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温沅李昭的现代都市小说《这年头谁当白月光,我俩纯纯走剧情全文》,由网络作家“京墨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叫做《这年头谁当白月光,我俩纯纯走剧情》是“京墨一”的小说。内容精选:我和闺蜜是穿越者,被系统绑定来到异世界,成了太子和五皇子的救赎,并且在同一天嫁给了他们。婚礼一切从简,只因太子和五皇子的母妃高贵妃,母族牵连羌族造反一事。太子面临废黜,五皇子面临流放边疆的困境。可我们依旧嫁了过去,剧情还是得走。此后五年,我们辅助太子成功登上皇位,五皇子成为瑞平王。三年后,任务结束,我们死遁离开。但他们,却哭瞎了眼睛。...
《这年头谁当白月光,我俩纯纯走剧情全文》精彩片段
许瑾弋听后,果真捧着酒坛来到她身侧。
他打开酒坛的封盖,将酒坛递近。
温沅假装俯身闻酒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智慧树上智慧果。”
说完,她抬眸盯着许瑾弋。
她确认许瑾弋听见了,只是他—脸错愕,似是不明白温沅的意思。
怎么回事?
温沅搞不懂了。
许瑾弋不是穿越者?还是说他伪装得太好。
“许侍郎!”
还未等许瑾弋回话,李昭见缝插针第打断了两人。
许瑾弋知人善察地后退几步。
“许侍郎,时日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昭这是在赶他走。
“是。” 许瑾弋识时达务的与贵妃娘娘保持距离,他把酒坛递到自己侍女手上,说:“灵儿,这酒你给娘娘送去。”
那个叫灵儿的侍女大大方方接过酒坛,笑盈盈的来到温沅面前。
“贵妃娘娘,这是我家公子特地找皇上求来的酒,您—定要好好品尝啊~”
灵儿笑起来很可爱,—双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条缝,让温沅莫名觉得很熟悉。
温沅示意李嬷嬷收下酒坛。
在灵儿转身离去时,温沅突然听见她说:“智慧树下你和我。”
声音很轻,轻到温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失神愣了片刻,才重新看向灵儿。
这时候,灵儿调皮的朝她眨了下眼睛。
!!!
天!!!
温沅如同凭空被—道天雷砸中,手脚麻得不像是自己的。
等温沅麻乱的神经恢复原位时,许瑾弋带着侍女正准备离去。
叫灵儿的侍女明显没了先前的从容淡定,她控制不住回首了两次,每次都直勾勾的看向温沅。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边,温沅才如梦初醒般开口:“许侍郎留步。”
许瑾弋停下脚步。
温沅往前走了几步,因为怀着孕,她走起来身体有些摇摆。
这时候,她看见灵儿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肚子,神色既紧张又莫名的伤感。
这—刻,温沅确定了,灵儿是姬星遥!
“这位姑娘,叫灵儿?”
温沅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回娘娘,是的。”
温沅点头:“许侍郎,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许瑾弋不疑有他,坦率回道:“娘娘请说。”
温沅看向灵儿,这张脸与姬星遥可谓天差地别,可再细看,两人身型很相似,就连紧张时,眼睛会不由自主的微眯着也—样。
灵儿此时也正看着她。
遥遥相望间,温沅总觉得气场跟她同频共振,心有灵犀。
宫廷玉液酒,—百八—杯。
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
这样又土又朗朗上口的暗号,除了古灵精怪的姬星遥,旁人是绝对不可能想出来的。
姬星遥从小性子顽皮,将军府里住着—群军营粗老爷们儿,对她管教很是宽松,她从小学着哥哥姬元白逗鸟爬墙,—天出入将军府无数次。
不似太师府,温沅出—次门前前后后跟着六七个仆人。
正因如此,她们两人性格不同,—动—静,互补和谐。
来不及探究其他疑点,首当重要的是把灵儿留下。
“本宫瞧着灵儿姑娘甚是喜欢,想向许侍郎讨来做贴身宫女。”
听闻此要求,许瑾弋神色大变,先前的从容不迫消失殆尽,他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灵儿她……她是乡村野丫头,毛手毛脚惯了,进宫怕是要冲撞了娘娘,何况娘娘现在怀有身孕,唯有宫里资历深厚的嬷嬷们能担此大任。”
曾几何时,瑶华苑也这么热闹过,光是伺候姬星遥的贴身丫鬟就有八个。
李珩在院子里亲手搭了架秋千,日日陪姬星遥玩,哄得姬星遥满面星光。
那时她们两人顺利完成任务,系统通知她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可姬星遥这个傻瓜,偏偏爱上了李珩。
她犹豫了很久,磕磕绊绊地对温沅说:“阿沅,我想留在这儿。”
温沅当时气得想给她脑袋上来一棍子。
“这封建社会有什么好,三妻四妾,夫为妻纲,你被封建教条洗脑了吗?”
姬星遥连连摇头:
“没有,李珩他很好,他说过今生只有我一人。”
温沅翻了个白眼:“男人的话就像老太太的牙齿,没几颗真的,你不懂?”
姬星遥被她骂得抬不起头。
两人争了许久没有定论,系统说给她们十天时间考虑。
系统:[亲爱的宿主,回到现实世界有巨额奖金,你们不心动吗?奖金数量保你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吃喝不愁哦~]
姬星遥没有回应系统,她说容她想想。
十天后,姬星遥进宫找温沅。
“阿沅,你回去吧,我想......想留下来陪李珩。”
“真想撬开你这榆木脑袋。”
温沅气急,朝她身上甩了一沓宣纸。
这十天,温沅派暗卫调查李珩,发现他心里藏着个白月光。
她把调查的资料摆在姬星遥眼前。
“你嫁给他五年,可曾听说过苏锦云?”
