处温热传递,李书妤像被烫到般企图挪开,却被他更用力的往前一拉,几乎跌到了他的怀里。

清冽的须后水夹杂着餐桌上浸染的几分酒气,早已不是熟悉的少年气息,李书妤顿时觉得胃更疼了。

“你轻点儿,我胃疼。”李书妤伸手推了推他。

许况顿了下,手里的力道松了一些。

夜色很沉,树影憧憧。

他沉默片刻:“用不用去医院?”

李书妤拒绝:“不用了。”

“我送你回家。”

“我在打车了。”

他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之中晦暗不明,抽掉了他的手机。

李书妤沉默,半晌抬眸看他。

许况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不容拒绝道:“走吧,你要是出什么事,老爷子得找我算账。”

他像是没有变过,总是出于责任,就算是关心,也带着些不耐。

胃部的疼痛并没有缓解,李书妤懒得和他僵持下去,点头应下来。

许况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将车开了过来。

许况等李书妤坐了上去,不知想到什么,又让小助理下车,他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开出酒店,李书妤头靠着车厢,看车窗外闪过一排排路灯。

没过多久,车子在一处路口停下,许况打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前扭头问:“还是之前那种疼法?”

李书妤懒懒应了句:“嗯。”

他推开车门下去,透过车窗看到的背影挺然,药店门口的灯光很亮。

李书妤看着车窗外,侧脸安静。

没几分钟,见许况拎着一个袋子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水。他走到李书妤所坐的那一侧,递过袋子。

“白色盒子两粒,蓝色一粒。”

李书妤接过水,就着水喝了药。

车子再次发动,许况问她住的地址。

李书妤说:“十里桥。”

许况低头搜索,看到十公里开外的地址,目光短暂停顿。

等几十秒红灯的空档,许况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脸色莹白的人,握着方向盘转弯,淡声问:“回来多久了?”

经历过酒店的处于,他们现在才能正常说话。

李书妤说:“两三年了。”

胃疼得到缓解,李书妤脾性也好了一些。

“两三年。”许况低声重复了一句,见她一直沉默的样子,转而道:“这么久不见,叫人都不会了?”

车子驶过京市最繁华的地段,李书妤一直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物,“还叫你原来的称呼,不合适吧?”

对上许况清凌凌的视线,她别过头。

两人陷入沉默。

半晌,车子驶过减速带震动了一下,李书妤身体惯性前倾,听到许况低沉的声音:“过去这么久了,还记得那事?”

他说完低笑一声,让人辨不清情绪。

语调随意又轻佻。

李书妤欲说什么,忍了忍,到底没将那句“因为你技术差”说出口。

她几乎失笑,想他酒桌上护着魏濛,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现在又在她跟前,风流浪荡,追忆香艳的往事。

几年不见,她渣的有所收敛,他却像是突然开了窍,浪的更胜一筹。

李书妤说:“我们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

“哦?怎么不合适?”他饶有兴味的问。

外人面前的矜冷公子,偶尔也会露出几分斯文败类的浪荡风流。

“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你想当小三啊?会天打雷劈的。”她半真半假道。

许况低声重复,“有男朋友……”

他忽的笑笑,不再说话了。

沉默蔓延半个小时后,车在一处居民楼前停下,许况问:“就这里?”

“嗯。”李书妤推门下去,“多谢了。”

说着“感谢”,但其实流露的感激也不多。

李书妤绕过车子回头,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到了他清峻的侧脸,晦暗不明。

他的变化很大。

车门打开又关上,李书妤往小区里面走。

绕过忍冬花坛,喷泉水声簌簌,刚到居民楼下,李书妤被突然跑来的小孩儿抱住了腿。

“抓住啦!”

软软糯糯的声音充满开心,李书妤被肉团子撞的后退半步,将抱着她的小孩儿拉开几分,低头问:“CC,你怎么回来的?”

“陈老师送我回来的。”CC往身后一指,李书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台阶处站着的小陈老师。

“CC说要来找你,我想着你应该也快回来了,就先送回来了。”

李书妤摸了把CC翘起来的头发,“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陈老师说:“我应该谢谢你,我父亲的医生要不是你,也约不到。”

“叔叔好点儿了吗?”

陈老师:“一周前动了手术,恢复的很好,也快出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陈老师说:“那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李书妤牵着CC,“和陈老师说再见。”

CC要送陈老师去小区门口,李书妤只得牵了他过去。

小区门口,CC满脸笑意招手,跑红了的脸像是粉色花边。

送完陈老师,李书妤牵着CC往回走,突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探照灯突然一亮。

李书妤伸手挡住刺眼的光,待适应了光线,看见站在那里的男人,身长玉立,手里拿着车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她,在CC身上停住。

沉默在蔓延。

李书妤牵着CC,看着原本应该离开的许况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面色如玉,神情浅淡。

他的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向李书妤。

“你生的?”

“是啊。”

他低眸思忖片刻,“我的?”

“嗯。”

许况清冷的目光看向小孩,气笑了。

“真有本事。”他说。


配偶之间不能转让,这—个条件所指的对象实在太过明晰。

只有他,在这个非常时期,迫切的需要李书妤手里的股份来巩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

或许近来病情好转的许从霖,从哪里知道了他和李书妤结婚的事情,老谋深算的人也猜到了他结婚的目的,才在财产划分的遗嘱中加入“配偶之间不能转让”的增补条款。

李书妤见许况已经收拾好,和他平时去公司没什么两样,只是西装略显休闲,也没有打领带,相比于平时的干练多了—些随和。

“来的人会很多吧?”李书妤问。

“嗯。”

“许嘉沁也在?”

“嗯,她前段时间回国了。”

李书妤来了—点儿兴致,“她现在什么样儿?和之前—样吗,还是更漂亮—点了?”

许嘉沁是许文程的长女,外表柔弱漂亮,性格和李书妤恰好相反,李书妤从小到大都和她不对付。

当然,外人看来都是李书妤对许嘉沁单方面的欺压。

许况抬眸,随意道:“她变没变,你自己去看。我没注意。”

他沉默了—下,说:“要是不想见他们,这次就别去了。”

李书妤掀开被子下床,低头找鞋子,“去啊,我为什么不去?还要漂漂亮亮去呢。”

身体有些发软,扶着床站起来时,李书妤狠狠地看了—眼许况。

洗澡时,看到腿上的痕迹,除了吻痕居然还有几枚指痕,她又低声骂他变态。

梳妆后,换上—件烟粉色的收腰裙装。

在许况提醒她快到时间时,李书妤正在想涂哪支口红合适,她扭头看许况:“女孩子化妆的时候不能催,懂吗?”

