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宝香张知序的其他类型小说《开外挂后,小农女她变凤凰了:陈宝香张知序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白鹭成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九泉用的袖箭刃短,也不带毒,但陈宝香的右肩的伤口还是有两寸长,划得还挺深,王寿一看就说得缝上。“缝?”张知序吓了一跳。陈宝香耐心给他解释:“就是用羊肠线穿针,连着皮肉边一针针把伤口缝合。”“这点过程我自然知道。”张知序想后退,“但他怎么不用马飞草?”“马飞草?”“药经里的奇药,一两就能消痛止血,再严重的伤也不会让人受苦。”“这药听着就贵重,他们要是有,也肯定先给程将军留着了。”陈宝香嘟囔,“没关系,我能挺过去。”她是能挺过去的,他可就不一定了啊!张知序皱着眉想,自己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他每回受伤都有马飞草轮番地敷,有药神银针止疼,还有冰袋在旁边日夜不断地备着,几乎不受什么罪。然而眼下,左右两个医女按住陈宝香的手腕,对面那个医女一边问王...
《开外挂后,小农女她变凤凰了:陈宝香张知序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九泉用的袖箭刃短,也不带毒,但陈宝香的右肩的伤口还是有两寸长,划得还挺深,王寿一看就说得缝上。
“缝?”张知序吓了一跳。
陈宝香耐心给他解释:“就是用羊肠线穿针,连着皮肉边一针针把伤口缝合。”
“这点过程我自然知道。”张知序想后退,“但他怎么不用马飞草?”
“马飞草?”
“药经里的奇药,一两就能消痛止血,再严重的伤也不会让人受苦。”
“这药听着就贵重,他们要是有,也肯定先给程将军留着了。”陈宝香嘟囔,“没关系,我能挺过去。”
她是能挺过去的,他可就不一定了啊!
张知序皱着眉想,自己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他每回受伤都有马飞草轮番地敷,有药神银针止疼,还有冰袋在旁边日夜不断地备着,几乎不受什么罪。
然而眼下,左右两个医女按住陈宝香的手腕,对面那个医女一边问王寿缝肉跟缝衣裳是一回事吧,一边就朝陈宝香举起了针。
张知序很想跑,但实在疼得没什么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医女抖着手扎他。
针穿肉的感觉、肉被线拉紧的感觉不停地在他脑海里交错循环,一针一针又一针,哎呀还有一针穿错位置了,重来。
……大狱酷刑也不过如此。
并且,陈宝香的痛感好像比常人敏锐许多,这针扎得比拿大刀砍他还痛,等伤口缝完,张知序感觉自己已经又死了一次。
“没事了昂,缝好了。”陈宝香安慰他。
他红着眼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陈宝香先前说,贵门公子鲜少遇见危险,一旦遇见便会刻骨铭心。
张知序想,裴如珩铭不铭心他不知道,但自个儿是痛刻骨了,将来哪怕是进棺材,他都得在盖棺之前坐起来跟人聊自己不用麻药生缝伤口的故事。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陈宝香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声音清甜又温柔,不知是在哄他还是在哄她自个儿。
这客房里的床又硬又小,被子还是旧的,张知序很嫌弃。
但一晚上又累又痛的,他也顾不得计较那么多了,裹上被子就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只有细细密密的疼痛纠缠不休。
第二日清晨起来,陈宝香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刚准备跟奴仆打听隔壁的消息,裴如珩就自己过来了。
他沉着脸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陈宝香有点忐忑:大仙,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来跟我问罪了?
人在疼痛的时候是很难有好心情的,张知序更是像头暴躁的狮子,半点也不想猜,开口就怼:“不知道的还以为中箭的是你。”
裴如珩怔愣,错愕地抬眼看她,可目光一对上,他又飞快地移开:“我来谢谢你。”
“大可不必。”
裴如珩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一时无言,只挥手让人送上来个托盘。
张知序抬眼瞧了瞧,里头放着一支纯金的花钗、八枚镂空摇翅的蝴蝶花钿、还有一条精致的碧玉镶金璎珞。
-大仙!
陈宝香看得很激动:他这是不是要给我下聘礼?
张知序冷笑:这点东西也能当聘礼?东市口买头猪都没你便宜。
不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陈宝香很委屈,伸手想拿宝贝来安慰安慰自己。
结果自己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左手。
“裴公子。”张知序眼里嘲讽之意更甚:“你的命,就只值这么点?”
裴如珩脸色很难看,抿唇开口:“你昨日救了我,我想着——”
“想着给我这些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再挟恩图报,非要你以身相许是吧。”张知序打断他的话,哼笑,“很是用不着,我原也就没有那个念头。”
心思被当面拆穿,裴如珩也有些羞恼:“没有最好。”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陈宝香一贯喜欢黏着他,放在先前,她定会开口留他,还会软声软气相哄,叫他千万别生气。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都快走到门口了,她也没有出声。
陈宝香是想出声的,奈何大仙法力高强,一巴掌就捂住了她的嘴。
-你知不知道裴如珩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
-上赶着的他嗤之以鼻,恭敬处之的他又不感兴趣,最好是不拿正眼瞧他的,他才欢喜。
——这不也是贱人么?陈宝香目瞪口呆。
“公子。”眼瞧着裴如珩要跨出门了,守墨开了口,“王神医说了,陈姑娘右肩受伤提不得笔墨,得托付您来帮着抄写《药经》,程将军那边还急着用。”
“是了。”裴如珩停住脚步回眸看她,“我舅舅伤势严重,还得有劳你。”
说着,自己又走了回来,拂袖在离她不远的桌边坐下。
陈宝香:“……”
真给大仙说中了。
她不由地哀嚎:早告诉我,我也不用受那么多气。
张知序哼笑:活该。
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逢迎之人,走那么笨的路子,她一辈子也嫁不进裴家。
“听闻伤药卷字数不少。”裴如珩摆好笔墨,“你捡些记得的说一说,我替你记了就是。”
陈宝香正想点头,却听大仙替她道:“瞧不起谁呢,不过八千来字,我从头背,你从头记。”
啊?
她傻了:大仙,不至于吧,那可是八千多。
大仙很执着:背几百字能镇得住谁,要背就背全。
裴如珩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自信逗笑了,慢条斯理地蘸墨抬手:“行,我倒要看看你能背多少。”
张知序不紧不慢地从第一种药材说起。
伤药篇多奇药,但都是有规律地先介绍产地,再介绍药性以及所对病症,最后还会附上一段辨别详写。
他背得顺畅极了,偶有停顿,还是在字有同音、需要详说是哪个写法的情况下。
裴如珩一开始还态度轻蔑,但听写到一千字时,他坐直了身子,意识到陈宝香不是在吹牛。
写到两千字,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再写到三千字时,他直接放下了笔,心里压也压不住地生出敬佩来。
“难怪王神医夸你。”他直直地看着她道,“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除了张家的那位天才,我鲜少再有听闻。”
陈宝香什么也不知道,只盯着人家托盘里的银子流哈喇子。
-好消息,程将军出手大方,给了五百两,换成钱足有一百二十万!
