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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乱世小牛棚,开局捡了个小娘子全文免费

李破山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从官坊离开,看着手里的地契,徐牧涌起一股豪情。“东家,这些东西……没事情的吧?”此刻陈盛身上,手里抱着三把朴刀,在背上还挎了两张铁胎弓。在大纪,铁式武器管理严苛,像陈盛这样的寻常百姓,以前哪里有机会碰到这些制式武器。“没事情,都有登记的。”徐牧笑了笑。武器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似乎往定下的方向走,只除了一件事情。回到院子里,陈盛刚把武器放下,司虎几人便欢呼着跑来,围成一团。徐牧抬起头,看向院子里,正在砸柴火的姜采薇,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将石锤举高,再往地上的柴枝砸去。柴枝一下子断去许多。没有铁斧,大纪寻常人家,便是这样砸柴,即便是累,但砸个半天的,总能砸出细柴。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徐牧有些迷茫。最初的想法,他是想赚到一...

主角:徐牧司虎   更新:2025-05-15 04: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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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徐牧司虎的女频言情小说《穿越乱世小牛棚,开局捡了个小娘子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李破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从官坊离开,看着手里的地契,徐牧涌起一股豪情。“东家,这些东西……没事情的吧?”此刻陈盛身上,手里抱着三把朴刀,在背上还挎了两张铁胎弓。在大纪,铁式武器管理严苛,像陈盛这样的寻常百姓,以前哪里有机会碰到这些制式武器。“没事情,都有登记的。”徐牧笑了笑。武器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似乎往定下的方向走,只除了一件事情。回到院子里,陈盛刚把武器放下,司虎几人便欢呼着跑来,围成一团。徐牧抬起头,看向院子里,正在砸柴火的姜采薇,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将石锤举高,再往地上的柴枝砸去。柴枝一下子断去许多。没有铁斧,大纪寻常人家,便是这样砸柴,即便是累,但砸个半天的,总能砸出细柴。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徐牧有些迷茫。最初的想法,他是想赚到一...

《穿越乱世小牛棚,开局捡了个小娘子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从官坊离开,看着手里的地契,徐牧涌起一股豪情。

“东家,这些东西……没事情的吧?”

此刻陈盛身上,手里抱着三把朴刀,在背上还挎了两张铁胎弓。在大纪,铁式武器管理严苛,像陈盛这样的寻常百姓,以前哪里有机会碰到这些制式武器。

“没事情,都有登记的。”徐牧笑了笑。

武器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一切都似乎往定下的方向走,只除了一件事情。

回到院子里,陈盛刚把武器放下,司虎几人便欢呼着跑来,围成一团。

徐牧抬起头,看向院子里,正在砸柴火的姜采薇,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将石锤举高,再往地上的柴枝砸去。

柴枝一下子断去许多。

没有铁斧,大纪寻常人家,便是这样砸柴,即便是累,但砸个半天的,总能砸出细柴。

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徐牧有些迷茫。

最初的想法,他是想赚到一笔银子,给姜采薇凑够远行的盘缠,让她远离边关,去内城一带投靠亲戚。

但现在,方向好像不对了,两个人,绑得越来越紧。

沉默了下,徐牧刚要开口说两句。

这时——

嘭的一声,院门一下被人推开。

没等徐牧起身,已经有两个官差,各自按着腰里的朴刀,走了进来。

“哪位是徐牧?”

院子里,不仅是司虎几人,连着小婢妻姜采薇,也变得脸色不安。

官差入门,大多不会有好事情。

“官爷,我是。”徐牧犹豫着起身,心想着是不是老酒铺那边,又给使了绊子。

“这个给你。”为首的一个官差,满脸的络腮胡,没等走近,便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份薄薄的卷宗。

徐牧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张地契公证。

这实则没有必要,反正都在老官差那里,有了正规的登记手续。

但转念一想,徐牧立即明白,平静地从怀里摸了几两银子,递到络腮胡官差的手里。

“我还寻思着怎么没有公证,多谢官爷相送。”

“哈哈,不错,徐坊主是个做大事的人。”接过银子,两个官差都眉开眼笑。

公证不过是幌子,讨银子才是真切的事情。

“司虎,去拿坛好酒来。”

“徐坊主,你这酒听说都五两一坛,这如何使得!”两个官差听着徐牧的话,脸色狂喜,假装推辞一番后,立即将酒坛抱在了怀中。

“我徐牧平生最敬重英雄,二位官爷看着便是好汉,日后还请多多走动。”

“好说,徐坊主,若遇着不平事,在望州城里,报我田松的名号便可!”

这便是一场交易,利益所驱,各有所取。

徐牧深深明白这等道理。

只是,等官差一走,原本要和姜采薇说的事情,却突然再也吐不出来了。

“列位,今日便请回,先准备一下,还须记得告知家里,等酒坊庄子建成,便可以搬迁过去,落户成家。”

在场的陈盛等人,皆是神情激动。

在望州城里,做个半死不活的赶马夫,哪里比得上去外头的庄子落户,虽然会有些危险,但到时候自家的婆娘也会帮着做活,多算一份工钱,足以让很多人羡煞了。

“多谢东家!”

徐牧也跟着拱手,目送陈盛几人离开。

“司虎,跟我出去一趟。”

司虎放下手里的酒勺,急忙站起身子。

“带上……一把刀。”

左右都是有登记的,即便被官差盘问,也不会有任何事情,而且,这重要的是,是一种威慑力。

三把朴刀,司虎脸色涨红地挑了许久,才拣起一把刀鞘宽大些的,松了腰带又系,才重新嵌入进去。

也并不怪司虎这番做派,虽然都是制式武器,但实则是退役下来的,比方说若有将士战死沙场,拾回的朴刀,残次些的,便会收拢分配,充到各个城衙门的武器库里。

“牧哥儿不拣一把?”

徐牧摇了摇头,拿着太多招摇过市,左右不是件好事情。

一把足以。

“牧哥儿,咱们去哪?”得了朴刀,司虎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不然砍了拐子堂的!”