许况斜靠在卧室门边,手里拎着车钥匙,安静等待,说:“懂。”

等准备好,是半个小时后。临出门前拿着—瓶香水要许况帮忙。

他听从她的吩咐,隔着适当的距离按着瓶身喷洒香水,看她像香水广告里的代言人—样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扬起显出细细的腰身,裙子剪裁精巧,贴合着她冷白的肌肤,显出几分清冷感。

她跑到许况身边,“好闻吗?”

许况带了—些慵懒,低头靠近她,像是真的仔细在感受香氛。

可半晌没有答复。

“怎么样?”

许况直起身,神情很淡,评价:“挺甜。”

“甜?”李书妤低头轻嗅手腕处,青橘味道的前调,怎么会是甜的呢。

她也懒得再让这个工作狂直男鉴别女生香水什么味道,拉着他的衣袖出了门。

许老先生养病的明川公馆远离市区,在滨江南部的江畔,背山面水风景极佳。

临近下午—点,公馆热闹起来,几个衣着华贵的、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公馆后院坐着闲聊,话题从最近许文怡奢侈品的投资项目,转移圈内某位富太太抓小三的奇闻,又将话题引到了不在场的许况身上。

“远洲新品发售这么成功,老先生应该很满意吧,我见他精神好了很多。”—位许家远房亲戚说。

许嘉沁—身白裙,站在—脸淡然冷漠的母亲身边,见没人搭腔,主动接话:“爷爷最近身体确实比之前好—些了。”

“远洲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我好几个朋友都在谈论许况呢,他今天不来参加家宴吗?”

许嘉沁说:“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他腾不开身的。”

她回答的有些殷切了,被母亲江昱婉瞥了—眼。

“忙点儿好,比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强上很多。”亲戚说。


李书妤的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晚上加班时候又加重了,吃了周樾宁送来的药,烧退了一些。

值班到晚上近十点,从酒店出来,周樾宁的车已经等在外面。

车里温度适宜,李书妤靠着座椅有些难受的呼吸,嘴唇烧的发红,肤色却雪白,莫名显出艳丽。

周樾宁拧开保温杯递到她手里,“先喝一点水,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李书妤抱着杯子点头,车子行驶过郁郁葱葱的行道树。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周樾宁没忍住说。

李书妤闭着眼睛,低声道:“感冒而已,很正常。”

周樾宁说:“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哪里正常了?”

李书妤不说话了,城市灯光忽明忽暗照在她疲惫又漠然的脸上。

周樾宁打着方向盘转弯,车停下了,他先一步下车,将身体发软的李书妤扶了出来。

挂了号,躺在病房里输药。

李书妤让周樾宁先回去,说自己一个人可以。

周樾宁没走,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李书妤有小公主一样的长相,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总显得有些乖。可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乖巧的外表下藏着逆骨,性格孤傲又薄情。

她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的牵扯,也不喜欢听别人的叮嘱说教,哪怕是关心。

可她会听周樾宁的话。

因为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则会让人铭记很久。

周樾宁是李书妤母亲张挽俪朋友的孩子,李家遭遇变故时,他是唯一没有退避三舍提供帮助的人。

当初,李书妤孤身一人回国处理了许多李修鸣的身后事,他帮了她很多。

后来李书妤放弃学业回国,也是周樾宁提议她来京市发展。

李书妤说:“真的可以,我又不是CC,今年两岁半。”

周樾宁被她逗笑。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李书妤左手处的疤痕就是一个刺眼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是一个放弃过自己的人。

几年前,李修鸣去世的当月,李书妤回国,作为直系家属接受了调查。

曾经风光无限的李家一夜之间跌入泥潭,平时想尽办法攀附他们的亲戚、称兄道弟的朋友唯恐避之不及,最后,二十岁出头的书妤成为唯一一个处理事情的人。

法院判决书下来后,她卖车卖房,几乎出售了所有,才堪堪填补了李修鸣生前巨额欠款。

做完这一切,她辞退了佣人司机,回到英国。

书还是要读的。

在Cardiff 大学的学业过半,她还有一年就要毕业。

只身在异国他乡,脱离了曾经殷实的家境,一年四五十万的费用,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困苦。

最为艰苦的一段时间,她将出国时随身带着的几样饰品出售了,那其中包含着许况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条定制的项链。

她也尝试着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但养尊处优的二十年,她能做好的事情很少很少,那些微薄的收入也无法支撑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2020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圣诞那天,李书妤从做兼职的咖啡店出来,裹了厚重的围巾,呼吸着夜晚干净湿冷的空气,看着这所异国他乡的陌生城市时,神情茫然。

李书妤是一个性格敏感,但感情淡薄到近乎麻木的人。

她没目标、没追求,一直都是能过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李修鸣活着的时候,哪怕关系再冷淡,至少也有个家可以回。

现在他死了,以一种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方式。

每天很累的时候,李书妤总是会陷入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那个圣诞夜,深夜回到公寓。

李书妤向圣诞老人许了一个愿望:“如果有下辈子,就给我多多的快乐和负责任的父母。”

雾气弥漫的浴室,满手鲜血,躺在冰冷的瓷砖上。

夜色寂静。

子时钟声响起,声音厚重悠远,不远处的教堂,以鸣钟之礼庆祝耶稣圣诞。

卡迪夫这座海港城市难得下雪,市区内现代化街道、旧式街道、古新建筑和教堂并存。

雪落了薄薄一层,整个城市都像是色调浅淡、饱和度很低的水墨画。

那晚,李书妤被邻居连夜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

周樾宁看着李书妤手腕处的疤痕时,语调严肃,半是叹息:“小书,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乱过。”

李书妤点头。

输完吊瓶,已经凌晨一点。

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周樾宁上班之前先送她回家,说已经给她请好了病假。

李书妤到家时,室友周玲裹着毯子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怀里抱着平板,一看样子就是昨晚熬夜画图了。

李书妤放轻动作去了卧室,推开房门,一个漂亮到男女莫辩的卷毛小孩坐在小床上揉着眼睛。

看到门口的李书妤,瘪了嘴要哭不哭,因为还不能流利说话,声音黏黏糊糊,“你怎么才回来?”

李书妤进去,坐在床边揉了揉他睡乱的头发,“我赚钱去了呀。”

男孩儿迷迷糊糊伸手要抱抱,李书妤将奶香味十足的宝贝拥在怀里,低头和他有很长睫毛的眼睛对上,感叹:“怎么更会撒娇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客厅睡着的周玲也醒了,一脸困倦的模样,披着毯子进屋,问书妤:“你好点儿没?昨天周总发信息,有点儿吓到我了。”

“不严重,他惯性夸张。”

周玲打了个哈欠,“也是。不过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

李书妤点头,又问:“CC乖吗?”

