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其他类型小说《嫁首辅大人复仇后,她被反攻略了楚若颜晏铮》,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老太君能说出“为什么你活着”的话,即便疯癫,也有几分是心里话。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纠结一阵,还是说了。“实不相瞒,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以往大将军和夫人在时,也常常忽略他。”“什么?”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大将军公正严明,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忽略吧?更何况,晏铮还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方管事苦笑一声:“这事儿怎么说呢,护国寺的了空大师您知道吧?”“知道。”这位了空大师是前朝玄方和尚的徒弟,最懂相面之术。听说当初承恩侯带着妹妹上香,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她贵不可言。果然,六艺大比时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不到半年就将她扶成贵妃,连正宫皇后都不如她得宠。方管事脸上神情愈发黯淡:“您知道就好,就是这位大师,在侯爷周岁之时批命,断他...
《嫁首辅大人复仇后,她被反攻略了楚若颜晏铮》精彩片段
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
老太君能说出“为什么你活着”的话,即便疯癫,也有几分是心里话。
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纠结一阵,还是说了。
“实不相瞒,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以往大将军和夫人在时,也常常忽略他。”
“什么?”
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
大将军公正严明,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忽略吧?
更何况,晏铮还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
方管事苦笑一声:“这事儿怎么说呢,护国寺的了空大师您知道吧?”
“知道。”
这位了空大师是前朝玄方和尚的徒弟,最懂相面之术。
听说当初承恩侯带着妹妹上香,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她贵不可言。
果然,六艺大比时皇帝对她一见倾心,不到半年就将她扶成贵妃,连正宫皇后都不如她得宠。
方管事脸上神情愈发黯淡:“您知道就好,就是这位大师,在侯爷周岁之时批命,断他孤星入命、六亲缘薄,一生刑克父母兄弟……”
“什么?”楚若颜低呼,“所以老太君才称他为灾星?”
方管事默认。
楚若颜震惊地捂住嘴,之前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老太君会拿剪子戳他……
怪不得会问出“为什么只有你活着”这种诛心之话……
但,不可笑吗?
“方管事,老人信命倒也罢了,可大将军……公爹为人正直,母亲也是巾帼英雄,难不成也因为这一句批言,就对亲生儿子心有芥蒂?”
方管事沉默。
其实之前,他也不信这些,也觉得将军和夫人对他太过漠视。
可今天,七具棺椁抬了回来,就停在灵堂里。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
楚若颜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管事的立场。
连从小看着他长大、感情深厚的老人都是如此,换了旁人,还不把他钉死在灾星的罪柱上?
她一时只觉荒谬得可笑。
梦境中那个杀神杀佛、屠戮整个皇城的魔头似乎也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她冷声质问,方管事被那泛寒的眸光盯着,下意识说了实话:“除了主子,也就老奴一个人知道了。”
楚若颜这才放下心,思索又道:“此事出你口、入我耳,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方管事愣愣点头,等她走远,才反应过来。
这少夫人身上的气势好凌厉,竟和侯爷有些像……
回到新房。
楚若颜把玉露叫来,让她去买药。
“回春堂的金创药、济善堂的大活络丸,还有玉露散……全都买些回来。”
她久病成医,知道这些对于止血生肌极为有效。
晏铮被老太君戳得那道伤只怕没好完,偏昨日还那般折腾……
玉露记下药名歪头问:“姑娘,奴婢记得您之前不吃这些药的,又买来备着?”
因为千年野山参,让这小妮子对自家姑娘有种盲目自信。
楚若颜却愣住。
是啊,她这是做什么。
她是来杀他的,如今怎么还帮起他了?
“姑娘、姑娘?”
玉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楚若颜捂额,良久叹口气:“玉露,假如有一个人会对你、不,对你的家人不利,但眼下又未做真正伤害你们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弄死他啊!”
玉露回答得理所当然,楚若颜不语。
她昨夜本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但见到疯癫的晏老太君,便知杀了晏铮,将军府就倒了。
这个守了大夏十几年边塞的将门,会一夜倾塌再无起复。
所以她想的是等,先等晏家转危为安……
“你先去买回来吧,银子还够吗?”
玉露俏皮一笑:“姑娘放心,您的陪嫁、还有宫里赏的,还有几千两呢!”
她点点头,想着待会儿也去找李氏一趟。
昨晚李氏说要把寿安堂的摆设都换成木制,以晏家如今情形,也不知有没有这个银子……
哪知她还没动身,李氏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
“三少夫人,您、您快去花厅看看吧,我们夫人被堵住了!”
楚若颜立马跟着她过去。
花厅外,远远就听见一阵吵嚷。
“二少夫人,我们敬重你们将军府,但你们也得给我们口饭吃吧?”
“是啊,我们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样赊账,您要不先把欠款结一下?”
“先结我的衣裳料子,不多,就二百两银子!”
“还有我家,你们这半年买的几十头猪,我就当打个折扣,八十两!”
李氏被围在中间,周围全是要债的账本
她从前管家,一向都是年底结清。
没想到这次出事后,这些菜贩子、掌柜们都跑来要账。
“请大家放心、放心!晏家绝不会赊账,一定会把银子给大家的!”
她这么说哪里起半分作用,立时就有人问:“二少夫人,敢问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李氏被吵得头昏脑胀,下意识说了句:“还有五百两……”
花厅登时炸了。
“五百两?你们光欠我们的米粮油钱就不止了!”
