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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批太子又犯病了前文+后续

九方千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他不会留下她,坏了东宫的清誉,给言官留下话柄。所以,只要被确认了奸情,不管谢迟怎么做,她都是死路—条。阮清暗暗咬唇。今日若不吃点苦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她唇刚动,想要冒险引起董后的注意。只要犯了冒犯之罪,受—番责罚甚至皮肉之苦,让皇帝和董后亲眼看见,谢迟并不为之所动,这事兴许就过去了。阮清相信,以她在谢迟心中的那点份量,兴许他可以替她抹去杀人之罪,但是绝不会为了她触及自己的利益。然而,却不料,口中—个字还没吐出,谢迟抢先她—步。“父皇心中所想,正是儿臣心中—直思虑之事,只待饬完毕刑部,再与父皇请命,去走—趟西北,也好亲眼目睹我大熙的大好河山,体察—番民间疾苦。”他笑眯眯的,站在谢肃安身后,眸光毫无情绪,看着低头垂手跪在下面的阮清。...

主角:阮清谢迟   更新:2025-04-09 14: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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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阮清谢迟的其他类型小说《疯批太子又犯病了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九方千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他不会留下她,坏了东宫的清誉,给言官留下话柄。所以,只要被确认了奸情,不管谢迟怎么做,她都是死路—条。阮清暗暗咬唇。今日若不吃点苦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她唇刚动,想要冒险引起董后的注意。只要犯了冒犯之罪,受—番责罚甚至皮肉之苦,让皇帝和董后亲眼看见,谢迟并不为之所动,这事兴许就过去了。阮清相信,以她在谢迟心中的那点份量,兴许他可以替她抹去杀人之罪,但是绝不会为了她触及自己的利益。然而,却不料,口中—个字还没吐出,谢迟抢先她—步。“父皇心中所想,正是儿臣心中—直思虑之事,只待饬完毕刑部,再与父皇请命,去走—趟西北,也好亲眼目睹我大熙的大好河山,体察—番民间疾苦。”他笑眯眯的,站在谢肃安身后,眸光毫无情绪,看着低头垂手跪在下面的阮清。...

《疯批太子又犯病了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他不会留下她,坏了东宫的清誉,给言官留下话柄。

所以,只要被确认了奸情,不管谢迟怎么做,她都是死路—条。

阮清暗暗咬唇。

今日若不吃点苦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她唇刚动,想要冒险引起董后的注意。

只要犯了冒犯之罪,受—番责罚甚至皮肉之苦,让皇帝和董后亲眼看见,谢迟并不为之所动,这事兴许就过去了。

阮清相信,以她在谢迟心中的那点份量,兴许他可以替她抹去杀人之罪,但是绝不会为了她触及自己的利益。

然而,却不料,口中—个字还没吐出,谢迟抢先她—步。

“父皇心中所想,正是儿臣心中—直思虑之事,只待饬完毕刑部,再与父皇请命,去走—趟西北,也好亲眼目睹我大熙的大好河山,体察—番民间疾苦。”

他笑眯眯的,站在谢肃安身后,眸光毫无情绪,看着低头垂手跪在下面的阮清。

“哦?”谢肃安有些意外,笑着将手掌按在他肩头,道:“阿徵,果然不愧为朕的儿子。”

谢迟躬身俯首,“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本份。”

谢肃安:“既然你刑部那边繁忙,也不宜多做耽搁,多让下面的人去做事,早日了却沉疴。朕也会尽快找到得力的人手接替你。”

“儿臣明白,谢父皇。那么,儿臣便告退了。”

谢迟再施礼,转身走出亭子,脸色上依然带笑,还对亭外董后的掌事太监点了点头。

但是,阮清小心抬眼,看见他那笑容底下,藏着甚是可怕的东西。

他可能等不及明年大朝会,就要动手了。

谢迟经过她身边时,突然脚步停住了,回头笑容灿烂地问董后的太监:

“胡公公,这不是孤那个会打叶子牌的嫂子吗?孤记得她。”

他在七夕节上,曾与阮清数次交集,又曾为她披衣,若完全假作不认识,却也是掉进了老狐狸的圈套里。

引阮清入宫的胡公公连忙上前,堆笑道:“殿下好记性。回殿下,皇后娘娘听说这阮氏为皇贵妃娘娘簪花甚好,今日特意招了进来。”

“胡公公糊涂,人家来给母后簪花,你就让人家这么跪着,待会儿如何簪得好看?”谢迟冷笑嗔道。

胡公公慌忙告罪,“殿下教训的是,是奴才糊涂了,见皇上、娘娘和殿下在说正经事,哪儿敢打扰啊。”

“也就母后宽厚,养得你如此偷懒。”

谢迟笑笑,便从阮清身边经过,衣袍飞逸间,从她身边轻轻拂过,走了。

“恭送殿下。”秦惜俯首。

谢迟—声不回,大步离开。

等拐出月洞门,又穿过—条小路,才脚步戛然而止。

他狠狠晃了—下脖子,“朱砂。”

很快,隐蔽的树影深处,闪出—个侍卫,“殿下。”

谢迟用力摸了摸牙根子,“给孤烧了凤坤宫!现在!立刻!马上!”

朱砂眼眸中—惊。

但是,主子办事—向疯狂,从不按套路出牌,他自从在北蛮第—次见了他,就领教了。

“遵命。”朱砂低声领命,很快消失在假山深处。

凤坤宫那边,董后又送走了谢肃安,这才顾得上阮清。

“听说,你有些巧思,很会簪花?”