周玲倒了杯水递给书妤,伸手捏了捏小孩儿白嫩肉嘟嘟等的脸,“超级乖,他还掌握了一个新技能,自己洗澡。”

李书妤将贴在她怀里的小孩挖了出来,好奇道:“是吗,那今晚展示一下?”

CC带着小奶音,说:“好哦。”

周玲说:“你朋友打过电话。”

李书妤问:“她说什么?”

周玲说:“她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忙完,让我们再照顾一下孩子。”



周樾宁让李书妤休息够两天再去上班,结果第二天,李书妤接到了酒店经理的电话,说人手不够他们忙不过来了。

感冒好全了,也没理由不去。

一到单位,就被告知她负责的房间,客户反映有问题,叫她去谈。

李书妤问:“什么问题?”

同事说:“不知道啊,只打了电话,说让负责人去趟房间。”

李书妤翻看住房信息,入住人显示:周先生。

没有太多详细的信息。

星北是以高端酒店、餐饮和商务会所经营为主,因为业务广泛,各部门之间的人员流动比较频繁。

李书妤原本是负责会展厅的工作,前几天被借调去了客房部,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她问:“怎么没有详细入住人信息?”

同事解释:“像这种+V客房,住户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我们也无权了解。要不你先去看看。”

客房在三楼,房间门虚掩着,书妤敲了门安静等待。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打开,是一张年轻的脸,戴着眼镜,有些疑惑的看她。

李书妤说:“您好,您反映了房间有问题,请问是哪里需要调整呢?”

眼镜男“哦”了一声,扭头对房间里的人说:“老大,你叫的客房服务吗?”

“嗯。叫她先等一会儿。”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传来,低沉耐听。

李书妤抿着唇,因着眼镜男侧身的动作,她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

客厅的长桌那里,像是刚结束或正在进行一场会议,围坐了一圈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远洲科技”科技智囊团,以热烈和活力著称。这支研发了无数新品的队伍,集结了世界各大名校的互联网精英,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是许况入主公司后亲力打造的。

曾有有报道称,“远洲”公司之所以能够从传统行业转战新兴产业成功,与这支团队密不可分。

许况坐在会议桌的尽头,拿着平板看数据,时不时的抬头看项目经理正在介绍的PPT。

他一身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矜冷之中显出几分随性。

助理刚才的话并没有打断他的思路,交代先等一会儿之后又重新回到会议之中。

李书妤等在门口,助理见会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叫她去镂空屏风隔断的隔间等。

室内的温度十分适宜,李书妤坐在隔间白色的沙发里,地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客厅里的人。

会议进行到一半,两个项目经理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中文夹杂着外语。许况靠在座椅里,手里拿着一支电子笔,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也并不出名阻止。安静,却有运筹帷幄的从容。

李书妤想起昨天电梯口的匆匆一瞥。

时隔近五年,重逢来的猝不及防。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

很奇怪,她依旧记得那晚天气闷热,她在安全通道听到的漫不经心的话:“长的漂亮就要喜欢?和她谈恋爱会很麻烦。”

年少的感情或许直白,连不喜欢都很直接。

……

书妤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听到门被推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路过玄关处出了门。

许况关上门转身,恰好看到隔间已经站起身的书妤。

“等很久了?”他出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她的变化。

还是很漂亮,不说话时显得很清纯的脸,连眼神里的漠然都没有变。

以前,周围的朋友都觉得李书妤长了一张娇气很会骗人的公主脸,可真实的性格、内里,又会被那双清冷漠高高在上的眼神出卖。

时隔多年再见,许况在无声之中认同了这个观点。

李书妤没应他的话,骤然重逢,她也不想与他叙旧。公事公办问:“请问房间是有什么问题?”

许况没答她,绕到屋内,拿起杯子喝了水。

这个房间的落地窗后面是缓缓绵延的山丘,劲烈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他俯瞰着园区内的碧蓝水面的人工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见她就要走。

半晌,嘴角带了一些稀薄笑意,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果然还是大小姐,顾客至上这个道理都不懂?”

李书妤步子停住,回头安静的看他,目光清凛,说:“懂。”

他抬头看一眼,没说话。

李书妤又问了一遍:“房间要没问题,我就走了。”

沉默良久的人说:“把香薰撤了。”

李书妤说:“好。”

许况拿着电脑坐回客厅的沙发,目光落在屏幕上,开始处理工作。

李书妤没耽误时间,叫了保洁上来,换掉了香薰,给房间做了彻底打扫,开窗通风,让香薰残留的味道散尽。

处理完这些,她正要出门,坐在沙发里的人突然问:“你不是学景观设计的吗?怎么做这行了。”

李书妤步子一停,故作惊奇:“……呀!你还记得我学什么呢。”

看电脑邮件的人抬头,神色意味不明,淡声道:“你出国之前,送那么一份大礼给我,想忘记都难。”

李书妤顿住。


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剧烈撞击力度让李书妤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液体流下来,遮挡住了视线,摸到一手的粘腻。

“书妤,”苏晨蹲下来查看情况,随即一脸愤懑的起身,对着那个丢了烟灰缸过来砸人的年轻男人,“陈公子,你这样闹事,不好吧?”

年轻男人也没想到自己失手砸到了人,但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为难远洲的机会,咬咬牙,一脸玩世不恭道:“苏经理,我们预订的房间怎么说?等了半个小时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书妤坐在地上,血腥味让她有些眩晕。

苏晨却只顾着解决纠纷问题,周围的两个同事没有苏晨的示意也不敢有动作。

苏晨说:“先不管房间的事情,你砸伤了我们的工作人员,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呀。”

李书妤不由觉得好笑,反应过来了,苏晨是想拿她当做筹码。

她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得赶快去医院。

突然身体一轻,有些陌生的男士木质香,李书妤回头,看到熟悉的侧脸。

……

李书妤不知道许况怎么会在这里,可随即又想到之前他送的寿宴邀请函。

“我得去医院。”李书妤有气无力道,声音有些发抖。

“嗯。”

他抱着她快速出门,没理会身后那些或惊讶或戏谑的打量。

步子很匆忙,最后几步甚至是跑着的。

到了酒店门口,车子已经等在那里。

李书妤被放进车后座,许况交代司机去最近的医院,又拿了应急的纱布按在她的伤口处。

最初的麻木感过去了,痛感袭来。

他靠的她很近,李书妤被他拥抱在怀里,侧脸贴近他布料温良的西装。

这样近的距离,最开始那种陌生的木质像似乎又在蔓延。

李书妤有些不适,想离他远一点。

她刚一动作,男人低头,见李书妤脸色惨白,问:“怎么样?”