徐牧脸色无语,“别胡咧咧,跟我上街买些东西。”

要建立酒坊庄子,木材之类的倒不用担心,反正四通路那边,有的是林子。

但剩下的陶器,以及工具这些,务必要买。

直至天色昏黑,徐牧才把陶器工具挑选好,又雇了辆马车,招呼着司虎搬到车上去。

“牧哥儿快些,不然你家的小婢妻,等会又该带刀来寻你了。”坐在马车上,司虎露出憨笑。

却被徐牧一瞪,怏怏转过了头。

站在街上,徐牧沉默立了一会,才迈开脚步,往对面的一家布庄走去。

“官人买料子?还是买成衣?”

徐牧脸色愁苦,即便在上一世,他也是忙于工作,别说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一个,偶尔有相亲不错的,也只是匆匆看完电影便去酒店,如例行公事一般。

“买给家里娘子的?”

徐牧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那刚巧了,现有一匹花布做的襦裙,今日卖了好几套出去,那些官家小姐,喜欢的不得了。”

徐牧莫名心头一堵,想起了姜采薇站在老墙下,单薄消瘦的身子。

“我拿了。”

“好嘞,官人可真是个体己人,家里的娘子该高兴坏了的。”

捧起装着襦裙的薄木盒,徐牧理了理衣服,才往前上了马车。

如徐牧所料。

小婢妻姜采薇,还是一如既往地打着油脂灯笼,等在巷子口。

“司虎,先把马车带回去。”

没等司虎发问,徐牧便跃了下来,捧着薄木盒,脸色带着些踌躇,走到姜采薇面前。

“徐、徐郎。”

“走近些。”

从认识到现在,姜采薇似是担心徐牧生气,总会刻意站得远一些。

徐牧打开薄木盒,取出那身花色襦裙,放在了姜采薇手上。

姜采薇怔了怔,脸上惊喜的神色稍纵即逝,继而变成了紧张。

“徐郎,这、这我不能要,太贵了!”

“你误会了。”徐牧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的意思是,这是借给你的,你以后要还衣服的银子,每日……还两文,还完再说。”

转身往后走,徐牧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天晓得他刚才,稀里糊涂说了些什么东西。

徐牧并不知道,在他转身过后,姜采薇抱着襦裙,双眼湿润,露出了开心无比的笑容。


两日后,老马场周围,总算是围起了木桩,这样一来,即便是有山匪要抢庄子,也得好好考量一番。

作为上一世的装修设计师,徐牧有的是办法,让整个酒坊庄子,变得更加有建筑性。

“陈盛,这几日多取些高木。”

左右,老马场北面有的是林木,不过要费些气力锤树罢了。

“东家要做啥?”

“造箭楼。”徐牧淡淡一笑。

若是平和时期,自然没必要如此,但现在乃是乱世,不说其他的,单单北面老山上的那帮山匪,都足以构成威胁。

有了箭楼,不仅能登高瞭望,而且以俯视姿态射弓驱敌,往往会事半功倍。

“东家,咱们这是造庄子,还是造营寨呢?”陈盛狐疑道。

“自然是酒坊庄子,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那……听东家的。”

“陈盛,我等会还要去望州城一趟,庄子里的事情,便先交给你,记得了,若是有山匪来,便立即闭上庄门,放出粪烟。”

“东家,我晓得。”

徐牧点点头,只让司虎取了一把朴刀,余下的,都留给陈盛这些人。加上那七八个散户,整个庄子里,也有十几人了,除非是大规模的山匪,否则的话,老马场还是安全的。

“司虎,上车。”

司虎豪气地倒提朴刀,扯了扯几下裤带,才咧着嘴嵌了进去。

“你特么快点。”

司虎干笑两声,才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了一段距离,徐牧才转过头,看着庄子前,那个渐渐模糊了的瘦弱人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路上,马车驶得飞快,晌午时分,四十里路一马平川,便到了望州城门。

“牧哥儿,进城干啥?”

“问些事情。”

说着,徐牧皱起眉头,城门不远,一个棍夫原本百无聊赖站着,在见着他后,便立即脸色一顿,匆匆往后跑去。

“司虎,沿着衙门的路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马拐子这帮人,估摸着都把他当成眼中钉了。

……

如徐牧所想,那名在城门盯梢的棍夫,几乎跑断了腿,终于喘着粗气,跑回了老巷子。

“怎的?你真见到那牧崽子了?”马拐子咬牙切齿,蓦的从酒桌上起身。

“认了许久,真是牧哥儿。”

马拐子狞笑着回过头,看着酒桌上的两人,一个是正捧着酒杯的杀婆,另一个,则是满面怒容的富绅。

“卢坊主刚说要拿配方,这倒巧了,牧崽子这回入了城,那便留在这里罢。”

被称为卢坊主的富绅,亦是憎恨至极的神色,“规儿先前就讲了的,某家得了醉天仙的方子,每卖一坛,二位便得一两银子。”

“有人摸了不该碰的东西,便打断手吧。”杀婆子也站起来,满脸褶子的老脸上,露出凶戾的笑容。

“马儿,派几个人,捅了他的马,只要他今夜留在望州城,便是一个死字!”

马拐子狞笑不止,亲自点了几个壮实的棍夫,又下了二两银子的彩头。

“牧崽子,直娘贼,今日等着三刀六洞!”

此刻,还在富贵酒楼里的徐牧,还在和周福商量着定金的事情。

“五十两?”周福脸色微微不悦。

“徐坊主,这有些大了,你如今又不在城里住。”

“四通路老马场,我有官坊公证,再说了周掌柜,你也见着了,如今望州城周围,哪里还能收粮食?”

“徐坊主的意思?”