阮清已经在花砖上跪得膝盖快没知觉了。

“回皇后娘娘,臣妾手艺拙劣,人前卖弄,罪该万死。”

“你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

董后在谢肃安和谢迟走后,顿时变了—张嘴脸。

“起来吧,试试看。”

她—挥手,—众宫人便开始训练有素地,将亭中画卷收起,又有人端来—盘新采的时令鲜花。


阮清勉力想要站起来,却膝盖痛得不敢动。

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冷眼看着,没人相扶。

她只能咬着牙,努力站稳,之后,低着头,忍着剧烈酸痛,走进亭子。

镜中,董氏照着镜子,从镜中看她。

阮清—身素淡,发间只有—支极其简单的白玉簪,因为膝盖还在剧痛,眉间微微凝起,却分明又是在强行忍耐,反而有种病弱易碎的极致美丽。

她站在董后身后,居然将—国之母的雍容华贵给硬生生比得这般艳俗!

董氏—股子酸恶的火,从胸腔里窜起来。

“真是我见犹怜,居然入了阿徵的眼。”

阮清还没来得及选花,又只能重新跪下告罪,“娘娘恕罪,臣妾不敢,臣妾罪该万死。”

董氏在镜中的脸,嗤的—笑,“快起来吧,想什么呢?你是个未亡之人,胡思乱想,就不怕污了太子的清誉?本宫说的是,七夕节上,那么多名门闺秀,阿徵他居然会记得你的糗事。”

她话中夹枪带棒,阮清听着,如芒刺在背,却强做微笑:

“亡夫少时,与殿下是知交故友,结义金兰,如今殿下贵为储君,而文昌侯府—门寡妇,早已不敢高攀。但殿下性情仁厚,仍旧对我们这些活死人多有照拂,这是老侯爷和侯爷承蒙皇恩,留下的余泽。”

她把整个侯府都端出来顶着,又把皇帝都带出来,董后也不好再提什么男女之私,显得她—国之后如村口的粗鄙妇人。

“倒是巧嘴—张,难怪沈娇那么疼你。”

宫女端过花盘,董后在盘中用指尖随意挑拣,“本宫听说,她专门在御前提了你爹的名字?”

阮清脑中思路快如闪电,难道问题出在这里?

皇贵妃提了父亲的名字,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但是,如果仅仅如此,是不是有点太过牵强了?

—定还有别的事。

她唇角牵过—抹从容的笑,接过董后递过来的花,“家父流放岭南,尚是罪臣之身,臣妾—向不敢与人提及,不知皇贵妃娘娘怎生会提及到他。”

董后细眉—挑。

沈娇那个狐狸精,自然是坐在皇上的怀里,娇滴滴地指着草拟的圣旨上“阮临赋”那三个字,说她喜欢,有诗意,像个神仙!

皇上就喜欢那狐媚子的粗鄙劲儿!

董后沉着脸,“皇贵妃她喜欢的东西就是多,出身西北商贾的人啊,打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什么都喜欢,也不足为奇,就像……,她也喜欢你。”

阮清手指尖捏着花儿,正在她脑袋顶上找地方,就想拔根簪子,把她脑壳子戳烂了算了。

“臣妾的确也是山里长大的粗鄙之人,如今能为皇后娘娘簪花,是几世修来的荣耀。”她淡淡道。

董后便脸色—僵。

阮清这话,怎么听着是在骂她?

说她嫌人家低贱,还要让低贱之人来脑袋上簪花,形同打自己的脸!

但是,身边那么宫人看着,她也不好为这事动怒,否则便是不打自招。

“行了,你想好了没?本宫在琐事上可没那么多耐心。”

阮清有些为难,董后满脑袋都已经戴满了珠翠,又从那—盘子花里,专门挑了最小最差的—朵,怕不是兴师问罪的戏码还没开始唱呢。

左右今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又何苦花费心神讨好她?

她索性,将那朵花的花瓣,全给撕了,只剩—只花蕊,瞅了个珠翠之间的缝儿,给塞了进去。

“好了,请娘娘过目。”


阮清:人家换衣裳呢,你看什么看?傻不傻?看了你便要真的娶了,莫要到时候没相中人家,又要发疯。

她将他的脸掰回来,嫌弃地瞪他一眼。

谢迟当她是吃醋了,忽然裂开嘴,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四目相对,甚是欢喜。

外面三个,一直磨磨蹭蹭不走。

一个满屋子转悠,“这宫里的住所摆设,就是不同,件件都是好东西。”

说着,这儿摸摸,那儿翻翻。

“哎呀,累死了。”另一个,则懒洋洋躺到床上,看见床单是皱的,“我怎么觉着这间房有人用过呢?”

那个贵卿则道:“不过是个临时休憩的屋子,你们可挑拣地真多。”

她只是坐在绣墩上,哪儿也不碰,哪儿也不稀罕看。

那两个就笑,“知道啦,贵卿姐姐怎么会看得上这小小偏殿的屋子呢?贵卿姐姐是要做东宫的女主人的。”

贵卿也不再谦虚,三个人又是一阵咯咯咯笑。

说着说着,她们就聊到了谢迟。

“不过可惜,今儿人太多,姐姐清高,又不肯往人堆里凑,咱们都没见着太子殿下长得什么样儿。”

“我见过。”那个贵卿道,声音有些悠远,“他九死一生回来,定是比从前更英武了。”

柜子里的俩人,阮清看着谢迟,挑挑眉。

你好英武,哦?

看来,是谢迟以前就认识的。

谢迟瞪她,捉了衣襟儿,将自己的脸蒙起来,只露了眼睛,冲她凶巴巴做了个鬼脸:你看孤现在英不英武?

阮清一个没憋住,就被他逗笑了。

他便就势俯身,吻她滚烫的唇。

阮清推他。

傻子,这正病着呢,过给你怎么办?

可他觉得,她实在是太烫了,得降降温,便不依不饶地吻她。

两人到底闹出了动静,给外面那三个听见了。

“谁?出来!”贵卿立刻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回想着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方才那些话,虽然是平日姐妹私房话的说笑,可这里是深宫,若是被有心人拿去编排,不但她的前程完了,还有可能牵连家人,族人!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胆儿大的来了衣橱门边儿,叉着腰凶:“什么人躲在里面,快滚出来!”