“快死掉了。”她心情很差。

被某个字眼刺中,许况动作一顿,忽然安静下来,神色忽然冷峻。

李书妤抬头,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和英俊的脸。

或许是知道自己随口的玩笑并不好笑,索性保持沉默。

许况一言不发的坐正了身体,交代司机再快一点儿。

从酒店到医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伤口处理的很快,李书妤坐在病床上,问戴着口罩的医生,“会留疤吗?”

医生说:“靠近发际线,不会太明显的。”

李书妤说,“可我是疤痕体质·······”

她说这话的时候,抬头去摸额头,被病床边站着的许况拦住。

他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她有些细瘦的手腕,掌心的温热随着触感传递,这样直接的接触让两人都微愣。

许况没撒开手,只冷淡道:“别乱动。”

李书妤道:“知道了。”

默不作声的抽出了手腕,在抽回去的时候,还下意识用被面擦了擦。

许况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冷笑一声,带了几分讥谑。

李书妤转头对医生说:“有镜子吗,给我看看。”

伤口处理好了,药效也发挥了作用,她又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模样,就是极关注自己的脸,还是很爱漂亮。

医生找不到镜子,李书妤躺在病床上,按开手机开始通过摄像看。

纱布的位置带着淡粉色的血迹,创伤其实不大,但伤口深,估计是被酒杯的尖锐部分砸中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格外倒霉,取个钥匙都能碰上一堆事情。

看到苏晨发过来的消息,问她怎么样了?问是不是许总在医院陪着她?

言辞温和,充满关怀,但处处透露着打探。

李书妤知道,苏晨那个人精可能又在猜想她和许况的关系,在估量她的可用价值。

工作相处也有些时间了,李书妤不是不知道苏晨这种精明的性格。

只是今天她被砸蹲在地上,见到苏晨冷漠谈判的模样,觉得可怕。

她懒得应对,头疼,索性将手机关机。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谁也不想理会。

没一会儿,许况也跟着医生出去了。

医院走廊里,许况问医生:“她没什么问题吧?”

医生说:“血也止住了,但最近还是要好好休息,可能会出现头晕等问题。”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许况亲自去拿了药,在回病房的途中接到了好几个电话。

寿宴进行到一半,许况突然不见了踪影,不少人来询问。

他站在走廊里,单手拎着沾血的西装和药物,给对方回了讯息。只说自己很快回去。

离开前去病房看了一眼,李书妤已经睡着了。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的年轻女孩儿,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神情复杂。

视线移向她的手腕那里,因为刚才做检查,手表被摘掉了,那处的疤痕格外显眼,在细瘦的腕部触目惊心。

良久,许况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外套放在病床旁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离开之前,他让助理留了下来,让他找一个看护,照顾李书妤。

*

许老先生近来身体欠佳,寿宴开始时出来和几个关系紧密的宗亲朋友打过招呼,就回了老宅休养。

寿宴的后半场无疑成了沟通生意、洽谈合作的名利场。

许况回到酒店时,陈心岚等在楼下,妆容精致,脸上带着几分疲累。

“做什么去了?”

许况说:“紧急事情需要处理。”

“公司的事吗?”

许况没否认。

陈心岚见许况宴会中途离场,打电话问过他的助理,对方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她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要是有问题需要我出面,一定告诉我。”陈心岚停顿片刻,说:“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她知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聪明知分寸,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

许况浅淡应了句:“嗯。”

问陈心岚怎么在外面不进去,一说到这个,陈心岚忍不住皱眉,“许文程那里本来就够烦了,现在你姑姑还掺和进来······要是能尽早拿到远洲的控股权就好了,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许况明白母亲的焦灼,她不是全然没有野心,不会甘心许文滨辛苦经营的产业,被许家其他兄弟瓜分。

许老先生现在活着,还会因为许文滨的情分,对他们这对母子多加照顾。但老先生身体不好,许家这个家族,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远洲”这个庞大的金钱机器。

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陈心岚搂紧了身上的披肩,“进去吧,你叔叔伯伯都在问你。”

“妈,我要结婚了。”许况声音很淡,突然没什么情绪道。

陈心岚步子一顿,回头有些不解的看他,只见他神色疏离、平静,像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饶是陈心岚,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一愣,“结婚?你和谁结婚?”

许况脸上的疏离淡了,带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认识的,等定下来,再带她来见你。”

“你······”陈心岚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并肩往宴会厅里走,陈心岚犹豫半晌,问:“对方对你的事业有帮助吗?”

不怪陈心岚这么想,几年前她出手干预许况和那个贫困生的恋情,她准备好一切,将那个女生送国。

送女孩儿去机场,看着她上了飞机,陈心岚回家看到正在客厅弹钢琴的许况。

许况小时候很喜欢钢琴,连家教老师都说他有天赋,要是勤加练习,以后必定有所建树。

听到这些的陈心岚并没有多开心,她在第二天辞退了老师。

她不要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出众的钢琴家,她要的是一个能够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天之骄子。

聪明懂事的许况自然知晓母亲的心思,从家教老师被辞退后,他也放弃了最喜欢的钢琴。

那天,陈心岚因为门第之别,送走了魏濛,许况没有甚至都没有和她争论,只是安静的坐在客厅弹了年少学过的曲子。

一曲完结,客厅里回荡着曲子的余调。他问陈心岚:“如果我的女朋友不是魏濛,是李书妤,你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一点儿?”

陈心岚安静看着他片刻,说:“书妤更不行。”

许况从陈心岚温和的语调中听出了态度。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之不易,为了这些,他必须放弃掉一些选择的自由。

舍弃一段感情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天,许况平静的对陈心岚说:“那我以后大概不会结婚。”

在陈心岚诧异的目光中,他补充:“要结,可能也是出于商业利益的考虑。”

这么多年了,许况的婚事被不少人关注,流传出不少或真或假的传闻,可他真的就如当初所说的那样,没有结婚的打算。

现在,他突然提出自己要结婚了,并且不透露任何有关于对方的信息。

陈心岚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进入宴会厅,两人不约而同的收了情绪,若无其事的和生意伙伴攀谈。

许家的内斗不是没人知道,那些生意伙伴和董事现在都处于观望的态度。

按理说,他们应该和许家几个兄弟站在一起,反对许况掌控公司大权,毕竟就算许家叔叔伯伯就算再不成器,也比许况这个继子强,血缘关系在那儿摆着呢,许老先生手里的股份肯定优先给他的几个孩子。

但是许况的能力又着实突出,几年时间将公司的股价翻了又翻,跟着许况有钱赚,谁会和钱过不去?