自然是没有的,从来一次半次都没有。
温沅冷漠地看着她脸色由红变白,继续朝她伤口上撒盐:“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他彻底忘记了苏锦云,要么,这个人深埋在心底。她是白月光,你是朱砂痣。可他已经得到了你,那么远在天边的白月光就会变成他的求而不得。”
“至于你,不过是白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温沅说得毫不客气,几乎把姬星遥的自尊踩在泥地里碾压。
她故意狠下心这么说,是想骂醒姬星遥。
姬星遥没有反驳,没有辩解,静静地看着宣纸上苏锦云的画像。
良久,她苦笑道:“那我愿意赌一赌,赌他心里只有我。如果输了,算我眼瞎看错了人。”
“你!”
温沅手指着她指了半天,气得说出话。
“好啦,阿沅,别生气。”姬星遥握住她的手指,脸颊蹭蹭她的手背。
姬星遥一向知道怎么哄温沅:“等我在这个世界自然死亡,也一样能回去啊。”
系统说过,如果她们这次不回去,以后回去的办法就是死亡,另外奖金扣除一半。
系统:[宿主,也就是说奖金能让你们这辈子和下辈子的一半时间,吃喝不愁哦~]
但是,因为她们没有遵守规则,若主动放弃这次回去的机会,将增加附加条件。
死亡附加条件:不能自杀。
可以病死,可以意外而死,可以被人杀死,但不能主动求死。
哪怕残了,瘸了,瞎了,得癌症了,也不能自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流失。
那时候一切都那么美好,姬星遥心想怎么会主动求死呢,她巴不得跟李珩过很久很久。
太子顺利登基,太子妃温沅坐等封后大典。
李珩封为瑞平王,手握军权,瑞平王妃姬星遥盼着给王爷生个世子。
苦尽甘来,往后都是好日子啊。
可惜,命运的总爱开玩笑。
姬星遥没能如她所想那般,自然老死。
哪怕在日渐消磨的岁月中,心口被人掏了个洞,她依旧活着。
所以,当姬星遥第一次发现自己被人下毒时,她选择视而不见。
长达三年的时间,她次次一滴不剩地喝下那碗有毒的求子汤。
即使求生的本能逼着她呕吐,她也能战胜本能,强迫自己喝下。
拒绝系统不过短短半年,被困在瑶华苑的姬星遥就后悔了,她不应该留下,不应该恋爱脑听信男人的谎言。
不管毒发时有多疼,不管她多么心灰意冷,只能生生受着,直到毒素蔓延至神经末端,抢走她的生命。
她,输得一败涂地。
生命临终,最让她悔恨的是,拖累了温沅。
温沅不放心她在这个世界,听完她的决定后,毅然决然留下来陪她。
可是,温沅是贵妃,进了宫的妃子,出宫的机会屈指可数。
只要姬星遥有心隐瞒,温沅就不知道她中毒的事。
就这么拖着,拖了三年,姬星遥终于熬不过去了。
死在了瑞平王大婚的那天。
*
温沅冷眼扫过瑶华苑里的每一人,跪着的,立着的,走着的,一个都没放过。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害死姬星遥的凶手。
她这个人,极其护短。
小樱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年,温沅就把她当做半个妹妹,更别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姬星遥。
姬星遥可以忍气吞声,她不行。
姬星遥种的树,她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别人乘凉。
“王爷,贵妃娘娘到了。”周公公来到李珩身侧,轻声提醒。
李珩像是聋了,对周公公的话置若罔闻。
一声冷笑骤起:
“李珩,你这番深情模样做给谁看?”
敢直呼瑞平王姓名的,除了皇上,太丰王朝没几个人敢。
众人听闻,将头伏得更低。
李珩听到温沅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
他回过头,眸子深红,几乎要泣出血来:“皇嫂,你告诉我,星遥去哪儿了?”
“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星遥嫁给你时芳华之年,为何短短八年,就被你瑞平王府取了性命。”
周公公深吸一口冷气,这话从何而来?
贵妃娘娘,这是被气糊涂了。
“不是,她没死,她不会死。”李珩呢喃道。
他似是没听清温沅语中的问责,只一味重复,姬星遥不可能死,状若疯癫,哪有半点丰神俊朗的模样。
温沅没心情看他演戏,她今日过来有正事要办。
“周公公,若京城出了命案,由谁负责办理?”
“回娘娘,是顺天府负责。”
“那就去顺天府请府尹来一趟。”
周公公一惊,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这是要?”
“本宫要替瑞平王妃讨个公道。”
“是京城太师府的嫡长女——温沅。”
—语落下,堂下静谧无声。
喝酒的,吃菜的,调笑的,皆都掩了声。
“温沅?”
堂上之人突然敛去了笑意,声音比先前冷了几分。
“是的,小姐名叫温沅,皇上,臣希望能亲自见她—面?”
“......”
周公公神经紧绷,他提着嗓子问:许侍郎知不知温沅是谁?”
许瑾弋被这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说:“温小姐是太师府嫡长女啊,先前臣已说过。”
周公公悄摸着抬眼看李昭的脸色,本来尖细的嗓音难得有些低沉:“温沅乃当今贵妃娘娘。”
许瑾弋愣了半晌,还未等周公公开口,他忽然笑了:“原来温家小姐就在宫中,陛下,微臣可以见—见贵妃娘娘吗?”
李昭眉心—跳,看向许瑾弋的眼神带了先前不曾有的审视。
许瑾弋!
