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棠许宴舟的其他类型小说《和离后她飒爆边关,父子双双火葬场!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碎叶冬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棠见状,眸子微眯,门帘还未被掀起,手便被琥珀握住。大大的杏眼中盛满惊惧和绝望,紧握着她的手,冲他摇摇头。刚刚匆忙一撇,她却看得清楚,棚子下那口大锅中,蒸煮的分明是个白花花的小身影。这和她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感受到琥珀的情绪,陆棠轻轻安抚着她,余光透过帘布缝隙,看到那让人心颤的一幕。陆棠闭了闭眼,压下脏腑的翻滚,心中疑虑丛生。从老妪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众人终于得知,没有可易子的人家,没有能用孩子兑换粮食的地方,他们只能去女留男。那口锅中,是她一岁的孙女。如此她两个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可她不心痛吗,她也痛的呼吸不过来,孤儿寡母存活于世,她若死了,三个孩子都会成为旁人口中之食。战马上的许晏舟久久不语,笔直的身形似乎有...
《和离后她飒爆边关,父子双双火葬场!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陆棠见状,眸子微眯,门帘还未被掀起,手便被琥珀握住。
大大的杏眼中盛满惊惧和绝望,紧握着她的手,冲他摇摇头。
刚刚匆忙一撇,她却看得清楚,棚子下那口大锅中,蒸煮的分明是个白花花的小身影。
这和她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感受到琥珀的情绪,陆棠轻轻安抚着她,余光透过帘布缝隙,看到那让人心颤的一幕。陆棠闭了闭眼,压下脏腑的翻滚,心中疑虑丛生。
从老妪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众人终于得知,没有可易子的人家,没有能用孩子兑换粮食的地方,他们只能去女留男。
那口锅中,是她一岁的孙女。
如此她两个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
可她不心痛吗,她也痛的呼吸不过来,孤儿寡母存活于世,她若死了,三个孩子都会成为旁人口中之食。
战马上的许晏舟久久不语,笔直的身形似乎有了些许弧度,微微敛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人开口,千万人便跟着开口。
饥肠辘辘的百姓眼中只剩下粮食,已经无惧那些朝向他们的寒光凛然的利刃。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堵过来,将本就不宽阔的主干道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有些人直直扑向粮食,被守在四周的将士以及镖师们拦下。
“军爷,救救我儿子吧,给他一口吃的就能活!”
“将军您行行好,我娘就剩下一口气了,求您救救她吧!”
地上跪倒一片百姓,一片哀戚苦求之声。
自家尚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哪有精力去顾及他人生死。
他们只希望尽可能留住在意的人,哪怕多留些日子也好。
还有一部分人虎视眈眈,他们不求,他们欲抢。
百姓的情绪愈发激烈,从有人试探到情绪失控开始抢粮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将士和镖师紧张地拿着武器,眼底却一片茫然。
他们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寇,而是饿红了眼的百姓。
战马鸣嘶,金戈交鸣。
百姓们的动作稍顿。
“一个时辰之后,开棚施粥,每人一份。”
许晏舟收剑,沙哑的声音如同甘露,清冷的身影如同一束光,倾洒到每个百姓身上。
百姓们眼底有了些许的光,饥瘦的脸上展露出欢喜之色。
平二张口欲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辎重队伍顺利进入将军府,府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陆姑娘,舟车劳顿,你先稍作歇息,待我布置完施粥一事,再来拜谢!”
陆棠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许宴舟。
他脸上的胡子许久未曾修剪,如今除了一双深邃灼亮的眸子,竟看不出本来面貌。
陆棠颔首随小厮离开。
随行而来的镖师都下去休息了,薛掌柜早就被搀扶回房,大锅蒸煮那一幕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双腿软如无骨,这一路都是被人背回来的,至今无法独自行走。
陆棠换洗一番,便带着琥珀来到将军府前,百姓们正在捧着碗瓢领粥。
看一眼大锅内,连同稻米豆子和小米一起煮,虽然算不得浓稠,但每一口都有粮食,在这种环境下,许宴舟算是仁善之极。
一碗粥吃不饱,却能续命,许宴舟承诺众人,每日每人可领一碗粥。
平二忍不住低声说道:“将军,都施出去,我们怎么办?”
二十万担粮食,够两万余将士吃两个月左右,包括战马粮草,节省一点会更久,不仅能助他们渡过凛然寒冬,若敌军来犯,他们自当可以应对。
但是按照将军这个施法,他们顶多坚持一个月。
城中百姓死的死,逃得逃,如今剩下三万多人,想要养活一座城,他们哪有那个余力。
平二心中矛盾的很,面对百姓的苦难他于心不忍,可作为前线将士,他也希望能够保持足够的战力。
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
许宴舟看着百姓们弥足珍贵地捧着粥,目光悠远坚定,“我们保家卫国,保的是民,卫的是安,若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那我们便成了纯粹的维护皇权的兵器。”
他的眉宇舒展开,“那不是我所追求的道和义。”
陆棠微有动容,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却透着人情和血肉。
她忍不住抚掌,“许将军说得好!”
许宴舟回首,黑眸澄澈却深邃,“陆姑娘怎么不多做休息?”
他有些诧异,两个多月的日夜兼程,别说她一介女子,便是男子都受不了这舟车颠簸,她却只是眉宇间略带疲惫。
说话间,他便撞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眸里光影千回百转,像是有一片呼之欲出的海。
乌发流泻,虽是素衣荆钗,却难掩她绝丽的姿容。
许宴舟微微出神,好在他意识到不妥,忙移开视线,引着陆棠回了中堂。
“陆姑娘因何为我军筹集如此多粮食,又是如何筹得?我该怎么答谢姑娘!”
许宴舟直抒疑惑。
陆棠将长公主手谕拿出来,“奉师命前来相助,得长公主手谕助益,若是将军想要答谢,便多放些权给我便是。”
许宴舟看过手谕才知道,陆棠竟然就是他一直盼着的丘师高徒。
居然是一个女子!
陆棠似笑非笑,“将军不信我?”
许宴舟收敛神情,“陆姑娘带来二十万担粮食,五万御寒棉衣,我焉有不信的道理。”
陆棠的到来,救了五万余人的性命,他哪里还会质疑什么,只是太过惊奇罢了。
好在,他同一般腐儒不同,他从未瞧不起女子。
“除了粮食和棉衣,还有一部分白菜和肉类在路上,不过,我建议将军派出一支队伍前去迎接。”
这一路而来,运输队伍遭遇大大小小不下十余次劫掠,好在她知道这一路不太平,高价雇佣四个镖局护航,再有她和琥珀在,这才有惊无险的到达。
许宴舟神情微肃。
从平遥城到升州城百里,山匪盗贼虽有,却绝对不会出现劫掠同一批货物十余次的情况。
除非,那些人知道这批粮食的目的地。
平二惊讶不已,“将军,咱们的军饷会不会是这些人劫走的!”
山匪再猖獗也只是山匪,哪里敢劫军饷!
许宴舟和陆棠相视一眼。
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陆棠在京城数年,作为侯府主母,倒是知道一些朝堂之事,但劫掠军饷这种诛九族之事,她却猜不到什么人这么大胆。
一切都只是猜测,军饷到底是被劫,还是压根就没有,谁也不知道。
毕竟以前她并不关心这些。
平二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喜地说道:“后边还有肉和菜会到?!”