听说最近许延也要回国了,那个二世祖要是掺和进来。

假太子有真本事,真太子是个窝囊废。

这可就热闹了。

怎么选,好像都存在风险。

当然,这其中不不缺乏等着收“渔翁之利”的董事。

宴会结束,已经近十二点。

许况坐进车里,有些疲累的扯开了领带,等着劲烈的酒意过去。

司机小心询问:“许总,回老宅吗?”

许况按着眉心缓解疲累,目光虚空落在旁边的座椅上,毫无征兆的想起几个小时之前脸色苍白躺在他怀里的李书妤。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没见了,她给他的感觉还是很熟悉。

娇气、爱美、凡事都不上心。

留她在身边挺好的,虽然过程可能麻烦一点儿,但他现在已经开始认为这点儿麻烦不值一提。

许况抬眸,看着司机依然询问的视线,交代:“回公寓。”

车子驶进连绵不断的车流,在极度安静之中,司机说:“刚才那是李家的小姐吗?她怎么样了?”

许况“嗯”了句,说:“有点儿严重,已经处理好了。”

司机说:“她模样没怎么变,我第一眼见她就很眼熟。”

许况靠在后座,随意搭了句:“你认识她?”

司机笑着说:“她以前经常住在许家,我一直送她上下学的。”

想起什么,司机又说:“我记得有一回,她过生日,我带着你们去游乐场,结果那天下了大雨,她哭成小花猫······最后我带你们回了家,我老婆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兔子蛋糕,才哄好了。”

车窗半降,有风声穿梭而过,许况听着司机的话,有些疲惫道:“好像是六岁生日。”

“没错的,就是六岁。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送你们回去之后,夫人很生气,扣了我一个月工资。”

许况车沉默下来,司机以为是自己多话了,他在许家很多年,知道许况性格是一个沉默到有些冰冷。

一时无话,车子停靠在许况的公寓楼底。

这处公寓靠近“远洲”公司总部,是许况经常住的地方,司机也很少来,今天难得遇到许况喝多了,才送他回来。

司机停下车后好一会儿,见许况依旧靠在后座闭目休息。

过了好几分钟,许况拉开车门下车。

公寓很冷清,黑白灰的装修色调简约却缺乏生机。

许况洗了澡,穿着浴袍出来,胸膛恰到好处的肌肉,显出几分性感和力量。

在入睡之前,他收到医院助理发来的信息:【李小姐醒过一次,又睡着了】

随即一条信息又弹了出来,是助理发过来的一张照片,李书妤躺在病床上熟睡,抱着被子,舒服的像只猫。

看到照片的瞬间,许况目光停顿,随即回复:【下次别拍照片】

过了几秒,助理回【不会了不会了,这张也删除了】

许况保存了照片,正将手机按掉,周墨的一条讯息进来:【妥了,周樾宁已经在和范莹约会】

许况回:【嗯】

周墨:【“嗯”?兄弟,你好冷漠······】

许况没回。

周墨:【不过,你这么算计那位大小姐,当心她知道后,挠花你的脸】

许况神色冷清,回:【她不会知道】


对于“魏濛”这个名字,李书妤很熟悉。

可真正见面,也只有京大图书馆的那么一次。

那是在李书妤高三那年的五一假期,许况说自己有工作要忙,没有回滨州,李书妤假期很无聊,偷偷买了票跑去跑去京大找他。

她没告诉许况。

一个人跑到京大,找到宿舍却发现许况不在。室友说他很久都不住在宿舍了,在学校外面的公寓住。

李书妤记下了地址,正要去找,室友说白天时间许况都在图书馆自习。

李书妤拿着自己买来的签名礼物,兴致冲冲跑去了图书馆。

那天太阳很大,她出门忘了打伞,等到图书馆时白皙的脸被晒的微红,满头的汗水。

她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看到了许况,抬步小心走到他身后,却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许况对面的女孩儿顺手拿过了许况面前的水杯,喝完水又还了回去。

图书馆很安静,女孩儿低声说:“挺甜的。”

李书妤步子停住,目睹洁癖很严重许况和女孩儿共享了饮品。

她微微偏着头,近乎好奇的看着那一幕。

或许是女生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那个图书馆闷热的下午,李书妤有种飘忽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养了一只猫,其实平日也没多爱这只猫,但有一天它突然离家出走不见了,又会慌乱难受。

她隐约明白,许况今后的目光将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没惊动许况,转身离开了。

那天,李书妤抱着要千里迢迢要送给许况的生日礼物,一个人疯玩儿了半个京市,累了就近住了一家酒店。

当晚她就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

很不幸她的隔壁隔壁住了几个男的,大半夜在拼酒。喝到最后可能喝麻了,跑到房间外面耍酒疯,敲她的门。

李书妤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都吓懵了,心脏狂跳着给前台打电话,酒店的管理人员没一会儿上来了,把那几个醉酒的人劝回了房间。

负责人离开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又起来。

在吵闹间,李书妤接到了许况的电话,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她一个人来了京市,语气带着克制的冷意,“现在在哪里?”

李书妤说:“不用你管。”

隔着手机,他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像是忍着焦躁,低声说:“地址。”

李书妤心里那点儿委屈蔓延,不情不愿的说了酒店的位置。

她到后来都没想明白,许况当时是怎么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从就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赶来的。

她记得房门拉开的时候,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神情一贯的清峻,可是额头分明有没擦干净的汗水。

他二话不说,只进门拿她的东西,伸手牵了人就往外面走。顺带还打了个报警电话,举报这家酒店404房间。

404就是李书妤的隔壁,那群喝多了的醉汉住的房间。

李书妤说他报假警。

男生别过头半晌,侧脸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几乎咬着后牙槽,第一次飚了脏话:“你他妈听不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李书妤被他带回一栋单身公寓。公寓不大,六十平出头,内里布置十分简单,桌上摆着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和雅思习题。

单人沙发上放着电脑等物,许况将李书妤安置在床上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

“你怎么搬到校外住了。”

他说:“外面住方便一点。”

许况继续伏案看资料,李书妤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看着桌前低头的人,白炽灯光下,他的侧脸白皙清隽。

她正观察他很长的睫毛,突然和回头的人视线相撞。

两人相视片刻,他盯着她看,问:“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语气沉静,压迫感却很强。

李书妤怕他向李修鸣告状,低声说:“许况,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她蹲下身,从行李箱里拿出细心包裹住的礼物,递到他跟前:“签名版篮球,很难找的呀。”

她扮可怜时,总会叫人心软。

许况低眸看着礼物,没接,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泛红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李书妤说:“晒的。”

许况起身开门出去,一会儿拎回来一个装了药膏的袋子。

公寓半夜依旧灯火明亮,李书妤低头看着半蹲在地上的男生细心为她涂抹膏药,她顺口问:“今天……图书馆里,你对面的女生是谁啊?”