“对啊,你们拿什么结?”
好好一个将军府闹得跟个菜市场一般。
楚若颜眉头一拧,高声道:“都闭嘴!”
花厅里的目光唰唰唰全望向她。
楚若颜镇定自若地走进去,李氏看见她一愣:“三弟妹,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看就是李氏的丫鬟怕她吃亏,自作主张请她过来。
楚若颜也没计较,只走上前,温声道:“我是为给祖母换摆设来的,昨儿不是说要全换成木制的吗?我便找人问了问,说是紫檀木不错,黄花梨木也不错,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来请教下二嫂。”
李氏一时呆住。
是有这么个事不错,但她想得是购置一般木制家具即可。
什么黄花梨木,金丝楠木,她们买得起吗?
来要账的也有木材铺的掌柜。
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这位是刚过门的三少夫人吧?您是说想给老夫人换一套紫檀木摆设?”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谁要换一套?我要换整个屋子。”
“什么?”
木材铺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管是紫檀木还是黄花梨木,都是时下最贵的木材。
一套紫檀木陈设起码上千两,要是换一整屋,那岂不是要上万两?!
李氏吓得一激灵,赶忙拉她。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道:“怎么,你们木材铺供不了?那便找个供得上的来说话。”
他垂着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许久才低低笑了声:“好算计。”
地龙翻身若置之不理,—旦发生死伤无数,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但若是谣言也会人心惶惶。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推到—个死人头上。
事成了,无非再多几句赞誉,事败了,那也与皇家无关……
孟扬直接骂出声:“—群畜生!不敢担责,就想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方管事也道:“侯爷,要不您赶紧进宫面圣吧?要是、要是没发生,那大将军身后的清名,可就毁于—旦了!”
晏铮摩挲着拇指上的那块翡翠扳指:“都贴满京城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屋内气氛沉到极点。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是我,妾身熬了些鸡汤,给侯爷送过来。”
书房再次—寂。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喝鸡汤?
然而晏铮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进。”
楚若颜提着食盒进来,不仅有鸡汤,还有两三个可口小菜。
“听厨房说侯爷晚上没用饭,所以妾身做了些清淡的,请侯爷尝尝。”
晏铮看着她的脸上,平静从容得没有—丝破绽。
“三少夫人,您,哎!”方管事重重叹了口气。
孟扬也想说什么,最终忍了下来。
晏铮发话:“你们都先出去。”
书房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人。
烛光摇曳,打在楚若颜脸上,衬得本就苍白的小脸如染了胭脂般。
晏铮静静看她片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楚若颜低头:“鸡汤凉了便不好喝了,请侯爷先尝—口吧。”
晏铮端起汤碗抿了—口。
女子抬眸,墨色的眼底熠熠生光:“侯爷,妾身其实是来请罪的,这碗鸡汤,便是赔礼。”
晏铮—顿。
又见她低下纤细苍白的颈子:“若不是妾身胡言乱语,说什么公爹托梦,也不会叫天子蒙了启发,将地龙翻身的事情推到公爹头上。”
她字字句句,仿佛发自肺腑。
晏铮却总觉得她没说实话:“还有呢?”
“还有……侯爷喝了鸡汤,是否就算原谅妾身了?”
晏铮闻言—滞。
骨节修长的手指无意识轻击着扶手:“军营里,先斩后奏是要受罚的。”
“可这里不是军营。”女子微微扬起唇角,“妾身也不是侯爷的兵。”
晏铮看着她。
平生阅人,不敢说百看百准,但也从未见过像这么大胆又温顺,谜—样琢磨不透的女人。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若颜心中—喜:“侯爷,外面都在传地龙,妾身想明日回趟娘家……”
话未说完,被冷冷打断:“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若颜怔住。
轮椅上的男人语气虽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好像没耐心同她周旋了?
“自你过府,无论还帐、查人,还是帮文景,桩桩件件都在帮着晏家。”
“楚若颜,你究竟所为何来?”
这是他第—次喊她的名字,可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审视。
楚若颜知道,对于—个从小孤僻、不受待见的人来说,戒备就是习惯。
而对付这类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开门见山。
“侯爷,妾身早已说过,妾身是为你而来。”
晏铮却笑了。
他笑起来长眉微挑,竟是说不出的冷冽讥嘲:“你以为我会信?”
“你若当真是那些单纯无脑的大家千金,说不定我还会信几分,可是若颜,你实在太聪明了……”
男人唤她名字的时候,声音低得犹如情人耳语。
楚若颜却—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果然,梦里那个敢起兵造反、屠了整个皇家的阎罗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将和华、陶两家,以及康河县主起冲突的事一五一十说完。
晏铮彻底沉默了。
如果说先前还以为她有所图谋,那文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可图的?
还为他开罪康河县主,她不怕遭报复吗?
“想办法把事情传到御史台……”
话没说完,孟扬破天荒地打断他道:“公子,不必我们出手了,当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看见了,而且少夫人的表姐薛翎也在场,不出意外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
晏铮这才真的有些意外了。
知道装病、知道卖惨,还能将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深沉的心思,可与她平日表现出来的温顺柔弱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新房中。
楚若颜拨弄下人送来的两盆翠竹,心事重重。
玉露劝道:“姑娘,您别担心了,姑爷和老太君毕竟是亲祖孙呢,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太君定舍不得责罚他的……”
老太君责罚他?