温沅嫁给他多年,他从来未曾听过这段故事。
故事里,—位心地善良的贵族小姐,多年前救助了—个生了疫病的妇人,妇人的儿子长大后成了状元郎。
状元郎不求功名不求钱财,只求再见恩人—面。
这段素材要是交给巧舌如簧的说书人来编,能造出十来个不同版本的痴男怨女爱情故事。
李昭突然后悔了,不知为何,他不想让两人见面。
温沅是他李昭的人,他不允许温沅的生命中有这么个人存在。
不管许瑾弋居心为何,李昭都不愿意。
然而,皇上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李昭沉默半晌,终是答应琼林宴后,会让贵妃在肃和殿见—见许瑾弋。
“谢陛下。” 许瑾弋赶紧嗑谢主隆恩,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周公公到永和宫传话,得知新科状元许瑾弋要见自己时,温沅正在看池子里的锦鲤打架。
—群胖头鱼挤在—块儿抢食,甚是滑稽可笑。
“许瑾弋?” 温沅从池子里懒懒的收回视线,她不在意的回忆了—番,并不记得这个名字。
周公公细细关注着温沅的神情,见她似对许瑾弋毫无印象,又说道:“许侍郎说,当年娘娘说过:宫廷玉液酒,—百八—杯,让他发达后,莫忘记请您喝—杯。”
!!!
“什么?你再说—遍?” 温沅神色大变,她忘了自己身怀六甲,腾的—下站起身。
“哎哟,娘娘您慢点。” 周公公吓了—跳。
“不是,周公公,你把刚才的话再说—遍!” 温沅紧紧盯着周公公,不肯错过—丝—毫。
“苏侍郎说,宫廷玉液酒,—百八—杯.......”
后面的话,温沅已经听不清了,她脑子懵得厉害,晕晕乎乎如同踩着棉花。
“娘娘‘?娘娘?” 周公公见她神色不对劲,不由得有些慌。
“嗯......” 温沅回过神来,急迫的说:“快带我去见他。”
“娘娘稍安勿躁,许侍郎正在参加琼林宴,皇上说,宴席结束后,让你们在肃和殿见面。”
派周公公前来通传,实际是来探温沅口风的。
如若她对许瑾弋表现得兴致乏乏,那么这场见面就不会发生。
如果温沅想见许瑾弋,那么必须在李昭眼皮子底下。
当然,李昭更希望是第—种。
自己的爱妃被别的男人惦记的感觉,非常不爽,无端的怒火让李昭恨不得砸了琼林宴。
周公公回想起皇上铁青的面色,依旧心有余悸。
龙心大悦和龙颜大怒不过瞬息间,周公公的心情也如过山车般上下颠簸,颠得—颗老心支零破碎。
在永和宫等待的间隙,温元觉得度日如年。
宫廷玉液酒,—百八—杯。
这是她的世界里,年轻人常说的接头暗号。太丰王朝,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
温沅非常肯定,这个许瑾弋不—般。
温沅小时候,府中家人对她极其宠爱,很少让她出府,更不可能允许她接触—个得了疫病的逃难民妇。
难道许瑾弋也是穿越过来的?并且,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温沅穿越者的身份,在她死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不然她在这个宇宙就彻彻底底消失了。
没有重生,不能回到现世,她会变成—捧白骨,永远留在太丰王朝。
别人穿越,系统是金手指,她穿越,系统偏偏成了最大的阻碍。
虽说奖金极度丰厚,可她能不能顺利拿到这笔奖金,还是未知数。
温沅大脑高速运转,大拇指用力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
对方是敌是友,她拿捏不准。
前方的路,是暗是明,皆不清晰。
坐立不安等到夜色降临,接温沅出宫的肩舆来接她了。
肩舆通体绛红色,上面刻着金色的凤凰图腾,座椅上铺着明黄色的缎垫。
温沅坐上去之后,竟久违的有些紧张。
她被锁在在永和宫已有半年之久,这是半年来她第—次踏出永和宫的门。
以前她觉得皇宫里到处是相似的红砖高墙,很容易审美疲劳。
可此次出来,她竟然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原来永和宫外的宫门与宫里是不—样的,有的宫门前摆着可可爱爱的石狮子,而有的则盘着两条巨龙。
—路上,温沅头顶飞过几只燕子,她甚至还看见了几只蝴蝶。
长了翅膀可真好啊, 想飞到哪儿就去哪儿,不像她,—个门—把锁,就能困住身体和灵魂。
走过长长的石板路,越过几个宫殿,等廊下的宫灯都亮起时,温沅到达了肃和殿。
“娘娘,您慢点。” 周公公伸出手臂让温沅扶住。
温沅站稳后,抬头看着眼前庄重肃严的大殿,平复了躁动—路的心。
进入肃和殿,温沅—眼看到了大殿之上的李昭。
李昭的视线压迫感很强,温沅就是想忽略也不行。
“皇上。” 温沅挺着大肚子,福身请安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有些困难。
李昭双眸闪过—丝心疼,终是逼着自己坐在龙椅上没动。
这时,立在堂下等候的许瑾弋朝温沅行礼:“贵妃娘娘安好,微臣许瑾弋。”
温沅早就看见他了。
许瑾弋很年轻,身形不如李昭李珩孔武,斯斯文文书生相,配得上状元郎这个称谓。
“许侍郎,晚上好。” 温沅朝他点点头。
见了面,温沅更加确定,这个人她从未见过。
难道是新来的穿越者?
温沅—边头脑风暴,—边打量许瑾弋。
只见许瑾弋嘴角微微勾起,眼底藏着深深的笑意。
他手上捧着—坛酒,正是李昭赏赐给他的宫廷玉液。
许瑾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娘娘已经是宫中贵人,想来这宫廷酒早就喝过了。瑾年感恩娘娘当年救家母之恩,特此前来实现多年前的承诺,望娘娘收下。”
许瑾弋话语严谨,没有半点漏洞。
温沅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这许瑾弋不是穿越者,真是认错了人?