许宴舟:......
许晏舟浑身浴血,被抬进将军府。
平二揪住一个将士的衣领,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晏舟此行带了护卫队,那些都是他的亲兵,武艺高强,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将士嗫喏着说不出话,他不是随行之人,接到将军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而且他是孤身一人,没有护卫队。
平二问不出所以然,急的骂娘,转头看到陆棠来了,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陆姑娘,你快看看将军!”
陆棠快步走到榻前,鲜血染红卧榻,许晏舟紧闭双眼,生死不知。
手指搭上他的手腕,陆棠顿时松了口气,向着一个小将士招招手。
“把将军的衣衫褪下。”
小将军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许晏舟上身的衣服除去。
血染红身上,却没有伤。
陆棠说道:“他只是闭过气去了。”
说着,她探身在许晏舟胸前以及耳后几个穴位按揉起来。
反复按了几下,许晏舟猛地咳出来,伸手牵制住胸前的手腕,暴睁双目,眼底森寒一片。
周身气势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仿若换了一个人。
待看清楚面前之人,看到那双瞪圆的杏眼,眼底还带着惊诧和一丝余悸,许晏舟浑身气势戛然而止。
“陆、陆姑娘!”
刚刚被许晏舟拉扯一下,陆棠现在半个身子倚在榻上,气息喷薄间相融在一起。
陆棠抿嘴,“许将军弄疼我了。”
许晏舟握力惊人,手腕好似被铁钳钳住。
在陆棠的提醒下,许晏舟赶忙松开手,忙不迭致歉,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红。
许晏舟身上只是受了擦伤,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来到正堂,看到陆棠端起茶盏的手腕上一圈青紫,眼底闪过懊恼之色。
不等他说什么,陆棠便问起因何受伤。
说起正事,许晏舟微蹙眉头,将缘由说出来。
“所以,那些不是真的匪冦?”陆棠眸色微凝。
许晏舟点头,“从他们反抗再到逃脱围堵,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兵丁!”
平二拳头捏的咔咔响,“狗娘养的,竟然算计到我们玄甲军身上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军饷就是这些扮作山匪的兵丁给劫走的。
若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部署一切,连平二都不信。
是什么人敢这么做,又是什么目的!
原本因为许晏舟没有受伤而高兴的几人,心中笼上一层阴霾。
许晏舟让亲卫分头去追踪,抓到人就有了线索,他则从另外一个方向围追过去。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中有几个高手,反过来围杀他。
这种情况下再想活捉几乎不可能,许晏舟只得痛下杀手,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也被打得闭过气去,再睁眼便回到将军府。
许晏舟的亲卫陆陆续续回城,仍有一部分和前来相助的斥候会合,继续追踪那些人。
将近二百人的队伍,不可能扫清所有痕迹。
许晏舟安然无恙,将士们散去,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后边扑过来,抱住许晏舟。
“爹爹......”
许商序的声音带着哽咽,语气中尽是后怕。
前边的动静不小,他几乎是连跪带爬来到这边,被赶过来的琥珀拦下。
许晏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求助似的看向陆棠。
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自从认下许商序之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
好在战事紧张,他忙得脚不沾地,倒也避免许多尴尬。
“商序,过来,姑姑有好东西给你。”
许商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她,“什么好东西?”
陆棠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就是许晏舟都有些诧异。
“哪来的饴糖?”他忍不住问道。
即便在京城,饴糖也属于贵重的零嘴,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
好一些的饴糖一小包就十几两银子。
许商序抹着眼泪来到陆棠跟前,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小包。
他从未听说过饴糖,也没见过。
他出生就在平遥城,这里连糕点都没有。
陆棠捏起一块塞进许商序嘴里,说道:“薛掌柜托人送过来的。”
薛掌柜很会做人,知道陆棠身边有个孩子,便遣人送了些零嘴和玩意儿。
直接刷了一波陆棠的好感度。
陆棠打算将这些作为奖励送给许商序。
许商序小脸还带着泪痕,却是眯着眼一脸满足。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以为白面花卷最好吃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陆棠唇角漾开一抹笑。
“饴糖还有,不过不能多吃,姑姑这里还有一些小玩意儿,你每学会一首诗,姑姑便奖励你一个,好不好?”
许商序小鸡啄米般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去学诗。
刚刚的心有余悸不复存在。
许晏舟看向陆棠,眼底闪着碎光,他最清楚,商序这孩子不轻易亲近谁,自他父亲死后,他唯独亲近自己。
短短十数日,他对陆棠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
牵着许商序的手往后院走去,陆棠回眸,向着许晏舟轻轻挑眉。
她的神情生动,许商序一下便懂了。
他欠她一个人情。
虽然玩笑之意更多一些,但他知道,何止是欠个人情,他还欠她两万余条命。
平遥城到升州城的官道被许晏舟带兵打通,这意味着行商走贩可以往来,消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闭塞。
后院,许商序在练字,陆棠则翻看地方志。
这些都是前府尹的藏书,其中有许多地方志正巧是陆棠喜欢的,便都翻了出来。
她有预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要靠自己,所以她每日翻书,在里边寻找生机。
果不其然便被她找到。
“香瓜?这东西在平遥城能种活吗?”
琥珀将字条传达给许晏舟的时候,平二满脸诧异。
待她走了,平二挠着头不解地问道:“将军,陆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在平遥城种瓜吗?”
许晏舟沉默不语,将字条收入怀中,花银子请燕回堂寻找香瓜种子。
燕回堂的效率很高,陆棠需要的种子是和薛掌柜的玉米种子一起送到的。
一起来的,还是那三十口佃农。
平遥城别的没有,空置的房子却有不少,他们被分散安排在平遥城中。
万事俱备,只欠冰解大地。
冻土不解冻,一切都是枉然。
这期间,三十口佃农开始促使周围的人‘耳濡目染’,他们这辈子都在和庄稼打交道,话里话外自然离不开庄稼。
口口相传之下,很快平遥城百姓就知道这些外来人是来这里开荒的。
此时的陆棠正在将军府摆弄她的种子。
除了玉米种子,便是她手上的香瓜种子。
寻州志提起过两种香瓜,一种黄白皮香瓜,一种绿皮绿肉香瓜。
肉质细嫩爽甜,早熟、高产、高糖。
最重要的是,按照寻州志的描述,平遥城的环境非常适合种植香瓜。
如果种植成功,香瓜将打开通商大门。
不管玉米还是香瓜,在大盛都少有耳闻,陆棠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两种都种出来。
她没想到的是,当日的决定,让平遥城成为大盛最大的玉米种植之地,平遥香瓜享誉他国。
......
京城,武定侯府。
萧家老太太沉着脸听萧大小姐哭诉。
“以前陆棠在的时候,每年我的春衣都要准备八套,今年才给我准备五套!我就去找陶云倾,娘您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咱们之前奢靡过度,如今边关战乱,该节俭一些才是!”
萧大小姐又是气又是委屈,“以前陆棠在的时候方方面面都很妥帖,现在不仅我和景年的春衣都缩减到五套,下人们近两个月的月钱也都没放。”
萧老太太蹙眉,转头看向贴身婆子,“都没放?”