他不折磨老太君就不错了。
想想院子里那些话,尤其那句“您想怎么死”,她可以肯定晏铮说得不是气话。
倒不是替老太君如何,毕竟晏家都乱成这个样了,这老人还分不清轻重,帮着二房三房来施压他这么一根孤苗。
可就像玉露说得毕竟血缘之亲,他如果都能不在乎,那他和父亲的翁婿关系岂非更排不上号?
正想着,方管事进来,将吴安的事情说了。
楚若颜道:“交给侯爷也好,他的人,本也该他处置。”
方管事点点头,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您有话就直说,不必拘泥。”
方管事踌躇许久,还是道:“少夫人,寿安堂的事您都知道了,那老奴也不瞒您,咱们三少公子其实打小处境就很艰难。”
楚若颜一听就来了精神。
她正愁没地方了解这阎君过往呢,这就有送上门的了。
于是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方管事悠悠回忆道:“三少公子出生时,就遭遇了一场山洪,夫人的手帕交安盛长公主为救他失去腹中胎儿,夫人为此耿耿于怀,便也日渐冷落他。”
“后来周岁批命的事儿您也知道了,打那之后,老太君也好,大将军、夫人也罢,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他。府上其他公子哥们,包括二房、三房的几位,也都有样学样,遇着什么事儿就往他头上栽,最后再在一旁看着他被大将军惩罚……”
“说实话,老奴们都看不过眼,可毕竟是奴才有心无力。好在还有世子,但也只有世子,会在大将军行鞭刑时扑上去阻拦,还会教他兵法、教他武艺……这些年要是没有世子,恐怕三少公子早就捱不住了。”
“只可惜,世子他这次也没能回来……”
方管事哽咽着说不下去。
楚若颜恍然。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多可怖的伤痕……
竟是被大将军打得!
还有荣姗,难怪会为她抓大夫、割肉作药,却又对她送的香可有可无……
一切都因为她是长嫂罢了!
“老奴知道这些年外面都在传,三少公子对世子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其实都是谣言,世子和公子又都是不愿解释的性子,这才被外面白白误会了那么多年。”
“少夫人,这次出事后,公子整个人像丢了条命般,回来在灵前跪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若不是听着您要嫁过来,呕了血后开始进食,只怕他就要跪死在世子灵前了……”
女子的声音并不高,却羞得在场众人面红耳赤。
明明都刀剑相搏,晏家却还在替他们着想……
安静片刻,突然有人高声道。
“大不了不干了,赵捕头说三百具尸体不好处理,叫那些地痞把人押到邙山去!”
“就是!士兵们在前面浴血奋战,我们在这儿杀他们家人,是人干的事儿吗?”
“老子也豁出去了,这位夫人,我给你们带路!”
“不用带路,负责那边的是俺侄儿,俺这就让他们把人送回来……”
—眨眼的功夫,这些官差全都反了水。
赵捕头恼怒同时,却也感到—股惧意。
这个看上去柔顺娇弱的女子,三言两语,先是叫他失神被擒,又策反了在场诸人。
如此攻心,当真比刀剑还要可怕!
楚若颜就在破庙里等了—刻钟。
小满和阿嬷他们果然被送了回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好在不算严重。
“恩人姐姐,是你救了我们吗?”
小满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楚若颜摸摸他的脑袋:“各位不必担心,害你们的地痞流氓已经伏法,是这些京城县衙的官爷救了你们。”
这话—出,那些官差更是无地自容。
偏阿嬷他们还道:“多谢官爷,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没命了……”
“对啊,那些地痞还想轻薄翠儿姐姐,多亏了官爷及时赶到……”
—句句全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有人忍不住给了自己—耳光:“我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还有人对着楚若颜跪下:“晏家大恩,永世不忘!”
楚若颜浅笑不语。
人的良心—旦萌发了,就会有对抗—切的勇气。
相信今日过后,小满他们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楚若颜看向赵捕头,此时后者看她的眼神如看妖魔:“你、你想干什么?”
她淡牵嘴角:“刘叔,放了他吧。”
刘叔松手。
赵捕头犹不敢相信:“你、你当真要放了我?”
“为什么不呢,你如今户部的差事办砸了,县衙那边又回不去,已然是无路可走,我又何必再拘着你。”
赵捕头脸色大变,终于忍不住屈膝:“夫人!求夫人救我!”
京城县衙尚在其次,办砸了户部的差事,那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然而楚若颜置若罔闻,只问小满祖孙:“福宝现在将军府上,你们想去看看它吗?”
小满用力点头,阿嬷为难:“贵人,这、这不好吧……”
楚若颜温声道:“相识—场也是缘分,走吧。”
说完她带着刘叔和小满祖孙走了。
出门以后,刘叔问:“姑娘,您既放过了那群官差,又为何不救赵捕头?”
楚若颜道:“上峰有令,那些官差只能听命行事,也就是群卒子罢了。可赵捕头不同,他为了往上爬的野心就要将三百条人命踩在脚下,我为何要救他?”
话刚落,身后传来闷响。
刘叔回头望了眼:“姑娘,赵捕头死了。”
毫不意外。
曹阳绝不会给他活着指证自己的机会。
四人登上马车,小满第—次见这么大的车厢,东张西望好奇极了:“恩人姐姐,你们平日就坐这个出行吗,比我睡得狗洞可大多了!”
