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明翙谢云绮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蛇蝎美人她被哥哥掐腰宠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明月落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为什么与她想的不—样?明翙与大房的关系怎的就这么好了?她不是—向只专注二房,很少与大房说话么?明袖不是看不起她这个养女么?以往那么严肃的人,如今对明翙也热络了起来。她既不解,又生气,还嫉妒。好容易才抬起嘴角,收敛起眼底的精光,露出—个温和的浅笑,推开房门走进去,“屋里好热闹,四妹妹,大姐姐,你们聊天怎么也不叫我?”她—进去,才发现屋子里几人直接止住了笑声。明翙慵懒地坐在罗汉床上,似笑非笑地掀开眼帘,“甄姐姐在安陆侯府住了这么久,怎么连最基本的敲门礼节也没学会?”温玉茹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明翙左手边,明袖倒是笑着的。甄宝珠顿时有些尴尬,她不知为何明翙总会针对自己,分明她什么错也没有,对她们也特别和善温柔,而且为了刻意讨好,她与明袖明...
《重生后,蛇蝎美人她被哥哥掐腰宠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为什么与她想的不—样?
明翙与大房的关系怎的就这么好了?她不是—向只专注二房,很少与大房说话么?
明袖不是看不起她这个养女么?以往那么严肃的人,如今对明翙也热络了起来。
她既不解,又生气,还嫉妒。
好容易才抬起嘴角,收敛起眼底的精光,露出—个温和的浅笑,推开房门走进去,“屋里好热闹,四妹妹,大姐姐,你们聊天怎么也不叫我?”
她—进去,才发现屋子里几人直接止住了笑声。
明翙慵懒地坐在罗汉床上,似笑非笑地掀开眼帘,“甄姐姐在安陆侯府住了这么久,怎么连最基本的敲门礼节也没学会?”
温玉茹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明翙左手边,明袖倒是笑着的。
甄宝珠顿时有些尴尬,她不知为何明翙总会针对自己,分明她什么错也没有,对她们也特别和善温柔,而且为了刻意讨好,她与明袖明嫣的关系都不错,可明翙—来,明袖便格外照顾明翙,也不大搭理她了。
“对不起,四妹妹,我想着咱们都是—家子姐妹,没那么生分,便进来了。”
明翙漫不经心道,“你姓甄,我姓明,我们算什么—家子姐妹?”
甄宝珠是真的要气哭了,可脸上还是能摆出—个委屈的苦笑来,“四妹妹说什么呢,姐姐听了心里会难过的。”
“好了好了。”明袖见气氛不对,便赶忙出来打圆场,“宝珠妹妹过来看四妹妹也是好意,不若—道坐下聊聊明日的安排,可好?”
马球会上那么多优秀子弟宗室王孙,许多夫人前来就是为了给自家适龄姑娘寻找婚配对象的,但凡哪家有好儿郎,今个儿已经在夫人圈子里传开了。
吕氏如今也代表着安陆侯府在外头到处与各家府上的夫人们交际呢。
甄宝珠正有这个意思,也想讨好明翙,—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
明翙上辈子便是被她这无辜的眼神儿骗了大半辈子,她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甄宝珠便被明袖拉着在—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本来几人聊得挺欢快的,甄宝珠—来,明翙不开口,只有明袖能同她说几句。
温玉茹也不大开口,她不太喜欢甄宝珠,只因有—回,她从吕氏房中请安出来,人还没走远,在小路—旁的花丛里听见甄宝珠同暮春主仆二人说话,“她啊,她—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留在府上有何用?更何况,她也不算是我姨母得力的帮手,我姨母迟早会让大公子休了她的,到时候,有她哭的地方。”
平日里,见了面儿,互相还能客客气气地笑上几句。
那次是她第—次知道人畜无害单纯善良的甄宝珠是那样—副刻薄可恶的嘴脸。
从那以后,她对甄宝珠便不大亲近。
这事儿她向明朔说过—次,明朔显然不太相信甄宝珠会像她口中说的那般不堪,但也还是淡淡地说了—句,“以后,离她远些。”
温玉茹心头压着苦涩,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甄宝珠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心头恨明翙恨得牙痒痒,她笑着跟明袖说了很久,才发现明翙不但没说话,她腰间也没有戴上她绣的那个香囊。
“香囊?什么香囊?”明翙直接装傻。
甄宝珠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拧在—起,心头怒火中烧,但脸上却还是耐心的问,“就是姐姐上次送你的那个……”
还有明朔,也是明翙开口劝她让她将他激来,他才来了马球会的。
倘若他没来,又发生了她与小厮私通—事,只怕她便是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如今细细想来,这—切丝丝相扣皆是明翙的功劳……
“四妹妹,你的脑子……”
明翙歪头,“怎么了?”
温玉茹眸光晶亮,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明翙的焕然—变,也不知该怎么问她是如何变得这般聪慧的,她只知道夸赞,“瞧着又好看又好用!”
明翙噗嗤—笑,“哪有大嫂嫂这样夸人的。”
“嫂子说的都是真心话。”温玉茹道,“以前我总想着—家人和和睦睦的,无风无雨的最好不过,可现在……”
明翙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意味深长道,“大嫂嫂想说什么?”
温玉茹从未像此刻这般有过野心,她出身不低,家世清贵,温家阿父是翰林大学士,虽无大权力,却有大名声,温氏家中世代都是读书人家,身家清白家教严格自不必说,因而养出些淡薄性子,她嫁入明家只想相夫教子,从未想过争抢些什么,可吕氏如此待她,她又为何要对吕氏留情?
她暗自定了定决心,抿唇道,“我是明朔的妻子,是大房的—份子,也是明家—份子,我不能—直受制于吕氏。”
明翙微微—笑,软糯的语气却是循循善诱,“大姐姐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了。”
温玉茹咬咬牙,“若我要夺大房的权呢?”
明翙坦然道,“有什么不可以么?”
温玉茹心下—动,心脏的地方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下似的。
她心潮微微澎湃,现下是真心实意拿明翙当妹子。
她抱了抱她,还想与她多唠叨几句呢,门口那男人又在催促。
明朔避嫌,没进去屋中,却在门口耐心地等温玉茹同明翙说话,他知道今夜温玉茹受了惊吓,需要有个人给她安慰,只是他没料到自己却不是她的第—选择,而才远道而来不久的明翙不知何时与她的关系已经这般好了。
温玉茹嘴上说着烦人,心底却甜蜜得很。
她促狭道,“那嫂子先回去了,四妹妹早些休息,明日马球会上好好表现,到时候好找个如意郎君。”
明翙也不害羞,她来马球会,既不要谢云绮了,自然要为自己寻—个更好的夫婿。
“嫂子快去吧,别让大哥哥等急了。”
温玉茹红着脸出了门,明翙知道明朔的性子,只怕夫妻二人回去,少不得要—顿折腾。
墨书送了人回来,忍不住与明翙分享,“姑娘,大公子真是奇怪,瞧着是个禁欲的,实则对夫人热络得很。”
明翙自己其实也是个半斤八两的废铁,对夫妻间那点儿事知道得并不太多,她只知明朔对温玉茹那可是如野兽—般……
这话还是上辈子温玉茹自己在家宴上不小心说漏嘴的,被她听见了。
她起初心底对此不屑—顾,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直到后来她嫁给了谢云绮,才明白清汤寡水的夫妻,当真没有半点儿意思。
明朔算什么?他充其量是因着残了—条腿,故作冷漠罢了。
而谢云绮那才叫真正的禁欲冷淡。
不过仔细想来,他也只是对自己冷淡罢了,想必对甄宝珠应当很是热情,不然二人为何会背着她有那么大—个孩子?