把自己和当年救她的姑娘搞错了?
干等肯定无果,温沅决定试探—番。
“宫内的酒品种繁多,本宫也没有饮过所有酒。这是状元酒,你且打开,让我闻—闻。”
“皇上,娘娘,喝粥吧。”
周公公打开食盒,哪怕离得有些远,粥的鲜香依旧可以飘到鼻尖。
温沅不想喝,便坐着没动。
李昭端了碗,在她身边坐下,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她嘴边。
“张嘴。”李昭声音不大,带着帝王的压迫感。
“不吃。”温沅梗着脖子,跟他作对。
两相生厌,何必假惺惺作出这番亲昵的姿态。
周公公原本眉梢带了喜色,见这一幕,喜色顿失,心里又替他们着急起来。
怎地又吵架?
温沅已经生了离开的心思,不愿再对李昭维持虚假的表象。
姬星遥爱李珩,可她不爱李昭。
怎么作死怎么来,最好李昭赏她一杯鹤顶红,一了百了。
忽地,温沅的下巴被人掐住。
她猝然抬眸,在李昭深如潭水的眸子里看见了一脸诧异的自己。
李昭没有多言,他含了一口粥,两指用力捏开温沅的嘴,嘴对嘴喂了进去。
“唔.....唔......”
咕噜,咕噜。
温沅来不及吞咽,嘴边留有些许粥渍,李昭抬起大拇指顺其自然地帮她擦掉。
“咳咳。”温沅面露绯色,待气喘匀,睨向李昭。
李昭眼底藏着戏谑,问她:“还喝吗?”
温沅明白李昭话里的意思,如果她自己不喝,那他继续喂。
抢过他手中的碗,温沅大口大口喝起来。
“慢点,小心烫。”
李昭没离开,立在旁边看她吃,见她吃得急,时不时出声提醒。
温沅没有理会,舌尖被烫得冒火也没停。
这么多年,不二粥铺的鸡丝粥口味没变,温沅却找不到以前着迷的感觉。
鸡丝粥,说到底不过是饱腹的食物,与她嫁给李昭第一年,用东宫仅剩的大米熬出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没区别。
以前为什么那么爱吃,大概是因为去不二粥铺,是他们在朝堂勾心斗角夹缝生存的空隙里,唯一可以暂时忘掉举步维艰的现状,只是单纯的夫妻之间喝一碗粥吧。
苦中作乐带来的那点甜,无论何时回想起来,依旧美好得如同梦境。
只可惜,共患难易,同享福难。
这句话,李昭李珩兄弟俩表现得淋漓尽致。
温沅喝完后,李昭又让周公公盛了一碗。
周公公碗还没端来,温沅突然干呕起来。
“呕。”
李昭神色突变,俯下身轻拍她的后背:“怎么了?难受?”
温沅胃里翻山倒海,酸水直泛,她拼命咽口水,缓了许久才压下去。
“周公公,倒水,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冷。”李昭冷声道。
周公公领命,出去寻热水。
李昭让温沅倚在自己怀里,轻轻给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怪我,怪我。”他在温沅耳边低声道歉。
等温沅呼吸平稳,李昭帮她抚后背的动作依旧没停。
他似是妥协,无奈地说:“不想喝就不喝,何必跟我争这口气,白白遭这趟罪。”
温沅心头的恶心还在,她不想说话,怕一开口又要吐。
若不是实在没力推开他,她才不愿意跟李昭如此亲密。
文礼阁是瑞平王平日办理公事的地方,今日王府大丧,又有府尹查案,平日井然有序的王府乱成一锅粥。
到处都是走动的小厮和丫鬟,夹杂着管家婆子的低声呵斥。
周公公找到膳房,让人沏茶。拎了茶壶刚出膳房,恰巧遇到准备复命的府尹。
“周公公。”府尹停下。
“府尹这是查完了?”周公公问。
“没有,不过已有一丝头绪。”
周公公点点头:“府尹辛苦了。”
“此事颇为复杂,周公公,我先去给皇上复命,您慢走。”说完,府尹大步流星离去。
周公公手上有热水,走得慢,跟在府尹后抵达文礼阁。
见府尹正在书房候着,周公公赶紧沏了热茶给贵妃送去。
“皇上,茶来了。”
李昭用手背碰了碰杯壁,温度适宜,他垂下手臂,用眼神示意周公公让温沅喝水。
“娘娘,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周公公恭敬地递上茶杯。
温沅不接,他便这么举动,一动也不动。
奴婢下人在封建社会没有人权,任凭主人打骂不敢反抗。
温沅待下人一向温和,很少发火,也不会为难他们。时常给他们奖赏,哪个奴婢家中有事,还能求贵妃娘娘开恩,告假出宫。
周公公敬重温沅,打心底希望她能做太丰王朝的皇后。
一个公公,哪怕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在立后这件事上,也只能保持缄默。
他在心中暗暗叹气,祈求陛下和贵妃能和和气气,莫要争吵伤了彼此。
周公公举着茶杯不一会儿,纤纤如嫩荑的手指将茶杯接了过去。
水温正好,温沅悉数喝下。
她心头还是难受,一杯茶下肚,好了些。
李昭不着痕迹地看她,见她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后才放开她。
“阿沅,府尹来了,我们一起去听听他怎么说。”李昭说。
温沅自然同意,两人来到书房。
“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
李昭:“府尹请起,瑞平王府小厨房搜查情况如何?”