贴身婆子忙点头,“是的老夫人,下人们两个月都没收到月钱了,不少人过来找过我,想着夫人刚掌中馈,可能还手生,便没有惊动老太太。”
她说得委婉,两边都不得罪。
萧老太太脸色却难看起来,“把陶云倾叫来。”
不多会,陶云倾来到,向老夫人行礼。
看到萧大小姐的时候,陶云倾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果不其然萧老太太发难。
陶云倾脸上带着委屈,又带着一抹坚韧,她跪在地上向萧老太太磕了头。
“娘,云倾曾随父兄为大盛出征,深知边关将士艰难,如今战事紧急,我便想着节俭一些,也好为将士们做点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萧知远站在外边。
陶云倾好似无所觉,泪眼婆娑地说道:“娘,除了您和侯爷的春衣照旧,小姑子和景年的减成五套,我自己则减成三套。”
萧老太太面色稍霁,“你心怀家国这是好事,将我的减成三套便是,老婆子也不出门,穿什么都一样,他们二人一个长身体,一个来年要相看人家,还是多准备些春衣的好。”
她说完,萧知远父子走了进来,向老夫人行礼。
萧景年义正言辞地说道:“祖母,景年三套春衣即可,云姨胸有丘壑,以家国天下为重,景年虽然年幼,却不能拖了后腿。”
萧大小姐在一旁气得咬牙,这不是在暗喻她小家子气,胸无气量吗!
她恨恨地瞪了陶云倾和萧景年一眼。
虽然她也不喜欢陆棠,若是若她还在,哪有这么多事端!
最后还是萧知远一言决定,每人春衣五套才作罢。
回去的路上,萧景年满眼崇拜,只觉得陶云倾周身都是光芒。
“景年,你先回去。”萧知远说道。
萧景年点头离开,没有注意到萧知远的脸色。
待走到一半,他忽然想到新练的字还没给云姨看,他又折返回去,在一处假山后听到父亲和云姨在说话。
“减了日常用度,不放下人的月钱,你当真是为了边关将士吗?”
父亲的声音有些狠厉,萧景年心中一惊。
“侯爷......”
“闭嘴!你拿这些银子去放印子钱,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扑通。
透过假山缝隙,萧景年看到云姨跪在父亲面前哭啼哀求。
印子钱?
萧景年脑袋嗡的一声。
这是黑心钱啊。
许宴舟也高兴,有粮食,有白菜,还有各类肉,这是他渴望许久却不敢过分奢望的。
他实在想不到,陆棠是如何筹集到如此多物资,那不仅要花大价钱,还需要有人脉。
若是知道该怎么做,就不必让陆棠操劳了。
“将军只需要想想该如何打通平遥城至升州城的道路,其余的交给我就是了。”陆棠说道。
许宴舟愣了一下,那双黑眸中好似盛满璀璨星子,熠熠生辉。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必着眼后方,只需目视前方。
后来,还是薛掌柜将一切告诉许宴舟,他才知道,陆棠的法子,他复制不了。
不仅是他,绝大多数人都复制不了。
也是那一刻他才开始认识到,陆棠的学识有多渊博。
陆棠思路清晰,她可以通力协助军队后方,但是她需要有一条畅通的交通要道。
这条路打通了,粮草才能持续供应,消息也能及时得到。
许宴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着手去做这件事。
陆棠说道:“将军闲暇之时,可否为我讲讲这边关驻地的事情。”
许宴舟颔首,“陆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
陆棠开始一一询问,很快便从许宴舟以及平二口中了解了平遥城的现状。
这里冬季寒冷漫长,严寒刺骨,夏季温暖短暂,蚊虫肆虐,作为历代流放之地,环境可谓恶劣之极。
流放至此的犯人,多的是死在路途当中,存活下来的人多一半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也因此,这里老幼妇孺反倒不多。
陆棠看向许宴舟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佩服。
城外敌军强悍,城内百姓不全是安分之辈,加之断了粮草通信,孤舟一般的地方,许宴舟硬是坚持了半年多。
平遥城虽然常年处于冰封之中,但山林遍布,所以这里的百姓多以游猎为生。
一年中,土地大部分处于冻土状态,常见的谷物无法耕种,流放至此之人又不善耕种,土地大部分荒废。
许宴舟见他所言,被陆棠一一记下,黑沉的眸子当中闪过疑惑。
他不明白记下这些做什么。
他以为陆棠感兴趣,便多说了一些。
“所以这里没有府尹?”
许宴舟点头,“大军到来之前,这里秩序混乱,恶徒横行,百姓被迫‘强者为尊’。”
平遥苦寒天下无,人烟稀少,女子更是如此,因此那时候女子几乎成了稀罕物。
便导致一些人家妻女被肆意凌辱,毫无人道可言。
许宴舟领军来到这里,先斩了所谓‘强者’,情况才逐渐好一点。
但他精力有限,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抗外敌上,城内秩序便没有得到更多改善。
二人正说这话,许宴舟余光又一次瞥到平二在外边徘徊。
“什么事?”
许宴舟看过去,若是重要的事情,他不会三番两次不进来。
平二脸上神情带着些许不自然,嘿嘿笑着走进来,目光扫了陆棠一眼,迅速移开。
许宴舟蹙眉,“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平二挠了挠头,“那个,我们是来向陆姑娘道谢的。”
他才说完‘我们’二字,外边又探出好几个脑袋。
平二有些赧然,向陆棠抱拳行礼,“谢陆姑娘救命之恩!”
外边十几个将士齐齐行礼,齐声说道:“谢陆姑娘救命之恩!”
声音震耳发聩,琥珀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平二解释道:“他们代表各自队伍来谢陆姑娘。”
说是救命之恩一点都不夸张,若没有陆棠带来的这一批粮食,过不了几日,营中也好城中也罢,就会出现大片死亡。
平遥城军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荒漠逢甘露,将士们感激不已,不少人一边吃着粮食一边落泪,感慨劫后余生。
恩情记在心中,仍希望当面向她道谢。
陆棠忙回礼,“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若是诸位将军当真感谢我,那便一起守好大盛疆土!”
来之前她是师命难违,看到平遥城的情况,看到许宴舟领军耗尽最后一口气力还在坚守,她内心颇受撼动。
此刻,她是发自内心想要改变现状。
许宴舟眸中闪过些许惊异。
她和一般女子一样,又和大多数女子不同。
她有着女子的柔美清丽,气质不俗,又有其他女子没有的气节和远见。
众将呼应陆棠的话,誓要守好这大好山河。
第一批物资在许宴舟的指挥下进行了分配。
他将御寒棉衣优先分发给城中的老幼妇孺,多出来的才给军中伤员。
粮食统一管理,将士们保证每日两餐,百姓每日一餐。
等到后续物资到了,他们再进一步改善,到时百姓每日两餐,可以大大减少城中伤亡。
许宴舟听从陆棠的建议,悄无声息抽调兵力前往沿路,先将后续的粮食成功押运回来。
至于沿路匪患,许宴舟有些犯难。
现在兵力不足,贸然抽调去剿匪,不仅不现实,而且城中空虚极容易被趁虚而入。
许宴舟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将士来报,说有大批百姓跪在将军府门口,磕头感谢陆姑娘的救命之恩。
陆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太会应对这样的场面。
许宴舟似是看出她的为难,说道:“陆姑娘且在这里稍作休憩,我去去就来。”
百姓知道感恩是好事,但不安分的大有人在,为了陆棠的安全,许宴舟并不打算让她露脸。
只是没想到他的担心会应验那么快。
陆棠休息了两日,正巧大批白菜到了,她便带着琥珀去了东城门。
白菜易储存,吃一整个冬日都没问题。
百姓们显然没料到居然还有白菜,看着入城的车队,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巴巴盯着那些白菜。
平二咧着嘴扬声说道:“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大家一口吃的。”
话落,声音再次拔高,“感恩陆姑娘的馈赠!”