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个两个孩子,明翙嘴角泛起—抹淡嘲。
“我从来不戴荷包的。”明翙直接打断她。
“你何时开始不戴的?”明袖不解。
明翙面不改色道,“来燕京之后。”
甄宝珠瞬间感觉自己被明翙当猴儿耍了,她眼眶微微发红,低着头,—副委屈模样,等着明袖为她做主。
可她没等到明袖说话,就听温玉茹房里的丫头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大公子来了,夫人,您快去看看。”
温玉茹即刻起了身要去接人,明翙却—把拉住她,对她道,“大嫂嫂就在此处,等大哥哥来接。”
女人主动久了,可不就下贱了么?
温玉茹嘴角微抿,听了明翙的话,坐回罗汉床上,对那丫头道,“你去同大公子说,就说我在四姑娘处,—会儿再回房。”
那丫头挠了挠头走了。
话题已然转到了明朔身上,甄宝珠也就被忽略下来。
她尴尬得坐不住,起身辞出。
明翙摆摆手,让她先走。
—出房门,她那带笑的脸便瞬间阴沉下来。
知棋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口,微微行了个礼,朝她意味深长地看—眼,很快便收回了眸光。
这—眼,让甄宝珠愤恨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从明翙的房里出来,是—条曲折的长廊。
暮春扶着她的手,欲言又止道,“姑娘,咱们当真要听吕夫人的么?大公子从来不出府的,他若知道——”
“你懂什么!”甄宝珠呵斥她—声。
暮春闭了闭嘴,不敢再多说,只道,“奴婢瞧着,知棋那丫头是不是送了假消息,四姑娘的肚子瞧着也没什么不对的,与大姑娘大少夫人说话时也没什么异样。”
甄宝珠眸色深了几分,幽幽道,“你没听知棋说?她要碰到男人才会干呕。”
暮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是奴婢忘记了。”
甄宝珠呵笑—声,看了看这满院子的霜白,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雪,景色好极了,“没事儿,我有的是时间与耐心,明翙的东西都会是我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明日所有人都会集中在马球会上,到时候—定会有诸多好戏可看。
想到这儿,甄宝珠又扬起—个无辜的微笑。
“明翙,不是我要害你,是天,要你死。”
……
明朔人已到了房中,坐在轮椅上环顾四周冷清,又看了—眼铺在床上的新被褥,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冷峻。
相思局促地立在屋子里,头皮发麻,“公子,夫人说,她还要在四姑娘房里坐—会儿,让您自己在屋子里等。”
明朔眼神凉凉地看向那丫头。
相思只感觉后脖子猛地窜出—股寒意来,“是夫人亲口说的,公子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四姑娘,对了,大姑娘和甄姑娘也在。”
明朔眼神冷得可怕,声线冰冷刺骨,“再去叫她。”
相思去了—趟明翙房里,又孤身—人回来,回来时腿都是软的。
这会儿,明朔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眼底蕴藏着狂风暴雨—般的阴戾,黑压压—片,叫人瘆得慌。
温玉茹自嫁到明家,贤良淑德,万事万物以夫君为本,从未像今日这样对他冷淡过。
曾经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如今这回,倒像是真的要同他闹了。
明朔扯了扯嘴角,眼中晦暗加深,“她当真要与我和离,若我不来,她便要在马球会上为自己挑选好下任夫家?”
相思哪敢答话,瑟缩着脖子道,“夫人是说笑的,大公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明朔平日里不出门,那张消瘦分明的俊脸泛着冰白的苍白,让他在这半明半暗的房间里,犹如鬼魅—般,好看是好看,但极为可怕。
因她记得,她年幼时曾送给谢云绮一枚双鱼佩,他很是喜欢,一直挂在腰间,二十年从未取下来过。
所以,那天夜里,谢云绮找到了她?
就在她受辱的门外,停驻良久,再绝情的转身离去?
是吗!
心口冷不防一股刺痛袭来,明翙整个人像一盏即将熄灭的破旧灯笼萎靡在床上。
难怪他从不听自己的解释,这么久了,那些贼子一个也没有抓住,甚至还重新定了皇后的人选,封了潜邸时几位故人为妃!
明翙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表情瞬间龟裂。
二十年如烟往事,悉数浮现眼前。
那些她曾意气飞扬的骄傲,那些她曾全心全意的追随,那些她一厢情愿的过往,此时此刻仿若一万根针扎进她的心口。
从前谢云绮便不喜欢她,是她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他身后,终于得来他一点儿垂眸相顾!
偏只有她满心欢喜的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焐热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如今想来,谢云绮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会喜欢她这样一个明家的养女?
他看重她,接纳她,娶她为妻,为的不过是她身后的明家。
如今大业已成,他已御极宇内,二哥一死,谁也无法再撼动他的皇位,他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开始清算起她这个枕边人来了……
等她想清楚一切,竟觉这么大的皇宫,却弥漫着无处可话的凄凉。
她不可抑制的扯开嘴角,嘲讽的笑了一声,双手用力攥紧成拳,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明明那一刻,痛得万箭穿心,却偏偏能笑得云淡风轻。
原来如此。
一个不贞的皇后,一个轰然倒塌的明家。
哪有什么夫妻情深,不过是他二十年,枕上筹谋罢了。
……
明禛一死,明家彻底倒了,树倒猢狲散。
就连墨书也被谢云绮调去了别处,再发现时,人死在后宫的冷水井里,怀里还抱着宫外明家往宫里递进来的纸条,可惜上头的字迹被水泡烂了,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一夜之间,明氏上下几百口人,死的死,逃的逃。
偏偏以前同她争了一辈子的三姐姐没能入宫成为谢云绮的皇妃,倒是在明家一向不争不抢的表姑娘甄宝珠成了新后。
听人说,她进宫时身边带着个五岁的孩子,眉眼与新帝像极了。
明翙怔了怔,干涸的眼眶布满了血丝。
她安静的听着那些荒诞的话,心口空落落的,像被人用冷刀子狠狠剜去了一块。
当年谢云绮远在拥雪关中了毒,她信不过别人,亲自前去送解药,三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后来她陪他在拥雪关驻军一年,环境恶劣,风雪交加,她又怀了一个男孩儿,生下来时,那孩子浑身青紫,没了呼吸,就葬在青鸾峰下,现下,怕是尸骨都寒了。
宫人小心翼翼的问,“贵妃娘娘,你没事儿吧?”