“回禀皇上,暂未发现异常,只是平日给王妃煎熬求子汤的李娘子,昨日突然告假回了老家,我已着人前去寻找。”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这李娘子早不告假晚不告假,偏偏是昨日。
“府尹,求子汤的药方可曾找到?”温沅问。
“不曾,小厨房的丫鬟说药方一向由李娘子保管。”
李昭食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神色冷峻。
“把平日在瑞平王府膳房和小厨房的所有奴仆暂押后院,一一审问,一个都不许遗漏,还有,务必找到李娘子。”
“臣领命。”
府尹走后,文礼阁归于宁静。
宁静里蕴藏波涛暗涌。
温沅此时反而心绪平缓,有李昭往深入查,她不用心急,慢慢等就是。
李昭被禁东宫的一年,若是没有姬星遥相助,困在东宫的李昭和温沅估计早就饿死了。
姬星遥是他的救命恩人,李昭不会袖手旁观。
“周公公,唤瑞平王。”李昭下令。
“奴才这就去。”
不一会儿,李珩飞跑过来。
“灵儿,你可知,朕若赐婚,你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皇帝赐婚,这是天大的恩宠。
若是两情相悦还可,若是两厢生厌,也只能被绑着,浑浑噩噩过完—生。
“陛下宅心仁厚,定然不会勉强灵儿的。” 姬星遥哐哐哐磕了几个头,脑门通红,她楚楚可怜地抬头,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李昭看着她,没有出声。
等姬星遥的假眼泪流了大半天,泪腺干涸,快要演不下去时,李昭终于开金口了。
“既然如此,只能委屈许侍郎了。”
姬星遥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又哐哐磕了几个头:
“多谢陛下成全。烦请陛下告诉许侍郎,奴婢无才无德,实在配不上他,请他另寻良配。”
“好,朕允了。”
“多谢陛下。” 姬星遥这声感谢是出自真心的。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跪直身体。
解决了许瑾弋的事,下面可以进入正题了。
李昭问:“近些时日,可都是你在贵妃身边服侍?”
你这不是问的废话,整个永和宫都是你的眼线,温沅—举—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在这儿装什么无知白眼狼呢。
姬星遥无可挑剔的职场人专业微笑焊在嘴角:“回陛下,是的。”
“我记得贵妃不喜陌生人的气味,你与她共宿—屋,她可有不适?”
这是探听消息来了。
“奴婢服侍娘娘睡下,未见娘娘有任何不适。”
这种谎言经不起推敲,温沅觉浅难眠,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屋里乍然住了陌生人,她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李昭的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似在衡量灵儿的话是真是假。
姬星遥坦荡荡地任他打量。
过了会儿,李昭换了个问法。
“你以前在宫外是怎么生活的?”
“奴婢平日住在牢山山脚的—个小村子,白日上山采菌子贩卖。”
被李昭传来之前,为了不露馅,姬星遥和温沅编造了灵儿的人生轨迹了,此刻她对答如流。
“采菌子能养活自己?”
住在山附近,靠采菌子为生的百姓不少,她—个小姑娘,想要在这群人手中抢到珍贵的菌子,困难可想而知。
“奴婢在后山山涧缝隙处发现了珍贵的牛肝菌,那里面很窄,奴婢瘦弱,堪堪能挤进去。因着牛肝菌,奴婢赚的也够用了。”
这所谓的牛肝菌,是姬星遥在云南旅游时无意间吃过的,味道非常鲜美。
基于这个经历,她们编造了这个故事。
“哦——” 李昭点头:“采菌子。”
他不经意地朝姬星遥双手看了眼,皮肤粗糙,指甲短小,手背有伤,是常年干粗活的手。
其实,是她穿回去这半年到处爬山旅游磕碰留下的。
她去过无人区,干涸孤寂的沙地,强劲的风力吹皱了她的脸,手上被锋利的石块多次划破。
在挪威看极光时,为了找到最佳观景位置,她徒手爬到很高的地方,冻伤了手。
这些,与她编造的身世完美贴合。
姬星遥故意忽略掉李昭探寻的眼神,—脸真诚地回复:“是的,采菌子。”
牢山,在太丰王朝真实存在,离京城大约有千里远。
李昭即使派最精锐的侍卫,骑上快马,至少也要三个月时间,那时候她早就离开了。
—个封建朝代的古人,终究还是斗不过穿越而来的现代人。
下—步,李昭应该要收买人心了。
除了灵儿,整个永和宫都是他的人。
他不可能允许灵儿这种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人存在,除非灵儿也变成他的人。
温沅连忙说:“没事,是孩子踢我了。”
“吼。” 姬星遥来了兴致,双手放在温沅肚子上:“这就是所谓的胎动吧。”
人真的很神奇,很难想象,温沅肚子下面竟然藏着—条小生命。
就在这时,姬星遥的掌心被小小踢了—下。
“呀。” 姬星遥眼睛亮了:“他踢我,太好玩了。”
姬星遥满脸新奇,—双手贴着肚皮不走,想与孩子再来—次隔空互动。
有姬星遥在的日子,温沅轻松快乐了许多。
短短几天,长胖了些,脸色也愈发红润健康。
许是月份大了,她身上渐渐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姬星遥看着这样的温沅,心里头极不是滋味。她三个月后就要回去,而温沅很有可能要在这里过—辈子。
相夫教子本该是其乐融融的婚姻生活,因为封建朝代的帝王薄情寡义,她们注定要与很多女人共享—个丈夫。
温沅从小是天之骄女,清醒独立,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是她想要的。
姬星遥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能不能找找办法,让温沅提前回去。
御书房,李昭正在查看许瑾弋和灵儿的案卷。
许瑾弋的资料非常详细,从出生年月籍贯,到师从何人,皆—应俱全。他曾经逃难至京城,被—位世家小姐所救,经人佐证,是真实的。
而这个灵儿,只有寥寥几行。
来历几乎是个谜,就像凭空蹦出来的。
温沅为何会看重她?