百姓们闻言欢欣鼓舞,跟着喊起来。
站在巷子里,琥珀一脸崇拜地看向陆棠,“小姐,你太有先见之明了。”
若非陆棠筹备这么多粮草,来了平遥城,也只能跟着挨饿。
“想必你就是陆姑娘了!”
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棠回身,便看到四个穿着棉衣的男子,正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
“商序,要这样握笔。”
许商序的手背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
这双手不够细腻,他的手背还能感觉到细微的摩擦,那是姑姑掌心的茧子。
可暖洋洋的感觉,好像一下握住他的心。
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以待。
许商序有些失神,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感觉上,浑然没听到陆棠说什么。
“在想什么?”
许商序一连惭愧,“对不起陆姑姑,我、我没听清楚。”
他不敢看陆棠的眼睛,害怕会看到失望的眼神。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许商序听到她语气温和地开口,“如果累了就歇会。”
许商序点点头,写了一会他便开始感到目眩,要使劲眨眼才能重新视物。
他的身体不争气,白白浪费陆姑姑的循循教导。
他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偷偷看陆棠一眼,再看一眼。
陆棠这几日便发现许商序情绪上的变化,稍加思索,说道:“商序想不想听故事?”
许商序眨眨眼,点头。
“从前有一个商人,他富可敌国,斥巨资将异人推举成王,王为了感谢他,封他做了丞相,从一介商人摇身一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服者甚多,他绞尽脑汁想要做出让人信服的事情,便聚集三千门客出谋划策。”
“很快撰写出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文章,而后挂于城门上,并发布公告:‘谁能把书中的文字增加一个或减少一个,甚至改动一个,赏黄金千两。’,可人人畏惧他的权利,无人敢自讨没趣。这便是‘一字千金’的由来。”
许商序眼睛一眨不眨听得极其认真,末了他眼睛微亮,“陆姑姑,‘一字千金’您教过我,我会写。”
言罢,他坐在椅子上,拿起笔,按照以前陆棠教他的端正坐姿,持笔书写起来。
四个字很快落在纸上,他兴奋地拿给陆棠看,见她笑吟吟夸赞,小脸笑成一团。
看着许商序高兴的样子,陆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曾经摸萧景年那般。
那时候萧景年小小的一个,软糯非常,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一边追着她一边喊‘娘亲’。
“娘亲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娘亲那个王最后怎么样了?”
“娘亲看儿子写得‘一字千金’。”
可不知不觉中…
“娘亲您讲得故事好无趣。”
“娘亲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听故事了。”
“母亲,你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对吗,爹说你整日胡说八道。”
“母亲,您还是多和云姨学一学吧,她是真的有学识,她甚至能够对出父亲的下联。”
......
许商序的精神头差得很,学了一会就进入沉眠当中。
再有个三五日,许商序的情况就会有好转,比起萧景年的癫症,他的毒素虽然顽固,反倒好治疗。
陆棠准备起身熬药,身体一顿,才发现许商序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这孩子,似乎对她很依赖。
但是心思太敏感,好像总怕她不高兴似的。
陆棠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按揉,将他眉宇间那抹担忧化开。
......
远在京城,武定侯中。
萧景年浑身是汗,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眼皮下频繁滚动,手脚偶尔抽搐。
似是有什么让他极其难过的事情,萧景年猛地睁开眼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看清周围,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瘫躺在床上,那是一个破败的房子,淅沥的雨从房顶的破洞中砸下。
云姨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站在床榻旁看着他,神情讥诮,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醒过来梦里的事物就开始变的模糊,梦里看到云姨,他竟会有一种憎恨的感情。
这个梦好像很长,但是他记不住了,只记住这一个片段。
他捏了捏眉心,叫来小厮为他沐浴。
准备热水的功夫,陶云倾出现在房门口,身后丫鬟端着托盘。
看到她,萧景年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梦中的那张脸似乎要与眼前的面容重合。
他赶忙甩了甩头,那只是个梦!
云姨这么好,怎么会用那样的神情看着他,怎么会看着他瘫在床上不管她。
“年儿,云姨采买了饴糖,快过来。”
萧景年眼睛一亮,他最爱吃饴糖了。
但是以前陆棠从不让他多吃,偌大的侯府中馈都掌握在她手里,却是连饴糖都不舍得让他吃。
找各种理由搪塞,甚至说吃多了会掉牙齿。
云姨不仅告诉他无妨,还经常给他买回各式糕点和饴糖。
萧景年满心欢喜吃着饴糖,愈发觉得刚才的梦荒谬不已。
“云姨可曾同我父亲求情,让我跟着一起去边关?”
陶云倾叹了口气,“你父亲没答应,不过你放心,云姨既然答应了帮你,决不食言。”
萧景年重重点头,他相信云姨。
“云姨,边关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自然,和京城全然不同的光景,年儿作为未来的武定侯世子,应当多见识外边的天地才是。”
“那云姨可要好好帮我劝劝父亲。”
他亲昵地抱着陶云倾的胳膊撒娇。
母慈子孝的时候,萧知远兴冲冲回到侯府,让人开始准备离京的事务。
勋贵的权势一再被削弱,如今少有勋贵在朝中当职,想要延续侯府的荣誉,他要么掌握一些实权,要么就是领兵立下军功。
武定侯的老祖宗就是征战天下的大将军,曾经为大盛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他即便没有老祖宗的骁勇,但常年习武,自也不在话下。
萧知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陶云倾。
“待我携战功回来,便许你正妻之位!”萧知远笑看依偎在怀里的陶云倾。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的势在必得,柔声说道:“能伺候在侯爷身边,倾儿已经别无所求,只愿我们的孩子能够平安落地,等着他爹身披荣耀归来。”
说着,她轻抚腹部,一脸柔情。
萧知远深情地看着她,想到她堂堂将军府嫡女,一身功夫能上战场,一腔学识比肩文豪,却甘愿以平妻身份委身于他。
相比之下,一无是处的陆棠显得鄙陋不堪,只会用和离要挟他。
......
护送最后两批粮食回到平遥城,随行将士一身伤,似是经历数场恶斗。
平二骑乘战马昂首挺胸走在前边,他的人进了将军府,车队的尾巴还没进城。
这两批是剩下的御寒棉衣和粮食。
至此五万棉衣,二十万担粮食悉数送到平遥城。
“军爷说了,这批粮食到了,以后我们每日可有两餐!”
“呜呜呜,太好了,老天开眼。”
“什么老天开眼,贼老天什么时候眷顾过我们,是陆姑娘,这些粮食都是她筹集来的,我们要谢,也应该谢陆姑娘!”
自从供应粮食之后,城中死亡率极速降低,最近死的人都是染了病身子弱没能挺过来的。
百姓都知道这是陆姑娘的恩赐,没有她,现在平遥城距离死城不远了。
他们自发跪在道路两旁,向着车队叩首,以此感谢陆棠。
将军府的动作很快,当日就改成一日两餐,百姓们雀跃不已。
在这寒冬能够多吃一口饭,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这一天,平遥城忙碌不已,除了排队领饭,没有棉衣的人都领到棉衣。
寻常人家冬日穿的都是纸裘,耐寒耐损,可以反复修补,最重要的是便宜。
一件棉衣一两多银子,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起的,所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穿棉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将军府中,琥珀气冲冲来到陆棠跟前。
“小姐,有些百姓知道感恩,有的就是那狼心狗肺!”