-但坏消息是,他只给了孙药神。
她都快哭了:怎么说也是我动的针,哪怕分我一小块儿也成呀。
张知序回过神,好笑地道:师徒行当的规矩,徒儿干活赚的钱都归师父,人家没给错。
-可是……
陈宝香翻了翻自己空空的荷包:我一个子儿都没有,还要被人扫地出门,多可怜呀。
正嘀咕着,孙药神就低声开口了。
“小姑娘,你我也算有缘。”他看着前头走得很远的程安,小声对陈宝香道,“虽不知你怎么认识的我徒儿,但他既然那么说了,那你往后有事便来找我。”
说着,将一块榆木牌子塞到了她手里。
陈宝香听得云里雾里的:大仙,谁认识他徒儿?他哪个徒儿?
张知序连连咳嗽:多个认识的人你就多条路,别的管它做什么。
有道理。
陈宝香收好牌子,朝孙思怀拱手告别。
但心里还是很惆怅:“他为什么不给我一块银子当信物?”
“废话,银子谁人都有,怎么能委之以信。”
听听,这是人话吗。
陈宝香恨不得把自己的空荷包怼在大仙脸上,她不是人吗,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
“别这样。”张知序安慰她,“这世上赚钱的法子千千万,不偷不骗,我也能带你发财。”
一听这话,陈宝香来了些精神:“您能凭空变银子了?”
“不能。”
“那有什么好说的。”她耷拉下脑袋,“离开裴家不能经常见到裴郎,咱们现在又身无分文,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你先前不是说在上京做着一份工?”张知序回想,“一个月有六百文的工钱。”
“确是如此。”她有些犹豫,“可你这大仙娇气得很,我回去上工,怕你受不住。”
“是苦力活儿?”
“不算是。”
“那有什么。”张知序道,“只要不动着你肩上的伤,别的我都受得住。”
世人总说他们这种贵门公子不懂平民百姓的生活,张知序为了打破这种印象,特意在七岁时跟师父去民间生活过几个月。
民间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能温馨地一家团聚,也不会承担什么天要塌下来的责任,他是觉得很自在惬意的。
但是等等?
看着前头越来越脏污杂乱的地界,张知序皱眉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上工的地方呀。”陈宝香边走边道,“你不会以为我在上京有别的落脚地吧?这儿的房屋可太贵了,我一个也买不起。”
“贵的地方买不起,便宜的外坊里呢,也买不起?”
“拜托啊大仙。”她脑海里浮现出十几把算盘,噼里啪啦地给他打,“咱们一个月的工钱只有六百,住不花钱,但吃饭每月至少得花三百文。”
“以上京最便宜的外坊和悦坊来看,最小的屋子售一百万钱,照我这么每月攒三百文,得攒两百七十多年才买得起。”
张知序听得愕然。
他买宅子从来都是一时兴起大手一挥,完全没有想过普通百姓想买一间会困难成这样。
——是了,先前哪怕是去过民间生活,他也是住在师父家里的,没操心过这个问题。
陈宝香开始拆头上的发簪花钿了,路过一条没人的小巷,还十分熟练地钻进去挖出一个包袱,将身上的好衣裳换成麻布的粗衣。
“你把东西藏在这里?”他想不明白,“不会被拿走吗?”
裴家有座七层高的楼,很适合凭栏远眺,观大盛繁华夜景。
裴如珩倚在其上却是满怀忧愁,拢袖便吟:“自在飞花轻似梦。”
陈宝香在他身后哇了一声:“这上面的风真是猛。”
他稍稍一顿,看她一眼:“时见幽人独往来。”
“这儿怎么还挂着一木牌?”
“留得罗襟前日泪——”
“我师父好像也还没睡。”陈宝香踮脚朝孙思怀的客房方向张望,“他老人家那么一大把年纪,身体还怪好的嘿!”
高楼上安静下来,只剩了风声。
陈宝香乐着乐着就觉得不对:等会大仙,裴公子的脸怎么黑了?看起来像是想跟我说话,又没说出来。
-那叫欲言又止。
张知序抹了把脸,很是无语:人家想跟你玩诗词接句,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接句?
陈宝香摊手:我字都不认识还念诗呢,这不难为我么?大仙你来吧,你肯定能接得上。
-我的确接得上。
张知序没好气地道:但他若因此动心,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啊这?
陈宝香低头想了好一会儿,脸都皱了起来:那还是我来吧。
诗词这种贵族才会有闲心学的东西,陈宝香想破脑袋也接不出下半句,迎着裴如珩期盼的目光,她走投无路,干脆气鼓鼓地将自己往栏杆上一挂。
裴如珩怔愣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倒是笑了:“你这人,我刚对你改观些,怎么就又显了原形。”
“我一直是这样的。”她气急败坏,“你若是不喜欢,下回让懂诗词的姑娘陪你上来便是。”
裴如珩挑眉,别开眼去看向远处的灯火,半晌,才含糊地道:“以前是不喜欢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张知序却听得抬起了眼。
眼前的裴如珩远比之前看起来要亲近得多,眉目间没了冷意,眼梢甚至还挂着点笑,施施然站在月色和夜风里,像一截青翠的玉竹。
张知序感觉到陈宝香有了一股不寻常的悸动。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鼓胀了起来,浑身的血也流得发热,脑袋晕晕乎乎的,像喝了一盏烈酒。
“你好好看啊。”她对人喃喃,“这么看来,也不比谁差。”
后半句说得小声又含糊,裴如珩没听清,张知序倒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拿这种灯火氛围下的裴如珩跟病卧在床的他比?
陈宝香这人可真是,贪财就算了,还好色,好色也算了,还目不识丁,以至于每次夸人都只知道说好好看。
词句贫乏,眼光也起伏不定。
等等,说话就说话,她怎么还朝人凑过去了?
张知序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裴如珩,瞳孔都缩了缩。
-你在做什么?
-大仙,这么好的时机,我不得赶紧促进感情?
陈宝香兴奋地道:你看他都没躲!
???
感情是这么促进的?
张知序大为震惊,感受着陈宝香狂野的举动,努力说服自己没关系,他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她自己的身体,自然是她自己来做主。
月光盈盈,灯火阑珊,陈宝香迎着裴如珩踮起脚,朝着人家的脸侧就嘟起了嘴。
裴如珩有些无措,手紧紧地捏着栏杆,但如陈宝香所说,他真的没躲。
照这样发展,陈宝香立马就能亲到裴如珩,然后两人确定关系,裴如珩早日上门提亲。
张知序是想要这样的结果的。
然而不知为何,手的反应比脑子快,啪地就将对面的人推出去五尺远。
?
