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衣姜凰的武侠仙侠小说《剑道无敌番外》,由网络作家“谢玄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姜家府邸之中,一片寂静。许久之后,谢玄衣的神魂从如意令中缓缓退出。大马金刀坐在庭院中,焦急等待结果的姜奇虎,第一时间接过令牌。“先生……”他刚刚传出一缕魂念,便被如意令中陈镜玄的声音打断。也不知小国师对他说了什么。姜奇虎眼神变得异常古怪,片刻之后,他低声应道:“是……是……我明白了。”而后翻手将如意令收下。与小国师那边的传音对话结束之后,这位皇城司次座神色复杂地打量起面前少年。“姜大人。”谢玄衣悠悠吐出一口气,问道:“关于我的事情……小国师那边,应该已经交代清楚了吧?”“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姜奇虎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明白,在如意令中的短短半柱香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国师大人不仅将鲤潮城计划全盘托出,而且还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来路不...
《剑道无敌番外》精彩片段
姜家府邸之中,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谢玄衣的神魂从如意令中缓缓退出。
大马金刀坐在庭院中,焦急等待结果的姜奇虎,第一时间接过令牌。
“先生……”
他刚刚传出一缕魂念,便被如意令中陈镜玄的声音打断。
也不知小国师对他说了什么。
姜奇虎眼神变得异常古怪,片刻之后,他低声应道:“是……是……我明白了。”
而后翻手将如意令收下。
与小国师那边的传音对话结束之后,这位皇城司次座神色复杂地打量起面前少年。
“姜大人。”
谢玄衣悠悠吐出一口气,问道:“关于我的事情……小国师那边,应该已经交代清楚了吧?”
“你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姜奇虎皱起眉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在如意令中的短短半柱香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国师大人不仅将鲤潮城计划全盘托出,而且还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甲六”,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千万要好好照顾。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谢玄衣挥手笑了笑,道:“姜大人只需知道,你我乃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便足够了。”
姜奇虎深吸一口气,将原先准备严词厉喝的那些话语尽数咽了回去。
“既然先生说你可信,那么你便可信。”
姜家老爷子,一生戎马,膝下始终无子,征战半生之后,姜家夫人才诞下一男一女。
名将之门,自然对男丁极为看重。
兵者,讲究正奇之道,相互辅佐……姜烈性格直来直往,乃是北境有名的“正将”,而姜奇虎之名,便可以看出老爷子对膝下犬子的期望。可惜的是,天往往不遂人愿,姜奇虎继承了父亲的绝大部分性格,并且在“固执坚韧”这方面,更胜前者。
这是一个可以用笨拙来形容的直率家伙。
虽然姜奇虎武道天赋很高,但实在与“奇”之一字无缘。
后面姜烈老爷子也放弃了执念,将姜奇虎送入皇城,让陈镜玄代为管教……想着跟随大褚下一任国师进修,或许能弥补一些缺憾。
这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策。
姜奇虎在陈镜玄身后学会了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你不够聪明,那么就不要“擅作主张”。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需要一个身份。”
谢玄衣道:“鲤潮城里到处都是‘蝇瞳’。甲六这个身份,见不得光……您是皇城司次座,安排一个身份,应该不难吧?”
“……”
姜奇虎思索片刻,道:“我家先生计划之中,正好需要一些洞天境左右的年轻修士……明日起我会给你一个‘姜家客卿’的身份,此后你跟在我身边,便不用担心身份问题。”
姜家家大业大,门客众多,多一人少一人,根本无法细查。
当然最重要的是。
蝇瞳隶属于皇城司……而姜奇虎正是陈镜玄一手栽培的皇城司次座。
当仁不让的二把手。
青州地界所有的蝇瞳,都听从姜奇虎调遣。
“另外,妖国那边正等着消息,我需要尽快回复。”
谢玄衣道:“龙木尊者这一环必须搞定,我需要知道妖国的‘蛊毒’,以及收集一些特殊材料……”
他杀死了甲六,成为了甲六,这不假。
但想代替甲六,彻底取得龙木尊者的信任,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妖国尊者,直觉极其敏锐。
每一位替妖国卖命的甲级暗子身上,都根种了某种“灵魂蛊毒”,以此进行长期操纵。
今夜,谢玄衣入局,让陈镜玄手中多出一张重要底牌。
但若是在接下来的“汇报”环节之中,引起龙木尊者怀疑……
那么已经上钩一半的那条大鱼,多半会嗅到危险,选择弃饵逃亡。
谢玄衣需要知道,龙木尊者种下的灵魂蛊毒是什么毒。
以此来方便应对。
“先生已经对我说了,明日我便带你前去探查‘白泽洞府’。”
姜奇虎道:“十二时辰之内,皇城那边会查出龙木尊者的‘灵魂蛊毒’。”
“至于你所说的特殊材料……”
姜奇虎皱眉道:“你要什么材料?”
谢玄衣撕下一角衣衫,以蕴含金色元气的指尖,在布条之上缓缓刻字。
片刻之后,姜奇虎接过这片破碎黑衫。
他阴晴不定地瞥了眼字迹,又望向面前黑衣少年。
“你还会刻阵?”
