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有否认，女警更惊喜了。
她将我拉到了一旁，耐心的等我开口。
“我爸”这两个字在我的嘴里饶了好几圈，却始终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先是求助的看向我妈，却始终没得到回应。
她正哭着骂那几个议论她的大婶，脸上哪还有伤心，只有阴狠。
我嗫嚅了半天，想起上次因为给奶奶分了一口饭我妈落在我身上的巴掌，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我知道，这是英子她爸的。”
小虎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开口。
他说着，还冲我问了句。
“是不是英子？”
小虎是为数不多知道我爸买车的。
只因为曾经他在村外玩，正好见到我爸从车上下来。
长此以往，小虎也就认识了。
听到小虎这么说，女警了然，立马去和其他警察汇报了。
我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原地。
直到我妈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妈常年干活，手劲很大，如今她这一巴掌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你敢害你爸？
你个没良心的！”
”我被我妈的力带的偏过了头，只觉得脑袋空白一片。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眼前更是一阵黑。
喉咙里涌上了一阵铁锈味，而我也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7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英子，你醒啦？！”
我稍微动了动手臂，就惊醒了一边的大伯，大伯和我对视一眼后就笑开来。
他的大手摸上了我的头，然后示意大婶去按护士铃。
我的眼睛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那两个熟悉的人。
大伯像是察觉到了，脸上没了刚刚的笑。
“你爸他酒驾，不小心撞到了你奶奶，你先养着，不用担心。”
我瞬间就急了，张开口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见我这般，旁边的大婶忍不住啜泣起来。
赶来的护士推开了病房门，她们将我围成了一圈，而我和大伯被隔开了。
耳边被她们的说话声扰的嗡鸣不止，我只呆呆的看着周围人一张一合的嘴。
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
直到晚上的时候，护士们才散去。
她们临走前给我挂了好几瓶水，我只无聊的躺在床上看着药瓶上的字。
病房隔音不好，大伯和大婶的争执声隐隐传来。
“我早说把妈和英子接走，你看他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妈已经死了，英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弱，她妈还经常打她。”
……等大伯和大婶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大婶红了眼眶。
她坐在我床边哭的梨花带雨，抓住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和她走。
大婶嫁过来后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性子，那会怀了孕，大伯不在家。
我妈嫉妒她能早怀，便指使大婶去河边洗衣。
哪知河边地滑，大婶不小心摔了一跤，掉进了水里。
虽被救了上来，还不稳定的孩子却是没有了，甚至还落了体寒的毛病。
没过多久我妈就怀了，大婶确是没有半分的恨。
她只觉得那时候是她自己没有做足准备，现在只能拼了命照顾好我妈。
我们家重男轻女，等我生下来后，我爸妈都不肯要我。
那时候还是奶奶坚持留下我，将我的户口落在了大伯的名下。
但我长大后，母亲却发现自己生不了孩子，又动了心思。
她非把我抢了过去，不顾大婶的挽留。
甚至还当面骂大婶是生不出蛋的老母鸡。
明明身为我的亲生母亲，对我却从来都是打骂。
大婶却对我极好，哪怕我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哪怕我是个女孩。
我听着大婶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小时候的糗事，终于笑了出来。
可是笑着笑着，只感觉眼里盛满了泪水。
等我能出院的时候，这事还没有解决。
我爸被带到了局里调查，却怎么也不肯承认。
哪怕那时候已经测出他是酒驾，我爸也能面不改色的说是机器坏了。
“你知道你撞到了谁吗？”
见到我爸这般无赖，率先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你撞到的是你的母亲，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若不是你醉酒超速，你母亲不会死。”
在警察提到奶奶的时候，我发现了我爸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变化。
然后他就变了脸色，开始满脸痛苦。
“警察同志，我，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爸说着，垂下了头，肩膀不停的耸动，像是在哭。
“我对不住我妈……我对不住。”
就在这时，有人将我妈带了进来。
我妈一进门，目光先是阴狠的看向了我。
随即她不顾场合的就要上来抓我。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贱人，敢卖你爸妈。”
大伯及时挡在了我面前，几位警察察觉到不对瞬间拦下了我妈。
她见够不到我，嘴里只不停的咒骂着。
“你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有警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小声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这句话又激起了我妈的反应，她指着我就开始大骂。
“我没你这个女儿，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却这么对我！”
我被她下的一哆嗦，却还是在大伯鼓励的眼神下站了出来。