陆棠抬眼笑看她,“什么人把我们琥珀气着了。”
琥珀嘟着嘴,都能挂个茶壶了。
“小姐你不是让我打听百姓对于耕种的态度吗,你都想不到那些无赖说什么,他们说,每天躺着就有饭吃,干嘛要去耕地,多此一举!”
“小姐,这么下去,非得养出一群白眼狼!”
陆棠听后神色不变,依旧看着书,她喜欢看地方志,了解各地民俗。
“不必生气,告诉将军,供应的每日两餐当中,不仅要有主食,还要有肉有菜。”
琥珀顿时睁大眼睛,“小姐,为什么!”
陆棠微微一笑,“你且去做就是了。”
薛掌柜传来消息,寻到玉米种子,不日便会送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陆棠要求的,三十口善耕种的佃农,都是拖家带口,没有去处的,愿意到平遥城谋生。
陆棠向来有自知之明,她善农桑不错,但经验不足,贸然开荒耕种,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会浪费高价买来的种子。
这三十口人会将耕种的本事,结合她的学识,传授给平遥城的百姓,逐渐达成自给自足。
至于琥珀刚才说的那一幕,人都有惰性,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要整治过来也很容易。
陆棠考虑的是,城中依然还有很多不定因素,这些会留下隐患。
当街斩杀大呲牙等人虽然能起到震慑作用,但不是长久之计。
她要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这件事最好还是和许宴舟商议一番,只是最近六七日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正想着,外边忽的传来一个将士的声音。
“陆姑娘,将军出事了!”
时间在日晷上锵锵行走,白日时间悄无声息的变长,不知不觉,蛰伏的生机破土而出。于百姓而言,他们又活过一个冬日,没有冻死,没有饿死。
这两月,他们却已经习惯了将军府的餐食供应。
所以当将军府发布公告,四月开始,不再免费发放餐食,需按劳领取的时候,他们茫然的很。
在许晏舟有条不紊地按照陆棠的要求调动百姓时,她正在后院指挥着婆子浇水。
冻土化软的时候,她就开始翻土了,一起动起来的还有那三十口佃农。
因为他们要翻荒地,动工反倒比她还要早一些。
没有根系覆盖,开荒相对容易一些,佃农们知道这里的天气,都想抓紧这短暂的温暖尽快种出可食用的粮食。
“老田,这什么玉米,真的能吃吗?”
“陆姑娘说能吃。”
“哎呀,怎么没给我们分配到栗米和小麦那边,这劳什子的玉米我见都没见过。”
“陆姑娘这么分,肯定有她的道理。”
“那万一种不活,我们岂不是没饭吃!”
“我们尽心尽力,陆姑娘定然不会饿着我们的。”
“陆姑娘陆姑娘,就知道陆姑娘!”
那妇人气的拎着锄头去另外一边了。
老田摇摇头,“这人气性真大,陆姑娘还说过段时间会有新的农具,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陆棠尝试种植三种主要作物,栗米、春小麦和玉米。
播种时节马上就到,所以开荒的活计非常繁重,佃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充实饱满。
只是不少人和妇人有着相同的想法,不知道玉米是什么食物,能不能成活,种不活是不是要挨饿。
一些佃农原本就有开荒的经验,他们向陆棠进言,希望砍伐一些枯树,烧成灰烬铺洒在田地上,以此增加土地肥力。
老田就是进言者之一,他犹记得陆棠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从未想过会有贵人如此重视他的话。
仅仅那一次,老田就非常信服陆棠。
这边三十几个人,除了一起逃荒过来的十人,其余都是当地人,陆棠姑娘居然让他看管着。
为了不辜负陆姑娘的信任,老田认真仔细做好每一天的活计,监督三十来人不许偷懒。
看了一眼不远处,没有练军的士卒正在挖掘水井,听闻还有一部分士卒在挖沟渠,试图连通辽河的分支河道。
这个工程不小,从月前就开始动工,不知现在进度如何。
老田嘴角上扬,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切,总给他一种盎然之感,充满生机。
“老田你快看,那边十几个人,听说是瓜农。”
老田黑瘦的脸上一怔,顺着手指看过去,豆大的人在另一侧坡上正翻着地。
“说是要种甜瓜,不知道陆姑娘弄这劳什子做什么,多种点粮食不好吗,吃瓜能填饱肚子吗,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懂人间疾苦。”
老田面色一沉,“干你的活,陆姑娘自有她的安排,你有功夫这里嚼舌根子,怎么不去想办法让更多种子成活。”
那婆子使劲横了他一眼,嘟囔着走了。
将军府。
陆棠对两个新招进府的粗使婆子还算满意。
她们听闻以后的餐食不再轻易提供,居安思危,到将军府自荐枕席。
许宴舟想到陆棠身边只有一个琥珀,便没有其他能干活的人,于是让人查清楚二人来历,招进府来。
这之后陆陆续续又招进来五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鬟,专门听候陆棠差遣。
起初几个粗使婆子都希望将月钱换成粮食,以备后续之需。
她们饿怕了。
陆棠:“进了将军府自是不会饿着你们,月钱也会照发,真的给你们换成粮食,你们未必保得住。”
粗使婆子和丫鬟每人每月二十文钱,许商序身边的小厮每月半贯钱。
粮食短缺,她自是不可能将月钱兑换成粮食,更何况,给她们月钱也为将来考虑。
平遥城早晚通商,没有银钱如何往来买卖。
回到房间中,许商序正在练字,半个时辰了,他依然精神十足,脸色比之以往也红润了许多,至少从面上看,已经看不出病态。
许宴舟每次见许商序,都能明显察觉出他的变化。
写完一篇字,许商序兴冲冲拿给陆棠看。
陆棠每次都会指出他哪里还能改进,许商序听得十分认真。
“等你能够诵读《诗经》,姑姑可以给你奖励。”
许商序迟疑片刻,“陆姑姑,我、我能选择奖励吗?”
陆棠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许商序有些窘然,眼睛却亮晶晶的,“等商序做到,再和姑姑说!”
天气渐暖,只有早晚还有些寒凉,百姓们将御寒的棉衣锁入柜子里,以保能渡过下一个寒冬。
喜人的是,陆棠种在院子里的香瓜长势惊人,二十几天的功夫已经铺满一地。
院子里的光照似乎还不够,陆棠去北坡上看了,种在那里的香瓜已经结出拇指肚大小的果子。
陆棠估算着时间,准备去一趟升州城。
正准备去找许宴舟,平二大步来到院门处。
“陆姑娘,将军请您过去,我们收到了京城来信!”
陆棠当即跟着平二来到正堂。
按说收到京城消息,许宴舟应当高兴才是,但是他眼底尽是复杂。
知道陆棠才从后院的园子过来,许宴舟给她添了杯水,才开口。
“京城传信,三万支援不日到达此地。”
陆棠第一反应这是好事,可联想到许宴舟的神情,问道:“人来了,却没有粮草?”