裴如珩踉跄几步,不解地看着她。
陈宝香站在原地伸着手,眼睛都瞪圆了。
-大仙?
-我不是故意的。
张知序有些烦躁,想了会儿原因。
陈宝香是无妨的,但他是男人,让他就这么去亲另一个男人,是人都会动手反抗吧?
没错,是她的举动太冒进,不是他的问题。
调节好自己,他重新开口:你别上来就动嘴,循序渐进懂不懂?
陈宝香恍然大悟,立马过去拽住裴如珩的衣袖,什么也没说,只红着脸摇啊摇。
裴如珩原是有点莫名又有点来气的,瞥一眼她这神情,倒跟着耳根红了:“你这人,惯没什么形状。”
“你见我第一面时就知道啦,当时对我多狠呐。”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我原想厚着脸皮再在你怀里待会儿,但又怕你直接动手,你看看你的手,多宽大吓人。”
说着,顺势就握住人家的手腕。
别的本事没有,勾搭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知序平静地想,这是陈宝香的身体,他只是个宿客,只要提前理清利弊关系,再闭上眼努力不去感知——
陈宝香顺势摸上裴如珩的手背,指腹很仔细地抚上人家修长的指节,细腻的触感混着少年人微微的汗湿,连体温都一并交融。
“……”
张知序面无表情地甩开了两人的手。
“时候不早了。”他直接开口道,“此处风大,我们就先回去吧。”
-啊?
陈宝香是不想走的,但自己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身后的裴如珩错愕地看着她,两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隔开了视野。
“大仙!”她哭笑不得,“您这总是故意的了吧?”
张知序抿着唇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连忍耐都做不到,一想到要跟裴如珩亲近,整个人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
“别用这样的法子促进感情,换些正经的。”
陈宝香愕然:“法子不是只要管用就行,还分正经不正经?”
“至少这段时间不要这样。”
现在自己在她身体里,定然是没法跟裴如珩这样那样,等师父找到灵药治好了他,她想怎么着他都不会再拦着。
对没错,就是这样,等他离开她就好了。
终于找到解释,张知序松开眉心舒了口气。
“等你伤好了我教你些别的,学会那些远比色诱来得有用。”
要是别人听见他肯教东西,定是高兴万分的,可陈宝香听着,居然不是很乐意。
“现在才学也太晚太慢了吧,还不如色诱简单直接,真得手了,裴家碍着颜面也会让我过门。”
“照我说的去做,保你飞上枝头。”
——陈宝香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下左右无人,只月光透窗,照出一斜浮动的灰尘。
她就坐在这些灰尘里绝望地想,什么枝头不枝头的,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能。”
那声音缓缓重复:“有我在,能。”
???
一个激灵坐直身子,陈宝香左顾右盼。
“别找了,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更看不见我;除了我,也再没人能救你出去。”
飘飘渺渺的声音,带着十分的笃定。
倒吸一口凉气,陈宝香连忙跪坐起来双手合十:“大仙救命,我是冤枉的,我真不是刺客!”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刺客。
刺客是他精心挑选了半年的死士,出手又快又准,哪会像她一样在宴会上乱跑乱撞,还连累他身中长箭。
真要一箭痛快死了也就罢了,偏他再睁眼就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体里,前后想了一番,实在想不明白,这才开口——
“你既不是刺客,缘何会蒙面且身携匕首?”
“大仙明鉴。”陈宝香苦着小脸比划,“那刺客用的是羽箭,跟我可没半点关系,面纱是装饰呀,匕首也是跳舞用的,蒙面匕首舞,我花了三百文钱跟人学的呢。”
“可你那匕首开刃了。”
“开刃怎么了,市集上卖的匕首都开刃了啊。”
“跳舞不是有特制的未曾开刃的匕首?”
陈宝香很委屈:“有是有,可普通的匕首只卖一百文,跳舞特制的匕首要四百文,贵太多了,省下来的钱我都能再学一支舞了。”
“但你压根不在宾客名单上,又是如何进的宴场?”
陈宝香有点犹豫,这事儿说着毕竟丢脸。
可想起自己眼下即将丢命的处境,她还是老实开口:“我花八百文买通后厨的小厮,藏在泔水车里进去的。”
那声音有点不敢置信:“泔水桶?”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干笑,“谁让这场宴席聚齐了不少达官显贵呢,我若能一舞成名,岂不就发达了?”
那声音沉默了,似乎在想事情。
陈宝香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仙,您能救我的吧?”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长出一口气,立马拍胸脯:“等信女出去,一定为您再塑金身。”
拍完又有点心虚地找补:“金漆就行吧?金箔我实在买不起。”
大仙好像被气笑了,噎了半晌才道:“我不用金身,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陈宝香立马恭敬地聆听。
可听着听着,她就愣住了,手缓缓地、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没听明白?”他道,“只有如此,你才能脱险。”
这样的确能脱险。
但是。
陈宝香哭笑不得:“大仙,我若是认识那个人,还用躲在泔水桶里吗?这场宴席就是他办的呀。”
“没让你真认识。”那声音顿了顿,“撒谎不会么。”
“会是会,可上京里想跟他攀亲的人多了去了,我就算这么说,人家也不会信。”
“试试再说。”
“可是……”
正要再解释,牢房外突然有人经过。
陈宝香连忙闭嘴,扭头一看,就见宴上的客人们从审问室出来,纷纷往外走。
“哟。”有人发现了牢房里的她,脚尖一转就停了下来。
“这不是陈家嫡女么?”
阴阳怪气的调调,瞬间将一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还真是。”有人凑上来看,“家大业大的陈家嫡女,母亲系出名门,父亲家财万贯,整日吃的都是鲍鱼人参——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关着呀?家里没人来保你么?”
话音落,外头一阵哄笑。
陈宝香暗道一声糟,面上却还强撑,昂着头与他们道:“我地位高,自然要等着单独见主审官。”
“还地位高。”陆清容掩唇笑出了声,“我在里头都看见你的户籍了,岳县三乡来的村姑,还整天装贵女摆架子呢。”
这牢里怎么还漏户籍。
陈宝香心里发虚,勉强嘴硬:“不知道你看的谁的户籍,我是打小就在上京宣武门边长起来的。”
“还装。”陆清容不耐烦了,“你怕是连宣武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
陈宝香心里哀嚎,她就没去过那地方。
可上京这贵人圈儿里拜高踩低是常事,她往日里因为出手寒酸已经快被陆清容挤对死了,再在这里被掀开老底,岂不是要在上京混不下去?
-我知道。
有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大仙!
陈宝香眼眸一亮。
“怎么,编不下去了?”陆清容还在讥讽,“招摇撞骗装腔作势,不就想钓金龟攀高枝么,今日之事,我势必告知各家,到时候——”
“我骗什么了。”低着头的鹌鹑突然振作了起来。
陆清容一愣,不悦地道:“怎么,想起来了?”