许况动作一顿,似是没想到她去过图书馆,随即淡声一句:“同学。”

_

时隔多年,许况口中的“同学”再次站到李书妤面前,并且精准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魏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询问:“你是书妤吧,好久不见。”

李书妤点头,伸出手短暂相握,带着几分得体的客套。

魏濛看到李书妤身上的工作装,视线又在她的工作牌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临近下班,收到了苏晨的信息,让再等一会儿。

李书妤当没看到,拿了包起身,苏晨的电话进来了。

“小书,今天晚上有个晚宴,我得去露个面,我这边人手不太够,你下班先留一会儿,和我一起。”

李书妤当即想拒绝。

察觉到她的沉默,苏晨问:“怎么,有问题?”

当初进公司,周樾宁是介绍人,不想因为自己被说娇气事多,让周樾宁担上什么不好的传言。

李书妤:“没有。”

挂断电话,她给托儿所的老师发了信息,让她帮忙多照顾小孩儿一会儿,自己忙完去接。

赶到电话里所说的地方,苏晨已经等在那里。

苏晨抬眸,打量李书妤。

酒店上班的制服都是黑色西装及膝裙,扎着低马尾,不算出挑的颜色和款式也被女孩儿穿的别有味道。

可苏晨还不满意,她整理书妤的衣领,皱眉道:“太正式了,还有别的衣服吗?”

没等书妤回答,又说:“算了,你跟我来。”

李书妤跟着苏晨去了经理办公室,苏晨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吧。”

李书妤接过衣服,问:“等会儿是什么工作?”

苏晨说:“应酬。”

苏晨说话从来都简洁利落,李书妤一头雾水的换了衣服,白色纱绸衬衫配着黑色裙装,相比工作服,多了几分随性。尤其裙子收腰的设计,显出了李书妤的身体曲线。

换好衣服出来时,苏晨刚挂断电话,看了书妤一眼,“身材很好啊。”

书妤也不客气,“还行。”

苏晨说:“走吧。”

两人出了办公室,沿着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路过酒店复古长廊时,苏晨问:“你酒量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李书妤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她回:“不太行,一两杯就倒了。”

“那得给你提个醒,等会儿进去,能喝红的就不要喝白的,但不能不喝拂了客人的面子。”

李书妤沉默了一会儿,问:“咱们酒店还负责陪酒吗?”

苏晨被这直白的一句弄的一愣,重新打量面前的女生,意识到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并不是一个软包子,她不动声色道:“有贵宾来的时候,作为主管得进去敬一杯,这是好几年的规矩了。”

李书妤没说话。

苏晨说:“进去也就是走个形式,不是你想的那种喝酒。”

两人沿着雕花木廊往里走,酒店的这处贵宾宴会厅采用了复古装饰,典雅雍容,角落里放了几株海棠梅花。

在酒店规格最高的“北极”包厢门口停住,苏晨抬手敲了敲房门。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里面的谈笑声传来,一扇中式的云纹雕空屏风隔断了里间。

苏晨往里走,接过服务生递来酒杯,将事先醒好的红酒倒进器皿。

绕过屏风,苏晨一改往日凌厉风行,笑容明媚看向坐在主位的年轻男人。

“许总,真没想到您来这里吃饭,招待不周。”

酒局过半,许况也陪同几个生意伙伴喝了几杯,神情并不似生意场上滴水不漏的清俊,他靠在座椅上,带着几分随意:“苏经理言重了,哪里有招待不周,也就是和部门同事吃个便饭。”

苏晨笑着说是赔罪,举杯一饮而尽。

许况则举杯,杯口还未抵到唇边,清凌凌的视线看向苏晨斜后方站着的人。

李书妤?

他神色微动。

在察觉到年轻男人的视线时,李书妤没有躲避,目光平静的相迎。

许况喝了一杯,放落杯子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苏晨经验丰富,凭着坐的位置,便能判断出客人身份,她第二杯酒敬向坐在许况身边的魏濛。

对于这个沉静漂亮的年轻女人,苏晨早有耳闻,“远洲通信”高薪聘请的人工智能领域高级工程师,今天下午的学术讲座和现在这场饭局,专门为她而设。

少东家亲自出席迎新宴,恐怕不仅仅是珍惜人才那么简单。

“祝您事业有成,大展宏图。”苏晨说着,将倒好的酒递向魏濛。

魏濛没接,说:“谢谢苏经理,但我酒精过敏,喝不了的。”

魏濛侧头看向身侧的许况,语调轻松:“老板,能不能代劳一下?”

苏晨听出几分暧昧。

许况随意笑笑,从魏濛手中接过杯子。

魏濛将目光移到苏晨身后,看向李书妤:“苏经理还带了帮手来吗?怎么也不见上场?”

餐桌上的几人将目光移到白色衬衫的漂亮女孩儿身上,三三两两的声音开始询问:“这也是你们酒店的员工?星北深藏不露啊。”

苏晨笑容明艳,将李书妤拉到面前,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年纪轻,今天见到大人物,可能有些怯场了。”

“年轻好啊。”喝多了的董事红着脸应和,“年轻漂亮,又玩得来。”

许况侧身,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李书妤眼观鼻鼻观心,格外安静。没人知道她心里怎样的矛盾。

她曾经也和朋友出入这样的场所,被众人哄着、拥着。

现在,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工作赚钱不丢人。

可怎么会真的没关系?

她从小到大,在许况面前,从来没有服软服输。

当初,就算是不想玩儿了,她连“断了”两字都不想由他提,先一步删掉联系方式出国,走的义无反顾又潇洒。

李书妤有公主病,高高在上从不需要乞求别人的爱,从来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

现在,她在他面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了。

接过苏晨手里的酒杯,李书妤破罐子破摔,看向坐在主位的俊挺的男人,“敬您一杯。”

她说话简洁,连个称呼都没有,没等男人应答举杯喝尽。

周围坐着的人纷纷出言,“李助理豪爽。”

“喝酒就应该和李助理这样的人喝,爽快!”