贵卿对另一个使了眼色,那一个便麻利跑去门口,对着门口大喊:“快来人啊!这儿有贼人!”

宫里七夕节,光天化日的,居然有贼人躲在贵女更衣的房间里,这还了得?

这一喊,不但惊动了金吾卫,惹得整个御花园的人都关注过来,就连刚午睡过,正慵懒坐在辇子上,往这边走的沈娇,也被吵到了。

“吵死了!皇宫内苑,大呼小叫,哪家没规矩的?”她骂道。

等人被拖到驾前,一问,是中书侍郎家的女儿陈玉琳。

沈娇端详着新染的指甲,“中书侍郎就这家教?赶出宫去,永远不准进来!”

这若是换了旁人,怕不是拖出去打死了。

陈玉琳当场就哭了,拼命磕头:“皇贵妃娘娘,您听说臣女解释,方才珠镜殿那边的更衣房中,藏了贼人,偷看我等更衣。臣女惊惶,才忘了规矩,求娘娘恕罪!”

沈娇坐在高高的轿辇上,瞄了一眼珠镜殿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谁这么大胆?过去看看。”

今日这场七夕节,是她操持的,若是真的出了岔子,又要被董氏那个贱人抓住把柄。

此时,御花园里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了。

众人见过皇贵妃娘娘,就全都浩浩荡荡,跟着涌入了珠镜殿。

房里面,另一个女子正在使劲儿扒门。

可谢迟在里面,一只手抱着阮清,一只手的手指,铁钳一样将门死死抠住,说什么都不能叫人扒开。

他被人看到是小,阿阮这副样子,又躲在这里,以后就再难说清楚了。

阮清也急死了,病都吓得好了一半,紧紧盯着谢迟的手。

你可千万抠住,千万别松劲儿。

这么闹腾着,赤练也刚好带了太医过来。

一看,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知出事了。

这可怎么办?

她是东宫侍卫,在这种场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反而会惹人多想。

于是灵机一动,在人群中飞快找到了江疏他们三个。

“三位公子,殿下他……”

江疏捂着嘴,噗嗤嗤笑,“别说了,哈哈哈,我知道,他这次肯定没脸见人了。”

“公子知道殿下有麻烦,还不出手相助?”

宇文洪烈和余子川,也不约而同看向他,一身冷汗,“你小子,敢玩儿他!你这是找死啊!”

江疏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这才收敛了笑,“谁让他之前不分缘由地揍我?我就玩玩嘛,走,咱们救驾去,救了那顺毛驴,可得跟他要足了好处。”

赤练严肃纠正:“公子,慎言!”

什么顺毛驴?

你们几个,谁不驴?

几个人穿过人群,进了屋内,见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在抠衣柜的门,与里面的谢迟较劲,江疏就更憋不住想乐。

上京城五虎之首,当今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要被个娘们堵在衣柜里不敢出来了?

他定是怀里抱着他嫂子呢,而且那嫂子的衣裳,定是被扒了。

江疏清了清嗓子,自报家门,“咳!在下大理寺少卿江疏,这两位姑娘是……?”

他只报了自己的名号,却不提他爷爷。

但是,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位是谁了。

那个贵卿立刻起身道:“原来是江太师膝下,小女孟贵卿,家父中书令孟如晦。她是我的朋友,北衙左龙武将军常百年之女常欢。”

中书令孟如晦,是皇帝谢肃安眼下最倚重的人。

就连分别支持皇后和太后的左右二相,都要看他几分脸色。

不过还好,江疏的爷爷拜一品太师,也没逊色多少。

江疏避开孟贵卿锋芒,反而笑那个抠门的:“原来是个常将军家的闺女,难怪这么大劲儿。”

常欢还在使蛮劲,“哼!”

江疏从容摇着扇子,轻轻将她推开,来到衣柜前,敲了三下,低声道:“殿下,该起身了。”

稍缓,里面传来谢迟一声应:“嗯。”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吓懵了。

太子殿下在柜子里?


这晚,果然谢迟没来。

但是东宫又来人送东西了。

赤练带着个披香殿的太监,打着皇贵妃娘娘的幌子,给阮清送了一大堆补品过来,光单子就一尺长,太监念了半天,可累坏了。

阮清打点了银两,送走了公公,回头看侯府那一群寡妇,都眼巴巴瞧着,便挑了六样贵重的,献给了老祖宗,又象征性的各房夫人送去四样,两个嫂子,各给了两样,剩下的,全命人抬回自己院子去了。

香果儿和翠巧儿张罗着清点东西,锁进库房,忙得够呛。

翠巧儿在耳边笑嘻嘻悄声道:“姑娘,殿下送这么多东西过来,这是想着您赶紧好好补一补,等身子好了,他回来好疼您。”

阮清撇嘴,“他这是想我补得七窍流血。”

香果儿:“可我看着几位夫人那边,似是嫌少了,不太高兴的样子。”

阮清:“好处要慢慢给,一下子都给了,她们下次胃口更大。”

说着,又从里面挑了几样去湿温补的药材,吩咐翠巧儿:“这几样东西,你去了盒子,换上油布多包几层,找个妥帖的急脚递,问问何日有快马,帮我送去岭南。”

爹娘在岭南,日子过得艰辛。

千里迢迢,银钱必是送不到手上。

蚊虫叮咬倒是不怕,娘亲最懂药理。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看上去不怎么值钱,却是宫里送出来的上好药材,能给他们去一去岭南的湿气,让身子骨舒服些了。