“我才，我才没你这个妈！
你打我骂我，还不给奶奶吃饭，不带奶奶看病。”
说着，我撩起了衣袖。
瘦瘦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疤痕。
“都是，都是你打的。”
我指着手臂看向她，又一咬牙，拉起了上衣，露出了肚子。
上面全都是蜿蜒的疤痕，我又指了指头。
“我爸，喝酒，拿皮带，抽这里，用酒瓶，打这里。”
“酒瓶碎了，英子疼。”
说着，我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就像是这么多年的秘密一下子被捅破，委屈倾泻而出。
8在我的证据下，落在我爸妈身上的就不止一个罪名了。
虐待孩童和老人。
在警察对着爸妈这么说的时候，他们明显情绪失控了。
“我怎么对我的孩子，你管的着吗？”
我妈率先喊出声，她伸手就要用长长的指甲挠警察的脸。
因为之前我妈的形象深入人心，这次警察早有了防备。
我妈刚伸手就被警察给钳制住了。
“您是要袭警吗女士？”
眼见着马上罪名又要多一条，我妈这才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她消停下来后，只有我爸还在破口大骂。
“那是我妈，我是她亲属，我自己就能谅解我自己，你们凭什么关我！”
“我们家里的事情，用得着你们插手吗？”
我爸说完就得意洋洋的冲警察努努嘴，话语间不耐烦。
“给我解开，不然我就投诉你们。”
他此刻酒醒了，思想也活络了，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逃罪的方法，威胁道。
周围的警察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似乎他们也觉得这一对夫妻都是极品，觉得头疼棘手。
大伯面不改色的握住了我的手，走上去与我爸对视。
“二喜，我们法庭上见吧。”
大伯的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像是思索了许久。
“你说什么？”
我爸被大伯的话惊到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伯会如此绝情。
大伯小时候就比他聪明，在我爸因为不想学习疯玩而落榜没考上高中的时候，大伯已经上了省重点。
以前每每当他与大伯站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注意到大伯。
所以在大伯给我买了新衣服或者新零食，他都会把东西扔进火里。
不论我怎么哭喊，我爸的棍棒总是会落在我的身上。
我爸已经完全傻了眼，可是我妈还仅剩一些理智。
平日里她的歪心思就多，如今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眼睛就盯住了我。
“英子，英子，妈错了，你原谅妈，妈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我妈哭喊着，伸出手想要过来抱我，声音凄厉。
我没有被她的话打动，只是握着大婶的手又紧了几分。
“英子，你别听其他人的挑拨，我是你亲妈，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我妈只以为我是被她打动，语气越来特婉转。
她一边嘴上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我过去，满满是威胁。
我不愿再去听她的话，只偏过了头。
见我这样的动作，我妈终于忍不住爆发。
“我命令你过来！
我还是不是你妈！”
听到了这句，我才仔细的审视起了不远处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
她此刻没了以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头发披散着，昨天在地上撒泼打滚时蹭上灰的衣服也没有换。
大抵是急了眼，往日里牙尖嘴利的样子全然不在。
就像是一个泼妇。
大伯像是怕我心软，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只是沉默着看向了我生理学上的父母，然后在他们的叫喊声与骂声中走出了门。
9爸妈自然不会去花冤枉钱去打官司。
他们本来不去管奶奶就是因为想讹钱。
原本我妈只是想借此狠狠的诈一笔，如今谁也不知道会落得这般下场。
在知道事情没有翻转的余地后，我爸只能将一腔怒火宣泄在了我妈身上。
“你那天怎么不管管妈！”
我爸先是踢了我妈的肚子一脚，熟练的解开了腰间的皮带。
他平日里总穿着西装，看上去人模人样，如今露出的两幅面孔却是让人胆寒。
我妈因为疼痛蜷缩了身体，嘴里还骂着。
“当初……还不是你……也同意……你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妈的话断断续续，在我爸不停落下的毒打中惨白了脸。
很快地上就有鲜血散开，因着离派出所不远，又位置偏僻。
等有人发现不对的时候，我妈已经没声了。
大伯正开着车带我赶去处理奶奶的后事，大婶坐在副驾。
见我紧紧的将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后面，她只觉得我可爱。
“英子，你在看什么呢？”
大婶笑着问我。
我看着远处的父母身影逐渐缩小，又看着一堆警察从警局里走出。
“大婶。”
直到那些人影缩成小点，又从视野里消失不见后，我才乖乖坐好。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村里还在讨论着奶奶的事。
大伯去准备奶奶的后事，而大婶则是回家收拾屋子。
我从下车后就数着到家里的步子，这是我每次上下学路上都喜欢干的事。
如今却是比之前少了好多。
因为当时和母亲来得急，连门都没有关，我只轻轻一推，就打开了门。
家里最大的那间屋子是父母的卧室，其次是厨房，其次是卫生间。
我的房间是由杂物间改的，很小很拥挤，只吊着一个灯泡。
在我拉下开关后，昏黄的灯光很快席卷了整个屋子。
我慢慢的蹲下，挪开了床。
我妈很懒，家里的卫生都是我来打扫。
奶奶没有房间，只是睡着我妈随意铺在柴房里不能算床的纸板上。
在她还没有那么严重前，奶奶只摸索着将一个厚厚布包给我。
她说让我好好保管着里面的东西，不管是我爸妈，还是我大伯，都不要给。
她只重复的叮嘱着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信自己。
“如果你大伯真的关心我，早就回来看我了。”
奶奶笑着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床很小，我们挤在一起，我借着灯光看清了她眼里的泪花。
“英子，等你十八岁，你就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