明翙抬手拂去眼下的泪痕,淡淡的说,“没事。”
在封后大典前,明翙也没能去送一送明家老祖母的棺椁。
谢云绮禁了她的足,奇怪的是,自她不闹以后,他也时常来看她。
以前那样明艳骄纵的人,开始变得不大爱说话,她每日只低头吃些流食,身子日渐消瘦,身上的疤痕越发红肿溃烂,就连御医也说,她的肌肤,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莹润。
明翙没说什么,眼底没了光,一把枯骨安静的躺在床上。
谢云绮偶尔会同她说几句话,大部分时候夫妻二人都很沉默。
谢云绮同她没有话说,便让新后甄宝珠前来劝她接纳新帝封妃的安排。
她们从前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定国寺那件事陛下让我保密,可我始终是你阿姐,不忍心哄骗你。翙妹妹,你早该明白陛下的心意,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喜欢过你。”
已到人生尽头,甄宝珠点儿刺激已经算不了什么。
她早就知道谢云绮的真面目,更清楚他与甄宝珠的私情,也明白定国寺未来皇后失贞是他们二人共同的谋划,如今,内心早已没有半点儿波澜。
明翙望着甄宝珠那张明艳如初的小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一晃,人生的三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人能有几个三十五年?
她将自己的心血悉数倾注在谢云绮身上,他却狠狠地背叛了她。
她知道,新朝初立,谢云绮大刀阔斧的整顿明家,剔除了这个最具威胁的外戚,但也不想在百官面前落个狠毒无情的名声,所以才会日日来她的凤阳宫做给前朝看,以便彰显他的大度。
可这样的怜悯和虚伪,她不需要。
明家已败,她要去地底下,陪他们去。
……
谢云绮以为,明翙肯睡觉,肯吃饭,肯喝药,便是肯活下去。
他并非对她无情,二十年的少年夫妻,就算她是明家女,他也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封她做皇贵妃,将来,她只需要在宫里,做一个听话懂事,安守本分的妃子,他会许诺让她平安的度过下半生,若她喜欢,他还会给她一个孩子,以解她当初在拥雪关丧子的遗憾。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封后大典那日,她并未身着贵妃的朝服,而是穿了她曾经在闺中时最喜的朱红色锦绣长裙,赤着白嫩的双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登上了宫城的城墙。
城墙底下,众人表情千奇百怪,甄宝珠身穿大红的皇后吉服被宫人们簇拥在最前面。
明翙一低头,便看见了她脸上胜利的笑容。
是啊,她输了,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被枕边人用她的清白设计陷害。
一场精心设计的荣誉谋杀,贞洁与孝道两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将后位交出来,送给他真正的心上人。
她在三十多个流泪的夜里,想了很久才从被欺骗的愤怒与阴霾里走出来。
到今日,她心底对谢云绮已经没有半点儿爱与期待了。
“谢云绮,当年墙头马上,你对我说,要爱我一生一世。”
“彼时我信了你,拿一生一世来爱你,我信守承诺,而你却失了信。”
她翩然一笑,站上墙头,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苍天。
白雪纷纷扬扬,重重叠叠的宫殿,碧瓦红墙,好似一幅仙境。
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二哥从前最疼我,我要去找二哥。”
谢云绮心下一慌,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喉咙梗塞。
“明翙,你下来!”
明翙一直没看他,这会儿才低头远远对上他乌黑深邃的眼神。
她摇摇头,又明媚无双的翘起嘴角。
“你同甄宝珠好好的罢,多生贵子,长命百岁,若有来生,我是再也不要遇见你的。”
她说着,张开双臂,像一只自由的凤鸟,欢笑起来,“谢云绮,我要走了!”
语罢,女子纵身一跃。
那道火一样炙热的红色身影,从城楼上坠下来。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唯有谢云绮往前冲上去,眼睁睁看着明翙浑身是血的落在他眼前。
有宫人凄厉的大喊一声。
“贵妃娘娘!”
“没了!”
他的脊背刹那间绷紧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天地之间,雪粒纷飞,白茫茫一片,唯有他眼前的那抹红,像一把锋锐的利箭,狠狠刺穿了他的胸口,痛得鲜血淋漓。
……
明翙乖巧的坐在桌旁,耐心的等着明禛过来一道用晚膳。
先前祖母派了杨嬷嬷过来问她,遣走了知琴,要不要再派个新的丫头来,明翙直接拒绝了。
她望着墨书安静的小脸儿,只说自己身边的丫头够用,若日后遇到合适的再添人便好。
杨嬷嬷心里得了数,见四姑娘入京后并未与老夫人世子闹出嫌隙,心头十分满意。
“再说了,我还有墨书姐姐呢,有她在,我这儿什么都好。”
她这话说得真挚,让墨书红了眼。
明禛还没过来,墨书便感激万分的跪在地上,同明翙道,“奴婢定尽心竭力伺候姑娘,绝无二心!”
明翙笑着将她扶起来,“墨书姐姐不必说这么多,我自是明白姐姐对我的心。”
墨书心头涌起一股后怕,泛红的泪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家姑娘道,“姑娘还不知道么,知琴姐姐刚被牙人买走,又忽然被世子的人又带了过去,奴婢听说,她被拉出来时,身上都是血,下半身都被打烂了……”
明翙微怔,“二哥为什么这么做?”
墨书摇摇头,垂着头,满脸惶恐惊惧,“世子行事,奴婢们不敢多嘴。”
明翙倒没有墨书那样害怕,她知道明禛待自己好,上辈子三十五年,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这个祸水,但他没有,他甚至为了她,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
她只是没想到她看见知琴的私情一事,在二哥这里这般严重。
她兀自发了会儿呆,安抚完墨书,就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长平打起帘子,一道高大冷漠的身影便走了进来,他淡漠的掀眸看她一眼,站在门口将染了冷雪的披风脱下,长平接过披风熟练的挂在紫檀木衣架上,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明翙目瞪口呆,难不成二哥常来新月小筑么,怎的连长平对这儿也这么熟悉?
“二哥……你来了。”
明禛收回冷眸视线,走到桌前,语气犹如门外清冷的雪,充满了令人闻之发憷的寒意,“嗯。”
明翙天不怕地不怕,连谢云绮那样的落魄皇子都敢撩,可唯独在面对明禛时,心头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意,大抵是……兄长于妹妹天生的压迫感。
她最怕血腥味儿,一开始还好,后来跟谢云绮去了边关差点儿被埋在死人堆里后,她便再也闻不得血腥了。
男人墨绿色长袍平整而又威仪,可明翙想着知琴被拖出来时身上沾染的血,便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身边几个丫鬟都簇拥上来,在看见明禛冰冷的视线时,又纷纷退了下去。
明禛长眉深敛,伸出大手,克制的扶了一把她细弱的肩膀,“不舒服?”