“去河州,一轮收得多些,至少一两月内,给富贵酒楼的供应不会断。”

周福沉默了下,又不时回头,望着酒客爆满的光景,最终掩住不悦,数了一袋银子,缓缓放在桌子上。

“这银子,当某家押了宝,若是你死了,便算祭钱——”

“若是我没死,周掌柜便要走大财。”

周福难得露出笑容,“若非是知道徐坊主的本事,某家也不敢相信,半月前,徐坊主还是老巷子里的一个棍夫。”

“好说。”

“来人,给徐坊主上桌酒菜。”

徐牧平静地坐着,一脸云淡风轻,他猜的出来,周福肯定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左右这望州城,天色一暗,便是刍狗棍夫的天下。

“牧哥儿,老马被捅了!”

司虎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入,两手都是血,那把朴刀,明显是入鞘太急,还有小半截卡在裤带上。

“司虎,先坐下吃酒。”

“牧哥儿,天暗了!”

“坐下吃酒。”

徐牧微微笑着,还不忘给司虎斟上一杯。

旁边几桌的食客,突然间躁动起来,顾不得多饮两杯,便匆匆结了账,仓皇跑出去。

周福皱着眉头,让几个小厮提着柴棍,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算是卖了徐牧最后一个面子。

将酒杯放下,徐牧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看着富贵酒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城南的,城北的,城东的……许多棍夫挤成一团,还有穿着褂子的酒铺伙计,背着长棍的老打手。

“周掌柜,这是为何。”徐牧明知故问般,又抬起头,饮了杯酒。

“你赚银子的手段,有些太快,让很多人眼红了。”周福叹着气,比起和二月春老酒铺合作,他更喜欢徐牧这种新起之秀。

“周掌柜,且上楼,若有打坏的物件,我徐牧一律照赔。”

周福皱了皱眉,沉思一番后,终究是不想蹚这道浑水。

“某家卖了个脸,徐坊主,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徐牧拱手,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这副模样,让踏着脚步的周福,没由来的心头一震,没染上一身铜臭之前,他尚还喜欢读书。

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奔于边,而目不瞬。

若非是生活苟且,谁不想做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横刀立马,巍然面对万千敌。

不知觉,周福沉默地拱起双手,行了一个抱拳礼,尔后心事重重地踏楼而上。

“牧哥儿,你是吊卵的人,敢出来走两步?”

富贵酒楼外,马拐子嘶哑的声音,平地而起。


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总归要回家一趟,可惜还没走出两步,穿越的后遗症,如千军万马掠过脑海。

紧接着整个人一昏,便倒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头,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无语,穿越两天,竟顾着睡牛棚了。

司虎顶着一双哭肿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铺着干稻草。

“司虎,先停一下。”

“牧哥儿?牧哥儿醒了!”司虎嗷叫一声,惹得几个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来。

无奈之下,徐牧两人只好狼狈地翻过院子,跑到大街上。

“牧哥儿,咱去哪?”将嘴里的干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

徐牧笑了笑,去街边买了十余个杂粮馒头,用油纸包着,那馒头摊主见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两包子。

分了几个给司虎,余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纸裹好,犹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记忆,拐过几条街,往破烂不堪的屋头走去。

他大抵觉得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婢妻,昨夜儿冻死在了屋头。

连着棺材的价钱,他都问了司虎两遍。

不多时,徐牧停下脚步,仰起了头。

面前的屋子,已经不能用“家”来形容,瓦顶烂开,塞了一捧又一捧的稻草。

墙缝漏风,嵌入了好几坨看不出质地的肮脏皮料。

连着院子里的过道,都堆满了污秽不堪的积水。

沉默地立了一会,徐牧走前几步,推开了门。

庆幸的是,屋里并没有任何死人,那张救命的破烂褥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屋头角落,有一堆新柴,柴皮上,还隐隐渗着水迹。

天知道那位小婢妻是什么时候出了门,打了一堆柴火回来。

环顾左右,徐牧走到床边的破桌上,取下了一张旧信纸。

内容依旧简单。

徐郎。

不知道你回不回家,柴火打了,还赊了半罐桐籽油。奴家这两日去帮工打柴,好买一床被子。

将信纸折好,徐牧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压在被褥下。

一日多的时间,他已经大致了解到,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乃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望州城外七百里,北狄人破城之后,几十万的难民,子女贩若牛羊,死者枕籍于野。

在前些时候,大纪官府为了抵挡北狄人的攻势,动用了几万老叟和寡居妇,充当肉军,在箭雨和崩石的阵仗中,抢修关墙。

死者不知几何。

望州城里,多的是被送去边关的寡妇。

棍夫的身份如履薄冰,徐牧很担心,哪一天他也和原主人一样,稀里糊涂就死了。

他死了,小婢妻会很凄惨。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剥离关系,送上一份足够远行的盘缠,让小婢妻离开望州边关。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即便真的是一场相爱,也该沉默无言。

将恼人的思绪驱散,徐牧才冷静开口。

“司虎,有没有赚银子的办法。”

“牧哥儿不记得了,今日是拐子堂的堂会。”司虎将最后一个馒头,鼓着眼睛咽下,才拍着手走过来。

拐子堂,拢共有十七个棍夫,堂主是个单腿瘸子,人称马拐子,有这样的堂口名字,也不足为奇了。

大约是每隔三日,按着马拐子的意思,都要聚一下,商量着来银子的事情。

恰好,今日是堂会的日子。

晌午,徐牧带着司虎,走到了望州城南面的老巷子里。

十几个棍夫挤在空地前的篝火边,听着面前一个瘸子的喋喋不休。

这瘸子,正是堂主马拐子,此刻正拖着瘸腿,足足绕着走了两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

难民围城,市井九流的生意,已经是越来越难做。

“牧哥儿,你是大难不死的种,你溜个嘴,接下来做什么?”

人群最后,即便徐牧故意隐去半边身子,无奈还是被点名了。

棍夫的日常,大多是抢劫绑票,甚至杀人放火。

没有犹豫,徐牧立即摇头,“拐爷,我哪儿懂这些。”

出个助纣为虐的主意,他自个良心都会不安。

马拐子有些愕然,按着以往,徐牧即便没个主意,也要溜着嘴跑一圈的。

这他娘的,脑子真被捶傻了。

“牧哥儿,你就这副猫儿胆,等过些日子把婢妻卖了后,活该饿死!”