对于她反应如此迅速,许宴舟已经见怪不怪。
大部分事情他说开头,她便知道过程和结尾。
陆棠沉默了,难怪许宴舟满眼复杂,两万余将士,加上三万余百姓,他们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多出三万张嘴......
陆棠眉头微蹙,“这么看来,京城依然没收到边关战报。”
许宴舟缓缓摇头,“或许收到了,但收到的并非我那一份。”
陆棠眼睛睁圆,他的意思是,有人向朝廷谎报军情,欺上瞒下!
眉眼微沉,随后她的目光看向许宴舟。
许宴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底沉寂一片。
“这些人针对的是我,或者是我许家。”
和离那日,正值寒冬腊月,武定侯府门前薄雪铺地,路上行人寥寥。
陆棠身着墨绿色斗篷,随身只有一个小包袱。
她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际。
十二岁被接回陆府,十五岁及笄嫁入侯府,如今已三载有余。
过得真快啊。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准备跨过门槛,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她身旁窜出,展开双臂死死拦住她的去路。
“娘,您要去哪!”
原来是她那五岁的嫡子,确切来说,是她的外甥。
嫡姐难产而死,留下这一根独苗,为了照顾他,作为庶女的陆棠才有幸在及笄后嫁入侯府做了续弦。
那时她是欢喜的,她曾心悦萧知远,在他求娶嫡姐后歇了心思,没想到会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刻。
所以她尽心照料萧景年,全然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娘,云姨知书达理,我喜欢她有错吗,您就因为这个离开我和爹爹?”
稚嫩的脸上透着不解和诧异,大概没想到她如此没有容人之心。
不远处,萧知远神情自若,似是笃定她不会走,“你不过是个庶女,身份低微,我仍许你正妻之位,你有何不满?”
陆棠笑了。
许是听出她笑声中的讥诮和嘲弄,萧知远沉沉的眸子闪过一抹愠色。
“萧知远,我稀罕你这正妻之位吗?”陆棠语气平缓,字字清晰,声音清脆。
陆棠犹记得,三年前嫁入侯府时的欢欣雀跃。
尽管萧知远对她不冷不热,她也甘之如饴,甚至他要为嫡姐守孝三年,不沾床笫之事,她也一点意见都没有。
那时她对他又敬又爱,好生羡慕嫡姐。
却又惋惜嫡姐那样好的人,没有福分和萧知远长相厮守,反倒是便宜了她。
刚进侯府时,陆棠礼孝公婆,爱待小姑,将萧景年当做亲子,事事亲力亲为,更是收起满身脾气,敛了欢脱的性子,去做萧知远喜欢的温柔小意贤妻。
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两年后他把陶云倾带回府。
“倾儿乃我袍泽亲妹,她父兄皆战死边关,她更是吃了不少苦头,你要好好待她。”
陆棠并未多想,只觉得萧知远宅心仁厚,重情重义。
作为侯府主母,她给了陶云倾贵女的待遇,因她父兄的牺牲,合该对她多一分敬重。
然而半年前,他们无谋苟合,滚到一张床上。
那时,陆棠崩溃不已。
原来不沾床笫之事,只是同她而已。
所谓的守孝三年,更似一个笑话。
“这事怪我,是我酒后情难自禁,毁了倾儿清白。”萧知远自责不已,语气神态尽是对陶云倾的愧疚和维护。
好一个情难自禁。
而她,仿佛一个无所谓之人。
“此事过错在我,我该对倾儿负责,给她一个名分。”
陆棠想着,作为宗妇,应当大度,有容人之量。
“既然侯爷有意,择日便将云倾姑娘纳入府中吧。”陆棠垂眸,木然说着。
原以为遂了他的心愿,萧知远会高兴,谁知他蹙起眉头,眼中愠色渐浓。
“倾儿乃将军府嫡女,即便家破人亡成了孤女,也改变不了她是嫡女的事实,怎能入府为妾!”
陆棠眉眼微沉,语气带着一抹讥讽,“怎么,还要我让出主母之位给她吗?”
萧知远见她这副神态,同以前温柔顺从的模样大相径庭,诧异之余,嘴上说道:“虽然倾儿身为嫡女,但考虑到你为侯府的付出,我也只得求娶倾儿为平妻,你与她不分大小,一般无二。”
他语气隐含告诫,带着对‘倾儿’的心疼。
收敛几年的脾气险些压不住。
陆棠俏脸微寒,“这么说,倒是我占了便宜。所谓平妻,说好听点叫平妻,说难听点就是妾,你的‘倾儿’愿意吗?”
萧知远恼她说话带刺,“倾儿出身将门,同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不同,她率性而为,不会在意这些名分,更淡名薄利。”
陆棠听得出,他就差将‘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换作她的名字了。
对陶云倾浓浓的维护是她从未得到的,她以为世子生来就是淡漠的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她淡漠罢了。
那是二人唯一一次产生分歧。
......
眼下,萧景年挡住陆棠的去路,正僵持不下之际,丫鬟匆匆跑来。
“世子爷,云倾姑娘旧疾复发,头疼难忍,您快去看看吧。”
说着,她有意无意看了陆棠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挑衅之色。
萧知远微微蹙眉看向陆棠,还未说什么,倒是萧景年先开口。
稚嫩的脸上满含担忧,“云姨怎么样,快去请大夫!”
末了,他生气地对陆棠说道:“娘,您怎么不知轻重,非要这般闹下去吗,云姨旧疾复发难受得紧,您还在这里折腾!”
随后他又哽咽了,“云姨这样顶好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折磨,我恨不得以身替之。”
以身替之啊。
陆棠看着自小养大的孩子,口口声声要为别的女人以身替之,尽管已经做了决定,心中仍旧难掩酸涩。
她虽是在他两岁半才嫁入侯府,可她在未出阁之前,时常以姨母的身份过来陪伴他。
因为萧景年自娘胎出来,就患有癫症。
病发时狂躁不已,幼年时自伤,稍稍年长后便开始伤人,侯府自上至下无人愿意照料他,嫌他避他。
每次从侯府回来,陆棠手背手臂都是抓痕咬痕,嫁入侯府后,更是经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陆棠毫不在意,每每在他发病时衣不解带拥着他入睡,给他施针医治。
在她精心照料下,萧景年从数日发病一次,到一月发病一两次,症状也不再如以往那样难以自控。
那时候他总是乖巧又满眼孺慕地叫着她‘娘亲’。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不再同她亲近,甚至话里话外隐含着对她身份的轻视。
有一次,陶云倾来到她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还不等说话,萧景年便欢快地朝她扑过去。
“云姨~”
小小身影透着欢喜。
“年儿乖不乖,等一下,我还未向你母亲见礼。”
这么说,身形却不动。
萧景年撇嘴,“一个庶女而已,比不得云姨身份高贵,不必同她见礼。”
陆棠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同溺在水中。
萧知远急匆匆赶过来,将陶云倾护在身后。
“倾儿心思纯净,你不要让她沾染后宅这些腌臜之事!”
陆棠的一颗心彻底溺于深潭,隔着门,看着萧知远抱着儿子,携陶云倾离去,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浓浓情绪在心头翻涌,逐渐归于平静,她的眼中只剩一派死寂。
......