“别在贵人面前乱说话。”阿嬷斥责,转又不安地道,“您别见怪,这孩子就是话多……”
楚若颜安抚摇摇头,心下有些难受。
明明是忠烈之后,却只能讨饭吃、睡狗洞,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上面也不肯放过他们……
“刘叔,你说我若是——”
她话没说完,刘叔就变了脸色。
“姑娘可别!曹家根深树大,曹阳在官场浸淫多年才坐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弟弟曹栋也是安盛长公主的驸马,要是稍有个差错,只怕不止晏家,国公爷在朝堂上也会很被动。”
老人一字一句,都是血泪。
连楚若颜这样用心不纯的人,都听得直皱眉。
父母厌憎、兄弟欺压,唯一对自己好的长兄又死在那场战乱……
这样的身世,难怪会心性偏激走上绝路。
“方管事放心,若颜只要为晏家妇一天,就会帮他一天!”
就凭这人后来对长嫂以及荣太傅一家的回护,可知他并非冷血无情之辈。
既是这样,只要自己帮过他,想来日后他也不会翻脸无情要她父亲性命……
当天夜里。
楚若颜亲手熬的鲫鱼汤便送到晏铮书案上。
晏铮看着那热气腾腾、鲜美可口的汤汁,终忍不住,问孟扬:“你觉得她当真心悦本侯?”
孟扬赶紧低下头:“属下不知。”
心下腹诽这不废话吗,若不是心悦,谁会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嫁进来,拿着嫁妆银子补贴婆家,还替小侄儿出头得罪当朝权贵……
她又不傻!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孟扬躬着身子等他示下。
半响才听得一句:“再试试吧……”
他诧异抬头,只见平素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公子,眉目间少见浮起几分烦躁,“最后再试一次,出殡之日,若无异常——”
“就把她赶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除了广文堂那事儿闹到朝堂上,几个御史大夫直叱康河县主言辞无状,连带骂顾相治家不力。武将们纷纷跪请严惩,逼得皇上想袒护这个皇侄女也有心无力,只能顺势褫夺她的封号,罚她在府上禁足一年。
而她母亲永扬郡主非但没有求情,反而跑到皇上面前自请降罚,说是自己管教无方。
“这位永扬郡主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玉露感慨道,楚若颜笑着摇头:“又错了,这位郡主才是个厉害的……”
“此事本就罚不到她,先一步开口,便占据主动,连让旁人置喙的余地都没有,下一步才好替女儿求情……”
看这小丫鬟一脸懵,楚若颜道:“你仔细想想,皇上真的降罪了吗?”
玉露眨巴眨巴眼睛好一阵,才道:“这些人的心思都好复杂呀,姑娘,那咱们怎么办,要提防吗?”
“不必,这么个风口浪尖上,她想有动作也不敢,倒是……”楚若颜话未说完,李氏沉着脸匆匆进来,“三弟妹,出事了,府上的账有大问题!”
李氏前几天命人盘账。
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后来在每个月的出项里,查到一大笔固定给活鱼铺的钱,整整十年,从未间断。
“我亲自去那活鱼铺走了一趟,才发现那家早在十年前关了门!”
“我进府也不过四五年,前些年的府务都是长嫂在料理,可她也早已过了身,无从查起。”
“三弟妹,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氏没头苍蝇似的嗡嗡乱转,楚若颜安抚住她问:“二嫂嫂,那笔钱大概有多少。”
“每年整整一万两!”
从前大将军和世子的月俸也不过每人百两,一万两,那可是快一年的俸禄!
楚若颜心头也有些震惊,沉眉思索片刻:“二嫂嫂,负责支钱的人呢?可有找来问问?”
不说还好,一说李氏整张脸更皱得跟苦瓜一样:“是公爹身边的人,只知道姓黄,这次也随他们一起留在沙场上了……”
这几乎就成了一个死局。
支钱的人找不到、钱款去向不明,相当于将军府每年整整一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李氏愁眉紧锁:“三弟妹,实不相瞒,如今府上几无进项,而老太君的病、公爹他们的丧事,银子更是流水一样往外花,若再查不清楚,我实在担不起这个责啊……”
众人回头。
长街尽处,白幡涌动。
一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身着孝衣、头绑孝布,坐在马背上缓缓行来。
他身后随了七辆马车,每一辆上置棺椁、覆白布,涌动的白幡猎猎作响,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句“晏大将军他们回来了”,顿时砰砰之声不绝,竟是沿街百姓依次跪倒。
“不是说还有几日吗,怎么提前到了?”楚淮山嘀咕两句,拉着楚若颜避到一旁。
可楚若颜不自禁地往前走,想再看得清楚些……
那坐在马上的人,果然和梦中一样,眉似利剑、目若点漆,可他的眼睛是冷的,周身死气沉沉,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一路行至宫门口,勒马,翻身——
砰!!
身子重重摔落,雪白的裤腿顿时染上鲜血。
男人面不改色,朝着宫门方向朗声道:
“晏家三子晏铮,携父、母、兄、弟六人,并十万晏家将士,还朝!”
最后一字落下,身后马匹齐嘶。
朝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那群百姓中间不知谁喊了第一声:“晏家忠义!”
接着便是满城附和,声势震天——
“晏家忠义!”
“大将军走好!”
“满门忠烈……”
这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前来围观的百姓层层叠叠,大有将宫门口堵塞之意。
不到半刻钟,宫内便出来人。
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老太监尹顺,忙不迭一路小跑到晏铮跟前,双手稳稳将他搀住:“皇上有令,晏家军英勇作战,实为我大盛楷模,特免还朝之礼!三公子,快请回去歇着吧——”
说完立即有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到轮椅上。
晏铮面无表情地谢了恩。
转身时微挑嘴角,竟是在冷笑!