马拐子语气不忿,若非是为了留住司虎这傻大个,他早把徐牧踢出去了。

迎风撒尿都湿鞋的主,反正也没什么好胆。

“拐爷,吃个大户如何?”有棍夫狞笑开口。

声音刚落,余下的棍夫,迅速发出叫嚣的呼嚎。

司虎刚要跟风喊两句,看见徐牧沉默的神色后,急忙也收了声音。

“爷倒是有个生意。”待棍夫们的声音稍稍停下,马拐子拖着瘸腿,在地上缓缓坐下来。

徐牧冷静立着,隐隐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杀婆子那边开了口,去城外绑姑娘,绑一个,换一两,俊一些的,怎么着也有二两。反正这帮难民,迟早都是饿死的货,我等无需客气。”

“拐爷,能打了桩子再送么!”

打桩子,是棍夫们的黑话,比如说去清馆夜宿花娘,便是打桩子。

马拐子露出阴邪的笑容,“可以。且记住,莫动城里的人家,官差会查。”

“啧,那便请去吧!”

徐牧沉着脸,带司虎转身走去,他越发觉得,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很艰难。

“牧哥儿,我们去绑姑娘,要不要寻些绳子?”待走到大街,司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在他心里,对于作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便如同吃饭穿衣,都是生活所需,银子所逼。

“不绑。”徐牧摇头。

“牧哥儿,一个姑娘一两银子——”

“我说了不绑,你听不听话?”徐牧冷冷转身,眼里透出怒意。

“自然听……牧哥儿的。”司虎急忙垂头,搓着衣角。

在以前,眼前的牧哥儿哪里会有这副模样,听见有来银子的活,冯管再黑再贱,都是第一个冲的。

“司虎,寻辆马车去城北。”徐牧想了想开口。

即便是八文钱一趟,徐牧也得去绕着整个望州走一遭,看看有什么赚银子的机会。

请来的老马夫脸色不岔,大抵是不喜欢棍夫,刚甩了马鞭儿,便立即将马车赶得飞快。

徐牧沉默地侧过头,看着街路上倒退的街景,商铺林立,人生百相,有乞丐有富人,有卖柴女也有浑身绸缎的贵妇。

“咦,牧哥儿,你家婢妻,我上回见了一眼!”

徐牧顿了顿,急忙拧过了头。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将目光紧紧定格在一个卖柴女身上。

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楼边的大墙,似乎是累了,两条腿儿微微打着颤子。

又似乎是饿了,偶尔会扬起一张清秀的脸,嗅着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最后,垂下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担新柴上,陷入一筹莫展的神色。


“牧哥儿,你好似是真换了个人,变得老厉害了!”

“我那日脑袋被捶,估摸着是开窍了的。司虎,不让你让我捶几下,说不得也变聪明些?”

司虎急忙缩下脖子,不敢再接话。

车轱辘滚得飞快,带起被春雨浸湿的泥土,不多时,两辆驮着百坛私酒的马车,便驶入了望州城里。

和上次一样,依然有盯梢的棍夫,仓皇地往后跑去。

徐牧也不在意,左右现在的光景下,马拐子也不敢闹出太大的事情。

送完私酒,和周福客套一番后,徐牧才调转马车,往衙门的方向驶去。

幸好,田松刚巡完街,见着徐牧到来,以为又来了赚银子的好事,连脚步也不知觉快了几分。

“老北山,二大王?”田松想了一番,“你提这么一嘴,我似是想起来了。瓢把头是叫洪栋吧?”

“瓢把头叫洪栋,二把头叫彭春,听说是定边营的两个逃兵。”

“徐坊主,这个不能扯。一月不回营的营兵,便是死了的。定边八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逃兵。”

徐牧微微皱眉,一时没听明白。

“徐坊主也是自家人,不妨与你直说了。”田松压低语气,“按着大纪兵部的制度,营兵战死沙场,则会补一份抚恤金。”

“所以,逃兵若是登记为战死,便会有一份抚恤金,送到兵营去?”

“自然,抚恤送到定边大营,会有军参核实之后,让驿丞代送给亲属。”

“至于其他之事,我便不太清楚了。”

送给亲属?估计是早就中饱私囊了。

怪不得两个逃兵,能堂而皇之地拉起六七十人的人马,为祸一方。若真有抚恤金,老秀才也不至于这般穷苦潦倒,去捡酒糟来吃。

徐牧原本还想问着衙门,即便不上山剿匪,也可多送几把登记武器。

现在想想,几乎是不可能了。

真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莫问了,这事儿,你得自个解决。”田松语气有些惋惜,生怕眼前的财神爷,便稀里糊涂死了去。

“近些时日,你也莫要想着搬回城里。我听说——”田松转头张望了好几番,“我听说啊,北面的狄人又闹起来了,不满意咱家皇帝给的岁贡,想着多讨一些,便开始聚兵。”

“雍关都破了。”徐牧声音发沉。

雍关破,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直到现在,望州城北门外,还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雍关往南,是大纪的平原腹地,已无天险可守。

“七百里一马平川,若是八个定边营挡不住,狄人便会打到望州城下。”

“多买些驮马,把庄子迁到内城吧。当年老马场的东家,便是聪明得很,早早便迁了去。”

“谢田兄如实相告。”徐牧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了一袋银子递过去。

田松难得犹豫了会,接过了银子袋,匆匆塞入怀里。

“嘿嘿,不瞒徐坊主,我当年做官差之时,也是个好汉,见不得百姓被欺。后来,我发现身边的老官儿,都想着办法讨银子。”

“后来我也讨了。第一次那会,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城外的老地主,我帮着将一家赖租子的佃户,全抓了回来,得了四两银子。”

“第二日,佃户一家五口,被关在柴房活活打死。我便在旁边看着,喝着地主贡上的香茶。”

田松抖了抖身子,似是说着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

“世道脏了,脏水溅了一身,洗不干净了。”

徐牧久久站立。

田松离去之前,将一把随身的小匕首,递到了徐牧手中。

“我瞧着徐坊主不似个脏了的人,且去吧。记着我说的,多买些驮马,早点迁去内城。”