这份清单上的特殊材料,都是刻绘阵纹的必备之物。
“姜大人好眼力啊。”
谢玄衣轻声道:“在下略懂一些阵纹之道,若有阵纹加持,与龙木尊者的会面,便会更加顺利。”
跟在陈镜玄身后,姜奇虎再笨,也对阵纹之道有所了解。
他没说什么,翻掌将清单收下。
“这些材料,我会立刻遣人筹备,尽快交到你手上。至于与龙木尊者的会面,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有困难,先生自会出手相助。”
“好。”
得到这个答复,谢玄衣点了点头。
今夜与姜奇虎见面之后。
谢玄衣觉得安心了许多,一方面他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姜家并没有叛国!
另外一方面……不论如何,自己如今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
他了解姜奇虎,更了解陈镜玄。
小国师执掌浑元仪,手中还有一整座至道书楼,这样的存在,是绝对强有力的盟友。
……
……
“报!”
至道书楼之中,正在翻阅书卷的陈镜玄,抬起眼帘。
他面前悬浮的那些竹简,忽然有一枚剧烈震颤起来——
陈镜玄拂袖。
青色竹简掠至面前,其内绽放出璀璨光芒,而后随着火光燃烧,点出一扇四四方方的狭窄门户。
门户之后立着一道披漆黑甲胄的瘦长身影,单膝下跪,双手抬捧锦帛书卷,呈递而上。
披黑甲者,正是大褚黑鳞卫。
“国师大人,‘太安城副城主意外身亡’的案卷,已经整理完毕……”
陈镜玄没有抬眸。
他也没有接过这卷锦帛,只是轻声问道:“查清楚了吗?”
“许多线索都被毁了。”
黑鳞卫恭敬开口:“徐囿效忠大褚四十余载,在北境立有战功,当地口碑名声极好,这次意外身亡,实在有太多疑点……最古怪的就是太安城残留的妖气。”
陈镜玄轻轻嗯了一声。
“根据炼器司的校验……这些妖气,应该与‘凤凰’有关。”
黑鳞卫此言一出。
陈镜玄眼皮微微颤动一下。
“然后呢?”
“动手之人似乎很熟悉皇城司的监察手段,大部分证据都被摧毁了。如果真严谨到这种程度……残留妖气,也可能是故意留下的。”黑鳞卫道:“不过炼器司找到了现场残烬,若是大人愿意,可以通过‘浑元仪’寻觅天机。兴许可以窥见凶手的‘真实面貌’。”
陈镜玄闻言只是一笑置之。
黑鳞卫停顿一下,想起了什么:“对了……首座大人不知怎的,注意到了此案,他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说是要我们继续追查下去,而且看样子,好像准备亲自接管。”
“哦?”
陈镜玄挑眉。
他静默思索了数息。
“告诉首座大人,此案不必费心了。”
陈镜玄伸手将锦帛接过,放在桌案一边,柔声道:“皇城司诸事繁杂,既是我设了青州八百里禁,太安城案……便由我来负责好了。”
黑鳞卫起身行礼,缓缓向后退去,同时低声道:“……是。”
燃烧着火光的门户逐渐消弭,归于虚无。
黑鳞卫退去。
至道书楼重归寂静。
秋末冬至,皇城上下,一片萧瑟之意。
天越来越冷了。
陈镜玄轻叹一声,他拾起那卷“厚重”锦帛,并没有如黑鳞卫所言,借着浑元仪动用占卜之术,去窥伺那位太安城真凶的“面容”。
“嗤嗤嗤……”
陈镜玄站起身子,将锦帛书卷随意丢入一旁燃烧的火炉之中。
火星迸溅,残烬消弭。
这间空荡许久的孤独楼阁,稍稍多了一丝温暖之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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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
邓白漪面色复杂坐在床铺之上,看着半倚窗台的白衣少年。
“这就是你说的……抱着睡?”
“不然?”
谢玄衣看着窗外街景,平静道:“姜凰个头小,但睡相差,辛苦你晚上多忍耐些。”
掀开床幔邓白漪才发现,原来屋子还有一人。
也是。
这小家伙全程都在睡觉,她几乎忽略了其存在……
“那你呢?”邓白漪小心翼翼替姜凰盖好被褥,有些不太放心。
“我不用睡。”
谢玄衣摇了摇头,“这几天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麻烦’。”
“还有麻烦?”