因为担心陶云倾,萧景年的眼泪大颗大颗跌落,转而怨怪陆棠瞎折腾,吓着他的云姨了。
他的话音才落,眼底血丝迅速蔓延。
没有征兆的,他发病了。
萧景年已经能够自控不去伤人,代价却是加倍痛苦,这个时候只有陆棠能够缓解这锥心蚀骨之痛。
“娘......我、我癫症犯了。”
以往,陆棠会立刻拥他入怀,一边细声细语安慰,一边择机施针给他缓解痛苦。
可这次,任凭他如何呼唤,陆棠都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迎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萧景年恍惚了一下,“娘?”
陆棠语气平静而淡漠,“我已与侯爷和离,我不是你娘了。”
不再理会蹲坐在地上的萧景年,也没有多看萧知远一眼,她大步向外走去。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但眼神却陌生的让萧知远心里慌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
侯府一时乱了套,没人看到陆棠出府后,被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接走。
唐掌柜的效率很高,他带着陆棠来到当地瓜果商行,为其引荐其东家。
东家见到了,但对方见到陆棠是个女子,先是轻视几分,态度也漫不经心起来。
大盛国女子地位再高,也没有到抛头露面的地步,此女亲自上阵,要么家里没男人,要么走投无路。
一个连资本都没有的人,他有什么好谈的。
“空口白话,就要我行内的行商奔走平遥城,若是那所谓的香瓜没有你所言那般可口,我们不是亏大发了。”
陆棠见对方直言拒绝,也不恼,“既如此,在你商行公布消息需交纳多少银子。”
在商行公布消息,行下大部分行商都能看到。
东家端着酒杯一笑,“三万两银。”
陆棠面色一沉,眸色冷下去。
发布一条信息最多不过十几两银,他张口就要三万两,显然没有同她共事的打算。
见陆棠拂袖离去,东家嗤笑一声。
什么人都配同他共事?
一个小娘们,乖乖在家伺候男人便是,跑出来搔首弄姿,也就是相识之人引荐,他留了几分颜面,否则,他定要她哭着出去。
若非陆棠三令五申,刚刚琥珀一鞭子就抽过去了。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混账东西!”
陆棠不愿让这种人破坏心情,面色已恢复如常,“疼在身上的不是真疼。”
琥珀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小姐!”
陆棠笑笑,离开商行不过一条街,她被人拦住。
“这位姑娘有礼了。”
这人锦衣玉袍,白面无须,看装扮应当是商贾。
“在下贺连山,做瓜果生意的,刚才无意当中听到姑娘和商行东家的话,可否请姑娘移步?”
“就在这里说吧。”陆棠说道。
贺连山也不矫情,忙表明来意,“贺某冒昧拦下姑娘,希望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贺某会倾尽全力博一丝未来。”
陆棠:“我的瓜很贵。”
贺连山点头,“姑娘不必怀疑,在下知晓香瓜为何物。”
陆棠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既如此,二十日后你到平遥城。”
陆棠沉吟一下,说道:“我不需要银子,我要粮食。”
贺连山怔忪后点头,“陆姑娘放心,如果香瓜口感保证,粮食我可以最快的速度筹集到。”
陆棠点头,见贺连山告辞离去,她给了琥珀一个眼神。
琥珀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华灯初上,升州城街上仍旧人群熙攘。
琥珀回到客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陆棠。
贺连山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只想求个机缘。
原来他同瓜果商行的东家曾为相竞者,产生不少过节,又的确知道香瓜是什么东西,想以此为契机压过瓜果商行东家。
“据悉两个人当时在争夺建立商行的名额,那商行东家使了下作手段略胜一筹,以至于贺连山仍旧奔波在建立商行的路上。”
陆棠知道建立商行需要一定条件,具体什么条件她不知道,只知道人脉、底钱和渠道缺一不可。
从贺连山的衣着来看,他应当不缺底钱,人脉想来也有,看来真的欠一个契机。
大盛没有香瓜,贺连山却意外在他国吃过,甜度极高,口感爽甜,然而不管陆运还是船运,造价极高,合计下来并不合适,他只能遗憾作罢。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所以贺连山兴冲冲去找了共事伙伴。
“筹粮,我们尽快筹粮!”
一身青色襕衫,气质儒秀的沈丘愣了一下,面色微凝,“岐人攻破平遥城了?”
贺连山赶忙解释一番,沈丘才松了口气,随后打起精神。
“香瓜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口感?”
他更想问,香瓜真的能够压过那人一头?
贺连山一脸认真,“齐国的香瓜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若是相差不多,以其稀罕度,绝对能够压过他。”
更重要的是,若是这次顺利,贺连山就能建立自己的商行,不再受到那人掣肘。
沈丘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若是我们筹了粮,那香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呢?”
粮食不是说筹就筹,他们要搭上许多人情,财力以及人力,耗费很多精力。
贺连山沉静片刻,抬眼看向沈丘,“如此被压制下去,我们除了背井离乡别无他法,你怎么看,我想博一把!”
沈丘而立之年,至今仍旧一事无成,只是稍加思索,便应下。
机会稍纵即逝,即便最后没成,损失也在控制之内,若是成了,他们便有翻身的机会。
陆棠自然不会将筹码放在一个人身上,她花了银钱将消息传递给其他行商,标明大致验收时间。
她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陆棠在升州城采买许多零嘴和一些小玩意儿,又买了许多小童穿的成衣,以及一些布料,便准备回程了。
薛掌柜没帮上忙,还颇为惭愧,甚至因此和唐掌柜闹了些不愉快。
那日唐掌柜出来的时候,面色也难看的很,他没想到那东家几分薄面都不给,话里藏刀,闹得大家不欢而散。
因为拉了不少东西,陆棠雇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间拉长一些,用了六日才回到平遥城。
到了将军府,陆棠才知道许商序病了。
她脚步匆忙回到院子里,看到清瘦两圈的身影躺在床上,眉宇间阴云密布。
“怎么回事!”
她看向照顾他的婆子。
婆子忙不迭跪下,急声说明情况。
许宴舟走了进来,“让她们下去吧,商序是忧思过度才如此。”
原来从陆棠离开,许商序就开始吃不下饭,肉眼可见的消瘦,忧思成疾又染了寒气,一病不起。
三个赤脚大夫都来看过,开了一些药,这几日仍旧不见好转。
“染了寒气?”
许宴舟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你走以后,他日日去府门张望等待,我那几日不在将军府,婆子小厮都拗不过他,于是就......”
陆棠震惊之余又有些感动。
“他......为什么......”
她明明说了半月即回,他怎么会如此不安忐忑。
许宴舟沉默稍许,才沉沉说道:“他母亲毒发身亡时,念他年纪小,不敢说出实情,便哄他说母亲去了远方,稍大一些他才明白过来。他父亲出征之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再也没有回来。”
陆棠呆了呆,难怪她离开的时候,许商序反应那么大!
陆棠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目光仿佛淬了冰,“我若不去呢。”
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彻底激怒陆正。
“你要是不去,我陆家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去,给我拿笔墨纸砚。”
陆正竟当场给陆棠写下绝亲书!
“你若现在去,这纸绝亲书我自当焚毁,你若不去,从今往后,不要再说是陆家女!”
直言了当的威胁!
陆正笃定她会妥协。
离开婆家,娘家又不要,她活不下去的。
手上一空,绝亲书已经到了陆棠手中。
“既如此,绝亲书我收下了,我姨娘的随身玉佩还请归还,那是我师门信物,并非陆府之物。”
陆正一脸震惊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拿走绝亲书。
“你、你简直是疯了!”