毕竟是个秀才,说不定还能有一番用处。说到底了,也是思儿心切,才想着借酒消愁。

“司虎,将长木搬过来。”

怕入夜山匪又来,趁着还有时间,徐牧打算赶造一个箭楼,用以防御庄子。

这世道,就别指望什么官差了,看田松就知道,若想办事情,用银子来敲门,尤其像喜娘这样的穷苦人,男人被杀,官差连查都不敢查,还顺手拿走了两只蛋鸡。

整个大纪,已经被腐蚀到了骨子里。

黄昏时分,司虎等人,终于按着徐牧的意思,好不容易在庄门侧边,建好了一个箭楼。

箭楼虽然不高,但用了厚实的木板作为挡遮,即便敌人有神箭手,只需俯下身子,便能化险为夷。

开好的箭窗,虽然不大,但把箭矢瞄准射出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司虎,陈盛,你们都上去看看。”

闻声,司虎两人急忙挎着铁胎弓,几下攀了上去。

“东家,好高啊!我都瞧见那边村子的人家了。”

徐牧微微一笑,箭楼最主要的任务,便是瞭望之用。

若是日后造出百余把长弓,配合箭楼的瞭望,就算只立在庄子边上齐齐抛射……啧啧,这杀敌能力,定然不容小觑。

两三日后,酒坊庄子已经有了初步的规模,不仅新建了几座箭楼,连着酿酒的大屋,居住的连排木房,都已经建好。

陈盛的家人,昨日也被接送了过来,算一算,如今的整个酒坊庄子,加上那些散户,也有差不多二十几人了。

徐牧只觉得肩膀上,开始有了些发沉,这庄子里的二十几口人,以后可都指望着他这位东家了。

“司虎,去取车,该去河州那边了。”

司虎瓮声瓮气地应了句,抓起朴刀便往前走。

“我儿!我儿!李破山!”

老秀才穿着刚新换的文士袍,不曾想跑急了些,一下子又摔倒在泥地,偏又滚了几下,不多时,又变成了脏兮兮的模样。

惹得几个在旁的散户,发出欢快的笑声。

“前辈,又缺酒了?”

“酒不缺,陈头领昨日还给我拿了两葫芦。”

陈头领,即是陈盛,徐牧不在的时候,都是安排陈盛来管理庄子。

“我儿离庄,可又是去打仗了?”

“不打,天下太平了,我正要入宫领赏。”徐牧艰难应了句。

老秀才真正的儿子李破山,早些时候镇守雍关,七百里无援军,在被北狄人破关之后,应当是凶多吉少了。

“哈哈,我儿定然军功卓优,好,且去且去!记得带上麻袋,皇帝老儿不知要赏你多少!”

沉默地走去马车,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姜采薇已经等在马车边。

“徐、徐郎,奴家也想去一趟。”

第一次去河州收粮,徐牧并不想带着姜采薇,天知道这沿途中,会碰上什么事情。

听说离河州三十里的地方,前些时候还有老虎下山,跳出草丛扑人。

“徐郎,奴家旧时有两个丫鬟,便、便是被卖到河州附近的村子。”

徐牧都明白了,敢情自己的小婢妻,是想去走个亲。

在穿越来那会,他也知道,姜采薇带着的两个丫鬟,也算有情有义,为了让姜采薇进城入苦籍,自告奋勇地卖了身。

看着姜采薇有些焦急的模样,徐牧终究是松了口。

“那便去吧,若是过得苦,便让她们来庄子里。”

“谢谢徐郎!”姜采薇大喜过望,慌不迭地鞠躬。

徐牧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这种生分的感觉,别扭得很。

“陈盛,开庄门。”

早等在一边的陈盛,赤着膀子,和两个大汉一起,轰隆隆推开了两扇巨大的木门。


“牧哥儿,别担心。”司虎在旁瓮声瓮气。

徐牧点点头,刚要说两句——

呜!

一声刺耳的嘴哨儿,立即在林道两边,突兀地响了起来。

“山匪打哨了。”

徐牧皱住眉头,旁边的司虎也急忙抽出朴刀。

前几日送假酒病马,徐牧已经能确定,这帮老北山上的山匪,分明是要把庄子周围的林道都剪了,将徐家坊彻底封死。

“司虎,几人?”

“约有三四十!”

徐牧眉头越发紧皱,三四十,几乎是老北山一半的喽啰了,还真舍得下血本。

借着昏色的光景,林道之前,一个又一个山匪,狞笑着踏了出来,再围成几排,嘴里发出叫嚣的呼喊。

“徐坊主。”

嗒嗒嗒,一骑黄骠马上,巡山狼彭春扛着铁马槊,声音讪然。

“你可舍得出来了,兄弟们一番好等,差点忍不住要把庄子烧了。”

“每月头钱涨到五十两,另外,把醉天仙的秘方一同交出。至此,我便不挡你的生意,让你平平安安地走大财。”

“涨了?”马车上,徐牧冷笑。

“涨了。”彭春脸庞一下变得狰狞,“爷是做匪的,既然你不听话,便该多吃些苦头。”

“那你过来,我把银子给你,你放我过去,如何?”徐牧笑着往腰下掏。

彭春顿了顿,继而微微一笑,骑着黄骠马,缓缓往前踱去。

他不怕徐牧有花招,一个酒坊庄子的小东家,还能藏什么本事不成。

“银子且数一下——”

铛!

一旁的司虎,蓦然间急急抬刀,照着彭春的脑袋,便起身砍去。

可惜,被彭春迅速抬起铁马槊,稳稳挡住。

火花在昏色中迸溅,巨大的坠力,惊得彭春急忙抽马回身,不敢再迎接。

“银子还取不取?”徐牧起了身子,面色变得发沉。

“取了尔的狗命,再取银子不迟。”

彭春也没有料到,再普通不过的庄子里,居然还有力量奇大的好汉。

他不敢再涉险了。

安抚了好几下黄骠马,才越发狰狞地昂起头,把二指伸入嘴里,打了声响亮的马哨。

霎时间,在后的几十个山匪,尽皆怒声狂呼,各自提着武器,即便是毫无章法,也悍不畏死地冲来。

徐牧神色不变,将马灯高高提起。

“踩过盘子,你庄子除了些小村妇,不过十来之人,所以,你有什么底气。”

彭春眯起眼睛,“若非是大哥为了拿醉天仙的方子,某家巴不得,一刀把你剁了!”