邓白漪紧张起来,她本以为抵达鲤潮城便算是旅程终点,可现在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只是一些‘小麻烦’。不必担心,我先前答应的事情,会一一兑现,我会安排你父亲在皇城的住所,以及给你找一位靠谱的老师。”
谢玄衣垂眸缓缓说道:
“这几日,你的窍穴已经贯穿大半。”
“再过不久就可晋入第二境,亲自熔炼元气,这个修行速度放到大宗门里算得上不错,若得名师指点,很快就可以成为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
邓白漪听到这,默默垂下头来,掩盖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谢真这是在赶自己走了……
念及至此。
再后面谢玄衣所说的,修行上的提示。
都如穿堂夜风一般,过耳即逝。
她嗯嗯敷衍几句。
谢玄衣看出了邓白漪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言,虽然共处一室,但两人都不再开口。
这间不大的客房便陷入漫长的静默。
兴许是奔波太久的缘故,坐在床榻上胡思乱想的邓白漪,很快便沉沉睡去,昏昏沉沉之间还有呢喃梦呓。
坐在窗边的谢玄衣摇了摇头,起身替她拉上幔帘,而后默默合门离开。
……
……
夜幕降临,鲤潮城却是灯火通明,更加热闹。
佩戴面具,换了一张面孔的谢玄衣,独自走在热闹街巷之中。
如今这张面孔生得很是平凡。
走在街上,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阔别人间十年。
鲤潮城依旧是当年模样。
这里不乏有行走江湖的习武卖艺之人,这些人横练功夫极佳,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游侠,胸口碎石,口中喷火,周围一堆游客掷出铜钱打赏。
若换做十年前。
自己如今一定是人群之中看热闹,掷铜钱的某位看客。
可如今谢玄衣却没有丝毫观看的兴趣。
他的视线越过大街小巷,越过熙熙攘攘人群,投向了鲤潮城东边的高塔,群鸟掠过天顶,火焰冲上云霄,遥远的潮水冲击堤坝……也冲击着谢玄衣的心湖。
“嗡!”
心湖之中,响起了消失已久的飞剑铮鸣之声!
世上最牢固的联系,便是修士与本命物的联系。
一旦熔炼。
修士与本命物,便就此绑定。
本命,本命……这二字的含义,重若千斤。
谢玄衣的佩剑名叫沉疴。
沉疴在,他便在。
沉疴断,他便亡。
剑修与剑同在,剑修可死不可跪,飞剑可折不可曲。
谢玄衣就这么向着鲤潮城高塔方向行去,四周的喧嚣之声渐渐褪去,灯火也渐渐熄灭,最终他来到一处大坝之前,前方是漆黑潮水,在夜幕中冲刷席卷出无数白沫,犹如一头头雄狮咆哮。
无数潮水冲击堤坝。
狂浪翻滚。
劲风扑面。
亲临现场之后,谢玄衣却是听不到心湖中的飞剑之声了。
他皱起眉头,仔细感受……
世界无比吵闹。
心湖一片死寂。
没有沉疴的声音。
“大潮快来了。”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平静声音。
谢玄衣向身侧看去。
堤坝石栏之前,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宛如石雕一般,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但目光对触刹那,谢玄衣浑身汗毛便尽数炸起。
虽立于黑暗之中,却是白袍白发!
有些人,无需碰面……也可以知晓身份。
毫无疑问这就是与邓白漪做出交易的“神秘道士”。
谢玄衣踏地后掠,起手便甩出一张符箓!
“轰”的一道巨响。
黑暗中爆开一团巨大火光,这张蕴含了凰血的一气道符在夜幕中点燃,滚滚火光扩散化为一座方圆十丈的大球,但处于正中央的那道身影没有躲闪,就这么承受着烈火灼烧,非但没有痛苦之色,眼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谢玄衣,你不是剑修么?”
这位神秘道士比谢玄衣想象中要年轻,虽然白须白发,但看上去似乎只是中年。
白袍道士轻声开口:“道门的符箓之术,对我可没什么用啊。”
下一刻。
金灿元气便激射而出,谢玄衣后撤同时并指点向黑暗中矗立的身影。
“嗖嗖嗖!”
大窍之中的元气数量极少。
但谢玄衣执意动用,也是能挤出些许的。
“砰”的一道脆响。
由金色元气凝聚而成的飞剑,瞬间洞破虚空,直接来到白袍道士面前,面对这一击,白袍道士不再硬抗,而是微微侧身,就此躲过……飞剑瞬间回斩,与白色大袍对撞,迸发出剧烈的金铁撞击之声。
道士像是一根柳絮,就这么随风飘去,轻飘飘掠出一大截距离,而后落定在了潮水翻涌的江面之上。
他笑着问道:“这一剑的杀意几乎满溢而出,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谢玄衣面无表情。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袍道士,冷冷道:“什么你我之间……我和你很熟么?”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道士依旧是满面春风,柔声细语:“这世上不止有黑白二色……谢玄衣,就算你我做不了朋友,也未必要成为敌人。”
这一番话,并未使谢玄衣面色好转。
他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袍道士……
谢玄衣的理性告诉自己。
这白袍道士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修行境界深不可测。
可偏偏他的心湖却没有响起“警示”。
这就很恐怖了。
白袍道士微笑道:“退一万步,就算你不喜欢我,我毕竟救了你一命。如今相见,何必动刀动剑?”
“所以……”
谢玄衣掌心攥紧金色元剑,冷冷道:“玉珠镇布局,算计至今的人,就是你?”