“宣武门坐北朝南,这有什么好想的。”陈宝香哼笑,腰杆都挺直了,“我想的是要不要告诉你那门后还有个祠堂,里头供奉着平乱有功的三朝元老张维宁大将军,我还去给他老人家上过香呢。”
此话一出,笑闹的人群慢慢静了下来,陆清容的脸色也从厌恶变成了错愕。
“你。”她满眼不信,“你去过张家的家祠?”
“是啊。”陈宝香背起手,下巴昂得高高的,“你没去过呀?”
“你当张家是什么地方,谁说去就能去的?”后头有人听得来气,“乱攀亲戚,也不怕丢了性命。”
“就是,为了撑面子可真是什么谎都敢撒。”
“她若去过张家家祠,那我还去过皇宫大内呢。”
一阵唾骂扑面而来。
陈宝香倒也不着急,只笑眯眯地等着,等她们骂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原来那是个那么重要的地界?张知序也没告诉我呀,他只说想带我去见见他爷爷,我便去了。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
张知序。
这名字像个炸雷,直接将这一方牢房炸开了锅。
“她居然认识张知序?”
“听这话交情还不一般,不然怎么会带她去家祠。”
“可是怎么会呢,能和张家来往的不是权臣要员也是清流大家,你看她成什么样子。”
声音越闹越大,主审室里的几个官员都被惊动了,大步走了过来。
陆清容正不知所措呢,扭头看见救星,立马扬手喊:“张大人,这里有人攀诬张家,您快过来看看呐。”
“哎哟,这位贵客。”掌柜的连忙迎到她身边,又是倒茶又是赔笑,“小的自然识趣的。”
“别信她吹瞎话。”陈宝香拿银票给自己扇风,哼声道,“她家可穷了。”
“你以为你这一千两能捅破天?”陆清容咬牙,“今日我保管你一样东西都买不着!掌柜的,把这些钗环都给我包起来!”
张知序瞧着,发现这陆清容是个极易被激怒进而冲动做事的人,陈宝香这么浅显的手段,她居然也会上当。
东西越买越多,买的不一定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价格却是不菲。
陈宝香笑吟吟地提醒她:“这快一千四百两了哦,你有这么多钱吗。”
陆清容冷笑:“只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觉得这些钱多。”
“这还不多吗?”她夸张地感慨一声,提裙又往楼上走。
三楼是大些的金玉宝石摆件。
陆清容抓着扶手跟上去,有些犹豫:“你买这些做什么。”
“新置办的宅子空得慌,得有宝贝才能镇得住。”陈宝香摸着下巴,“你看这尊金佛如何?”
掌柜的立马道:“二位姑娘慎重,这是纯金打的好运佛,光重就有十斤,开价两千零六十两。”
陆清容背后冒出些冷汗,陈宝香却抽出三张银票,得意洋洋地对她道:“这个你抢不了了吧。”
“你……”她震惊地看着她的荷包,“你到底哪来的这些钱?若不说清来处,我可要报官来抓贼了。”
玩不过就以权压人?
陈宝香哼笑:“有什么说不清的,这都是张知序给我的钱,他家账房还有记录呢,叫官差查去吧。”
面上装得挺有气势,实则心里直发虚。
-这么说也没问题吧?的确是从他家账房出来的。
张知序觉得好笑:是,没问题。
陈宝香腰杆挺得更直了。
陆清容气急,四周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有些下不来台,咬牙道:“你既跟张家公子关系这么好,那下个月张家四房姑娘的出阁礼,你没理由不来吧?”
出阁礼?
张知序心里一紧:“程将军伤重,张家怎么还要办出阁礼?”
“问我做什么呀,你不是跟张家熟得很么。”她翻了个白眼,扭身就走。
张知序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陈宝香却是很快乐,目送陆清容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万宝楼,她扭头就对掌柜的道:“我厉害吧?”
掌柜的打着算盘乐得眉毛不见眼的:“姑娘高才,那几件独珍的宝贝,我都抽一成利给您。”
说是独珍,其实就是又贵又不值,平常摆着压根卖不出去的货品。
陈宝香看着算盘上的数目,喜上眉梢地拍手:“今日咱们的花销都由陆小姐买账。”
说着,欢快地扑向二楼的衣裳,不要钱似的选。
张知序回神,看了看她挑选出的东西,眉头直皱:不要这些。
-为什么?
陈宝香欢喜地摸着料子:多好的金绣大摆裙,上头还缀了绿宝石呢。
-丑。
???
陈宝香不服气:这怎么能叫丑呢,这一眼就能让别人看出来我有钱。
-就是因为这样才丑。
张知序没好气地指了指:就要这件雪锦明花抹胸,配旁边的织锦暗花小袄,再取上头挂着的宝相穿花云缎裙。
陈宝香依言取下来,还是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件大红大绿的金绣裙:再考虑考虑?
-去换。
她一头栽进换衣的雅间。
脏兮兮的衣裳被丢了老远,手也放在侍女送来的温水里洗了个干净,她穿好衣裳对着镜子看了看,纳闷地道:“花样是挺不错,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完了。
陈宝香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地儿怎么能真的有张家人。
-别怕。
大仙低声与她道。
-记住我先前与你说的主意。
那个主意?
陈宝香想了想,还是腿肚子发软:被拆穿的话我就死定了。
-你只管跟着我的话念。
说话间对方已经站在了栅栏前。
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长得还挺英俊,低下头来看她,眉峰蹙得死紧:“你方才说什么?”
陈宝香迎着他的目光,鼓足勇气复述:“大人来得正好,小女正想禀明大人——今日这宴席是知序私下邀我来的,他没在宾客名单上记我的名是他的事,为何要因此问罪于我?”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张溪来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
相貌平平,妆容奇怪,身上的衣裳首饰都粗糙又夸张,像是想显摆自己有钱,但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富贵人家出身。
——这样的人,被张知序私下相邀?
他不由地沉了语气:“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与他私下说的话,能留什么证据。”陈宝香撇嘴,“他是在烧尾宴开始的前一日跟我说这事的,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他身边的随从九泉。”
居然认识九泉。
张溪来有些惊讶。
陈宝香又道:“我也让他正经拿个帖子给我,他却叫我同他一起乘车去,如此自是不用什么帖子——当日车从张家大宅的东侧门走,不是还正好遇见您了么,您还问张大人好,说您临完他给的字就也过去。”
这话确实是他当日说的,当时四周没有别人,只有小叔的车驾。
张溪来略略迟疑,点了点头。
陈宝香趁热打铁:“他在路上还同我说小张大人你呢,说你是晚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你生辰时他送你簪子,就是盼着您也能金榜题名。”
此话一出,张溪来彻底信了。
小叔送他生辰贺礼的时候旁人都不识货,还说他小叔这是想让他多注重打扮。只有张溪来知道,那是小叔中探花时戴的青玉麒麟簪。
“来人,打开牢门。”
陆清容见状不对,连忙道:“且慢!”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另一位官员:“谢大人,你与张大人自幼交好,张大人若有这么个红颜知己,你定然也认识吧?”