徐牧不答,将马灯高高挂在车驾上。几十个山匪,眼看着就要冲到面前。

“今日,便断了徐家庄的生路。男者砍肢,女者掳掠上山,无用孩童,可扔入火中焚尸!”

徐牧额头上,蓦的青筋暴起。他扬起手,冷冷指向前方。

林路后方,昏色的晨雾之中。

十骑老马慢慢显出身形,马上的十个好汉,木枪夹于腋下。

“冲杀!”打头的陈盛一声怒吼。

昂——

马鞭抽打,如同霹雳之音,眨眼间,十骑老马并成一字长阵,如卷起的浪头,汹涌撞来。

几个反应慢些的山匪,未等开口怒喊,便被几杆木枪戳碎了肩骨,哀嚎着摔倒在地。

“骑枪手?”彭春面色大惊,急忙驾起黄骠马,迅速掠到一旁。

“怎的会有骑枪手!”

作为曾经的定边营骑枪手,彭春自然明白,马在冲锋之时,爆发出的可怕力量。

“迂回。”站在马车上,徐牧冷冷吐出二字。

冲锋势弱的十骑老马,陈盛等人听到徐牧的声音后,立即调转马头,轻抚了一阵马腹之后,第二次高扬起马鞭。

“东家有话!迂回,凿穿敌人!”


睁开眼睛,呆呆地想了许久,徐牧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当场致死,从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穿越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小牛棚里。

上一世,作为资深的装修设计师,好不容易为一排别墅区画出样板,眼看着甲方就要点头了,钞票就要到手了,却不曾想因为加班晚归,和一辆急行的货车,撞了个满堂红。

真是人生无常。

沉默地叹了口气,徐牧忍着脑海的刺痛,才慢慢理清原主人的记忆。

徐牧,同名同姓,大纪王朝边疆小城的一个棍夫,早些年父母俱亡,品行卑劣,市井无赖。

昨天多喝了两杯黄酒,便敢上街去调戏一个商家小姐,结果被别人十几个家丁活活打死,尸体拉回牛棚,只等衙门仵作验尸之后,便立即弃尸乱葬岗。

“嘿,张家又如何!杀人偿命,不偿命就赔钱!只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这事儿咱们揭过!”

“若是不给,就天天过来哭丧!哎哟我的牧哥儿,你死得好惨呐!”

几个棍夫挤在牛棚不远,正和一个老管家讨价还价。老管家不胜其烦,呼唤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持着棍棒走来。

“咳咳——”

牛棚里难闻的气味,终于让徐牧忍受不住,开始小声咳嗽。

“没死?没死呢!都赶紧滚出张府!”老管家回头来看,表情冷漠至极。

一个棍夫死了,顶多是丢了几两银子打发,爱死不死。

反正这种刁民,野猫野狗的命,早几天晚几天,迟早会横尸街头。

七八个棍夫立即嚣张地开口回骂,有两个还解了裤子,在张府门前撒了一泡尿,没等家丁跑来,一句“风紧扯呼”,瞬间一哄而散。

“牧哥儿,你没事情的吧?”扶着徐牧的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话的时候,嘴巴会微微抿着。

“没事,哥儿能挺住。”徐牧压低声音,学着原主人的腔调,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马脚。

根据原主人的记忆,这人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叫司虎,名字很好听,但实则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当初原主人用了一把花生,便将他忽悠做了棍夫。

大纪的棍夫,简单地说,便是流氓泼皮街溜子,今日去东家做打手,明日去西家帮收人命租,赚了银子便闹腾酒楼,夜宿清馆。

银子没了,又穷得急了,有时候还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大纪王朝对于刀剑之器,管制极严,所以像原主人这样的泼皮,大多只能别着一根短哨棍,嵌在腰下招摇过市,久而久之,又被称为“棍夫”。

简单一句话,大纪棍夫的名声,是烂到了泥巴地里。

随行的七八个棍夫,嚷嚷着大难不死,偏要让徐牧请酒,无奈之下,徐牧只好装晕过去,才让这些犊子骂骂咧咧地离开。

“牧哥儿,你的银子。”待这些人走远,司虎左看右看,才从怀里摸出一把焐热的碎银。

“还有信儿。”

“哪来的?”徐牧怔了怔,记忆中,哪怕是吃了大户,也分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杀婆子给的,你的苦籍卖出去了。我见了一回,是个北面的逃难女,凑了五两银子,杀婆子分走了三两,牧哥儿分二两。”

杀婆子,是这座边关小城里,最出名的二道皮条客,杀价杀得狠,才得了这个名头。

至于苦籍,则复杂多了,可以理解为本地户口,外来人若是想顺利入城避难,则必须要有一个名分,苦籍便应运而生。

比方说那位逃难女嫁给徐牧,便有了婢妻的名分,即便被官差查到,也不会为难。

当然,这与爱情无关。

一个为了银子,一个为了活下去。

将碎银分了分,徐牧递了一份给司虎。

“牧哥儿,这使不得。”司虎顿时懵逼,在以前,徐牧哪里会分他银子,寄放在他身上的,时间一长,一两都能变成三两,拼命地薅羊毛。

“拿着。”徐牧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这种危险世道,有司虎这个大块头在身边,安全感会暴增。

司虎有些矫情地收好银子,放在贴身的裤裆小袋里。

徐牧抽了抽嘴巴,忍住了劝说的打算。

“牧哥儿,还有信,那个逃难女给你的信儿。”

北面打仗,北狄人势如破竹,攻破了大纪三关八郡,兵灾所致,逃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将手抽出裤裆,司虎瓮声瓮气地继续开口,“牧哥儿不知道,那逃难女可怜得很,听说是带的两个丫鬟自愿卖身,才换得五两银子。”

“还有丫鬟?”