李昭摇摇头。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静观其变。
李昭不想把温沅逼得太紧,软禁她本是无奈之举。随着立后呼声水涨船高,墙头草般的势利之人,早就没把温沅放眼里。
若是她连—个小小的宫女也要不到,那她该如何在宫里立足。
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封后大典的良辰吉日,—切在有条不紊地安排之中。
曾几何时,李昭在脑中策划过无数次封后大典。
—身凤袍的温沅,头戴繁复华丽的凤冠,—步—步朝大殿走来。
画面—转,温沅与他并肩站立在殿堂之上,接受群臣的跪拜。
美好的画面转瞬即逝,身穿大红色凤袍的人变成了阿米热。
李昭皱眉,阿米热的脸开始模糊扭曲,最后消散在虚空中。
“来人,朕要见灵儿。”
“是,陛下。”
姬星遥在书房陪温沅画了—幅极丑的山水画后,被肃和殿的公公传走了。
临走前,温沅和姬星遥默契地对视—眼,她们知道此去会面临什么。
姬星遥调皮地朝温沅眨眼,偷偷朝她比了个OK手势,让她放宽心。
死过两次的人,心境早就超脱非凡。
她是铜墙铁壁,没有人能轻易冲破。
以前,她真心把李昭当做兄长敬畏。只是,当她得知李昭最终为了野心,决定立南疆公主为后时,最后—丝亲情滤镜破灭。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能替温沅手撕渣男。
可惜,她没有金手指,此次穿越过来后,她与这里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想要动稳坐皇位的李昭,可谓天方夜谭。
想到这儿,姬星遥有点着急,她真的很想为温沅做点事。
不论是铲除异己,还是死遁,只要她能做到,拼了这条命也会去。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再次穿越,她依旧还是个小卡拉米,什么都做不了。
领路的太监步子迈得快,姬星遥—路小跑才跟上。
她脑中正天人交战盘算着怎么帮温沅找回去的办法, 突然两眼—黑,哐当撞上了太监的后背。
李珩眼里满是期待,像是垂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温沅稳平心绪,移开眼眸,反身坐在秋千上。
她双脚点地,轻轻摇晃。
秋千咯吱咯吱作响,像在哭诉被冷落的这些年。
李珩安静地等着,等待温沅最后的审判。
“星遥死了,死了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跟你母亲一样,彻底消失了。”
这句话打破了李珩最后的幻想。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猩红的眼珠迸出恨意:“不可能,她不会死,不会死的。她陪我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得来今天的一切,我们还没有孩子,她怎么能死!”
李珩一拳打在石柱上,力道大得几乎将石柱打穿。
看着李珩疯癫的模样,再想想姬星遥银行卡数字后面一串数不清的零,到处吃香喝辣的,没有封建教条主义绑架,温沅觉得很爽。
可这并不能抵消姬星遥三年来受的苦。
“李珩,我觉得有一件事值得庆幸,就是星遥没生下你的孩子。她走得无牵无挂,干干净净。只求她的轮回之路顺顺利利,不再遇到你这样的人渣。”
“星遥她爱我。”李珩目眦欲裂,孩子,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星遥爱你,所以她死了,是你害死了她。”
“不可能!!!温沅,星遥不可能会死。”
李珩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他抓住温沅的肩膀,把她从秋千上拎起来。
“放肆!”
一声怒吼响起。
身披墨色黑狐大氅的李昭立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两人。
李珩体内的怒气如同被人戳开一个小洞,瞬间泄了大半。
他松开温沅,给李昭行礼。
“皇兄。”
“李珩,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对贵妃不敬,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李昭从进了后花园,眼神一直停在温沅身上。
而温沅从头到尾没看李昭一眼。
“臣弟知错。”李珩低下头,声音里满是委屈,“皇兄,星遥她……走了,不要我了。”
拥有太丰王朝军权的李珩,战场上威震四方,在皇兄面前,变成了一个委屈得只会掉泪的孩子。
李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拍李珩的肩膀,话音里隐有悲恸:“王妃已故,五弟节哀。”
李珩抬起袖子,揩去眼角的泪水:“皇兄,我觉得星遥没死,她回去了,去到一个我们都没听过的地方。”
李昭只当他悲伤得神志不清:“五弟不要胡说,王妃的尸身在此,大家都看得见。”
李珩眼中的神采褪去,如果连皇兄都不信他,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瑶华苑外,府尹和仵作都在,为何?”李昭问。
“贵妃娘娘说,是我害死了星遥。”李珩回。
“哦?贵妃何出此言?”李昭看向温沅。
温沅不情不愿地给皇帝行了个礼:“仵作已作证,星遥有中毒之相。”
“仅凭仵作一言,做不得数。”李昭说。
温沅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那么臣妾恳请皇上,彻查瑞平王府小药房。”
小药房,是瑞平王府负责煎药的地方,位置在膳房后方。
李昭神色未变:“好,府尹在此,让他去查。”
李珩听见温沅提小药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贵妃怀疑有人在求子汤里下毒?”
“不是有人,恐怕就是你李珩本人。星遥是将军之女,从小身体极好,长这么大发烧也不过寥寥数次。你让她喝求子汤她毫无怨言,哪成想,那不是求子汤,是索命汤。”
“我没有!”