楚若颜倒吸口凉气,不自禁地往后退。
“怎么了颜儿?身子又不舒服了?”楚淮山关切问道。
她却浑身发冷。
这个人……晏铮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前归来,故意扶棺至宫门口,为的便是让这悠悠众口挟持上意,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再追究战败之责!
什么人,能在满门血亲死后,做出这样的行径。
他简直不是人!
楚若颜一把抓住父亲手臂,用力得几乎要将衣袖扯破:“爹、爹爹……不退亲了,不能退!”
楚淮山莫名看着她,只觉往日乖顺的长女今日处处反常,可来不及细问,宫里的值官已来催上朝。
他只能拍拍女儿肩膀:“好了,有什么事等为父回去再说。”
楚若颜不肯松手,执拗地望着他,楚淮山无奈道:“好好好,都依你,今日为父不提退亲的事。”
楚若颜这才松口气。
只要不退亲,便暂时不会和晏铮结仇。
至于日后嫁过去,能找到谋逆证据最好,实在不行匕首、毒药,但凡能阻止他逼死爹爹,她不吝弄死他!
这般思量了一路,回到国公府时,玉露忽道:“姑娘,您快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自家大门前,继母小江氏率着三五个嬷嬷守在那儿,像在等什么人。
“今儿个府里只出来您一辆马车,夫人不会在等您吧?”玉露话里透着担心,楚若颜眸色深了深,“慈母之心,这不是很好吗?”
她这位继母,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慈爱贤惠,尤其打着过世姐姐的名头,吹出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谁人不竖大拇指。
只有她才知,这是个佛口蛇心的豺狼。
什么克扣月钱、亏空衣食都是小意思,连她这次呕血昏厥,小江氏都压着不请大夫。
楚若颜眸光微闪,若无其事跳下马车,那厢小江氏立即迎上来。
“哎呀若颜,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声喊得四下都能听见,立时吸引不少目光。
身后的嬷嬷也有样学样扯开嗓子嚷嚷:“大姑娘您可让夫人担心死了,这么弱的身子,还一声不吭的说出门就出门,夫人为了您早膳都没用呢……”
周边立时响起低低的议论。
楚家共有四个姑娘,除了她和二房的楚若兮,余下两个都是小江氏所出。
这些年在小江氏的经营下,老二楚若音才名远播,老三楚若兰打得一手好马球,都是京中贵女圈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然,也就愈发衬得她这个嫡姐木讷无能。
楚若颜也不气恼,小脸流露两分不解:“母亲这话折煞若颜了,早先若颜病重,身边的丫鬟去求母亲请大夫,却连您的面儿都没见着……若颜以为您忙于内务,所以这次也就没有知会您。”
她音量不高,但刚好给看热闹的百姓听的一清二楚。
于是那些看向小江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嫡女病重都不请大夫,什么人啊?
小江氏脸色一僵,扭头问章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章妈妈是跟她多年的老人了,心领神会跪下道:“都是老奴的错,早先大姑娘院里的玉露是来过,但老奴想着大姑娘身子强健应不碍事,就没有禀告您,还请夫人和大姑娘恕罪。”
这话直接将错处揽在身上,小江氏热切地看着楚若颜,盼她说句话此事就算了。
偏偏往日性情最温顺的人就是不开口。
无奈之下,小江氏只能道:“你真是糊涂,大姑娘院里的事都敢怠慢,等下自己去刑房领十鞭子,涨涨记性!”
章妈妈听得一哆嗦。
楚若颜这才开口:“母亲真是公正严明。”
小江氏被噎得说不出话,躲在门内偷听的楚若兰见母亲吃瘪,冲出来道:“楚若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刚醒就去求父亲退亲,不就是怕嫁过去吃苦头吗?”
全场哗然。
晏家满门战死尸骨未寒,唯一活下来的晏铮还成残废。
这个节骨眼上楚家嫡女竟要退亲?
周围原还只是看热闹的百姓,神情立时变得鄙薄起来。
玉露急道:“我家姑娘不是……”
小江氏佯怒打断:“兰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国公府岂是那等势利之人?你大姐姐也只是年纪小,初逢大事没个主意,你怎能这样同你大姐姐说话,还不快道歉?”
这番话着实厉害,直接将国公府摘得干净,还把退亲脏水全泼到楚若颜身上。
登时,百姓言辞更加激烈。
“好一个楚家嫡女,趋炎附势!”
“晏大将军怎会同意这样一个人做儿媳?”
“根本配不上晏家!”
楚若颜眸光冷淡,别说她没想退亲,即便想了,又岂容旁人说三道四?
一个满门孤寡的夫家、一个瘸了双腿的丈夫,换在这群人身上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秀眉一挑:“三妹妹如此大义凛然,那不如你嫁?”
楚若兰蓦然白了脸。
楚若颜又转过身,似笑非笑看向那群百姓:“还有义愤填膺的诸位,若颜正愁嫁过去没人侍奉夫郎,不如诸位将家中的爱女小妹送过来,若颜一律以贵妾待之,如何?”
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登时哑了声。
开什么玩笑,晏家男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谁愿意把家中女眷送过去受罪?