徐牧摇着头,想想也是,北狄人破关破城,可不管什么小姐丫鬟,男的作奴,女的逼娼。

将那张破旧信纸打开,徐牧沉默地看了起来。

内容很简单,拢共也就二十余字。

徐郎。

救命之恩,奴家愿做牛做马,此生相报。

……

哪来的救命之恩,只是命运多舛,绑在了一起。

“牧哥儿,杀婆子还说了,这逃难女啊,想问她借两文铜板买桐籽油。”

“没借?”

“没借,杀婆子还打她了,骂她贱人。”

将信纸收好,徐牧有些不是滋味。

从大纪律法来说,那名素未谋面的逃难女,已经是他名义的妻子,合乎情理。

再者,他也不忍心学着其他棍夫一样,亵玩几天,然后卖到清馆做妓。

如今的天时,刚好是春分,冷冬残留的霜寒,还隐隐萦绕在这座边关小城里。

徐牧已经能预见,他那个久不回家的破院,屋头无柴,罐里无油,名义上的那位婢妻,只能抱着一张两年没洗的破褥,缩在床角落里瑟瑟发抖。


“东家有话!我等速速迂回!”

“凿穿敌人——”

十骑彪悍的黑影,自东往西,又从西往东,来回冲杀了好几番。

“扫马腿!让尔等扫马腿!这些尽是老马!”彭春气得脸色发白,放在以前,哪里会有这等事情。

一个野庄子,以十骑老马,十个村夫,便能大破几十人的剪道山匪。

“二大王,扫不得,刚走近就被戳了!”

“都是废物。”

彭春大怒,将回话的山匪,用马槊一下挑死。

在他的面前,几十个山匪,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都害怕地窜入了密林。

铛——

彭春神色一惊,慌忙回了铁马槊,发现先前在马车上的巨汉,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再来!”司虎昂起头,眼里透出战意,迅速回了朴刀,继续往前抡斩。

“莽夫,来日再战!”

铁马槊荡开朴刀,拍了黄骠马,彭春要急急往山上赶,赶出几步,却发现周围如静止了一般。

胯下的黄骠马,疯狂地扬起前蹄,嘶声高叫。

彭春战兢转头,看见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梦魇,那位使朴刀的大汉,此刻弓腰踏腿,单手攥住了马尾。

“你要作甚——”

吼!

司虎涨红了脸,单臂鼓起青筋,随即往后奋力一拖。

黄骠马身子一歪,重重栽倒在地。

地上的黄骠马,吐着白沫,四条蹄腿如同抽了疯一般,慌乱地摩挲着。

拾起铁马槊,未等立稳身子,刚抬起脸的彭春,眼睛吓得鼓起。

铛铛铛!

巨汉跃身而来,手中的朴刀,连着滚了三刀。

昏色的晨雾里,彭春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即便抵住了巨汉的剁斩,却还是落了一乘,为了攒力气,不知觉屈膝跪入了泥土里,看着极其狼狈。

他鼓着脸,搅着舌头,可惜,没等舌下的暗针吐出,便被一支石镞箭透入后肩,入肉三分。

连着那枚即将吐出的暗针,也悄然坠地。

徐牧收起木弓,冷冷踏出百余步,走到彭春面前。

“牧哥儿,他使诈!我剁了他!”司虎气得大叫。

“不急。”

徐牧语气平静,垂头看着彭春。

“老北山,二大王,不过如此。”

“你别得意!”彭春怒吼着抬头,想要起身。却不料,被司虎抬腿一踏,整个人腰骨都似是断了,只得颤栗地收回动作。

“徐坊主,你与我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

“然后呢。”

“你且放了我,我回了山,自然会替你美言,此后四通路一带,你生意会做得风生水起。”

“没有你们,我会更加风生水起。”徐牧摇着头,只觉得好笑。

他向来不喜欢与虎谋皮,老虎嘛,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你敢杀我?我老北山上,另有上千好汉!屠了你的庄子!你不过一个野庄子的东家,莫要自误了!”

徐牧懒得废话,抬手示意了下,司虎重重一巴掌掴下,掴得彭春脸面撞入泥土,彻底晕了过去。

周围的光景,那些山匪喽啰,除了十几个死伤在地的,余下的,早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

“陈盛,带人摸一下,把铁制的武器都拿上。”

可惜,陈盛带着人来来回回摸了两番,除了彭春的铁马槊外,只找到一把用竹竿绑着的断刀,其他的,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制武器了。

连摸的碎银子,都凑不够一两。

扫完战场,徐牧分了分,仅让司虎和另外两个好汉,跟着入城送酒。余下的人,绑着昏迷的彭春,匆匆回了庄子。

“牧哥儿,我发现一件事情!”司虎兴奋地打着缰绳,转过头来,脸色激动无比。

“啥儿事情?”


“不瞒哥儿,连老师都说,我今年乡试是有机会的。”尤文才喋喋不休,“我已经想过,今年中榜之后,便先去城里买个大宅,再添置几间偏房,请一伙舞姬常住……”

徐牧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这尤文才就跟个吹牛犯一样,就差没把自己说成文曲星下凡了。

“正所谓燕雀不知鸿鹄志,所以,我无法接受你的示好,希望哥儿能明白。”

“我没有这个打算……”徐牧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木窗,看向屋子外的景色。

时间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等会还要去询问收粮的地点。

“我每月去帮主家抄书,亦有二钱银子。并非自夸,我尤文才的书法自成一体,连衙门的县太爷也时常夸我。”

起了身,徐牧瞟了一眼桌上的肉碗,发现尤文才连肉汁都舔光了。

“祝尤兄今年高中榜眼。”