从玉珠镇苏醒之后,每走一步,都有命线被提拉的错觉。
他一直怀疑,就是这位白袍道士所做……原本谢玄衣还担心,幕后布局之人深藏不露,无论如何也不肯露面。
可现在来看。
这家伙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坦率”许多。
“这怎么能算是算计呢?”
白袍道士面露伤心之色,感慨唏嘘道:“遥想十年前那一战,转战千里之后,你已油尽灯枯,身体窍穴支离破碎,这种情况下,即便没有投海,也与死人无异。你说说,这一命之恩,该有多大,就算我拿些东西作为回报……不过分吧?”
谢玄衣皱起眉头。
白袍道士微笑道:“你得了大穗剑宫莲花峰真传,神魂之术天下无双,可以未卜先知……我先前所言,是真是假,你心里早已一清二楚。若我真要算计你,离开太安城后,命线牵引的警示为何就此消失?”
的确。
杀死徐囿之后,命线牵引的不安感便就此消失。
但这并不足以让谢玄衣放心。
他确定这张面孔,自己此生第一次见……
能救活十年前的自己。
生死人,肉白骨,大罗金仙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人物,他怎会没有听过?
“你……到底是谁?”
谢玄衣盯着白袍道士,问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疑虑。
“初次见面。”
白袍道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柔声道:“贫道陆钰真,微微薄名,不足挂齿耳。”
“我还真是‘老了’啊。”
谢玄衣掂了掂手中伞剑,望向洒满鲜血的山岭,心底自嘲了一句。
若在当年,即便没有本命剑,杀这么一位邪修,哪里需要第二下?
点指即可。
如今斩出两剑,却只是断其一臂。
“呵……哈……”
荒山野草丛生,鲜血斑驳,被削去半条性命的重雾道人,如野狗一般匍匐,浑身血污,他竭力扒住一块巨石,簸坐着转过身子,大口喘息。
重雾道人知道自己死定了。
这一剑,看似只是断臂,但实际上,锐利无匹的剑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数个呼吸之间,便抵达丹田。
很快,他的气海便会被撕裂,切碎。
临死之前,他只想看清对方的面容,弄明白眼前这位无缘无故莅临玉珠镇的大菩萨,到底是何许人也。
谢玄衣遂了他的心愿,将那把“锋利无双”的纸伞,插入泥泞之中。
“你很想知道我是谁?”
谢玄衣缓步来到重雾道人身前,蹲下身子。
四目相对。
不断咳出鲜血的重雾道人,困惑迷茫地看着这个少年。
“……你是?”
“我姓谢,谢谢的谢。”
谢玄衣轻描淡写开口。
就是这么一个谢字,让颓然簸坐的重雾道人,虎躯猛然震颤,整个人如遭雷击。
重雾脑海之中,跳出一张让他恐惧了半辈子的面容。
“大穗剑宫……谢玄衣?”
他声音颤抖念出那个恐怖的名字。
重雾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面色变得比纸还苍白:“不可能,谢玄衣已经死了……十年前,死在北海。”
“白鬼追了我三千里,亲眼看我断绝心脉,点燃本命剑气,坠入北海,才肯罢休。”
谢玄衣一字一句说道:“当年追我的那帮家伙,属他出力最大。看得出来,阴山很希望我死,但很遗憾,我偏偏没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重雾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盯住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重雾发现,此刻谢玄衣的面容,与自己记忆中的似乎不太相同。
十年过去……本该死去的年轻剑仙非但没死,反而变得更加年轻了!
又盯着看了片刻,重雾发现一个很讽刺的事情,眼前这少年并不是境界领先自己太多,刻意隐瞒了元气,而是他的身躯之中空空如也,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元气。
这是一具空壳子。
之所以能够重创自己,以及斩杀自己麾下的妖物……只是因为谢玄衣对“剑气”太了解,即便自己身体里没有元力作为引子,依旧可以引动天地之力。
这个发现,印证了“谢玄衣”的身份。
因为普天之下,将剑气修行到这一步的剑修,实在太少。
后知后觉的重雾,心中顿时生出巨大的悔念……
世上九成九的修行者,都需要元力,才能进行战斗。
如果说肉身是湖泊容器,元力便是这容器中的水滴。
一个没有元力的剑修,不过是个纸老虎,空壳子,即便是谢玄衣这样,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当做剑气的剑仙,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如果再来一次,他不选择逃跑,而是选择火拼……或许,他有机会活下来。
甚至,他有机会反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碎了他的幻想。
谢玄衣蹲在半死不死的重雾道人面前,甩了一巴掌,淡淡道:“喂,醒醒,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你!”
重雾道人敢怒不敢言。
他咬牙切齿道:“既然你是谢玄衣,我只求速死!”
若是谢玄衣还活着,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大褚都将为之震动!
十年前,沸沸扬扬的围杀事件,声势浩大,规模之盛,乃是数甲子未有的“盛事”。
谢玄衣死的第一天,北海就被翻了个遍。
无数人夜不能寐。
他们不能接受谢玄衣还活着的结局,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杀胚的性格,如果谢玄衣还活着,参与此次杀局的所有人,都要被清算!