楚若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凛然道:“何况若颜从未说过退亲之类的话,三妹妹不知从何处听得风言风语,传扬出去,若颜名声受损事小,若让皇上误以为我楚家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百口莫辩!”
晏、楚两家的亲事,是皇帝御赐。
在陛下没开口之前楚家就要退亲,这可是忤逆上意!
小江氏的脸唰地就白了,见楚若兰不服气地还要开口,当即一巴掌扇过去:“你闭嘴!不得再胡乱议论你大姐姐的亲事!”
楚若兰被打得眼泪直转,满脸不能相信地望着母亲。
小江氏狠下心不去看她,笑着对楚若颜及一众百姓道:“今日是我楚国公府治家不严,让诸位看了笑话,还请散了吧,都散了。”
周围的百姓一一散去。
楚若颜也没力气再和小江氏母女周旋,让玉露扶着自己进去。
刚进菩提院,一丝鲜血沁出嘴角。
“姑娘!”
玉露吓了一跳,楚若颜摇摇头:“无妨,老毛病了……”
她身子打小就不好,体虚寒重,十个月有九个月是泡在药罐子里。
这些年看遍名医,也都只有一句话,沉疴难医。
玉露将她扶到榻上:“夫人和三姑娘明知道您大病初愈,又去宫门走了一遭,还将您堵在大门口这么久,简直太过分了!”
楚若颜淡淡一笑。
之前小江氏可眼热这门亲了,几次求着父亲让楚若兰嫁过去,奈何父亲没允。
如今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晏家那边怎么样了。”
玉露端茶的动作一滞,接着长长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府上女眷们哭得哭昏得昏,那五少夫人还闹着要殉情,她娘家人便先将她带回去了。”
晏家五子一女,除了晏铮和最小的晏昭,其余均已嫁娶。
五少夫人姚氏是虎威将军的嫡次女,才与晏五郎成亲两个月,就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怪异又问:“那晏老太君呢?她身体如何。”
玉露眉毛拧成一团:“消息传回来当天老太君就病倒了,宫里的御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听说连前太医院判都请出来……外面都在说,老太君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楚若颜的心直往下沉。
梦里不久后,晏老太君病危,急需千年野山参救命。
偏偏回春堂最后那根被永定伯府买走,且永定伯夫人以世子病重为由,拒绝了晏家求药。
晏老太君很快离世,晏家树倒猢狲散……
她不禁一个寒颤:“玉露,你马上到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去回春堂替我买味药!”
听到买药玉露立刻紧张道:“姑娘身子又不好了?”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不是,此药我另有用处,你权且买回来先放着。”
玉露领命,很快将药买回来。
翌日,楚若颜用过朝饭,小江氏的丫鬟月桃过来道:“大姑娘,府上有贵客登门,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楚国公府门庭络绎,小江氏从来只带自己女儿见客。
这次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到了正厅。
刚走进去便被一个三十出头、身穿桃红洋缎窄褃袄的妇人热情拉住手:“这位就是楚大姑娘吧?果然生得标致,一见就让人喜欢得紧。”
楚若颜不动声色抽回手。
旁边站着的少女也上前道:“媛儿见过楚姐姐。”
她抬目看向小江氏,小江氏道:“这位是永定伯夫人,这是她的嫡女卢媛,比你小上两岁。”
永定伯府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惊讶,依礼福身。
那永定伯夫人急忙扶起她:“楚大姑娘无需多礼,今次我们来也是有件事要麻烦你。”说着递了个眼色给卢媛,后者忙道,“楚姐姐,实不相瞒,家兄病重,极需姐姐昨日买回来的千年野山参。国公夫人已经答应了,还请姐姐将药让与我兄长……”
让?
楚若颜盯了盯她们身后。
什么都没有。
这是打算两手空空,靠一张嘴来讨药?
她不出声,小江氏在旁边掩着嘴唇笑道:“永定夫人放心,咱们大姑娘最是心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世子受苦呢?她肯定会同意将药让出来的。”
这话说得仿佛她不同意,便是天大的罪过。
楚若颜唇角一抿,颇有些感伤地道:“若真是永定伯世子病重,若颜也不能见死不救……”
永定伯夫人眼睛瞬间亮起:“当然是真!我儿卧榻多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是吗?可若颜怎么听说,昨日世子爷在天香楼为舞伎包场,一掷千金,豪气得紧呢?”
卢家母女脸色大变。
家中这个世子什么德行没人比她们更清楚,拈花惹草,最爱钻女人肚兜。
可顾着老爷颜面,一向都只在伯府开的天香楼里厮混,这楚家的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若颜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永定伯世子根本没病,只是不知从哪儿听说千年野山参可以壮阳,便买在府上囤积。
梦里晏家抬了三千两银子去求药,他若拒绝便也罢了,偏是嫌银两不够,要五千两!
那时晏家山穷水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君病死。
后来晏铮得势,抄了永定伯府满门。
也让他们五千两银子买一条命,最后,只活了后院那条大黄狗……
她收回思绪,永定伯夫人勉强笑道:“楚大姑娘想是听岔了,我儿病重,怎么可能去天香楼那种地方,外面人的风言风语,作不得数。”
卢媛也道:“我亲眼看见哥哥昨天一整日都躺在床上,没有外出!”
这急切自证的模样已然漏了底。
小江氏暗骂这对母女没用,只能亲自出马:“我们自是相信永定伯夫人的,当务之急,还是该先请大姑娘把药拿出来,以免耽误了世子病情。”
刚—上街,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沿街两旁,全是百姓自发摆满的茶桌和路祭。
还有整家整家的穿着成衣,跪在街边哭扬纸钱,放眼望去,满城披白!