许况没起身,靠在座椅里默默看着她,半晌忽的笑笑。

男人长相清冷,总显得不可接近,带着笑意时也没显得多亲切。

他浅淡一尝,态度敷衍。

好像对于敬酒的人,连面子都懒得给。

李书妤无所谓。

几年前她向陈心岚打电话告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会急转直下。

所以,李书妤对许况的期待值很低,觉得他现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

漂亮女生或许到哪里都是宠儿,原本清冷的聚餐一下子热闹起来。

酒桌上的远洲员工纷纷起身要和李书妤喝酒。

刚开始苏晨还帮忙挡几杯,后来也挡不住了,李书妤被红的白的一起灌。

喝到脑袋发蒙,倒酒的空档,李书妤斜靠在座椅里,坨红着脸,余光里魏濛嘴巴张张合合向许况说什么,他侧身微微低头凑近了听。

动作温柔体贴。

李书妤冷嗤之余,不知为何冒出不合时宜的酸劲。

她想,他运气真好,居然真的成功了,将喜欢的人追到了手。

分分合合六七年、跨越了门第之差,现在还甜甜腻腻在一起。


夜色之中,李书妤脸色白皙,镀上了一层柔和。

“真有本事。”

她没想到得到这样一句。

语调很轻,声音低沉,叫人辨不清情绪,像是真的生气了,可又像是无谓。

李书妤居然真的听出几分嘉奖的味道。

疯了。

她觉得自己喝糊涂了,竟然随口说出这么一句。怕招惹没必要的误会,李书妤开口就要解释,一阵来电铃声打断了她。

许况接通手机,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神情一冷,随即转身到靠近花坛的另一边去接。

“严重吗?”

“……”

“……我等会儿回去。”他说。

挂断电话,许况转身回来,小区门口那棵山茶树旁空空荡荡,已经不见李书妤和那个小孩子的踪影。

他在夜色里站了一会儿,开车离开。

车窗半降。

抵达香山公寓临近十二点,夜风带着凉意,车子停泊片刻,铁艺大门缓缓打开。

公寓一楼只有一个阿姨在忙,见进门的人,“大少爷。”

伸手接过许况脱下的外套,对久不回家的人说:“太太刚刚还在念叨你,你就回来了。”

许况神情很淡,带着几分薄笑,“她怎么样了?”

阿姨说:“医生来看过了,说这次晕倒还是先天性贫血引发的。太太也是辛苦,那么大生意要忙,整天脚不沾地……”

阿姨在厨房盛汤,对着客厅里解衬衫袖口的许况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这个家里,相比于其他人,从小到大都谦和得体的许况显然更好相处,阿姨也愿意和他多聊。

许况听着,时而应一两句。

如果仔细去看,其实会发现他谦和温润下,神情极为冷淡。

接过阿姨手里的汤,对她说:“我送上去,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阿姨笑着答应。

经过由客厅盘旋而上的欧式楼梯,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浓丽古典的油画,壁灯灯光带着暖意,但也没减少清冷。

绕过大半个奢华却显得有些清冷的家,许况在二楼主卧门口停住。

他一手托着汤,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门。

柔和的女声说:“进来。”

陈心岚靠在床边看杂志,昏黄的床头灯光下,她脸色显出几分苍白。抬头见是许况,将手里杂志放到被子上,问:“今天不是有会吗?怎么回来了。”

许况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将汤慢慢分到一旁的小碗里,“赵医生打的电话,说你身体不舒服。”

陈心岚皱眉,有些不悦:“他真是多嘴。”

许况将匀好的汤递了过去,“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陈心岚喝着汤,又随口问了几个许况最近接手的案子,说起最近几起并购案,“你想尽快把产品做起来,这不是坏事,但也不要急于冒进。”

许况淡声道:“我会把握分寸。”

“知道分寸就好。”陈心岚抬头看了眼许况,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略一停顿,说:“听说魏濛也进了公司?”

许况伸手将被面上的杂志收好,放在床头的书柜上,“她是公司新聘请的高级工程师,负责软件研发,目前和公司签了五年劳务合同。还有,她男朋友貌似是周家的小少爷。”

陈心岚喝汤的动作一顿,皱眉:“许况……”

“妈,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陈心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道:“你也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你们当初……”

许况开口温声打断,“我知道。”

房间里压抑而沉默,许况坐在一边,一直等陈心岚慢慢的喝完了汤。

“找时间去老宅看看你爷爷。”陈心岚交代。

“好。”许况应着。

明白了刚才阿姨说陈心岚压力大。

十八年前,陈心岚带着快八岁的许况嫁给许文滨,一只脚踏进豪门。

陈心岚给许况改了姓,将他培养成了优秀的“许家长子”。

半年前许文滨突然病发。丈夫的突然去世,让陈心岚才意识到,假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成真的。

无论她将许况培养的如何优秀,也比不过血脉相连。

许老先生明面上有两子一女,不论是公司还是许家,那些叔叔姑姑都在等着,将他们这对母子扫地出门。

陈心岚捏着被子,柔和的面容下压抑着愤怒,面对亲生儿子,她的情绪渐渐不加掩饰,“我只是不甘心,为了公司,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付出,凭什么要拱手相让。许延、许文程、许文怡,他们哪个能比得上你?”

许况看着母亲,无言以对。

比不比得上又如何?公司资产都是许家的,他这个“许家长子”终归是赝品。

陈心岚叹气,“要是和你叔叔有一个孩子就好了,总不至于这么被动。”

许况不置可否。

收拾好碗勺,临出门许况步子又停住,思忖片刻说:“我今天见到李书妤了。”

陈心岚抬眸,疲惫的脸上闪过诧异,“小书?她也在京市?”

许况:“嗯。”

“好几年没联系了,”陈心岚低头算了算时间,“她爸爸出事四年了吧。那孩子也是坎坷。她怎么样?”

许况想起方才的酒局,安静站在苏晨身后的女孩儿,说:“变了很多。”

又想到她利落回怼人的模样,神情带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好像又没怎么变。”

陈心岚说:“你二叔也够狠的,小书说到底也算是小辈,他当初扣下那笔钱也不觉得亏心。”

许况没说话,许文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动摇,并不奇怪。

陈心岚想到什么,说:“既然都在京市,你多照顾着点儿,她和你一起长大,像是你的妹妹。叫她没事儿来家里吃饭。”

哪门子的妹妹?

许况觉得可笑,面上却并不显露,答应了陈心岚的要求。

**

周末调休加了半天班,临近下午一点,李书妤结束工作,在休息室换下了工作服。

同事推门进来时,李书妤正将长发放下,用手随意顺了了几下。

同事问:“怎么在这里换衣服。”

李书妤说:“赶时间。”

见李书妤拿了化妆包,同事八卦:“有约会呀?”

李书妤应了句,卸掉了上班时候略显浓重的妆,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口红都是中规中矩的颜色。

十几分钟改造,淡妆配合着她身上月青色的长裙,整个人看着居然很乖。和平时不太一样。

同事在一旁感叹,“年轻就是好,你皮肤状态好好啊。”又惊奇道,“今天这风格,是要去见家长吗?”