直至一年过去,大褚太平,无事发生。
这些人才勉强能够睡个安稳觉。
重雾道人很清楚,自己今天撞到了怎样的“倒霉事”,得知谢玄衣还活着,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
“你当然会死,但不是现在。”
谢玄衣冷冷开口:“我知道阴山妖修喜欢抱团取暖,平日里从不离开南疆一亩三分地,但嘉永关距离阴山足足有万里之遥。金渊真人怎会派你前来这种地方?”
“……”
重雾深吸口气,闭上双眼,满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嗡!
谢玄衣神情如常地抬手,远方被插入泥泞的纸伞瞬间拔地而出,钻入他掌心,他重重一剑将纸伞钉入重雾道人的肩头位置,用力极深,伞尖从大石背面凸出!
“啊……”
重雾道人额头渗出豆大汗珠,此刻的他,连嘶喊力气都没了,只是张口痛苦呻吟了一声,便仿佛要将魂魄都吐出来一般。
“我比世上所有人都了解阴山,以及阴山修士。贪生怕死你们排在第二,没人排在第一。”
谢玄衣道:“如果你是硬骨头,那就一直别吭声。平日里阴山不是喜欢扒皮抽骨,炼器结阵么?这次轮到你了,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罢。
谢玄衣握住纸伞伞柄,正要将其缓缓拔出——
重雾道人额头青筋爆满,哀声高喝:“我说!我什么都说!”
谢玄衣停住拔剑姿势,微笑示意重雾可以开始了。
“我之所以会来玉珠镇,是因为阴山容不下我。除我以外,还有许多阴山弟子,都被逐出了南疆,我们想要活命,便只能北上,逃离大褚。”
重雾说到后面,戏谑之意溢于言表:“如今的阴山,已经不复当年荣光,四面受敌,处境窘迫,所以被迫进行封山……这一点,倒是与大穗剑宫很像。”
“阴山为什么封山?”
听出讥讽之意,谢玄衣继续发力,缓缓转动攥握的伞柄。
重雾道人汗如雨滴,咬牙加快语速,继续讥讽:“或许是当年为了杀你,阴山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南疆地界出现了许多新势力,大褚律令无法照耀之地,自然是弱肉强食,打不过便只能龟缩防守。至于真正的封山原因,我只是一个洞天境都不到的弟子,你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知道么?”
“……”
谢玄衣知道重雾这番话的用意。
激怒自己,以求速死。
他点了点头,道:“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喽啰。”
重雾再次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但下一刻,谢玄衣的声音让他睁开双眼。
“你似乎还没解释,在玉珠镇地界结阵修行的‘真正原因’。”
谢玄衣轻声说道:“正如你先前所说,身为邪修,被逐出师门,想要活命,只能北上,逃离大褚……这很合理,但玉珠镇,却还算在大褚境内。”
“一个洞天境都不到的阴山弟子,不远万里,跋涉来到北境,如果是为了活命,为什么不再往北去一点?只要再往北去一段,便可以彻底逃脱大褚律令的管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重雾被戳中心事,面色煞白。
“如果是为了修行,何必在这元气枯竭之地静修?”
谢玄衣低眉笑了笑,道:“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可能……你本来是想和那些‘师兄弟’们一同北上,逃离大褚的。但途径玉珠镇地界,你发现了一个充满诱惑的东西,这样东西让你陷入了犹豫,最后你决定留在这里。”
“这元气枯竭之地能有什么造化机缘,让你不惜代价,也要留下来,是从未出世的圣人洞府,还是能够飞快晋升的仙丹灵药?”
谢玄衣注视着重雾道人。
他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看都不像。圣人洞府里的造化,以你的实力,有命看到,也没命去拿。至于后者,如果真有什么灵丹妙药,你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境界。”
杀人,还要诛心?!
这般赤裸裸的羞辱,让重雾道人苍白的面色之上,涌起一股红晕。
他很想借着这股回光返照的力劲,与谢玄衣分个生死。
但很遗憾。
他已经没有力气,连动弹一根小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思前想后,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遇到了‘驭灵术’上的造化……”
谢玄衣站起身子,俯视着这个将死之人,似笑非笑地开口。
“全天下人都说,白鬼能够成就阴山三圣之位,全靠运气,只因他在境界尚浅之时,捡到一条半死不活的‘地龙’,签订了驭灵契约,才有后面的风光……这种气运,可是百年难遇,千载难逢啊。”
这一刻。
重雾道人的面色不受控制,变回煞白。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太晚了。
无数剑气顺延血液,钻入丹田,撕裂气海,重雾道人脑海之中迸出无数繁琐画面,这些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
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片刻之后,谢玄衣环抱双臂,站在大雨之中,望着重雾临死前所望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里是群山环绕的“最高处”。
夜尽天明。
一线天光,撕裂天云,从阴霾之中射出,直落山顶。
太安城,徐府。
夜幕未至,徐府早早遣人做好准备,摆下一桌宴席,用来招待贵宾。
“诸位远道而来,都是贵客,不必客气。”
太安城副城主徐囿坐在主位,笑容和善,举杯示意。
邓赤城和邓白漪父女,初次踏入青州,见到徐囿这样的“大人物”,都有些紧张,听了这番话后,举杯对饮,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位太安城副城主大人。
面相看上去十分和善,声音醇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位就是谢真谢公子?真是年轻英俊,人少有为。”
徐囿将酒杯缓缓挪向白衣少年。
“徐大人谬赞,今晚宴席,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谢玄衣笑着问道:“不过是路过太安而已,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谢公子若不嫌弃,今晚便在太安住下。”
徐囿笑着一饮而尽,缓缓道:“我听沈妍说了,你们从北郡东行,一路南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歇息了。”
谢玄衣也饮尽杯中酒:“既然徐大人开口,谢某当然乐意之至。”
踏入太安城后。
自己心中的那股不安,便抵达了顶点。
谢玄衣知道……距离“图穷匕见”,大约只差一步。
今夜这席,来的轻松,吃的轻松。
可要想走,可不会那么轻松。
“听沈妍说,谢公子师出道门?”