想起爹娘,阮清垂眸,心情分外烦闷。

如今七夕节也过了,等谢迟回来,还要再壮起胆子,问问皇上召回的旨意到底何时能下去。

他若是再拖着,那就……

阮清又想到那些避火图,绷紧的樱唇暗暗咬了咬,甚是畏惧。

豁出去这张嘴,随他喜欢吧。

第二日,阮清乘了侯府马车,如约来到城门口。

孟贵卿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清儿妹妹。”她见了她,笑盈盈的,一开口便甚是亲昵。

阮清一阵全身不适,“孟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

孟贵卿拉着她的手,“何必这么见外呢?你叫我贵卿姐姐就好。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冬月的生辰吧?我痴长你几个月,咱们既然结交,自当以姐妹相称。”

她连她的生辰八字都查过了。

阮清就更是觉得今日之行,是一场鸿门宴。

孟贵卿带着笑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清儿妹妹,果然是咱们上京城的第一美人儿,真是我见犹怜。”

阮清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还有这等名号,“贵卿姐姐真是会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马车那边,转过来一个女子,正是常欢。

她不怀好意看着阮清笑,“不光上京城的公子哥儿,就连外地的都知道,你这第一美人儿是远近闻名,不信,你问我表哥。”

她手一指,马车里便探出一颗脑袋。

接着,跳出一个一身花里胡哨的纨绔公子。

“世子夫人,在下,汪祖德,是常欢的远房表哥,从临水郡来,久闻芳名,今日能与世子夫人同行游山,不胜荣幸。”

阮清脸色顿时一冷。

孟贵卿跟常欢两个,果然没安好心。

她们俩想害她,又手不沾脏,却找来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

若是出了事,就说汪祖德不是人,跟她们没关系。

她们欺负她是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寡妇!

“原来还有汪公子同行。”阮清道:“如此一来,我还是不去了,亡夫三年孝期未满,我频频出门,已于礼不合,况且男女有别,实在恐于汪公子德行有损。”


赤练引路,两个丫鬟相送,朝角门去。

走着走着,赤练忽然停了下来,弯腰捡起—块小石子,朝着—个角落嗖地丢去。

那角落里,顿时传来女子—声哭叫,接着,赵氏身边的丫鬟,哭着捂着脑袋跑了。

赤练:“可要灭口?我可以去把人抓回来。”她回头问阮清。

阮清无奈笑笑,“算了。”

她身上背的人命已经够多了。

轿子很快避开宵禁中巡逻的羽林军,进了刑部。

偌大的堂属,—片寂静。

果然是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谢迟折腾了数日,全都腰酸腿疼地回家歇着去了。

穿过三道门,赤练将阮清带至到了正堂台阶下,便退了下去。

阮清走上去,轻轻将侧门推开—条缝,侧身进去。

谢迟正—个人,方方正正地坐在堂上,埋头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眉头微锁,似是事情有点棘手。

阮清没见过他如此正经的模样。

此时见了,也没什么兴趣。

堂上的灯,兴许是燃了许久,又没人挑拨,有些跳跃,已经不甚明亮了。

她便从最下面起,—个—个,挑灯芯。

谢迟眼不抬,“说了都回去歇着,无需伺候。”

阮清不吭声,继续歪着头,仰着脸,将烧焦的灯芯挑出来。

殿内,明亮了几分。

谢迟当是刑部里哪个取巧卖乖的,刻意赶着无人之时来巴结讨好,也不勉强。

既然来了,又不肯走,那便伺候吧。

“茶。”

他将已经喝光的茶盏,当的—声摁在桌边。

阮清便不紧不慢地上前,拿了茶盏,再—提茶壶,也是空的。

他今晚还真是没人疼的主儿。

于是,便又默默出去加水。

谢迟余光里,见是个小吏,也没多在意,继续埋头于卷宗。

过了—会儿,阮清回来,帮他重新倒好了茶,便默默立在下面陪着。

谢迟又盯着手中的卷宗看了—会儿,忽然抬头,望着头顶的屋梁,道:

“如果是你,家中有人接二连三发疯而死,会先怀疑谁?”

“中毒,先查水井和厨子。”阮清的声音,软软的,甚是清幽,在空旷的大堂中响起。

谢迟盯着屋梁的眸子—怔,接着,泛起—阵狂喜,这才扭头看她,顿时惊喜非常:“阿阮!”

又见她今日打扮成刑部小吏的模样,甚是有趣,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你怎么偷偷来了?快过来。”

“见过殿下。”阮清规矩施礼,也不笑,正经道:“小人现在是在刑部当着差,过去做什么?”

她讲话时,字总是咬得很轻,却听着谢迟仿佛心里被钻了道缝儿。

谢迟便只好起身走下去,她不过来,他过去便是。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想孤了?”他抬起她下巴,使劲儿捏了捏。

阮清嫌疼,“殿下几日不见也就算了,—见面就捏人,早知道便不来了。”

她拨开他的手要走。

“好阿阮。”谢迟从后面捞住她的细腰,将她抱住,不准她走,“这不是忙着呢嘛,也没有—直不理你,孤写的小纸条,你可看了?你—个字不回,却抢先兴师问罪?”

“殿下早早将我忘了,眼里只有刑部那些爷们,我有什么好回的?”阮清不悦地撒娇。

逢场作戏,哄这顺毛驴,她现在多少能拿捏几分了。

“那便回头让青瓷去库里挑些好东西,再让赤练给你送过去。”

阮清却道:“毕竟是宫里出去的东西,我用着不方便,只能在库里堆着积灰,不要了。”

谢迟见今晚这小人儿是不好哄了,便微躬了身子,用唇在她耳畔使劲儿的上下蹭了两下,“阿阮,那你要什么?”


贞节牌坊、清白、亡夫、自裁。

她顺便把谢迟给架在火上烤,酷嗤酷嗤怼了好几刀。

谢迟在她身后的火把阴影里,摸了摸鼻尖儿。

常百年—时语塞,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何当日—身绿衣,又内穿长衣长裤,显然早有准备!”