他总是这样言简意赅表达自己的关心,若非明翙知道他外冷内热,早就害怕死了。
“没事儿。”明翙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可能是燕京天气太冷,坏了肠胃。”
明禛回头看了一眼长平,长平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叫了知棋一道去多准备几个炭盆,从外面回来时,知棋手上已经多了个造型精致适合女儿家用的汤婆子。
明翙眉梢微动,便见男人从知棋手里接过汤婆子塞进了她怀里,“既知天冷,便照顾好自己。”
明翙怔怔的望着他清冷俊美的面庞,不知怎的,心头便滚热了起来。
“哥……”
“嗯?”
她含着眼泪,弯起嘴角,“没事,吃饭吧。”
她拿起碗筷,亲手替明禛盛饭舀汤,又笑盈盈的殷切的将筷子双手递到他玉白修长的手边,“二哥喜欢吃什么,只管跟我说,我给哥哥夹菜。”
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同人一起吃过饭了。
那时谢云绮总是很忙,他要带兵,要领政,要平衡府上其他侧妃,后来来她院儿里的时日越来越少,起初她审时度势,乖巧懂事,以为只要他心底挂念着她,她便无所求,任由他去旁人的院儿里也从不多事儿吃醋,及至最后她才知道,他哪是去了那些侧妃屋里,他分明是找了托词,去别院寻甄宝珠去了。
甄宝珠一世顺遂,一辈子没吃过苦。
谢云绮的那些苦都是她陪他一路熬过来的,最后辛辛苦苦反倒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从拥雪关回来后,谢云绮有四五年光景没同她一起正儿八经的吃过饭,后来他成了大宁朝的新皇,入主了皇宫,她以为他们怎么也该有一场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热烈庆贺。
谁料到会发生那样一件事儿呢?
明翙轻咬了一勺子雪霞羹,呆滞的望着窗外簌簌而落的清雪,仿佛一眨眼,眼泪就会落下来。
明禛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语气不悦,“怎么,是知琴伤了你的心?”
他身为刑部主管,习惯了对犯人逼问刑讯,这般森冷语气乍然出口,见身边的小姑娘眼中带泪,又顿了顿,收敛了些戾气。
明翙转过脸,朦胧的泪眼里带着一丝迷茫,“知琴?”
明禛不知她这次回来为何这般喜欢哭,他将一切归咎于她在老宅没过好,身边的丫鬟也伺候不周,还有知琴的事儿让她心生惶恐。
“她与张管事已经被我处置了,日后,你身边不会再有这样的人,放心。”
明翙哭笑不得,敢情二哥还在为知琴的事儿纠结。
她今日若不亲口告诉他,她真的没看见什么,只怕他心底仍会介怀。
“二哥是不是很在意我有没有看见知琴与张管事的苟且?”
明禛眉头深拢,剑眉微蹙,“你是一个尚未议婚的闺阁贵女,此事事关重大。”
明翙不觉得这事儿有多严重,只要府上瞒着众人将知琴随意打发了便好,谁也不会关心一个贵女有没有看见下人的私情,以祖母和二哥的手段,外人更不会得知。
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二哥却看得如此之重。
她不禁莞尔一笑,亦搁下碗盏,对上男人幽深晦暗的眸光,认真道,“那日我是真的什么都没看清,知琴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与张管事在我房中做些什么,男女之事,我的确一概不懂。”
宁安元年,隆冬。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冷夜。
红木雕花窗棂外,天色灰蒙,大雪如絮。
巍峨重叠的宫殿,无数道积了雪的回廊渐次亮起绚丽的宫灯。
朝纲废弛了几十年的大宁朝前些日子内乱终于平了。
韬光养晦了二十年的燕王用一场血淋淋的宫变成了大宁王朝的新帝,改元宁安。
这一个月以来,整个燕京城君民同乐,宫里颇为喜庆。
而未来皇后所居的凤阳宫里,却殿门紧闭,一片昏暗。
狂风席卷而来,织金妆花的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的牡丹花。
宽大的拔步床上,厚重的帷帐里,拢着个病骨支离的人影。
“王妃,您千万……千万别睡得太沉……睡太沉了,便醒不过来了……”
明翙就这样,在墨书急切又担心的声线里醒来。
她脸色苍白,艰难的吸了口气,目光呆滞的环顾着四周空旷的寝殿,“燕王呢?他来了没有。”
这时候还敢唤新帝一声燕王的,除了明翙也没别人了。
墨书心中一痛,难过道,“陛下正忙,说是过段时日会来看王妃的……”
明翙苍白一笑,“过段时日是什么时候?我这副残躯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墨书心疼极了,“奴婢……也不知……”
派去承乾殿的人一茬儿又一茬儿,可回信儿却几乎没有,凤阳宫里能用的人手也不多了,那些个攀高踩低的宫奴们,一个个儿翘着尾巴往其他几个宫里凑,谁还顾得上凤阳宫还有个重病的皇后?
明翙失神许久,寒风刺骨,从窗棂缝隙间钻进来,冷得她骨头缝儿里都疼。
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牵扯起身上的伤口,疼得她苍白小脸揪成一团。
墨书慌忙走上前去,心疼的将浑身是伤的她扶起来,让她能坐在床上。
然而,明翙这时候能坐起来,已经变得非常艰难。
就在几日前,新帝立新朝。
她明翙,百年明氏大族的嫡女,在十六岁时嫁给当时还是七皇子的燕王做了皇子妃,之后辛苦二十年,陪他隐忍蛰伏在燕王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新朝建立之前,她听了谢云绮的话,带着一众宫人前去定国寺为新朝祈福。
未来皇后为新帝上香本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大宁初定,各方势力还未修整完全,一伙前太子余孽在京畿附近流窜,不知怎么的,就进了她这未来皇后的禅房。
之后,她被人迷晕带走,醒来时,被几个大男人压在身下凌辱……
等新帝的人马找到她时,她整个人已形同一个破碎的玩偶,被人糟践后,弃在寺庙门口。
那样一个凄冷的雪夜,无数人看见了她衣不蔽体,伤痕累累的模样。
却没有人敢上前怜悯她,同情她,哪怕拉她一把。
只因大宁朝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有一个不贞的皇后。
所有人都清楚,明翙即将失宠,新朝的新后要换人了。
明翙的双腿几乎被废,那些歹人,残虐无比,为了侮辱她这个新朝皇后,无所不用其极。
可最令她难过的不是她被人侮辱了做不成这大宁的皇后,而是因这场意外,整个明家大乱,本就身体病弱的祖母大病一场,听说已命悬一线,府中上下没了主心骨,乱成一片散沙。
她二哥,明家家主明禛远在拥雪关与匈奴作战,本是一场边关大捷,天下无忧,关键时刻,他却在营帐中暴病而亡……
明翙眼前浮起那张军报上的暴病二字,双目一阵通红。
二哥没了,明家大厦将倾,她这个未来皇后却如此巧合的被人劫走,这一切的一切,分明有鬼!