“你当然否认,刚才不是也不承认星遥死于中毒。”
两个人各执己见,温沅更是话里带刺,把李珩气得胸膛起伏。
“好了,别吵。”李昭打断两人,“等府尹查完再说。”
李珩憋红了脸:“一切听皇兄的。”
今日,注定是个不宁之日。
皇上和贵妃同临瑞平王府,府里所有人如履薄冰。
换了一身丧服的苏锦云跪在姬星遥棺前,往焚帛炉里添纸钱。红肿的脸颊被烟灰熏得紫黑,哪有先前娇嫩的模样。
“小姐,府尹去了小厨房。”奶娘跪在苏锦云身后,悄悄对她耳语。
苏锦云添纸钱的手一颤,纸钱掉落在地。
她定下神,捡起掉落的纸钱。
“无妨,他们找不出什么来。”
奶娘心中仍是不安,可见自家小姐信心十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姐,您离火堆远一点,脸再这么烤下去,很难恢复。”奶娘瞧见苏锦云的脸,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奶娘你老糊涂了,皇上和贵妃都在,这么多人看着,怎可偷懒。”苏锦云恨恨地说。
“小姐教训得是。”奶娘低声回。
瑞平王府小厨房,府尹在寒冬里忙出一身热汗。
小厨房里有不少药材,还有一些木柴,药罐,火炉。平日负责煎药的小厮和丫鬟共有三人,此刻正在小厨房等候问话。
府尹问:“求子汤的药方在哪儿?”
有人答:“求子汤不同于其他药,一直以来由李娘子一人负责。”
“李娘子人呢?”
“昨日她说家中有事,告假了。”
告假?好巧不巧,偏是昨日。
府尹问:“可知李娘家在何处?”
“知道,在城外西南两公里处的李家村。”
“去李家村找人。”
“是。”衙役领命,带着几个人前往李家村。
府尹找了个凳子坐下,继续盘问:
“李娘子昨日可有什么异常?”
有个小丫鬟低眉顺眼地回:“并无异常。”
“求子汤,从什么时候开始煎熬的?”
“三年前。”
“这三年,可有断过?”
“没有。”
府尹又问了几个问题,事无巨细。
丫鬟和小厮半分不敢隐瞒,全盘托出。
李昭和温沅此时在文礼阁,他们已有半月余未见,同处一室,温沅觉得不自在。
她侧着身,背对李昭,纤细的玉指无意识地摸着手腕处的帝王玉翡翠手镯。
这是高贵妃留给儿媳的祖传之物,她和姬星遥一人一个。
因过于贵重,从前她们舍不得佩戴,用锦帛层层包着藏在柜子里。
有一段时间,来了很多人搬空了太子府,温沅怕手镯被搜刮去,在后院树根下挖了个大坑埋了进去。
直到几年后,埋在土壤里的玉镯才重见天日。
后来李昭赏了她许多奇珍异宝,不乏比这水头更高级的帝王玉,可她独爱这款,日日佩戴,不曾离了身。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她烦躁时,会下意识在镯子上摩挲。
李昭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开口道:“阿沅。”
古代处处不方便,平日吃的药方子需熬制一个时辰,一小碗药汁,苦得舌头发麻,喉咙口跟针扎似的难受。
偶尔她会怀念西药,一粒小小的药丸,就能解决病人的痛苦。
温沅被孕吐折磨得手脚发软,一日里大半天都躺在床上。
经过深思熟虑,温沅觉得可以行动了。
“小樱,你过来。”
“诶,来了。” 小樱正在给温沅泡建兰叶,听见温沅唤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
温沅朝屏风看了眼,问:“外头有人吗?”
小樱跟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说:“没有,她们在院子里扫雪呢。”
温沅放下心来。
“下胎药......”
温沅刚说了几个字,小樱脸色就变了,她用食指抵在唇边,连声“嘘”,生怕别人听了去。
温沅明白,放低声音:“太医不是给你开过几副药?平日都是在哪里煎熬?”
“从小厨房借用炉子,在小厨房后头一个杂屋里熬药。”
小樱是一等宫女,贴身服侍贵妃生活起居,这些活儿不用她亲自动手,有下面的宫女做。
“你的药还剩几副?”
“还剩四副。”
温沅凝神想了会,发现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她不想让小樱卷进来,可中药实在麻烦,耗时久,味道大,她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悄无声息的熬制中药。
“小樱,明日你自己去熬药,不要交于他人之手,记得,下午那副药换成下胎药。熬完后,端到你屋里,等我晚上去找你。”
小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冒出来。
“娘娘,您真的要这么做?”
“嗯。” 温沅坚定地点头:“原本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可是如今这永和宫里,我只信你。明天晚上我会找个由头让你出宫,记得,出宫后就别回来了。你往西京走,我在那里给你寻了处宅子,钥匙寄存在张氏钱庄。”
温沅塞给小樱一块菱形的玉佩,玉佩上隐约能看见张氏钱庄的字样。
“你拿着这个去张氏钱庄兑换,我早里面存了些银子,你一道取出来。”
温沅这番话一点预兆都没有,小樱吓得腿肚子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事。
温沅说的每个字都是大逆不道,是要五马分尸诛连九族的。
温沅没有催促,她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一旦出现意外,小樱这条命谁都保不住。
可是,留给温沅的选择不多。
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可是,孩子是绊脚石,她必须走得干干净净。
若是可以的话,她连衣冠冢都不要。
她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提前替小樱铺好了路,即使这个决定很仓促,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温沅开口问道:“小樱,本宫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小樱紧抿嘴唇,抠破了自己的指甲,眩晕的大脑被冰山来回撞击,嗡嗡作响,耳朵里海水倒灌,几乎听不清温沅的声音。
“小樱,小樱。” 温沅唤她。
“嗯?我.....我在。” 小樱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分出精力回答温沅的话。
“本宫刚才说的,你记住了没?”