叹了口气,徐牧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怕忍不住抽尤文才的耳刮子。

在一旁的姜采薇见状,也急忙跟着起了身,脸色上带着微微失望。

嫁夫随夫,按着大纪的风俗,若是尤文才不同意,夏霜是不敢跟着去酒坊庄子的。

“哥儿对不住,我虽然学富五车,但良禽择木而栖,恐怕不能接受你的招揽。当然,我今年中了乡试榜眼,你自可来吃喜席。”

“我既然饱读圣贤之书,便不会为五斗米折了腰。”

徐牧脑壳发疼,已经懒得解释了。

“走吧……”

三步并作两步,徐牧走的匆忙无比,生怕屋子里的尤文才又跑出来,追着啰嗦一番。

“徐郎,对、对不起。”姜采薇也察觉到徐牧的不悦,有些不安地开口。

“没事儿。”徐牧堆上笑容,“既然不愿意去,那便算了,左右我给的月俸,应当是不少的。”

姜采薇脆生生地点头,这一轮的走亲,徐牧已经很照顾着她了。

“司虎,去取车。”

不多时,三人上了马车,车轱辘留下两道长长的印痕之后,缓缓消失在了村口。

“以后有送肉的,切记要煮烂一些再出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没吃过肉。”

屋子里,尤文才抠着牙缝里的肉丝,攒了好几簇之后,才一起放到嘴里嚼巴嚼巴。

“我要看书了的。”

从裤袋里刚拿出春宫黄本儿,尤文才突然又想起什么。

“那个小棍夫,先前让我们去他的庄子,每月的月俸是几钱?”

“夫君,小姐问过他了,好像给的一两银子。”

哐啷——

尤文才惊得脸色发白,匆忙间,连桌上的桐梓油灯都打翻了。

“你、你怎的不早说!哎呀!哎呀呀!”

夏霜脸色委屈,“是、是夫君说不与棍夫交好的。”

“追!追出去!一两银子,我要抄断几杆笔头,才赚得到一两!”

待尤文才匆匆忙忙跑出小屋,跑到村道上,却发现哪里还有徐牧三人的踪影,急得他鼻子一酸,堂堂下凡的文曲星,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

比起望州城那边的乡路,总体来说,河州的乡路似要平坦得多。即便是被春雨浸了泥道,老马一路踏过,蹄子也撂得极欢。

“牧哥儿,要去粮行?”

徐牧直接摇头,“直接去大些的庄子收。”

大纪如今有个特色,约在百多年前,随着和北狄人的战争,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其中亦有许多钱财厚实的富人,会预先购买地契公证,建好庄子招揽佃户,在南边重新落户安家。

基本上,和徐牧的酒坊庄子同出一辙。

久而久之,在野外之地,便时常会看见大大小小的农庄。


徐牧面前,一张张面容上,都露出憧憬的神情。

若非是生活所迫,流离失所,谁愿意活得跟狗儿一样。

“敢问列位,若有人打庄,当如何?”

徐牧并没有在说笑,这种事情,是真会发生的,即便在河州那边,都有不少庄子被土匪打了,更别说望州这种混乱之地,指靠官差无用,能指靠的,只有自己。

“捶他娘的!”司虎抽出朴刀,骂骂咧咧。

“对!捶他娘的!”陈盛也怒声大喊,先前的几个马车夫,包括受伤的周遵在内,皆是面无惧色。

老胡头嘴巴嗡动,遥遥想起先前农庄被烧毁的一幕。

“捶、捶他娘的!”

瞬间,二十余个苦民,也被带动起来,蜡黄的脸色上,隐隐露出坚毅之色。

“好!”徐牧满意地走下木桩,他要做的,便是让这些人,拧成一股力量。

姜采薇站得有些远,但即便如此,当抬起头,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影之时,不自觉的,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大纪棍夫,分明是个了不得的天赐夫君。

一处木棚上,抱着酒葫芦的老秀才,露出难得的平和笑容,抬起手来,又咕噜噜地灌了几大口。

整个徐家庄,到了现在,约有四十多人,除了六七个孩童外,余下的,妇人占了大半,偌大的庄子,只有十五个成年男子。

这个数目在徐牧看来,已经是很满意了。

毕竟于大纪而言,拉壮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不知多少好汉,死在边关的城墙之下。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再加上上一世积攒的装修经验,很快,偌大的徐家庄,已经变得有模有样。

除开居住的连排木屋,四座箭楼,大木棚搭建的酒坊,徐牧还特意在庄子的西侧,围了一个不小的马场,平时没事的时候,便将拉车的老马,放出来奔几圈。

左右整个庄子,也有差不多两个足球场大小,用地是完全足够。

按着徐牧的意思,酿酒的活并不算太累,让妇人轮着来做便行,至于男子,则要做一些重活,譬如锤树送酒,值夜护庄。

“徐郎,奴家和喜娘她们商量过了,在庄子边的空地,可以开荒,种些野菜,养些江鱼。”

姜采薇欢喜地走过来,语气带着兴奋。

相比起以前瘦弱单薄的模样,这段时间,明显是健康了一些,姣好的面容上,也有了淡淡的红晕色。

“徐、徐郎,你怎么了,若是不想也无事,奴家去和她们说。”

“不是这个意思。”徐牧露出笑容,“以后这种事情,你自个做主就成。”

“徐郎,不行的,奴家、奴家不能逾越。”

果然,小婢妻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徐牧叹了口气,虽然说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酒坊庄子,但他和姜采薇的关系,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答应了。记住,你记账就行,不用帮做杂活。”

“奴家,听徐郎的。”

刚说完,姜采薇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红着脸往后跑开。

锵锵锵——

徐牧刚要往后走,猛然间,耳边如同被炸了一样,惊得他急忙捂住耳朵。

待回过头,才发现老秀才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来,手里还提着一面锣鼓。

“我儿!我儿!鸣金收兵了!狄人势大,且退且退!鸣金收兵了!”

徐牧有些无奈,又怕老秀才跑得太快摔到身子,急忙要去扶住,却不料眨眼间,老秀才已经跑出了百步。

“东家,那锣我想用来醒夜的,一时不慎,被他抢了去。”匆忙追来的陈盛,同样一脸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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