可谢云绮总不来,她满腔怨恨委屈无处诉说!
……
风雨夜,明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有人坐在她床边,冰冷的手指如毒蛇一般拂过她的脸颊。
她浑身鸡皮疙瘩的睁开眼,怎么也没想到,谢云绮会孤身过来。
“为……为什么?”
一个月没见了,这个她曾经爱了二十年的夫君,此刻是如此冷漠又怜悯的看着她。
明翙拼了命撑起破败的身子,借着天光,望向男人冷酷的俊脸,话未开口,泪已先落。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一个久病的老妪,“谢云绮,那些欺负我的人身上有狼纹!我亲眼瞧见了,你为什么不信?他们根本就不是废太子的人,是宫里有人故意害我!害我们明家!”
“阿翙,你别再执着了,就算你不能做皇后,朕也会给你贵妃的体面。”
明翙激动起来,眼眶通红的盯着他,“我明家的女儿不做妾!你不如休了我!”
二十年夫妻,谢云绮还是不了解她!
从正妻变娇妾,百年世家明氏的女儿,明禛的妹妹,又岂能受此羞辱?
谢云绮轻笑一声,俯下身来,语调还是同从前一样的温柔缱绻,“你是朕执手二十年的发妻,朕怎么会休了你?好好休息,明日会有御医过来给你诊治,阿翙,你不会死的,你还要参加朕的封后大典,成为朕的皇贵妃,不是吗?”
明翙愣了愣,心如刀绞,无力的双手揪住他明黄的衣襟,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流。
谢云绮不再开口,他拂开明翙枯骨一样的手指,起身退出了帷帐,离开凤阳宫的脚步声缓慢而沉稳。
重重帷帘之下,神志已不太清楚的明翙却恍惚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玉鸣声。
她蓦的屏住了呼吸,黑暗里缓缓瞪大一双灿亮的眼眸。
她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床褥,很快又激动得颤抖起来……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绝望又无助的雪夜,她被关在定国寺附近的一间破烂民居里,屋子里,几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几欲将她撕碎。
而房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跟随谢云绮上过战场,熟悉战马的声音,那一定是宫里派人来救她的禁卫军!
那一刻,她双眸雪亮,满心都是得救的希望!
可她期盼的禁卫军却并未找到她,他们的脚步声如天神降临,又仿佛阎罗一样离开!
在那纷乱的脚步声里,她清楚的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玉佩撞击声在门口响起!
那样叮铃的声音,若是寻常,一定很悦耳!
但,对那时的明翙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好了,阿翙,你既受了伤,便不必这样可怜兮兮的跪在雪里博我同情,你这孩子,当真是冥顽不灵,你真要气死我是不是!”
迷迷糊糊间,明翙似乎听到了明家老祖宗苍老威严的声音。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么?谢云绮不让她出宫去送她最后一程,听人说,老人家曾精心备好的楠木棺椁在明家抄家那日就被人用刀斧砍得稀烂,后来的那副棺材又小又窄,里头用一张草席裹了她的尸身,凄凉至极。
她一愣,僵冷的身子便不受控的歪倒在地,额间磕在雪地里,砸得脑门儿发疼。
青石板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雪,她整个人跌进雪里,几个丫头飞快从旁边跑过来扶她。
她腿上疼得要命,长睫微颤,扬起小脸,透过层层雪雾,看向那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
是她看错了不成?
祖母怎的还活生生的在这儿?
难道祖母是来接她一起走的?
她眼眶一热,心中刚闪过一道疑问,便又听右手边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二哥哥性子冷,翙妹妹不想同他住也是情有可原的,还剩下的几个院子,风景都还不错,祖母叫四妹妹再选选便是了,何苦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呢?”
“是啊,老夫人。”那话音一落,很快便又响起一道温柔无比的甜糯嗓音,“不若,让四妹妹同您一道住,我……我喜静,我去春山苑的新月小筑住罢?”
乍然听到春山苑三个字,明翙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失声道,“不要!”
所有人都震惊又狐疑的朝她看去,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庞,明翙微微怔忪,很快小手便冷得哆嗦起来。
偌大的寿春堂,雕梁画栋,檐下花团锦簇的簇拥着四五个明艳少女,身上皆穿着锦衣华服,有那怕冷的,早已披上了厚厚的狐裘,身穿桃红短袄的丫鬟们各自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伸长脖子往这雪地里瞧,几个老脸肃然的嬷嬷神情复杂的从檐下走出来,作势要来扶明翙进屋子里去暖和暖和身子。
明翙虚弱的身子在雪中摇摇欲坠,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总感觉眼前的场景像一场大梦。
她分明从城墙上跳下来,死得粉身碎骨的,怎的,这会儿还跪在雪地里呢?
“四姑娘,跟老奴进堂中去暖暖身子罢。”杨嬷嬷叹口气。
明翙伸出手,看了一眼落在掌心的雪花,又颤巍巍的睁开猩红的双眼,对上廊檐下那道身着粉白长裙的身影。
是甄宝珠没错,还是十五六岁时的甄宝珠。
她俏生生的一张笑脸,粉荷霞垂,李花烟润,尖细白皙的下巴缩在簇新的灰鼠毛领子里,露出一双明亮黝黑的大眼睛,看起来单纯无害极了。
如果明翙没记错,贞元十六年,明家三房和旁支的几个亲戚都从涧西老宅搬到了燕京安陆侯府住下,她是明氏的养女,在燕京住了十年,又被送到了涧西,今岁老宅搬迁,正好同三房的兄妹两个一道进燕京,而甄宝珠是大房继室吕氏的亲侄女儿,因父母双亡,无处可依,便也跟着入了侯府,一直跟在吕氏身边教养。
看到甄宝珠后,明翙才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原来,她死了,又活了。
老天爷可怜她被渣男利用一辈子,竟给了她从来一次的机会,让她重新回到了十五岁才刚到燕京的时候。
她哭笑不得的扯开嘴角,压下心头那快抑制不住的热烈欢喜,将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的小手放进杨嬷嬷温热的掌心里。
杨嬷嬷知道这位四姑娘脾气一向是最乖戾的,一大早就为了分院子的事儿同老夫人闹得不痛快,分不到自己称心如意的院落便要死要活的往雪里一跪,也不顾惜自己那本就受了伤的身子,可二公子的院子本就是最好的,多少女子想住进春山苑都没有机会,好不容易二公子松了口将新月小筑让出来,偏四姑娘不领情。
好在这会儿她也不哭了,只红着眼眶,乖巧的跟她进了寿春堂。
一大家子女眷这才跟着一道进了温暖的堂中。
几个姐妹凑上来劝说明翙莫要再与祖母闹僵,大姐姐明袖偷摸着将一个汤婆子塞进她手心里。
屋子里温暖如春,老祖宗端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恨其不争的别开头。
明翙神情恍惚的听着耳边热闹嘈杂的女人声音,炙热的视线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还活着的老人家,心底蓦的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祖母……”她眼底一热,再次跪在地上,深深的向老人家磕了个头。
姜老夫人以为她还要同自己闹,皱了皱眉,“明翙,不要仗着我疼你,便得寸进尺。”
明翙压下心中翻涌的苦涩,嘴角微抿,“阿翙不敢,阿翙这一跪只是为了同祖母告罪。”
姜老夫人见她松口,“既如此,你到底要选哪个院子?家里姊妹们都等着,只有你定了院落,其他姐妹才好选。”
看,原来老人家对她的偏疼从未变过。
可她呢?她十岁被老祖母送回涧西老宅,以为她根本不爱自己,十五岁从涧西回燕京,竟对疼她爱她的老祖母越发疏远,以至此后二十年,她竟很少在她膝下承欢,临死前,不能前去看她一眼,也成了她上辈子的遗憾。
明翙扬起明丽泛红的双眼,清凌凌的桃花眸,再没有之前的骄纵愤怒,只余一片坚定的清冽。
“祖母,阿翙想通了,阿翙要住二哥哥的春山苑!”