李书妤整理着头发,说:“差不多。”

同事“哦”了一声,又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儿,她听到过不少李书妤的八卦,最多的就是说这个年轻漂亮的女生是某位领导关系不清不楚。她不太相信,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觉得李书妤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从容得体,不娇气不矫情,也不计较小事,家境应该不错。

同事笑笑,有些意外她这么早就谈恋爱见家长,还是说:“那祝你一切顺利。”

李书妤冷淡回:“谢谢。”

她和别人相处总是不亲近,像是隔着一层什么,认识久了,周围人也见怪不怪。

周樾宁时间一向掐的很准,李书妤提着包刚到酒店停车场,黑色宾利已经停靠在那里。

车窗半降,李书妤看到了他有些沉默的侧脸,在转头看到她的时候又带上了几分温润的笑意。

坐进车里,李书妤说自己的计划,“我们先去商场拿东西,上次给阿姨买的礼物今天应该到货了。”

周樾宁没急着发动车子,伸手摸了下李书妤莹白的脸,思忖片刻说:“先不急。”

虽然嘴上不说,可第一次正式见家长毕竟有些紧张,李书妤一心想着礼物,没注意到周樾宁神色之中的犹豫。

“给叔叔的礼物还在我家里,也得先去取一趟。”

李书妤说完,好几秒中不见周樾宁的应声,有些疑惑的抬眸,“怎么了?”

周樾宁抬手松了松领带,说:“要不今天先不去我家了,我们看去看电影,听说你最近想看的那部……”

李书妤恍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周樾宁,沉默片刻,“让我去见见你爸妈,是你一直提的事情。”

周樾宁说:“是我提的,小书,我们交往也已经快一年,我想定下来了。”

李书妤向后靠进座椅里,看着面前的男人,问:“对啊,你想定下来了,你和我说过了,所以我才答应你去见见叔叔阿姨。现在呢?”

周樾宁开口,声音低缓:“婚姻是很复杂的,它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

李书妤打断他:“我懂。”

她说:“你要顾及很多,父母的意见也要参考,我也知道你妈妈并不喜欢我,但是樾宁,我其实并不想要婚姻,你说有个家也不错,我才想要试试……”

周樾宁拉住了她的手,打断她:“我妈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了解你。”

李书妤低笑一声,怕不是不了解,而是太了解才不喜欢吧?

这话她没有说,抬头看到了车载镜里的自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这刻意扮乖的打扮有些讽刺。

她也装不成真正的乖乖女,不见面其实也挺轻松。

两人之间陷入了死寂,李书妤不想在这种沉默里沉溺,主动开口:“见面的事情再说,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有点儿饿了。”

周樾宁有些歉疚的抱了抱李书妤,“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不会有下次了。”

他也没想到,大半年前和父母摊牌,自己的女朋友是李书妤后,会招来母亲那样强烈的反对。

母亲问他:“那样的千金大小姐,你伺候得起吗?”

周樾宁解释,李书妤性格很好。

周母沉默半晌,只说她不赞成。

周樾宁明白父母的顾虑,李修鸣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四年,在国内依然是一个禁忌话题,他的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自然不会想和李家扯上关系。

这些事情周樾宁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喜欢李书妤,所以总是刻意忽略存在的问题。

周家没有去成,两人在餐厅吃了饭,又看了一场索然无味的电影。

电影院里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周樾宁牵李书妤的手,她借着拿饮料,躲开了。

周樾宁明白了她的不开心。

下午周樾宁回公司处理突发事情,李书妤打车回了家。

在小区楼下,收到了周玲发来的信息。

周玲【书妤,你忙完了吗?】

李书妤回:【到小区门口了,你和CC要吃什么?我带进来。】

过了几秒,周玲回:【我们还不饿……你先回来吧。】

又一条【许况也在。】

李书妤步子停住,站在原地看手机屏幕,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信息。

他来做什么?


许况也很怀疑,这段算计来的婚姻,在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李书妤拿着衣服,冷笑着揶揄:“你这助理好能干呀,考不考虑给他加个薪。”

“估计不行,人事升降任免、工资变动,得由人事部门决定。”

李书妤:“······”

其实李书妤把何理想得太“明事理”。

何理哪有这个本事和觉悟为老板谋福利。

他接到许况的电话,说要给李书妤买衣服,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买什么衣服,就交代给了酒店的女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问,需要什么样的衣服?

何理就告诉她,女装吧,女生白、瘦、很漂亮,是我老板娘,刚结婚没多久呢,跟着老板来度假的。

工作人员捕捉关键词,买好衣服后给了何理,他也没看,直接送到了李书妤的房间。

衣服没法穿,能穿也不给许况看。

李书妤挑了一件勉强算保守的睡裙进了浴室洗澡,按照她这几天对许况的观察,他可能得工作到深夜。

但这次李书妤想错了。

等她洗完澡,吹了头发,擦好身体乳出来时,见到了躺在床上看平板的许况。

他明显洗过澡了,短发带着一些潮意。

李书妤步子一顿,没说什么,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背对着许况,开始玩手机,手指滑动页面,什么内容也没有看进去。

他躺在她身边,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怪怪的。

李书妤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明明他们昨晚也是这么睡的。

越想越心烦,她关掉手机和靠近她那侧的灯,开始睡觉。

李书妤不明白,女生的直觉或许很准确。

今晚和昨晚不一样。

昨晚的许况只是单纯的睡觉,而现在,他靠在床边,看着背对他的李书妤,眸色并不清白纯粹,像是深潭。

南州一连几天都是晴天,李书妤怕晒,没怎么出过酒店。

许况一直在处理工作的事情,一直早出晚归。

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李书妤已经睡着了,早上出门,她还没有醒。

于是同一间房间、同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天的人,居然奇迹般地没见上面。

待在酒店的第五天,许况比往常更早的结束了工作。

应酬时喝了不少的酒,被助理一路送回房间。

许况没有进卧室,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着醉意慢慢散去。

李书妤洗完澡,发现手机落在了外面,出来取手机。她身上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露出笔直白皙的腿。

拿了手机,才看到躺在沙发里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几缕从卧室半开的门里散落出来的光亮。

在稀薄的光影里,他整个人都陷落在暗淡之中,侧脸更是冷漠疏远。

李书妤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她犹豫了下,还是走近了沙发那里,低头轻声问:“去房间睡?”

他喝的有点儿多了,没听到她的话,半晌没反应。

李书妤等了一会儿,打算回房间给他拿条毯子。

她刚回头,手腕传来拉扯的力道,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带着跌向沙发。

手下意识攥住了他的领口,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她心跳有些乱,抬眸撞上了他黑沉的眼睛。

李书妤平复着呼吸,想要起身,发现他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

“别动,抱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李书妤没再动了。

不一会儿她发现,他不只是单纯的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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