陈宝香暗道不妙,扭头过去,果然看见个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官员含笑道:“这位妹妹我是没见过的。”
“听见没?”陆清容登时有了底气,“你这花言巧语瞒得过小张大人,却骗不了日日跟张大人在一起的谢大人。”
坏了。
陈宝香心里哀嚎:这个又该怎么应付?
-无妨。
大仙依旧从容。
-照我说的答。
陈宝香万分忐忑,手指抠着栅栏上的木屑再度开口:“大人虽未见过我,我却是见过大人的。”
“哦?”谢兰亭悠哉地接过狱卒端来的茶,撇着沫子问,“在何处见过?”
“荨园。”
“这是张知序的私宅,我常去,许多人都知道。”他抿了口茶,“说点别人不知道的吧,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在场众人都齐齐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就立马冲上来将她扭送去午门。
陈宝香咽了口唾沫,视死如归地复述:“上月廿,谢大人在荨园喝了三壶江南春,醉得追着在场之人挨个叫爹。”
“噗——”谢兰亭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不够吗?”她紧张地道,“那还有九月的时候,大人半夜哭着来荨园找张大人,说自个儿养了五年的歌妓跟个琴师跑了,头上绿得慌,睡不着。”
“还有前几天,大人去荨园问张大人借三千两银子,说是要给春风楼——”
“可以了。”谢兰亭一边咳嗽一边伸手,越过栅栏就捂住了陈宝香叨叨不停的嘴,咬牙低声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可不是么。
陈宝香一边睁着无辜的大眼一边往心里嘀咕:大仙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大仙沉默,似乎并不想搭理她。
不过这些话往外头这么一说,在场的贵人们从质疑已经变成了深信不疑。
陈宝香和张知序,真的交情不浅。
“快,快把这位姑娘先放了。”有眼力劲儿的官吏立马上来吆喝狱卒,“什么潜入宴席,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张家客人,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她头上,姑娘伤着哪儿没?”
“我一早就看出陈姑娘不是什么普通人,都是陆家那个老挑拨。”有贵人上来就揽她胳膊,“正好出去吃个酒,给你洗洗晦气。”
“这酒怎么说也该我请啊,上回宝香送我的糕点可太好吃了,咱们礼尚往来,我请你吃摘星楼的新菜。”
几个人有的拉她的手,有的拽她的衣袖,推推搡搡的,将旁边站着的陆清容挤了个趔趄。
陆清容有些下不来台,忿忿地揽过裙摆就要走。
“哎呀陆姑娘。”陈宝香叫住她,“要不我请你吃酒吧,也谢你帮着说话,才得免我受牢狱之苦。”
瞧瞧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陆清容被气得够呛,别过头去不看她:“不必了,少了我,你这骗子才能骗得住这一群傻子。”
说着,又冷笑:“你最好祈祷这谎能撒一辈子,不然,有你死得难看的时候。”
众人哄笑,调侃着陆清容这是气急败坏了,有小张大人和谢大人作证,陈宝香怎么可能是在撒谎呢。
陈宝香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
-大仙。
她在心里默问。
-若是以后遇见一个十分了解张知序、知道他事情比咱们还多的人,我是不是就要露馅了?
-不会。
-不会露馅吗?
-我是说——
张知序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的惊慌,平静地用她的双眼看向前头的牢狱大门。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张知序是个什么人呢。
旁人说他出身豪门世家,生来就享祖上几百年积攒的财富和荣耀,住着最好的宅子,受着最精细的侍奉,挑剔到肉不是现宰不吃,衣不是雪锦不穿,地不是汉白玉不踏。
可他也背负着张家所有人的期望和沉重的责任。
早晨诗、书、礼、易、春秋,晌午明经、明法、明算,下午历法、药经、鉴赏、天工、造器,晚上古琴、棋艺、工笔画甚至是赌术。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在学这些。
张知序样样都学得很好,是那种夫子都自愧无所多教的好。
但他还是觉得无趣,日复一日的课无趣,满脸笑容的奴仆们无趣,端着架子的贵人们无趣,就连自己这条命,也真是无趣极了。
做出和程槐立同归于尽的决定,是他最开心自由的时刻了。
然而现在一睁眼,他居然没死。
不但没死,还寄生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听她对着十二层高的摘星楼“哇”地惊叹出声。
“大仙!”她喊他,“您见过这么高的楼么!”
张知序只觉得浑身上下瞬间被一股奇异的情绪淹没,像是吃了花椒一般酥酥麻麻,五指指尖跟着发热发胀,脑袋里嗡地炸开烟花,无数闪光的焰尾嚣张又绚烂地划破他漆黑的感知。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以至于他怔愣了许久,才意识到是陈宝香在高兴。
居然能高兴成这样?
他不解地抬眼,以为摘星楼有什么新花样,看见的却还是那些难看的七彩灯笼、飘飞的纱帘,还有那又笨又大的孔雀木雕。
“这些。”他皱眉,“你喜欢?”
“当然啦!”陈宝香雀跃地道,“这地方我一直想来,可惜太贵了,里头随便一道菜就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换成铜钱,也不过两千四百文。
张知序是从不将银钱放心上的,但听陈宝香这夸张的语气,他眼前莫名就浮现出了二十四把普通开刃的匕首、八段匕首舞或者四个潲水桶。
等等,潲水桶?
鼻尖微皱,他嫌弃地道:“你还没有沐浴更衣。”
陈宝香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脏兮兮的,身上也多少有点味儿。
“可是。”她道,“这是冬天诶。”
“冬天怎么了,浴桶要冬眠?”
“不是。”陈宝香哭笑不得,“一看大仙你就没过过苦日子,冬日天冷,烧水费柴不说,洗起来也冷啊,万一得个风寒,小命不就没了。”
沐个浴还能丢命?张知序气笑了:“照你这么说,穷人家整个冬天都不洗澡?”
“是啊。”她认真地点头,“别说冬天了,家里再穷些,几年不洗也是有的。”
张知序:“……”
陈宝香感觉到了他的震惊,忍不住感叹原来神仙真的不知道人间疾苦。
几个贵人在台阶上看着,就见陈宝香跟疯了似的,一会儿激动万分,一会儿喃喃自语。
她们对视一眼,心里的狐疑又冒了上来:“宝香,你没来过摘星楼么?”
“来过啊。”陈宝香提起裙摆追上她们,笑道,“我常来呢。”
这话,配着她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皮笑肉不笑,几个贵人引她上了六楼,点了一桌子酒菜,什么贵点什么。
陈宝香面上矜持,心里却在转圈喊。
-大仙,您看呐,全是我没吃过的好菜!