堂中众人神色各异,窃窃私语,都对明翙突然的转变感到疑惑。
姜老夫人却是爽朗一笑,叫她过来,握住她冷冰冰的小手,“这就好,一早便给你安排这院子,便是想让你在燕京安心住下,你二哥性子虽冷,却也最疼你,你不用怕他,他若欺负你,你只管来同我说,祖母替你出气。”
安陆侯府百年基业,虽只是个侯爵,却是维系了几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旁支族亲算起来几百多户人口,曾是涧西最顶尖的权贵豪族,祖辈们意气风发跟着大宁的开国皇帝打天下,身负从龙之功,立下汗马功劳,却并不贪图富贵,只封得一个侯爵,世代罔替,一直沿袭至今。
安陆侯府的嫡系一直盘踞在地大物博豪门林立的涧西,大宁迁都北方后才随皇帝一路搬到燕京,刚开始进燕京的,只有嫡支一脉,因而侯府在燕京占地面积并不大,府上的院子也不多,老人家念旧,不肯搬新家,众人便同她一道住在这明福巷子里。
以前三房和明翙在涧西老宅住着,倒也住得下,如今她入了燕京,老夫人便让人将府上的院子重新打理修整了一遍,让家里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姑娘重新择选住的地方。
明面儿上说是让所有姑娘们都选,可老夫人到底是最疼她,不过想了个由头让她选最好的罢了。
偏偏她上辈子不明白老夫人的心意,一味以为祖母是刻意将她安排到性子最冷的二哥身边,让她去受罪的,所以要死要活也不肯去春山苑,家中其他姊妹也都知道二哥阴冷狠厉的名声,谁也不敢贴近他,反倒让甄宝珠钻了个空子,住进了二哥春山苑里的新月小筑。
说起甄宝珠……
明翙冷笑一声朝她看去,真是好一副单纯无辜的容貌,好一颗狠辣无情的心!
上辈子也就罢了,这辈子既重来一次,她便要好好同甄宝珠与谢云绮清算清算上辈子的深仇大恨!
明翙牵开嘴角,扫过身边这些尚还活着的姊妹们。
有的是她曾经看不上的,有的是她曾争过斗过的,有的是她曾喜欢却没能留住她性命的。
那时她眼界小,心里只有明家这一亩三分地,这些性格各异的姊妹们便成了她日夜提防的仇敌。
她无数次用尽办法想逃离明家,用一桩婚事将自己嫁了出去,再很少回来。
直到后来,她同谢云绮在一处吃尽了苦头,陪他经历刀山血海,陪他在诡谲的朝政里沉沉浮浮,处处受人陷害,被人诟病,方明白明家才是她最大的风雨港湾。
这些看似为了脂粉衣裳婚事同她争斗了多年的姊妹们。
在明家风雨飘摇之际,也纷纷抛却一切,从各自的夫家回来,撑起明家的一片天,也曾在她最落魄之际,无数次对她伸出援手。
是她自己,太过孤傲,太过敏感,为了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放不下心底芥蒂,不肯接纳姊妹们的帮助,后来反倒是她,最后害了明家,害了这些姊妹们!
明翙心头隐隐作疼,她用力掩下眼眶涌起的一阵水雾,亲昵的倚在姜老夫人膝下,鼻尖酸楚道,“这可是祖母亲口说的,各位姐妹今日都替我记下,到时我少不得要来劳烦祖母的。”
姜老夫人乐怀,“好好好,祖母巴不得你来看我呢。”
三言两语,便将老祖宗哄高兴了。
众姐妹互相对视一眼,甄宝珠则抿唇蹙眉。
似乎谁也没想到,明翙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向骄纵蠢笨,为所欲为,脑子短缺,又倔强得如同老牛一样的娇女蓦的变得通情达理起来,那周身的气度都不一样了,瞧着不像个才十五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眼底深邃,眸光淡冷,倒像是历尽了风雨,看透了世间浮华。
甄宝珠一时有些尴尬,她并非明家嫡系子女,也非庶支旁脉,只是大房明御楼的继室吕氏之妹的女儿,因父母双亡,才随姨母住进安陆侯府。
明禛是侯府这一代最耀眼的子孙,他的春山苑一向是整个侯府高不可攀的禁地,哪是她这样的身份能住进去的。
她刚刚不过瞧着明翙宁愿跪死也不肯入春山苑,脑子里才冒出那么个荒唐的念头来,即便心底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能同侯府的世子爷……距离近些,万一世子看上自己,那她也就能真正过上好日子了,可她没想到,明翙忽然又改了主意。
她下不来台,心底燃了几分怒火,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乖乖巧巧道,“既如此,那宝珠便……”
“祖母。”明翙俏生生打断甄宝珠的话,扬起嫩白的小脸儿,对姜老夫人道,“甄姐姐刚来咱们府上,若是住在别处只怕不习惯,不若让她继续跟着大伯母,住在大伯母院子后面的静思园如何?”
众人呼吸一紧,吕氏也跟着变了脸色。
那静思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老爷身子不好,府上专门给他辟出了个安静的院落别居养病,静思园就在大老爷春晖堂旁边,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踏足那里。
除了静思园又冷又偏僻以外,还因大老爷有个怪脾气……
吕氏嘴角赶忙扯出个假笑来打圆场,“四姑娘说笑呢,那静思园还没修整妥当,哪里就能住人了?要我看,她就住在我院儿里的西厢房罢了,也好有个照应。”
甄宝珠见姨母并未替自己争取春山苑,咬唇低眸,也不说话。
吕氏一贯有贤德之名,在这侯府有几分地位,她虽是个续弦,却是侯府大老爷实打实的正妻,二房嫡子明御城的妻子谢氏早就疯了,三房的周氏不得力,是个软得不能再软得性子,老夫人从不用她,只用吕氏管理府上中馈,吕氏走马上任,风风光光做了这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些年将府上打理得还算妥当。
按理说,吕氏的面子,姜老夫人还是会给。
就连甄宝珠也这么认为。
只是明翙重活一场,自然知道这府上哪些人是真坏,哪些人是假善。
甄宝珠想靠着姨母翻身,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她抿抿唇,委屈的拉着祖母的手,无辜道,“祖母,静思园不好吗?我早就听说甄姐姐喜静,就连她自己也说了,喜欢安静才要住新月小筑的,我觉得静思园就很好,同甄姐姐很相配,若姐姐觉得僻静了些,日后我们时常前去探望也就罢了。”
她说着,转向甄宝珠,勾起嘴角,“甄姐姐,你觉得呢?”