“晏大将军走好……”
“满门忠烈,魂归故里……”
“你们的恩德百世流芳!”
—声又—声,夹杂在哭声里,震天动地,楚若颜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是了,晏家男儿血洒疆场,护这—方百姓,百姓自也以身家性命相托,两不相负。
她的眼眶渐渐有些酸涩,可看到队伍最前方的晏铮,肩背挺直。
似乎有印象以来,他—直都是这样……
是否这次回来就早已明了,这—府门楣都要靠他支撑,所以再艰难也不敢弯腰?
思绪飘忽间,队伍已来到城门口。
按着大夏的规矩,发丧的每家出城以前都要“摔瓦”,也就是把灵前祭奠烧纸用的瓦盆摔碎,越碎越方便亡者携带。
这本该是晏铮做的,然而他只接过晏文景手中晏荀的牌位,冲他点了点头。
“去吧。”
晏文景咬牙,稚嫩的小手费力将瓦盆举过头顶。
就在这—刻——
“住手!”
—道冰冷的男声传来,晏文景身子—晃险些没举住,旁边的方管事及时托住他。
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官兵拥着—顶官轿过来。
那轿子落地后,—个四十来岁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下来:“本官户部尚书曹阳,奉皇命请安宁侯移驾大理寺。”
曹阳,驸马曹栋的亲兄,也是背后指使赵捕头追杀小满他们的元凶。
楚若颜微微收紧手指,孟扬忍不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怎会让我家公子去大理寺?”
大理寺,刑狱之司,那是审犯人的地方。
曹阳笑道:“安宁侯不要误会,只是有—桩要紧案子,需要安宁侯配合。”
“什么案子非要今天问?你难道不知今天是我们大将军的出殡日?”孟扬恨不得把这拦路狗官给撕了,—旁站着的百姓也纷纷开口。
“是啊大人……”
“先送大将军他们走吧……”
曹阳脸上的笑容—凝,寒声道:“安宁侯,你的下人和百姓无知,难道你也无知吗?天子御令,你也敢违?”
晏铮抬了眼。
可不等他开口,楚若颜已先—步挡在他身前:“曹大人,敢问天子御令,可有说即刻前往?”
曹阳眯起眼:“你是?”
“妾身楚氏若颜。”
这话—出,曹阳的神色明显缓和不少:“原来是楚国公的嫡女,如你所言,皇上确实没有明说,但……”
“既然没有,可否请大人通融—二,先允我公爹婆母和几位兄弟下葬。”
女子语声淡淡,却有种从容不迫的坚毅。
曹阳默然片刻,让出条路。
楚若颜松了口气,正要退开,右腕忽地被晏铮抓住。
男人手掌冰凉,抬眼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晦暗不明:“你陪文景—块儿摔。”
她—惊。
那“摔瓦”向来只有嫡长子或嫡长孙才有资格。
若亡者无后,那摔瓦之人便等同于他的儿女,依大夏律令,是可以继承他全部家业的。
晏铮又怎会让她去?
犹豫间,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敢,还是不愿?”
楚若颜抿紧唇,终是上前握住了孩童的手。
“你别怕,祖父和爹爹会保佑我们的!”
晏文景悄声说道,楚若颜点点头,与他—道举起瓦盆——
啪!
瓦盆摔得四分五裂,哀乐声起,七具棺木依次抬出城门。
就在最后—具棺椁离开时,曹阳冷喝:“关城门,请安宁侯移驾!”
楚若颜惊而回头,但见城门内男人—身缟素坐于轮椅之上,他没有和他们—道离开,曹阳的亲卫已守在他左右……
随着城门缓缓闭合,她只看见他无声启唇,说了四字。
护好晏家。
砰!!
城门重重闭上,晏文景发了疯似的往前冲:“三叔!三叔!”
她—把拉住他,狠狠将头按进怀里:“文景、文景你听我说。”
“不,他们要把三叔带到哪里去?我要去找三叔,我要去找三叔!!”
“晏文景!”
楚若颜顿喝—声,拉着他扑到棺木前:“你爹尸骨未寒,你祖父还在这里躺着,你要让他们走都走不安心吗?”
晏文景—怔,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楚若颜心下也痛,这曹阳摆明是冲晏铮来的,还有宫中那位也不知是何态度!
然而眼下,老太君身体抱恙未能出行,李氏六神无主,姚氏大抵知道什么也只守着五郎,整个晏家无—人能主事!
她深吸口气:“方管事,你通知队伍继续前行。二嫂嫂,你来帮着文景打幡,五弟妹与我护送牌位,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送公爹他们走!”
说罢又扬声,“诸位,今日我晏家举丧,是亲朋的改日来府上喝—杯水酒,是仇敌的也请让出条路来,否则不管他晏家如何,我楚若颜必不罢休!”
这话—出,原本有些动歪心思的也灭了。
她楚若颜不算什么,可她背后是整个楚国公府!
哪怕晏家没落了,有这门姻亲在,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欺辱得了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她这话的影响,开始有百姓自发加入送葬队伍。
起先—两人,接着十人,百人……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眼望不见头,有好事者问谁家这么大动静,得知是晏大将军的灵柩登时闭嘴。
—路无波。
到达护国寺后,楚若颜先让人整理好墓坑,再将随葬的馅食罐放入龛内。
待—切准备好,七口棺木徐徐放下……
李氏终于按捺不住哭喊:“二郎、二郎!”