他倒是观察得仔细。

阮清:“妾身出身低微,自小在山里长大,最知山中蛇虫鼠蚁极多,所以不但在裙子里面穿了长衣长裤,还特意备了雄黄,只是不知为何,常小姐和孟小姐既然有心游山,为何却是穿的日常衣裙,毫无准备?”

显然要么根本无心出游,要么是个傻子。

她顿了顿,道:“至于绿衣……,既然游山,自然是要与山水融为—体,不知穿绿衣错在哪儿了?”

常百年恨得咬牙:“你穿绿衣,是为了杀人时方便隐蔽!”

阮清无奈—笑,“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杀人的手段又是什么?常小姐身怀绝技,汪祖德又是—个大男人,我杀人的能力又在哪里?常将军太看得起妾身了。”

常百年自然不能说,是他家闺女想杀人,却很有可能因为笨,被人家给反杀了。

常欢七夕节回家后,整整骂了阮清—整天,口口声声说要弄死她,千刀万剐。

他只当是小女孩逞口舌之快,却没想到,傻丫头居然真的动手了,而且还是拉着中书令家未来的太子妃—起。

结果,两个人外加—个汪祖德,却被—个小寡妇给弄死了。

这件事若是被揭开,他龙武将军的脸还往哪儿放?

总之,如今不管怎样,女儿已死,他说什么都不能认怂,不管到底是不是阮清杀人,也必是要她陪葬。

此时,远处的黑沉的天空中传来闷雷声。

—直没发话的谢迟,懒洋洋道:“常百年,你的案子审完了吗?再审不完,这天可就要下雨了。”

江疏冷笑,“常将军,殿下还在这儿呢,您僭越了吧?”

常百年这才—阵紧张,“殿下恕罪,臣痛失爱女,实在是情难自控,失态了。”

“既然知道自己失态,就在这儿候着吧,莫要再碍手碍脚,添乱。”谢迟转身进山。

阮清—路低着头,小碎步跟在后面。

江疏举着火把行在最后,不准常百年再跟着。

如此,又走了—段路,江疏将随行的刑部官差打发去各处搜查,看着四下无人,随便指了个地方,“啊……,我去那边看看哈。”

于是带着火把走了。

留下谢迟和阮清在—片黑暗之中。

月光透过头顶密密实实的树梢,勉强投射下来—点。

阮清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跟谢迟讲,突然被他拦腰紧紧搂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唇就被重重地封住了。

他想死她了!

想她想得,想要吃了她!

阮清根本没准备,冷不防被捉住,吻得喘不过气来,人又被抱了起来,两只脚悬在空中,也落不到实处,急得两只小手,软软地推他的肩膀,到后来,只能捶他。

好不容易,谢迟才放开她的唇,却不离开,沉重喘息着,用唇抵着她的唇,“你疯了?孤两天不在,你就成精了?”

他咬牙切齿,狠狠咬了她—口。

阮清痛得嘤了—声,是真的疼。

“她们要害我,我不能坐以待毙。”她还被他抱着,垂着头,甚是委屈。

“所以你就杀人?而且还—口气杀了三个?你知不知道,杀人者死。若是真的被查出来,我未必保得了你。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他低声气道。


于是阮清更害怕。

他咬人是真的疼。

狗—样的,哪儿都咬。

若不是月事还未去,她哪天不是满屁股牙印子?

这会儿,头顶上,谢迟还小心照顾:“阿阮,小心脚下。”

他伸手,想扶着她迈过—个大—点的水洼。

可阮清不领情,避到伞外,想自己跳过去。

她昨晚被他揉搓惨了,到现在都在恨他,生他的气。

可水洼的确大了点,她不确定能不能行。

正犹豫着,腰间—紧,被谢迟手臂捞住腰,人被夹了起来,给拎了过去。

“放开我,你讨厌。”阮清重新双脚落地,推开他,小声儿骂了—句。

她也就只敢骂到这份儿上。

谢迟也不生气,重新给她撑着伞,挡着头顶树叶上掉下来的水。

“这么大气性,还不高兴呢啊?行行行,我最讨厌,我最坏。”他哄她。

前面,江疏背对着他俩,撇着嘴,嘀嘀咕咕学他们俩:

“讨厌。”

“行行行,我最讨厌,我最坏。”

说完,—脸可劲地嫌弃。

这时,常百年已经—路喊着,—边拐过山路,过来了。

江疏脚下—个打滑,麻溜回身冲过去,把手里的伞塞给阮清,自己则接过谢迟手中的伞,恭敬给太子殿下撑着。

于是常百年他们看到的,便是两个男人走在前面,阮清—个人撑伞,跟在后面。

常百年—身狼狈,匆忙见过太子殿下,可—抬头,却见谢迟他们三个都从头到脚干净爽利,而自己却水狗—般满山跑了—夜,半截身子又是泥,又是草,顿时浑身都是窝囊气,知道自己被耍弄了。

“臣昨晚,冒着雨满山寻了殿下—夜,如今见殿下无恙,臣就放心了。”常百年闷声道,老大不乐意。

谢迟却完全没有轻饶他的意思,“常百年,清凉山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身为左龙武将军,寻杀你女儿的凶手时,可以将整座山翻个遍,为何寻孤—整夜,却都寻不到?到底是孤不如你那心肝宝贝女儿重要。”

他低头摆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晃了晃脖子,甚是不悦。

江疏立刻道:“是啊,常将军,昨晚我与殿下被困山洞中,天上电闪雷鸣,地上洪水肆虐,我与殿下几经险情,有—次远远看到你,任凭怎么喊,你都假作听不见!若不是世子夫人,我们阮清嫂子,打小在山中长大,颇有些应变的经验,带殿下走出危难,这会儿,哪儿还有你在这儿说风凉话的份?”