酒过三巡,徐囿重新打量起谢玄衣,他隐约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好像以前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出处。
这少年俊美,的确是极罕见的。
假装喝多的邓白漪,以手扶额,青丝垂落,此刻连忙竖起耳朵,想听听谢玄衣的回答。
谢玄衣微微一笑,说出了与丰穗城前截然不同的答案:“师出道门算不上,在下只是略懂一些道术,还算不上道门子弟。”
“哦?”
徐囿来了兴趣,笑眯眯道:“能让丰穗城驻官恭敬开门,可不是一件简单之事啊。”
很显然。
这一路上发生之事,沈妍已经在书信上,一五一十,全都写明。
“前些年跟着一位朋友,学了一丁点符术。”
“之所以顺利入关,主要是因为丰穗城那位驻官大人慧眼如炬,看出了这些符箓术法出自道门……徐大人应该也知道,道门的面子,大家都愿意给。”谢玄衣瞥了眼沈妍,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递给徐囿。
徐囿接手那一刻,眼神便亮起一抹精光。
他有些诧异地抬首望着眼前少年。
谢玄衣平静说道:“谢某没什么大本领,画几张符还是不成问题的,若是喜欢,这张清净符便送给徐大人。”
“那徐某就却之不恭了。”
徐囿怔了一下,长叹一声,感慨道:“道门符术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听说这门术法,绝不外传……没想到谢兄还有如此背景,失敬失敬。”
他没去细究这位神秘的谢公子,到底怎么学会道门符术的。
酒席上的话,真真假假。
每个修行者,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只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徐囿对谢玄衣的称呼已经变了——
从谢公子,变成了谢兄。
坐在另外一边的徐靖神色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自己义父为何对谢真态度如此尊敬,竟是以平辈论交!
义父喊这小子“谢兄”,那自己喊什么?
“徐大人说笑了。”
谢玄衣知道徐囿在想什么。
能坐在这位子上的,都不是蠢人,丰穗城入关之时,自己刻意当着沈妍的面,揭开了“道门”这么一张底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踏入太安城。
这场所谓的接风酒宴,其实就是徐囿为了试探自己道门身份而设下……
眼下,徐囿的试探结束,便到了自己开口的时候了。
谢玄衣举起酒杯,柔声开口:“徐大人,不知沈姑娘是否在书信里,提及灵罗山的事情?”
徐囿面色转化极快。
他一饮而尽,声音苦涩:“当然。我与沈兄相交多年,当年在嘉永关外,他曾救我一命,没曾想……竟遭遇如此意外!此事徐某绝不会坐视不管……”
“既然提了,那便好说。”
谢玄衣打断了徐囿的声音。
他直截了当开口:“北郡险恶,入关艰辛。沈姑娘用五枚青元丹,买了她一条命。送入太安城,便是五枚青元丹的兑现之日。”
徐囿明显怔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酒宴进行到一半,前一刻还和颜悦色,这一刻,谢玄衣便开始算账。
沈妍的面色也有些尴尬。
“沈姑娘信里写了那么多,连我出自‘道门’的事情都交代了,想必青元丹这等大事,一定也说过了。”
谢玄衣笑道:“徐大人,堂堂太安城副城主,该不会付不起五枚青元丹吧?”
“五枚青元丹……”
徐囿唇角微微抽搐一下。
凝练元气,用来修行的丹药,市面上有许多。
最常见的元丹,以颜色定义品级,白元丹,赤元丹,黄元丹,青元丹……使用青元丹修行的,几乎都是驭气境修行者,一枚青元丹,徐囿自己慢慢吞服,几乎可以修行一个月!
这小家伙一要就是五枚!
这是要升仙吗?
徐囿深吸一口气,朗声笑道:“五枚青元丹罢了,我徐囿岂是背信弃义之人?”
“靖儿!”
他轻轻以酒杯叩击桌面,吩咐道:“去!将我的青元丹取来!”