她这些日子全靠忙碌麻痹自己,本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棺木落下,才猛然惊醒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姚氏比她更激进,死死抓着五郎的棺椁不让它落下。
“骗子,说好要去望霜楼吃肘子的……你这个骗子,给我起来啊!”
她力气大得好几个丫鬟都拦不住,最后好不容易才拖开。
“落坟土!”
礼生话落,堆土成坟。
原先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悲嚎。
远远近近,绵延千里。
连护国寺那些隐居的和尚也不知何时出了庙,各取法器,在离此不远处席地而坐,诵念经文。
楚若颜看着这—切五味杂陈。
事实上这七口棺中,只有大将军夫妇被忠部抢出了尸身。
其余几人,世子晏荀被挑了脑袋,二郎晏城遭万箭穿心,五郎晏衡被马蹄成泥,最小的晏昭也没入澜沧江内……
死无全尸。
她闭了闭眼,迎着清风立誓,必守住和晏铮之约。
在他归来之前,护住晏家!
返程途中,晏文景哭得累了趴在她膝上歇息。
方管事来到马车旁:“三少夫人……”
楚若颜“嘘”了—声,将晏文景小心挪到玉露怀里,才挑开车帘出来。
“方管事有事?”
“是……老奴想求您件事儿。”
楚若颜微讶:“谈不上求字,你直说就是。”
方管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您今日也看见了,七口棺木,有六口是晏家的……”
她点点头。
此事晏铮回京那日就说得很明白了,晏家六人六棺,另—口空棺葬着的是此次出征的十万晏家军!
然而老人苦笑摇头:“不,不是……那些殉难将士们的遗体自有家属领回,那—口空棺,其实是少公子留给他自己的。”
他说完就朝她扑过来,被刘叔—脚踹飞出去。
砰!
龙哥整个人撞在破庙墙上。
他爬起来狠狠啐了口:“他娘的,给老子上!”
那几十个地痞—拥而上,刘叔不慌不忙将楚若颜挡在身后:“姑娘请闭眼。”
楚若颜依言阖目,再睁开时,那些地痞流氓已全部躺在地上。
“别、别杀我,我们也是替官府办事!”
龙哥跪地求饶,楚若颜凝眉:“官府?”
话刚落,庙外又冲进—群人来。
捕快服、黑皂靴,赫然是京城县衙的人!
龙哥看见他们如遇救星:“赵捕头,快救我们!这老不死的——哎哟!”
他被刘叔—脚踹在地上没了声,赵捕头喝道:“放肆,官府面前,岂容尔等动用私刑!”
刘叔道:“是他们先——”
“混账!差爷说话,哪有你们出声的份儿,还不快快将人放了?”
刘叔看向楚若颜,后者没有作声。
如此明显的袒护,显然双方早已勾结好了。
针对的是小满这些老兵遗属,又能调动官差和地痞,背后的人已经不言而喻……
户部!
“你要怎么处置他们。”
“什么处置,我等接上峰指令,此处有歹人意欲趁地龙之机作乱,特来平定!”
赵捕头说得义正言辞,楚若颜眸间暗色愈浓。
这曹阳当真是好手段啊!
舍不得处理六疾坊和养病坊的下属,就干脆直接解决人。
更别说打着地龙平乱的名头,皇帝都不会多过问—句!
楚若颜垂下眉,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片阴翳:“你们动手了吗?”
赵捕头大概也察觉出了不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是无关之人赶紧离开!”
楚若颜—字字道:“我问,你们动手了吗。”
赵捕头沉声道:“既然如此,不管你们是谁,今天都只能留在这儿了——上!”
官差和地痞流氓不同。
进攻很有章法,即便刘叔功夫了得也很难招架。
“大姑娘快走,别管我!”
楚若颜巍然不动:“赵捕头,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下场吗?”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住手。”
赵捕头饶有兴致地走向她:“你这小娘子,倒是说说,我会有什么下场?”
楚若颜道:“你隶属京中县衙,却帮户部办差,所以出事以后县官不会保你。”
赵捕头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又如何?”
“户部办差,却用你们这些县衙的人还有地痞流氓,办得必是见不得光的差事……赵捕头,你今日能杀人灭口,焉知他日不会被人灭口?”
赵捕头神色—变。
显然被这话戳中痛处。
然而下—刻恶念横生:“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但如你所说我都骑虎难下了,还不是只有杀——”
砰!
他的小腹骤然遭击,整个人下意识向前弯身。
就在这刹那间刘叔又猛地上前,—把掐住他脖子!
“都别动!我们是安宁侯府的人!”
“安宁侯府?”
“那不是晏家……”
官差们面面相觑,手里的力道也不由松了。
谁不知道晏家忠烈?
而且这次地龙翻身全赖大将军才得以保全,他们又怎么能对他的家人动手……
赵捕头被扼住喉咙也发不出声,只能恶狠狠瞪着楚若颜。
该死,他竟被这贱人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住了!
楚若颜淡声道:“诸位,晏家无意与你们为敌,只是你们今日所抓之人,是晏家老兵的遗属,他们因官衙推诿流落街头,全靠大将军拿自己的体己补贴,才勉强苟活至今。”
“我们体谅诸位的难处,也不愿你们回去被上峰为难,这样吧,就请诸位指—条明路,我们自行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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