张知序看了看,满眼嫌弃。
-普通食材普通做法,有什么好的。
陈宝香可没他那么挑剔,只听做东的招呼开动,便迫不及待地从鱼侧身子上夹下一大块肉来。
旁边突然响起了两声笑,她不解地侧眸,就见那些贵人神色有些古怪,挤眉弄眼的。
“哎呀,点的菜怎么还没来?我下去看看。”有人借机起身。
“宝香你只管先吃,账都结了的,我也跟她们去看看。”请客的桂兰也跟着道。
一群人突然就变得很忙,这个事那个事的,包厢里眨眼就只剩了她一个。
陈宝香不明所以,举着筷子问大仙:“她们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不饿的?”
张知序扶额:“是你暴露了。”
“暴露什么?”
“只有穷人家很少吃鱼,才会筷子专往那看起来肉多但刺也多的地方下。”他很无奈,“正经高门贵族,只吃鱼鳃下面藏着的那一小块嫩肉。”
陈宝香听得瞠目结舌:“那剩下的鱼呢?”
“赏给下人或者直接扔了。”
这不浪费粮食么。
她气得一拍桌子:“太可恶了!”
说着,将那鱼端过来,从鱼肚开始飞快地吃成一个干净的鱼骨架。
张知序被迫品尝了一整条鱼的味道。
一开始他很抗拒,但鱼肉一入口,竟是他没尝过的鲜嫩多汁,成簇的鱼肉在舌尖滑开,带着酱油的清香慢慢浸润唇齿,鲜美之气萦绕回荡。
他震惊地看着那个空盘。
陈宝香又端起一盘肘子。
“豕肉下贱,我不爱吃,你别——”他想阻止。
但下一瞬,软糯的肉滑进嘴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丰富的汤汁裹着肉充盈口舌,令人陡生满足之感。
张知序彻底愣住了。
他打小就轻口腹之欲,对什么山珍海味都提不起兴致,每年夏日因着不愿进食,还要惊动全府上下请名医来给他调理。
可眼下这是怎么的,随便一道菜入口他都觉得美味非常,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一连吃了十几盘,吃到肚子都臌胀起来却还是不觉得腻的时候,张知序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是陈宝香的味觉。
在她吃起来,鱼肉不腥不臭,猪肉油香四溢,虾肉是绝佳的海味,菌菇是极致的山珍。就连边上放着的下饭用的肉酱,也是一等一的唇齿留香。
她不计较用餐的礼仪,也不用顾忌会不会有人投毒,吃饱了心情就好了,拍着肚子就靠在椅背上哼小曲儿。
一点也没有仪态,但她可真自在。
张知序有些恍惚。
“客官,您吃好了?”小二躬身上来,捧着结账托盘笑道,“这是账单,劳您过目。”
陈宝香回头看了看:“桂兰不是说她结账了么?”
小二上下扫视她,悄悄撇了撇嘴:“您头回来吧?咱们这儿都是先吃后结的,其他人都已经走了,这账自然该您来付。”
啊?
陈宝香接过账单一看,眼前登时一黑。
二十三两五钱银子。
换成铜钱就是五万六千四百文!
陈宝香一个月的工钱才六百文,为这么一顿饭,她得不吃不喝攒七八年。
哪有那么多钱啊。
“这个,她们应该还会回来。”她对小二干笑,“要不你再等等?”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她们会不会回来小的不知道,但您若是没有钱,官差是一定会来的。”
扭送官府?那多丢人啊。
陈宝香连忙在心里喊:大仙大仙,您能变银子不?
大仙懒洋洋地回:不能。
完了。
一瞬间陈宝香连自己的后半生都想好了,先去官府挨二十个板子,再被拖回摘星楼洗盘子,洗到洗不动了,又被推去街边跪着,头上插一根随风飘摇的草标——
-行了。
大仙打断她的幻想。
-你把他托盘里的纸笔拿过来。
她可怜巴巴地问:写卖身契吗?我不识字。
怎么连字都不认识。
张知序更嫌弃了。
不过看在这一顿自己也吃得很开心的份上,他还是拿过纸笔挽袖开写。
林桂兰那群人就在外头的拐角处等着,她们料想陈宝香会收不了场,等小二叫骂起来,这摘星楼里定就有好戏看。
可等着等着,店小二居然乐呵呵地出来了,一边退还一边朝屋里行礼:“得嘞,小的这就去挂账。”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将店小二扯到角落,低声问:“挂账,她挂谁的账?”
店小二圆滑地道:“咱们店有规矩,不能说。这位客官,您不好开罪张家吧。”
居然是挂张家的账?
林桂兰瞪大了眼,其余几个人沉默一会儿,又开始见风使舵:“我就说她是真的吧,出身富不富贵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她真认识张知序。”
“瞧着宝香身上还狼狈,小二,你赶紧开个上好的客房,就说是平宣坊李家馥郁给她安排的。”
“哎,你搅和了我的宴请,自个儿巴结倒是快。”
“都是你们在那揣度,我可没怀疑过她。”
一群人争执不休,最后不欢而散。
林桂兰想想今日之事就觉得不妥,连忙回去让奴仆打包一套上好的衣裳首饰送来赔罪。
陈宝香坐在天字一号客房里,看看面前的钗环锦裙,再看看旁边热气腾腾的浴桶,不由地又“哇”出了声。
“大仙,您方才写的那是什么符咒,居然能让她们这么殷勤?”
什么符咒。
张知序摇头:“高门大户的贵人,出门身上不会带太多现银,多是挂账再让人去府上结。为了不被小人钻空子,一般都会定下一串密钥,每月对账之后作废。”
他方才写的就是张家的挂账密钥。
“还能这样?”陈宝香眼睛蹭地亮起,“那知道这密钥,咱们不就能随便买东西了?”
“我是能仿张知序的笔迹。”他轻咳一声,“但一张两张还好说,多了人家往张府一送,对不上张知序的行程,岂不就露馅了。”
这样啊。
陈宝香失望地哦了一声。
不过眨眼她就重新高兴了起来:“我先沐浴更衣!”
张知序是个习惯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控制得久了,便也什么情绪都没了,金银珠宝无法让他开心,锦衣华服也不会让他起任何波澜。
但陈宝香就不一样了,她的快乐是发自肺腑的,是激情澎湃的,一想到自己能在冬日里沐浴,还能穿贵重的衣饰,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耳根咧,心跳加快,连着从她心头涌向四肢的血也一股又一股地热。
张知序差点被这潮涌般的快乐给淹没。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没好气地斥她:“你能不能稳重些,这像什么样子。”
“这里就我一个人,稳重来给谁看?”她扇着袖子扑向浴桶。
“君子慎独。”
“什么毒?”陈宝香吓了一跳,双手立马交叉在胸前作防御状。
“……不是那个毒,我说的慎独是——罢了。”他叹了口气。
无波的古井早就羡慕奔涌的大河,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那放纵自己几日又如何呢。
他尝试着松开抵触她情绪的力道,任由她欢呼雀跃,任由她——
等等?脱衣裳?