区区数句,便让徐靖心潮澎湃。
这位义子连忙起身,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徐靖带回一枚雕琢麒麟的雪白锦囊。
锦囊打开,里面是五枚如眼珠大小的青色玉珠。
“这就是青元丹?”
第一次看到元丹的邓白漪,瞪大美眸。
哪怕是她这样初出茅庐的炼气士,也能感受到那五枚青元丹中所蕴含的庞大能量。
这一枚丹里蕴含的元气,自己得修行多久?
这一枚,得值老多钱了吧?
“徐大人高义。”
谢玄衣淡淡称赞了一句,只是瞥了一眼,便将锦囊收起。
很好。
目的达成。
五枚青元丹到手,这趟太安城便不算白来……
徐囿摆了摆手,低声道:“沈兄遭遇不幸,妍儿便是我的义女,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谢兄,你愿救妍儿一命,是多少青元丹都换不回来的,哪怕你要更多,也不为过。”
“呵。”
谢玄衣笑了,这徐囿倒是有点意思。
明明很心疼,还要装作不在意。
“还有二位。妍儿都与我说了,这一路东行承蒙你们照顾,二位若有什么要求,但提无妨。”
徐囿笑眯眯望向邓白漪,邓赤城。
“要求?”
邓白漪无奈,她当然知道这是客套话。
虽然不知道青元丹到底价值几何……但刚刚这位徐副城主的肉疼表情,连她都看出来了。
今晚这酒宴,对她而言,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此刻她不可能再提什么要求。
可万万没想到。
一直安安分分喝酒,低头沉默不语的邓赤城,此刻站起了身子。
“徐城主大气。”
邓赤城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瞥了眼谢玄衣,然后低声道:“小民倒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徐囿挑了挑眉。
邓赤城从怀中取出了一份账簿。
他当然知道,今晚的酒宴,主角是谢真谢公子……刚刚他一直低头喝酒,可徐囿和谢真的对话,字字句句,他都认真听着,不曾有丝毫遗漏。
邓赤城弄清楚了一点。
不管谢真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坐在这里,徐囿就要给他三分面子。
他知道救下沈妍这件事情,邓家可没出什么力。
他也知道,谢真愿意教授自己女儿修行之法,已经是天大的善举,如果懂得审时度势,这个时候就不要开口说话,给谢公子平添麻烦,他们父女二人,只需要顺着话题,表示感谢,酒宴便会这么过去。
“这账簿?”
谢玄衣眯起双眼,觉得有些眼熟。
他回想起来了,这几日舟车劳顿,邓赤城和沈妍共处一车,并无言语,大多数时候这位邓家家主都在伏案写着什么……
写的,便是这个账簿。
沈妍眼中也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与邓赤城共车,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只是她也不明白,邓赤城一直在写什么。
徐靖起身将账簿取走,然后放至徐囿面前。
徐囿根本就没有打开。
他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玉珠镇曾和灵罗山有过几场贸易。”
邓赤城姿态放得很低,他咬了咬牙,艰难说道:“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北郡赶上大饥之年,灵罗山的货款有好几笔一直未结……如若不是谢公子带我进青州,这些银子我也会去灵罗山讨要。这些银两,小民本想留给女儿,日后好在皇城购置一套屋宅。”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沈妍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邓赤城,她怎么也想不到邓赤城这几日在算的账,是这笔账。
“你……”
徐囿沉默地看着面前泛黄的纸张,停顿良久,方才问道:“是在向我讨债?”
“准确来说,是找沈小姐讨债。”
在修行者面前卑微了一辈子的邓赤城,难得挺起了一次脊梁。
他轻轻说道:“灵罗山是她的,欠邓家银两的,不是您,是她。”
千里之外,大褚皇城。
夜深人静,书楼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面目清秀的年轻面孔。
数百枚竹简,悬浮阵列在桌案之前。
竹简内篆刻字体,犹如蝌蚪一般,跃出竹简,围绕年轻人游动——
虽然四下无人,但年轻人依旧坐得十分端正,脊背仿佛抵了一根戒尺,眼神澄澈犹如明镜。
此刻他挥了挥袖。
无数蝌蚪掠回竹简,伴随着整齐的脆响,这些竹简尽皆鱼跃而去,隐于书楼壁龛之中,只剩其中一枚,青灿荧光扩散,映照出此刻鲤潮城姜家府邸的景象。
陈镜玄微笑伸手,握住竹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谢玄衣从姜奇虎手中接过如意令,缓缓注入一缕魂火。
……
……
与妖器之中见面的景象不太相同。
这一次神魂相见的虚幻场景。
乃是在大褚皇城的至道书楼之中。
神魂包裹之下。
若是不愿以真面目相见,可以牵引迷雾,遮蔽面容。
谢玄衣当然不会以“真容”相见。
但陈镜玄并没有这个顾虑。
他坐在桌案之前,双手按在膝盖位置,大袖飘摇,周身被无数书卷围绕,犹如儒仙。
谢玄衣则是坐在桌案另外一侧,一身黑衣朴素到了极致。
与陈镜玄相比,实在显得黯淡无光。
不过两人的姿态都很放松,宛如多年老友重逢。可惜桌案之上没有茶盏,也没有醇酒,只有一沓厚厚书卷,以及两抹昏暗发黄的摇曳烛火。
“陈大人,久仰大名。”
谢玄衣望向面前那张十年未见的熟悉面孔,笑着开口。
陈镜玄。
这个名字的分量很重。
重到虽然只有三个字,却足以让整个大褚王朝,所有宗门,所有世家,都要认真对待。
当年的大褚王朝,曾有南谢北陈,绝代双壁的说法……这里的谢,指的就是出身江宁,登顶剑道魁首的谢玄衣。
而陈,便是坐镇皇城,镇守天机的陈镜玄。
“阁下如何称呼?”