甄宝珠笑不大出来,如今的她也才十五六岁,与明翙一般大小的年纪,哪有后来的那些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我……我都听姨母的。”
姜老夫人沉思一会儿,看向吕氏。
吕氏指尖捏着手里的帕子,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老祖宗,您怎么看?”
姜老夫人抚着明翙的手背道,“那就听阿翙的,去静思园吧。缺什么家用,只管用公中的账上支取银子去买,库房里也有不少好东西,让表姑娘那些随意使用,对了,你从我私库中取一匹浣花锦来,给表姑娘做件新衣。”
老夫人发了话,吕氏也不好违拗,更何况人家还送了东西,更下不来台,只得咬了咬牙关答应下来。
甄宝珠小脸微微发白,大袖底下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
她不解的看向倚姜老夫人怀里的明翙。
入府前,姨母就跟她说过,明翙不过是明家的养女,同她一样寄人篱下,性情狭隘自私,又因有老夫人护着,护出些乖戾脾气。
一个养女而已,又无根基,也无依靠,不过曾经养在世子身边,如今能有多大派头?
她打定了主意要接近世子,因而也做好了跟明翙交好的打算。
可明翙今日是怎么了?
为何对她会有这样大的敌意?
明翙早已没再看甄宝珠的暗自纠结,转身同侯府其他几个姐妹说了几句。
她定了春山苑,决定住进新月小筑,余下的院子,其他姐妹们再选就是。
姜老夫人怜惜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上午,一个下午也没好好喝口水吃顿饭,让她赶紧回去沐浴换衣。
她身上冷,小腿骨头缝儿里更冷,风一吹来,刺骨的疼。
好在手心里的汤婆子是缓和的,给她冰凉的身子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大姐姐总是这样温柔细心,手炉套子是她亲手绣的,上面还有她一贯独用的石榴花纹样,“四妹妹,把兜帽戴好,别着凉。”
明翙抬眸望向自己面前这身穿雪青色锦衣的女子,脖子上围了一圈狐狸毛滚边儿,衬得她清润的小脸儿越发明丽动人。
她忽的想起大姐姐临死前派人给她送信,叫她去见她最后一面,她不顾谢云绮阻拦,连夜前去,只看见她冰凉的毫无尊严的尸体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心酸和难受。
明翙心头一软,手指将那汤婆子抱得更紧了些,喉咙微哽,“大姐姐……”
活生生的才二十岁的明袖温柔笑道,“去吧,回头我来看你。”
明翙点点头,“好。”
从寿春堂出来,望着这园中淅淅沥沥的雪雨,她心头不禁感叹一声。
二十年过去,回来了,真好。
她从廊下提起脚步,轻盈的身子走进纷扬的雪中。
身后的几个丫鬟便忙跟出来,“哎呀,姑娘,小心你的身子!别回头风寒了才是!你的腿伤还没好全乎呢!”
明翙根本不听,自顾自在雪中快步走着。
在凤阳宫病骨支离那几个月,她躺在床上很少动弹,墨书去世后,已经没人肯近身伺候她,她感觉自己没有一日不在发烂发臭。
封后大典那日,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爬得大汗淋漓,起床后自己给自己擦洗身子,宫里没有热水,便用庭院里的雪,洗完后,换好衣裳,梳好头发,艰难爬上内宫城墙,纵身一跃,解脱了自己。
她从小便心高气傲,只因嫁了谢云绮,才憋屈的活了一生。
临到头了,皇后也没做成,还连累了明家。
既然能再回来,她便不肯再憋屈,她要自在的飞,痛快的活。
“姑娘,你慢点儿!”
身后的丫鬟们追得气喘吁吁,明翙感觉自己那沉重的被束缚的身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快过了。
她淋着雪,从寿春堂往外走,一路走过积雪的石桥,穿过白茫茫的河岸。
突然,撞上一个坚硬无比的胸膛。
她吃痛的皱起眉,仰头。
头顶没了纷扬的雪,只有一片清凛的青竹伞,还有男人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她懵了一瞬,视线下移。
执扇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如玉,肌肤如冰冷的羊脂玉一般,竟比女子的还要细腻几分。
她胸口里心跳猛地跳了起来,再次抬起头,怔愣的看向伞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
高眉深目,长眉入鬓,鼻挺如山,乌发高高束起,头上是一顶素雅的玉冠。
他刚下朝回来,身上穿着大宁朝三品紫色的官服,因天气严寒,外头披着一件玄黑的狐狸毛大氅。
男人颀长的身体被大氅包裹,只露出一张玉白俊美轮廓锋锐的脸。
薄雾后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目光太过沉静,犹如一汪幽潭。
寒风呼啸,雪粒纷扬,记忆里快要模糊的人影,在雪雾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明翙心跳越发的快,睁开双眼定定的凝着眼前男人的脸,一时怔怔的没说话,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在胸口不停地激荡。
她捏紧披风下的拳头,眼眶越发潮湿滚烫。
“怎么?傻了?”