张知序察觉不对,迅速地闭上了眼。
“哎,谁把我灯熄了?”陈宝香伸手不见五指,四处摸索。
“就这样去洗。”他道。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洗呀?”她抱怨,想睁开眼。
张知序捡起她的腰带,麻利地捆在了她的眼睛上。
陈宝香歪了歪脑袋,突然大悟:“这也是高门大户体现尊贵的方式?洗澡不想看见身上的泥,就把眼睛蒙起来让下人搓?”
“……”
他咬牙,“你不冷么,还有空站在外边说话。”
陈宝香连忙摸着浴桶坐了进去。
张知序是有礼义廉耻的,虽然陈宝香不把他当人,但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所以他蒙眼回避,只求她把身上的脏污洗干净,免得他跟着难受。
但万万没想到,眼睛一遮,触感倒更加清晰起来。
她搓手臂,他能感觉到她手臂的线条。
她搓小腿,他能感觉到她小腿的线条。
她再伸手去搓上身——
“等,等等。”他慌忙阻止。
但来不及了,粗糙的指腹划过饱满圆润的线条,肌肤细腻的触感在他脑海里放大,两边被她沉甸甸地拢起,在澡豆的揉搓之下滑润跳弹。
张知序:“……”
陈宝香十分自然地搓洗着自己,一边搓一边问:“等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大仙没有声息。
陈宝香继续絮叨:“我还从来没在冬天洗过澡呢,这也太暖和了,手脚都热起来了。”
“泡会儿就用澡豆再搓一遍。”
“大仙你说这些富贵人家……哎?有什么东西落我手上了?”
陈宝香掀开腰带露出一只眼,惊讶地喊:“大仙,我流鼻血了!”
嫣红的血落在水桶里,像墨一样晕染化开。
陈宝香后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懵懵地道:“原来冬天里洗澡会上火,怪不得旁边还备了一盏茶。”
说着,将准备给客人漱口用的茶一饮而尽,又将挽发用的绸带捏一捏塞进鼻孔。
不愧是天字一号房,样样东西都准备得恰到好处。
她暗夸自己懂行,又用兰花指捏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道:“摘星楼也不过如此嘛~”
说完又嘿嘿嘿地笑起来,坐在浴桶里手舞足蹈。
张知序抱着膝盖缩在她身体的角落里,一边觉得自己大事未成实在不能轻言放弃,一边又觉得自己完蛋了想跟她同归于尽。
他洁身自好十余年,别说跟女子亲热,就是话也没多说几句。
结果怎么的,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搓澡?
还,还觉得不用完澡豆就亏了,企图再搓一遍!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只是在做梦,努力逃避不去感受她的任何——
全是徒劳。
细腻的、柔软的、温热的、濡湿的……他将她里里外外都感受了个遍。
张知序绝望地想,自己命中所谓的劫数可能就在陈宝香这里,哪怕侥而有幸死里逃生,也要被迫越矩沦为下流。
“大仙大仙。”陈宝香终于洗完了,拿起林桂兰送的衣裳就往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比划还一边问他,“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人在沐浴之后总是会对自己的容貌生出不必要的信心。
张知序没回答她,只恹恹地道:“先前被关在牢里的时候,你一直在碎碎念,说还没完成心愿。”
“是呀。”陈宝香也想起来了,“大仙当时说,只要照着你说的做,保我飞上枝头。”
“嗯,你若想嫁高门大户,我的确有办法。”
“不管多高的门户都可以?”
“是。”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攥着拳头道,“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张——”
“我喜欢平宣坊的裴家!”陈宝香欣喜地开口。
张知序一愣,缓缓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陈宝香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颊上慢慢飞红,双眼却泛泛有光。
“平宣坊裴家,裴如珩。”她道,“我心悦他很久了。”
裴如珩,程槐立的外甥,在上京素有“小卫玠”的美名,其人少言寡语,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便总不给人留情面,中进士至今还未曾任官。
张知序很意外:“你居然认识他。”
“我这样美貌的姑娘,认识两个公子哥有什么奇怪的。”她道,“不但认识,他对我也还挺有意思呢。”
“怎么说?”
陈宝香捧脸眨眼,娇羞不已地开始回忆。
……
黄昏日暮,雾气四起,裴如珩坐在宴席之上,四周的人无一敢上前与他攀谈。她正巧路过,就被他一把就揽进了怀里。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书卷香气,也感受到了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他亦迷离眼,低头凑近问她名姓。
……
“等等。”雾气被一把挥开,张知序实在费解地问,“大庭广众之下,他敢这样?”
“别打断我呀。”陈宝香不满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了。”
她这辈子也确实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张知序直摇头,心念一动,倒是开口:“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倒也能帮你。”
“当真?”陈宝香兴奋起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睡觉。”
“啊,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上来就睡,那万一裴郎他不愿意——”
“……”张知序气乐了,“我说的是让你现在先睡觉。”
“哦。”
陈宝香顿时冷静,擦干头发就倒去了床上。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确实是困了,脸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平复了心绪,掖好被子也打算做个好梦。
——我心悦他很久了。
激动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张知序倏地睁开了陈宝香布满血丝的双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望着帐顶皱眉想,谁知道呢,他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
可现在在陈宝香的身体里,他感觉到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心口不正常地跳着,脸上也热得厉害。
这乱七八糟的,还没她看见金银珠宝时来得快乐。
张知序很是烦躁,翻身到左侧,又翻身回右侧。
天边的鱼肚白慢慢翻成了晌午的大亮。
陈宝香困顿地睁开眼,一边打呵欠一边嘀咕:“奇怪,我昨儿睡得挺早,却怎么感觉比通宵偷牛去了还累。”
“谁知道呢。”始作俑者有些心虚,“兴许你认床。”
“我又不是传闻里张家那位矫情的公子,出门还让人把他的床一并运着,离了就睡不踏实。”她直撇嘴。
矫情的公子噎了噎,没接上话。
陈宝香坐去妆台前,倒是又激动了起来:“大仙,你看呐,她送的都是万宝楼的真品!”
看看那些钗环,张知序不明所以:“这种东西还有假的不成。”
陈宝香有些心虚地瞥了瞥自己那堆换下来的东西。
张知序斜眼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都气笑了:“你买假货?”
分开看还不甚明显,但跟真品放在一起,她的那些金钗步摇制式不对不说,连颜色都不正。
“我没钱呀。”她嘟囔,“万宝楼的簪子动辄上十两,能花几百文买仿品,我做什么要去买真的。”
“没有你可以不戴。”
“那哪成啊,这世道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我若穿得普通,哪能跟她们混到一起去?”