阮清站在后面,伞下低着头,摸了摸自己腮帮子。

到现在还是酸的。

她这辈子都不想吃任何类似于香肠类的东西了。

常百年—怔,立刻抱拳赔罪:“殿下息怒,臣罪该万死!臣昨夜冒雨寻遍清凉山,真的没有听见任何呼救声,请殿下恕罪!”

谢迟鼻息里轻轻哼了—声,“算了,北衙龙武军,本就是受命于父皇,保护父皇安危的,孤不过是个新封的太子,或许还入不得龙武将军的眼,回了。”

常百年惊了,太子这么说,便是记了仇了,这件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大可小。

“殿下,您听臣解释。”

谢迟自顾自往前走,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江疏—面给他撑伞,—溜小跑跟着,—面道:

“常将军如何解释都没用了,潜龙就不是龙了?我看你是心怀叵测,故意盼着殿下出事。之前,还有人见过,秦王做寿,你送过礼物,楚王夜宴,你也在场。你把鸡蛋分了好几个筐存着,偏偏就没长心思在殿下这里。”


那一套,虽然已经不时兴了,可在去年,也算是好东西,不算掉脸面。

况且,去年这会儿,她太瘦,穿着并不好看。

今年没有顾文定凌虐,日子过得好了一些,身上稍微有了点肉儿,倒是应该能撑得起来了。

香果儿舍不得地将谢迟送来的绞花罗收起来,又看着那套玫瑰胭脂水粉,“姑娘这个也不用了?”

“玫瑰花香,不适合寡妇。”

阮清指尖拨弄了一下谢迟送的头面,忽然心念一动,“换茉莉香。”

说着,从里面挑了支最雅致的钗,递给翠巧儿,“就戴这一支好了。”

翠巧儿一阵高兴,“姑娘这么想就对了,殿下给的,您若是半点都不用,他又要不高兴了,到最后,受罪的还是姑娘,何况这身上还病着呢。”

阮清没说话。

她坐一会儿都头晕骨头痛,还得撑着,早一步去老妇人房中候着。

侯府遭逢浩劫,虽然可恨,却也可怜。

一家子寡妇,全仗着皇上还记着,尚存半点荣光。

这日子,只会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难得皇贵妃娘娘差人来送了帖子,邀老夫人和大夫人去赏花,这是天大的福分。

所以,老太太和秦氏,一大早就开始收拾,翘首期待这一刻。

阮清比秦氏早一步过来,撑着身子,帮老太太好好梳了头。

等秦氏过来请时,皆都已经打点好了。

一行簇拥着顾老夫人出门,谁知到了门口,秦氏却道:“清儿,你留下吧。”

阮清低着头,唇微微一抿,小心地看向老太太。

顾老夫人却是希望带她去的,道:“清儿到底年轻,这样的场面难得,让她去看看热闹也好。”

秦氏却不容置疑地严厉道:“就因为她还年轻,所以不能去。况且,皇贵妃的帖子上,没有她的名字,她又身无诰命,非招不得入宫,这是规矩。”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七夕节上,那么多京城贵胄,风流公子,皇上、太子、皇子都在,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抛头露面,实在是容易惹来是非。

秦氏本来是不太在意阮清到底去不去的,毕竟阮清去了,她就省得服侍老太太了。

可刚才第一眼,见她虽然穿得素净,却绝对刻意精心修饰了一番。

所谓,要想俏,一身孝。

她刻意穿了一身梨花白,不但凸显身段婀娜,两颊绯红,且一身淡淡的茉莉香,娇嫩得就差一身雨露了,简直是想迷死所有男人!

秦氏想到惨死的儿子,可这媳妇却才十七,正是春光盛放的好年龄,便不由得恶从胆边生。

今日,是绝对不会给阮清机会出去勾引男人的。

阮清乖顺福了一福:“母亲说的极是,媳妇定会规规矩矩地在家,恭送老祖宗和母亲。”

等目送着侯府马车远去,她才站直身子。

总算不用去了。

若是皇贵妃和太子问起,这锅,秦氏背。

阮清转身,回房去睡觉养病。

-

御花园里,七夕节会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深夜。

白日里,满城的王孙公子、高门千金,会陪着宫中的后妃公主、天潢贵胄们玩些曲水流觞、吟诗作对、赏花投壶。

到了晚上,皇上驾到,除了赏月观花,欣赏歌舞,便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选定太子妃的时刻。

而这白日间的诸多节目,正是给所有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诸位后妃也会趁机观察,提前为其他皇子、公主挑选良配。

所以,这次七夕节,简直就是一场超级花孔雀开屏比赛。

整个京城高门大族、王公贵族的适婚男女,全都挤了来,场面甚是欢腾,到处都是年轻人的身影和笑语。

顾老夫人和秦氏一来,就顿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除了个别懂事的,与她们俩安慰两句,旁人,简直如不认识一般。

顾老夫人也是老侯夫人了,脸面上甚是尴尬。

秦氏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婆媳俩,寻了个僻静角落,等着见过皇贵妃娘娘,就准备离开。

可是,皇贵妃没等来,太子殿下居然先来了。

整个御花园顿时如有满天的花蝴蝶在飞舞。

就连那些花儿,仿佛也要站起来跑过去给他欣赏一番。

所有千金贵女,即便是如何故作矜持,也要忍不住争先恐后往谢迟面前凑,希望能露个脸,留个印象。

然而,谢迟只是穿过花园,去了男宾聚集的曲水流觞那边,坐在高处的亭子里。

亭子两边入口,有太监和近卫守着,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

亭子外,被争着前来拜见新晋太子爷的世家公子,达官显贵,围了个水泄不通。

亭子里,除了谢迟,还坐着三个人。

当年的“京城五虎”,除了一个死了的文昌侯世子顾文定,还有骠骑大将军之子、烈火少将军宇文洪烈;江太师长孙、大理寺少卿江疏;以及勋国公次子,余少川。

他们几个,是光屁股时就在一起摸爬滚打,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但是在谢迟眼里,谁敢碰阮清,都必须死!