男人淡淡开口,浓密的长睫低垂下来,比雪还冷上几分的视线落在明翙白皙的小脸上。
见她还是傻乎乎的不说话,便忍不住皱眉,“外面冷,回去。”
他是大宁朝最俊美的男人,风姿气度如覆雪之昆仑,清冷艳绝,却也因不苟言笑,太过严肃,而显得格外凶神恶煞。
他十五岁连中三元,是大宁朝最年轻的金科状元,之后入翰林院,十六岁入户部观政,宫里的老皇帝对他圣眷颇浓,大为重用,几年来他在六部轮值,短短七年之间,便成了刑部侍郎,入主枢密,称一句权倾天下也不为过。
他手段狠辣,杀伐果决,脾气古怪严肃,又带着些闺阁少女不解的死板,因而周身气场,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燕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不少人落在他手里,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莫说这侯府里,便是燕京城里那些做官的,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人人都称他做冷阎罗大奸臣,她听了这诨号儿,更加不敢接近。
上辈子她打死也不肯住进春山苑,便选了大房吕氏旁边的一个小院儿住下,从此只亲近大房,疏离二房三房,对自己这位杀神哥哥更是避之不及。
之后她看上七皇子,匆匆成婚嫁人,与他见面的机会愈发的少了。
每次有什么事儿求他,只需让人带封信回府,他便会替她办得妥妥当当,再后来,他在朝堂,她在王府后宅,也曾为了谢云绮通力合作。
那些年,她理所当然的利用二哥,却从不觉得是因他疼爱自己。
只以为他是以明家大局为重,为了明家的基业,而辅佐七皇子,最后拥护七皇子登基。
可她却忘了,在她选择七皇子后,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奸臣哥哥也曾对她发过脾气。
“谢云绮心机太深!手段太狠!你嫁给他不会有好下场!明翙,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看出了谢云绮的城府。
是她自己,为了所谓的爱情,一意孤行,拖着明家这艘大船,一点一点驶入了无底深渊。
她恨二哥恨了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却忘了,他才是那个将自己养育长大的人。
明翙张了张唇,想起那些自己愚蠢的过去,便觉胸口发堵,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溢出来。
她缓缓扬起小脸,酸涩涌上心头,又被她狠狠压下。
“哥。”
她喉咙哽咽着唤了他一句。
趁着男人怔愣的片刻,蓦的扑进他怀里。
外头风雪太盛,她同幼时一样,伸出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整个身子隔着厚厚的锦衣亲昵的贴近他,仿佛只有这样抱紧他,她才能像小时候那样忘却心中的害怕与恐惧。
明禛大手悬在半空,没回抱她。
五年未见,当初才十岁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十五岁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到底只是养妹,没有血缘关系,他感受到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子窝在自己怀里,身体僵了僵,眉头皱得愈发的紧,“怎么了?”
明翙在他怀里扬起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眼眶红彤彤的,鼻腔一酸,“二哥,我好想你啊……”
风雪太大,明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姑娘的话。
自从他将她送回涧西老宅后,小姑娘便再未寄信来问候,也从不再唤他一声二哥。
他知道小丫头在生他的气,恨他把她送走,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也清楚她敏感脆弱的性子,是以处处维护。
他以前将她放在身边亲手教养,当掌珠一样疼爱,后来她年岁渐大,也就不方便了。
他从皇宫出来,便听长平说了府上选院子的事儿,小姑娘从涧西回来便默不作声的住在三房院中的耳房里,今日闹了一个上午也不肯住新月小筑,他便知道,小丫头气还没消,不肯同他亲近。
没想到,此刻,她却忽然对他说,想他?
明禛俊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疑惑,忍不住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些,“身上怎么这样冷?”
明翙吸了吸泛红的鼻子,眉眼里洋溢着喜悦,瓮声瓮气的说,“被风吹的。”
明禛冷声叮嘱,“回去换衣。”
他神情再冷峻,语气再淡漠,明翙也不再怕他,牵开嘴角,应了一声,“好。”
说罢,高高兴兴的转身走了。
乖觉得不太正常。
长平双手插在缀着毛边儿的袖筒里,好奇的走上前来,对立在雪里的主子道,“世子,四姑娘是不是脑子被摔坏了?”
明禛冷冷的睨他一眼,沉静的眸光里,带着一抹难以忽视的煞气。
自家主子在刑部待得久了,手上人命越多,身上血腥气越重。
长平平日里不敢放肆多嘴,只今日瞧着四姑娘终于肯跟自家主子撒娇,想必主子心情很好才说了那么一句,此刻见主子浑身低气压,忙低眉顺眼的往后一退,将自己的嘴捂上,“属下说错了话,该罚。”
“回头,送些上好的跌打药去她房里。”
“是。”
“你亲自去送。”
“是……”
明禛说完,面无表情的往寿春堂走去,想着她不肯住新月小筑,又因入城时马车不小心出了事儿而摔了腿,眉心又蹙了蹙。
寿春堂内,此刻安静了不少。
几个姑娘带着自己的丫鬟嬷嬷回各自院中整理行李,等着搬进新院子。
廊檐下几个大丫鬟瞧见世子爷过来,忙打起帘子往里头禀告了一声。
明禛立在门口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想起小丫头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那一抱,略出了会儿神,才提步走进堂内。
姜老夫人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尤其到了冬日,日日都要用汤药温养着。
吕氏向来在她跟前伺候汤水,这会儿还没走。
见世子进来,祖孙两个有话要说,她才得了空从里头出来。
甄宝珠守在寿春堂外,脑海里还是明禛世子刚刚从她面前走过俊美无双的模样,这燕京城那样多少年权贵,竟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世子英明神武。
她小脸俏红一片,揪着衣袖期待的往屋子里瞧了一眼,可惜只能看见男人一个冷峻的侧脸。
吕氏见了她,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戴着兜帽从廊下往外走。
甄宝珠也就急急忙忙跟上去,在风雪里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姨母……”
吕氏在寿春堂外的走廊上才停住脚步,仔细往后看了一眼,才冷声道,“你胆子真够大的,竟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儿要进世子的院儿!你没瞧见老夫人那脸色?新月小筑就是她单单给明翙准备的,谁也别想碰,偏你不知好歹!”
甄宝珠尴尬的红着脸,“我……我只是随口一提……本也没指望能进……”
吕氏恨其不争的瞪着她,又深深叹口气,避开身后几个老嬷嬷和丫鬟,将她拉拢过来,握住她泛着寒意的小手,边走边道,“你只顾看姨母现在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表面上风光,其实姨母在这府上的委屈又有谁知道?背后真正的掌家大权仍旧在老夫人手上,我不过是个跑腿儿出头的而已。你姨夫不是姜老夫人亲生,又是个庶长子,生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不是我的骨血,我进府多年,筹谋不少,到现在也只有你妹妹明微一个血脉,没有儿子傍身,将来我在这府上能有什么好结局?”
甄宝珠在吕氏身边这么久,自然了解侯府里的各种曲折,“姨母的困境,宝珠都懂。”
吕氏上下打量甄宝珠昳丽的容貌,只可惜同明翙比还是差了些,但也足够让她心满意足了,“我的好姑娘,世子业已到了婚配年龄,老夫人如今最大的心病便是他的婚事,等将来世子夫人入了府,她才是侯府真正的主母,我这庶伯母算个什么呢,左不过也要给她让路挪位子。”
甄宝珠微微抿唇,心底隐隐期待,“姨母的意思是……”
吕氏扯开嘴角,笑道,“姨母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望你能心思玲珑九窍,多想法子同世子亲近,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外头的女子不肯碰,咱们自己府上的温香软玉,他又如何拒绝得了?”
甄宝珠脸色越发的红,低眉顺眼听着吕氏的话。
吕氏捏捏她的手心,意味深长道,“明翙是他一手养大的,从她那儿更好入手,等你成了世子夫人,这安陆侯府的泼天富贵就是咱们姨侄二人的了。”
甄宝珠轻轻“嗯”了一声。
吕氏这才满意,“静思园的事儿,姨母来替你处置,那地方,可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能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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