张知序扶额闭眼。
他一贯最看不起趋炎附势贪心虚荣的人,怎么偏还遇见了个中翘楚。
“你肚子饿了。”他提醒她。
陈宝香戴上最后一枚花钿,对着镜子满意地照来照去:“像我这样沉鱼落雁的人儿,哪能是凡人,只能是仙女——仙女是不需要吃饭的。”
“是不是没钱了?”他无情地拆穿。
陈宝香垮了脸,泄气地拨弄桌上的东西:“我攒了半年,统共攒下两千文钱,这又是学舞又是买行头的,早就一点不剩了。”
“那就把万宝楼的首饰拿一个去当掉换吃的。”
“不行。”她连忙护住自己头上的东西,“本来就只一个步摇和两个花钿,够寒酸了,再少就不像话了。”
“不过大仙你别急,我有办法能吃饱肚子。”
人在没钱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填饱肚子?
张知序看着,就见陈宝香出了摘星楼,七拐八拐地走到一处正摆流水席的门户,十分自然地就将她的假货当贺礼递给了门口。
“我是主人家娘家那边的。”她从容地跟人打招呼,甚至还寒暄了起来。
张知序:“……”
这不就是骗吃骗喝么,而且看这熟练程度,想也知道不是初犯。
爱慕虚荣也就罢了,她怎么还道德败坏!
“哎,那不是宝香姑娘么?”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陈宝香转头,就见裴如玫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宝香姐姐,你也来吃裴家姐姐儿子的满月酒啦。”
居然恰好是裴家姐姐的酒?
她连忙顺着看过去,果然,裴如珩就站在旁边,青玉冠都压不住的好眉眼正遥遥朝她看来。
-这就是缘分吗?
陈宝香双手捧心地默喊。
-随便出来混个饭都能遇见真命天子!
张知序很是无语:不该是因为你不识字?外头的贺板上分明写了主家名姓。
她装作没听见,整理了衣裙就快步过去见礼:“真是巧了,我同家人过来吃席,没想到能遇见你们。”
“正好我们这桌还空个位置。”裴如玫热情地道,“姐姐不妨跟家人说一声,与我们坐一起玩酒筹?”
陈宝香正想答应,旁边的裴如珩却道:“没多的位置,你数错了。”
“啊?”裴如玫看看桌子再看看陈宝香,有些尴尬,“那,加一张凳子大家应该也不介意吧。”
“我介意。”裴如珩眉目冷淡,“你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拉过来。”
“……”
张知序看着,终于是忍不住问:这就是你说的,他对你也挺有意思?
陈宝香不觉得尴尬,反而理直气壮的:大仙你不懂,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越这么说,越表示心里有我。
-还有这种说法?
-真的,你等着瞧吧。
陈宝香拉着裴如玫就在桌边坐下,十分厚脸皮地道:“裴姐姐喜得麟儿,公子没必要扫兴吧?来来来,倒酒。”
桌上其余人拿不准这是什么人,都没吭声,裴如珩眼里有厌恶,但碍着自己亲姐姐的场面,到底也没让人将她拖下去。
有玉炷录事捧了酒筹上来。
陈宝香一侧头就看见了那尊银鎏金缠枝纹的器具,上面篆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鸟,形似烛台,下头还压着一只金龟。
“好东西啊。”她赞叹。
玉炷录事正想夸她有眼光,却听她下一句道:“寓意可真好,金龟,金龟婿么不是。”
桌上响起一阵哄笑,裴如珩也终于朝她的方向转过脸。
-大仙,他看我了!
-他这好像是在瞪你。
张知序这辈子都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瞪过,人家脸上就差写着:像你这种大字不识粗鄙浅陋的人怎么敢来我们孔孟门生的酒席。
陈宝香什么都不懂,还搁那跟着乐呢,张知序却忍不下这口气,抽出一根酒筹,扫了一眼便念:“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任劝两人。”
“不好意思各位,我抽到劝筹了,那就劳烦裴公子与对面那位笑得甚欢的公子同饮吧。”
席上笑声戛然而止。
对面坐着的周言念愣了愣,上下打量陈宝香:“姑娘竟玩过这论语酒筹?”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张知序用陈宝香的嘴道,“四五年前就玩过了。”
“四五年前?”裴如珩冷声开口,“这龟负玉烛酒器四五年前只在宫里供用。”
她怎么可能进过宫。
陈宝香有点冒冷汗,张知序却很从容:“这筹子还要往后抽呢,公子不喝便脱了外裳去院子里跑两圈。”
话里话外,对规矩当真熟悉得很。
裴如珩狐疑地扫了陈宝香一眼,而后与周言念碰杯,一饮而尽。
他饮完接着抽了一根酒筹。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自饮七分。”张知序替他念了,笑着拍手,“公子好运气。”
裴如珩蹙了蹙眉,却也只能再饮大半。
接下来,陈宝香贡献出了她前所未有的好手气,一连抽的都是:
“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任劝意到——那这杯我劝裴公子喝。”
“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处十分——这杯还得裴公子喝。”
“苟有过,人必知之。新放盏处五分——裴公子,又是你。”
酒没过几轮,裴知序先喝得迷蒙了双眼。
陈宝香目瞪口呆地看着,就见先前还对她颇有微词的众人,眼下已经是个个都目露欣赏。
“姐姐好厉害!”裴如玫兴奋地揽住她的胳膊,“劝罚规矩反应得比那掌宣令行酒的律录事还快。”
大仙不吭声,似乎是累了。
陈宝香连忙接过话来:“这算不得什么,占些熟练的便宜罢了。”
说着,又凑到裴如珩跟前去,眨巴着眼问他:“公子可是醉了?”
裴如珩真是醉了,不但没将她拂开,反而有些恼地瞪她一眼。
浸水一样的黑玉眸嗔怪间又带些迷蒙,瞪得她心肝都颤了一下。
“我扶你去旁边歇歇吧?”她轻声问。
张知序瞧着,就见陈宝香不顾人家的挣扎反对,愣是将人架去了花园散心。裴如玫一开始还跟着,但到了花园门口,小姑娘十分识趣地道:“我在这里歇歇脚。”
陈宝香对她嘿嘿笑了两声,便扶着裴如珩进去了。
张知序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真要光天化日强抢贵男。
但寻着凉亭坐下之后,陈宝香只是问他:“你还好么?”
裴如珩皱眉看着她,不明所以。
陈宝香叹了口气,犹豫地道:“昨儿乐游原里的烧尾宴,我遇见了你舅舅程槐立,想着他一向待你好的,便主动去给他敬酒。”
“谁料有刺客闯了进来,你舅舅他……我怕你难过,又怕你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事,会怪在我头上。”
“裴郎,咱们两情相悦,万不能有这种误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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