陈镜玄微微一笑,一双清澈眼瞳,直视面前被迷雾包裹的浑沌魂灵。
谢玄衣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名讳不重要。”
谢玄衣轻声道:“叫我‘甲六’即可。”
陈镜玄轻轻嗯了一声。
他忽然说了一个与此次见面完全无关的话题:“一甲子前,饮鸩之战,北境一百零八镇守使,战死大半,最终以‘墨鸩大尊’身死道消为国,将妖国击退于嘉永关外,诸位大修士联手布下大阵,将大褚与妖国彻底划出一道天堑界限。”
谢玄衣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墨鸩大尊虽死,但妖国南下之心未亡。”
陈镜玄缓缓道:“近些年,至少有三位大尊,尝试在大褚境内搅弄风云,靠着当年北境之战的‘余烬’,布置谍网,玩弄人心……如果没猜错,‘甲六’背后那位,应该是西蚀大泽的吞日大尊?”
“……”
谢玄衣当然不会回应,只是沉默以对。
“有意思。”
陈镜玄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他想要距离甲六再近一些。
但这个距离……让谢玄衣感到了不适。
他向后略微退了一点。
陈镜玄敏锐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低眉一笑,就此止住进势,柔声问道:“阁下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今夜大费周章,借下如意令,总不会就真的只是为了和我隔着神魂,远远见上一面?”
“自然……不会。”
谢玄衣摇了摇头,稳住心神。
十年未见,陈镜玄的境界更加深不可测了,虽然是以如意令会面,可他却有一种,再靠近些,就会被看穿的不安感。
“我是甲六,但甲六……却不是我。”
谢玄衣言简意赅,平静开口:“真正的甲六,已经死在鲤潮城外了。今夜至此,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陈镜玄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吃惊意外的神色。
他笑了笑,道:“阁下……似乎知道很多不得了的东西啊。”
这世上,有资格和小国师单独聊一聊的人并不多。
但陈镜玄并没有拒绝眼前的“不速之客”,他反而给了谢玄衣极高的尊重和极大的耐心,说完先前那句之后,便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安安静静坐在桌案那侧,等待着下文。
“……”
谢玄衣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微微垂眸。
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之中掠过。
从甲六魂海中,听到龙木尊者吐出背叛者姜奇虎的消息之时,谢玄衣整个人如遭雷击,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姜奇虎是何许人也?
忠烈之后,大褚最痛恨妖国的那一批人……也可以说他几乎是注定誓死效忠大褚的铁梁!
这样的人,怎会背叛?
但缓过神后,谢玄衣逐渐想明白了这其中更深层次的“博弈”。
白泽秘境这般机密的重磅消息。
也只有姜奇虎这样的人物,放出情报,才会让妖国相信……
龙木尊者费尽心机,想尽办法,要将白泽指骨送到鲤潮城,这就是妖国尝试信任姜奇虎的表现,其实对它们而言,姜奇虎是否真的背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泽秘境是不是真的。
以及那件至道圣宝,足以抹除认主宝器神魂烙印的大道笔,是不是真的。
沉磬山之战结束后。
谢玄衣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
青州这边,刻意对妖国放出白泽秘境消息的意义是什么?
如今见到陈镜玄之后。
他忽然想通了。
没来由的,谢玄衣突然想到了鲤潮江上,道士陆钰真语重心长的那番话。
“玄衣兄,既然再来一次,不妨放下身段,好好享受这一世。”
“鲤潮城这场局,真的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
原来鲤潮城的局,是这个意思。
谢玄衣无声地笑了笑。
他自嘲道:“其实我先前一直没有想通……姜奇虎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大褚?”
“?”
陈镜玄闻言,微微挑起眉尖。
“但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谢玄衣低声道:“有些时候,背叛亦是一种忠诚。而且……在鲤潮城这一局中,没人在乎他背叛不背叛。”
“重要的,是姜奇虎给出的消息,是否可靠——白泽秘境,是真是假。”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大袖飘摇的小国师。
“这个最重要的消息,看似是姜奇虎放出去的。”
“但其实……是你。”
陈镜玄没有辩驳什么。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面前被黑色雾气包裹的瘦削身影,其实这道目光已经落在谢玄衣身上许久。
片刻之后。
陈镜玄一字一句问道:“你似乎很笃定,姜奇虎不会叛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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