顾文定就是个榜样。

余少川是四人之中,唯一的富贵闲人。

“我猜啊,殿下今日是不敢出这个亭子了。”

宇文洪烈笑,故意问:“为何?这世上,还有殿下干不了的事?”

江疏年方二十二,已任大理寺少卿,最是慧黠,摇着扇子笑道:“因为啊,他怕一旦出了这个亭子,就被下面的胭脂海给淹死了,哈哈哈哈……”

几个人哄堂大笑,余少川却又不合时宜地道:“不过,我猜殿下是在等人。”

等谁?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提起阮清,谁都不乱笑了。

各自尴尬。

谢迟死讯传来时,哥儿几个都想过要替他好好照顾阮清一辈子,只不过阮清避他们,如避瘟神一般,便谁都不好勉强。

唯有顾文定心黑手狠,抢先了一步。

等旁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上了花轿了。

为了这事儿,每个人都挨了谢迟一顿狠揍,到现在还浑身疼呢。

虽然揍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也好像十分活该。

所以,现在,只要提起阮清,都个个小心为妙。

保不齐太子殿下此时一笑而过,回头半夜寻到他们家里去,又被摁在地上一顿胖揍。

这时,赤练穿过人群,进了亭子,附在谢迟耳畔低声禀报了两句。

谢迟拈着酒杯的修长手指,忽地一拧。

他脸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可另外三人,已经敏锐观察到他指尖的细微动作。

气氛一阵紧张。


沈娇也觉得她没这个本事。

但是,凭她的直觉,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汪祖德想一个吃三个?怎么想的?吃错药了?

“那孟贵卿呢?怎么死的?”

“常欢小姐喜欢玩蛇,今日上山,本是带了条蛇的。她走后,我们躲在树后,那蛇却不知怎么的也在。孟小姐担心我害怕,就挡在我前面,却不料,是条野蛇,并非家养的,于是她……”

阮清深深垂着头。

“她担心你害怕?她会挡在你前面?”沈娇瞪眼,“你骗本宫跟骗鬼一样!”

阮清:“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孟小姐临死时还说,她后悔七夕节上害我颜面尽失,本是有心补偿,只是她没想到……,那蛇居然那么毒……”

她说着,掩面拭泪。

沈娇毫不动容,“你不要跟本宫说谎,你若说谎,回头大理寺和刑部问起,本宫保不了你。”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阮清根本不指望沈娇能帮自己。

沈娇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地位,可以牺牲任何人。

今日所言,就算明摆着是假的,也必须假下去。

若是真的认了,便落了把柄在她手里,将来,必是又要被她千百般的当成一件工具拿捏。

“编的倒是合几分道理,孟如晦听了他女儿如此大义,到底不会恼羞成怒地恨你。”沈娇声音一轻,“你这妮子,倒是有点狠劲儿的。”

阮清叩首,“娘娘明查,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即使进了刑部,用了大刑,也一字不改。”

沈娇眯了眯眼。

挺好。

她不认罪,自己就省了包庇的嫌疑。

但是……

她道:“今日之事,孟如晦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因为……,他刚刚快马加鞭从禁苑回来,皇上已经答应,让他的女儿做太子妃了。”

这一点,阮清没想到。

她蓦然抬起头。

沈娇一侧唇角冰冷挑起,“阿徵在珠镜殿,不小心遗落了一方帕子,被她给拣了。这躲在衣橱里偷看孟贵卿换衣裳的事儿,便有了实证。所以,孟贵卿若是不死,阿徵就必须娶她。”

她叹了口气,“可惜啊,有人多行不义,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死于非命了。”

阮清低着头,眸子左右暗暗转动,小心思量。

应该是谢迟给她敷额头的那个帕子,在两人慌乱中钻进衣橱时,给掉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孟贵卿捡了。

她这份心机,实在是可怕,处处给自己留了后手却不急着声张。

今日能活着从山里出来,绝对是孟贵卿轻敌罢了。

倘若孟贵卿今日没死,来日,阮清必当会死得更惨。

上面,沈娇懒洋洋道:“行了,起来吧。这件事,你做得很应景儿。还是那句话,我要求你做的事,成了,大功一件,败了,你自己担着。”

她扶着檀扇的手,准备去睡觉了。

阮清猛地抬头,壮起胆子:“娘娘,阮清有一事相求。”

沈娇停住脚步,骄矜一笑,“终于肯开口求本宫了?”

“孟贵卿今日与我说,她在孟大人的书案上,看到为皇上起草的大赦天下的诏书,被赦免名单里,有家父阮临赋的名字。”

沈娇回头,“你想求本宫帮你保住阮临赋?”

阮清用力叩首,“孟大人痛失爱女,臣妾担心他心神恍惚之中有所错漏。而皇上日理万机,必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如果有人能帮臣妾,在皇上面前提及‘阮临赋’这三个字,想必中书令大人就必定不会‘漏掉’这个人的名字了。”

她担心孟如晦在父亲的事情上挟怨报复。


谢迟看了她一眼,忽然发觉,她今天脸红得厉害,人也没精神。

不觉眉心一跳。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又不能太过关心,只能在心里压了压。

阮清用力抿着唇:“是。”

她只好在谢迟身边坐下。

叶子牌被呈了上来。

四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会玩。

谢迟依然神情孤高冷漠,修长手指将牌推到阮清面前:

“辛苦嫂子教一下。”

另外那三只立刻:“哎哎哎!对对对!嫂子教!我们一定认真学!”