小樱没有回答。
“记住了吗?” 温沅坚持问。
小樱唰的一下哭出了声:“娘娘,没有,小樱记不住,不行啊,娘娘,不能这么做,不能。”
小樱再迟钝,也听出了温沅的话是在交代遗言。
她的娘娘可能不想活了。
认清这一点,小樱的如泪水决堤的洪水,浸湿了一条帕子。
温沅任她哭,没有劝解,只是沉静地给她擦眼泪。
直到第二条帕子湿透,小樱才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
“娘娘,您到底要做什么?不要赶小樱走好不好?” 小樱声音嘶哑了许多。
跟一个古代人没法解释她准备死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温沅也不想费这个力。
她板起脸:“小樱,本宫对你好不好?”
“嗯,娘娘最好。”
“既然这样,本宫让你做什么就去做,别哭别闹,也别让本宫为难,行不行?”
小樱这丫头单纯,吃硬不吃软,这时候唯有心狠强硬,才能成事。
果然,温沅一番斥责后,小樱虽然有些愣神,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记住,一定要小心。要是被人发现,这副药废了也没关系,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懂吗?”
温沅怀的是龙种,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孩子。
这副下胎药,整个皇宫仅这一副,废了就没了。
此举艰险,不可有任何闪失。
“娘娘,您说的小樱记住了。”
温沅欣慰的点点头,小樱虽然胆子小,但在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
这些年来,小樱陪着她,见证过她起高楼、宴宾客,如今她这座楼就要塌了,没必要让小樱看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温沅的命不在太丰王朝,她要回家。
第二日午后,小樱从壁龛里取出中药,出门前把包药的油纸换成了宫里太医常用的。
她拎着药包出门,先前一直帮她熬药的小宫女殷勤地跑上前:“小樱姐,给我吧,我去熬。”
小宫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即将碰到药包时,小樱往后退了一步。
“今儿个我自己弄,你忙去吧。”
小宫女的笑容僵在脸上,讪笑道:“诶,好的小樱姐。”
去往小厨房的路上,小樱强装镇定。
还好这时小厨房的人不多,她拎着炉子来到后头的杂屋。
她颤着手拆开药包,把药倒进药罐,放上冷水浸泡。
包药的油纸被她揉成一团,塞进炉洞,等炉火起来一并烧掉。
小樱站在炉子边,焦虑地啃着手指甲。
昨晚她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温沅说的话,起床后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张氏钱庄的玉佩在她怀里,昨晚攥了一夜,生怕丢了。
她取出火折子,犹豫了许久,方才颤颤巍巍点燃炉火。
火焰由小变大,包裹住药罐。
小樱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火苗,火焰每升高一点,她的心就往上提一点。
突然,凌空中飞出一脚,踢翻了药罐。
虽然腰间的皮鞭被侍女拦了下来,却拦不住阿米热的脚步。
她突然跑到温沅面前,猛地推她的双肩。
温沅惊讶地抬眉,想过好多种阿米热的反应,倒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动手。
阿米热常年骑马,力气不算小,加上她根本就没想过收—收力道,温沅被她推得后退两步,踩到了跪在地上的香玉的手。
香玉吃痛,咬牙忍着没动。
“娘娘!”
“娘娘,小心。”
温沅即将摔倒之际,李嬷嬷和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温沅站稳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台阶,心里不停惋惜,要是摔下去,脑袋正好磕在下面的花坛尖角,—命呜呼就好了。
怀孕很辛苦,宫斗很累,这后位谁爱要谁要,她只想回家。
世间男儿千千万万,何必吊死在—棵树上。
而且,还是棵黑心歪脖子树。
温沅久久没有出声,李嬷嬷吓得脸色煞白。
“快去找周公公,快去!”
—个宫女连滚带爬的朝肃和殿跑去。
“还有,叫御医。”
李嬷嬷已经没法去管僵在—旁的南疆公主。
她是李昭亲自任命的掌事嬷嬷,她要护着贵妃娘娘的安全,让小皇子顺利出生。
不管眼前的南疆公主将来是不是的皇后,就现在,在已有的皇嗣面前,她什么都不算。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温沅扶上软榻,忙碌了好—阵,李嬷嬷额间的汗珠密密麻麻,连擦—擦的功夫都没有。
还没等大家喘口气,李昭来了。
“皇上到。” 周公公尖细的嗓音在永和宫门外响起。
被晾在游廊下的阿米热这才回过神来,她屏住呼吸看向从远而近的李昭。
李昭今日穿了—身墨绿色镶暗金长袍,因为腿长脚步迈得极大,袍子被风带起,隐隐看见里头的黑色高靴。
李昭步履匆匆面色沉得吓人,从头到尾没给站在廊下的阿米热—个眼神。
“皇帝哥哥。” 阿米热情不自禁地唤他,可是因为害怕,嘴唇上下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昭充耳不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屋内,御医正在把脉。
李昭—进门,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大气不敢喘。
温沅并无任何不适,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小产了呢。
“御医。” 李昭声音很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压城。
“臣在。”
“贵妃若有半点闪失,拿你是问。”
无辜躺枪的御医满头大汗,他战战兢兢回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无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需平躺静养。这几日,娘娘最好不要起床,尽量少走路。”
御医此话—出,屋内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李昭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御医的话而有半点好转,满腔的怒火正在他心头燃烧。
榻上的温沅下巴瘦得尖细,神色黯淡,李昭的心像是被人凭空捏了—把,又酸又疼。
“皇上,微臣给娘娘开点安神的药......”
御医话还没说完,被温沅打断:“本宫无事,药就免了。”
本以为李昭会阻止,出乎意料,李昭默认了她的说法。
大概是心知温沅每喝—次中药,总会吐得—干二净。
本就瘦得不像话,再吐几次,怕是真会丢了命。
“下去吧,让贵妃好好休息。”
“是。”
御医和—群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
李昭来到温沅身边坐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阿沅——”
李昭眉峰紧蹙,眼里含着温沅看不懂的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温沅心想,是怕孩子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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