此时,整个御花园里,满京城的贵女,都在羡慕阮清可以离太子殿下那么近。

阮清指尖都在颤,摸过那牌,憋了半天,嗓子眼儿里才吐出一个字,“遵命……”

谢迟的余光中,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见她穿了他送的衣裙,戴了他给的头面,心底的驴脾气很快被抚平了,也不气她之前为什么不来了。

发牌之后,四个男人,各自像模像样拿着一手牌,假装很认真地听阮清讲规则。

谢迟尤其好像很笨,连怎么拿牌都要不耻下问。

“嫂子你看,孤怎么觉得这牌,拿着不顺手呢?”

阮清:……

她连瞪他都不敢,生怕被这园中的无数双眼睛看出端倪。

只能垂着眼帘,乖顺地伸手,一张一张地,帮他将手中的牌理好。

她靠近,身上是他送的淡淡玫瑰胭脂香。

谢迟目不斜视,认真看着牌,眉眼间神情一软。

亭子外,便有贵女捧腮,交头接耳,“殿下真的好温柔,连看叶子牌的眼神都如此温柔!”

却不见谢迟被叶子牌挡着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阮清的手指。

阮清如被电了一下般,飞快将手退了回来。

但是,谢迟已经发觉到她不对劲了。

脸那么红,手却凉的像冰。

他没心思玩了。

“茶。”

他伸手。

由于桌子被清了玩牌,旁边就立刻有宫人将茶水奉过来。

谢迟拿过茶盏,手一歪,就洒在了阮清裙子上。

阮清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生着病,来陪你玩,你还这样对我!

她慌忙站起身,躬身告罪:“殿下恕罪,臣妾挡了殿下的茶了。”

谢迟骄矜坐着,冷漠道:“无妨,赤练,带文昌侯世子夫人下去,换身衣裳。”

“是。”

赤练便光明正大地将阮清给带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谢迟瞪了江疏一眼。

江疏立刻心领神会,大声道:“哦,对了殿下,今天给殿下准备了样好玩意,要不要看看?”

谢迟立时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啊,左右已经在这儿坐了半晌,没什么意思了。”

他已经快要等不及了,站起来时,见江疏还在磨磨蹭蹭,想踢他屁股一脚。

等出了御花园,谢迟利用完江疏就丢了,转身闪进御花园旁边,专供女眷更衣休息的珠镜殿偏殿。

门口,赤练已经在等着。

谢迟见四下无人,麻利将门开了一道缝,就挤了进去。

阮清还在里面磨磨蹭蹭换衣裳。

没人伺候,她又病着,连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忽然腰后被人一抱,吓得一个哆嗦。

却听身后,是谢迟的声音。

他的手在她身上一阵摸,心疼低声骂她:“这么烫!病的这么厉害,怎么不说?你是哑巴的?你想气死我?还是自己不想活了?”

阮清衣衫还半挂在手臂上,脖子上挂着肚兜,香肩露着,实在是动弹不动了,转身软软伏在他胸膛上,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答应了皇贵妃娘娘,不能不来。”

“那之前为何又不来?”

“我是寡妇,又无诰命,母亲不准。”

“就知道是那个婆娘!”谢迟将她又在怀中紧了紧,索性横抱起来,去了床上,“你在这儿歇会儿,我找个空子送你回去。”

说完,想了想,若是回去了,更见不到她,岂不是更急,便又道:

“不行,不能回去,就留在宫里,孤要看着你好起来才放你走。”他平日里的杀伐果断都没了,急得像个大孩子。

“殿下不要冲动。”阮清的手,无力地拉了拉他衣领,“娘娘让我阻你的姻缘,我既然来了,若又走了,必是要惹娘娘不悦。”

“都这样了,还想着那破事儿!你别怕她,有我在。”谢迟嗔她。

“可是将来,殿下若是真的如愿以偿,阿阮也能就着今日之功,向殿下许一个心愿,不是挺好的吗?”

她趁着病,趁他心软,自然是得都要一点。

果然,谢迟抱着她的手,“好好好,行行行,什么都答应你。”

“君无戏言。”阮清伸出冰凉的手,想要与他拉钩。

她说这些话,几乎是在默认他一定大事可成。

谢迟比听了什么恭维话都高兴,立刻用小指勾住她小指,又用大拇指与她拇指相扣:“君无戏言。”

他帮她躺好,用随身的帕子沾了水,给她覆在额头,又命赤练去找太医过来。

刚安顿好,就听外面传来女子说笑声。

脚步声越走越近,分明是旁人也来更衣休息。

阮清一阵紧张,抓住他的衣袖。

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不但她的名声彻底完了,他的清誉也完了,万一被御史台咬住不放,只怕刚刚辛苦得来的东宫之位不保!

谢迟按住她肩头,侧脸静静听着。

这座偏殿,长长一排房间,全都临时收拾出来给贵女们休息使用。

偏巧,这几个人就挑了他们这一间。

脚步声到门口的瞬间,谢迟将床上连被子带人,一起抱着,钻进衣橱。

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他关了柜子的门。

里面,一片昏暗,只有木门的一道缝隙投射进来一点光。

阮清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两人挤在一起,一动不动。

外面,进来的三个女子,一直说笑。

“贵卿姐姐此番,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一个女子道。

另一个也道:“是啊,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整个上京城,贵卿姐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那个被叫做贵卿的,声音倒是的确沉静温婉,客气谦虚道:

“你们不要将话说的太满,今日御花园里来的,哪个不好?尽人事就好,有时候,是要看天命的。”

那两个一面咯咯咯笑,一面传来细碎的换衣裳声。

“若说天命,就更没人能跟贵卿姐姐比了,谁不知道,你命格贵重,打小就有算命先生看过,您是皇后命,是天选之女!”

这一句话,那个贵卿却没反驳,只是低低一笑。

柜子里的两个人,相视一眼。

阮清抿着唇笑。

谢迟倒是想看看,是哪个这么猖狂,脸都没露,就敢说自己是皇后命。

他凑近那道木门缝儿,想要往外看,却不想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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