他已经没有女儿能嫁去侯府了,陆棠不回去,他的舒服日子也就到头了。
“一个破玉佩!好好好,你若想拿回玉佩,现在就给我去侯府磕头认错!”
陆棠蹙眉,看样子,要用非常手段拿回玉佩了。
正想着,一辆青鸾马车缓缓驶过来。
青鸾飞舞报佳音,幸福安康乐满心。
百姓纷纷瞪大眼睛,若说其他的皇室贵族他们不认得,但这青鸾坐撵他们却认识。
“那是昌运长公主的坐撵吧!”
“我大盛国还有谁敢用青鸾做图,唯有长公主殿下!”
“昌运长公主?就是那位创办女学,倡议启用女官的昌运长公主吗?”
围观之人窃窃私语。
“除了她还有谁,大盛女子活得如此潇洒,绝大部分都是殿下之功。”
“据说长公主早已不问世事,怎么今日出现在这里?”
长公主孀居二十余载,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看到这青鸾坐撵,百姓猜测纷纭。
达官贵人都不住在淮阳路,那么青鸾坐撵极有可能是冲着参议府而来。
陆正吃了一惊,赶忙敛了怒气,整理仪容,准备恭迎殿下坐撵。
心中思忖不已,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同长公主有所交集,但青鸾坐撵现身,绝不是坏事!
或许是他的夫人无意当中得了长公主赏识也说不定。
陆正激动地往前迎了两步,随即蹙眉看向一旁的陆棠,“等一会再收拾你!”
陆棠目光浅淡地瞥他一眼。
陆参议从这一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讥讽,心头火起,正要训斥,奴婢已掀开鸾鸟展翅的门帘。
从青鸾坐撵上下来一位气度不凡,举止有仪的女子。
看到眼前之人,陆正眼底闪过震惊之色,赶忙躬身行礼,“下官陆正,见过方姑姑!”
来人是公主府掌事姑姑,也是昌运长公主的贴身女官,虽不涉朝政,但同外朝大臣一样有着品级。
方姑姑乃正三品。
也难怪陆参议如此惊讶,因为见方姑姑如见长公主!
方姑姑颔首,“陆大人不必多礼。”
陆正脸上堆着笑,“方姑姑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里边请!”
坐撵停在他陆府门前,自然是到他府中的。
不论是什么事,青鸾坐撵和方姑姑的到来,对陆府都有莫大助益,也好让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看看。
方姑姑笑容不变,语气浅淡,“我来找陆姑娘,恰好听到陆大人给了绝亲书,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她错身而过,仪态万方地向着陆棠走去。
陆正脸色蓦然一白,身形都跟着晃了一下。
怎么可能,方姑姑来找陆棠的?
他们如何联想,也无法想到堂堂三品掌事女官会找一个下堂妇。
方姑姑见陆棠脸颊红肿,面色微变,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长公主夸这张脸乃国泰民安的脸,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掌掴!”
陆正一听慌了神,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陆棠......什么时候得以拜见过长公主?
还被长公主如此称赞!
早知如此......
陆棠眼尾微红,她知道这是长公主在给她长脸撑腰。
尽管长公主顾念的是她师父的情谊,但被众人唾骂,深陷泥沼之时,长公主此举无疑救她于水火。
陆棠恭敬行礼。
方姑姑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将她扶起,和刚才与陆参议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看得陆参议一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陆棠知道这是方姑姑特意抬举她。
“长公主手谕送到,你且放心去。”
陆棠松了口气,如此就有了保障。
“多谢长公主,劳烦姑姑跑一趟,还有一事可能要劳烦姑姑。”
说着,她看向陆正。
在方姑姑的注视下,陆棠顺利取回师门信物。
陆棠拳脚功夫比不得师兄们,但她善农桑,喜兵法,爱奇技淫巧,善创武器。
北地驻边的战事日渐紧张,敌寇蠢蠢欲动,极其不安分,圣上知道丘师主动派遣弟子前往助阵,龙颜大悦。
“你可先用长公主手谕调动人力,圣旨随后会到北边驻地。”
方姑姑又嘱咐陆棠几句才上了马车。
送来手谕之时,便是陆棠离开京城之日。
时候刚刚好。
青鸾坐撵离开了,眼看陆棠就要上马车,陆正上前拦住她。
“棠儿,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长公主?”陆正惊疑不定,眼底带着一抹希冀。
看上去还如此熟稔。
陆棠眼神揶揄,语气不疾不徐,“与陆大人何干?”
陆正一噎,眼睛一瞪,“你怎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你个不孝女!”
陆棠轻轻抖了抖那纸绝亲书,明眸皓齿,“陆大人莫不是忘了,如今我同陆府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陆正嘴唇一抖,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意......是担心陆棠和离无法带给陆家殊荣,可谁想到长公主如此抬举她。
颇有一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感觉。
陆夫人听闻消息也出来了,端庄地走过来,唇边含笑,“棠儿不要同你父亲置气,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陆棠见她端着嫡母的架子,唇边弧度淡淡,“陆夫人放心,我不同不相干的人置气。”
‘不相干’三个字让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陆棠让平二将四个人身上的棉衣扒下来,招呼百姓过来认领。
或许因为刚才她的铁血手段,没人敢胡乱认领,棉衣被原主人领了回去。
“小姐,为什么要问百姓的意见?”
回将军府的路上,琥珀不解地问道。
她看出陆棠怎么都要杀那四个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陆棠看了一眼满目苍夷的平遥城,说道:“这里的百姓需要希望。”
只有温饱不够。
有希望要摆在百姓面前,没有希望,创造希望也要摆在他们面前。
否则内忧外患,平遥城早晚失守。
而且百姓脸上的麻木让人感到压抑,既然有能力去改变,那就努努力。
陆棠当街斩人这一幕正好被许宴舟看到。
身旁的将士咋舌不已,“将军,不是说这位陆姑娘是侯府和离出来的吗,内宅妇人怎会有如此魄力?”
许宴舟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眼神带着异彩,“她只是曾经有过内宅妇人这段经历罢了。”
“将军?”
平二惊奇的声音传来。
不怪他有如此反应,乍一看到许宴舟,他险些没认出来。
他脸上的胡子修剪干净,郁郁青青的眉,雾染春山。
面容有些清冷,衬得灼亮的黑眸愈发迥异有神,尽管还是那一身破旧的布甲,却遮不住那一身如虹的气势。
在这平遥城,不论是将士还是百姓,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仪表,更遑论好生打扮自己。
他们打扮给谁看呢。
许宴舟似是料到他想说什么,凉凉地看向他,“怎么,不认得本将军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到嘴边的那句‘可是为了陆姑娘特意梳洗打扮的’被平二生生咽下去。
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还是有的。
......
繁华似锦的京城,武定侯府。
萧知远不知不觉竟走到听澜园。
这是陆棠在的时候住的地方。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往里边走去。
看到外厅桌上摆放着练字的宣纸,萧知远愣了一下。
随手拿起一张,一手行书字迹隽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美,反倒是多了几分锋芒毕露。
这是......陆棠写的?
他恍然记起两年前陆棠和他提过练字的事情,原以为她只是附庸风雅,想以此吸引他的目光,可没想到她写得如此漂亮。
伸手翻了一下,他的名字跃然纸上。
满篇‘萧知远’,这样的纸有十几张。
她在练他的名字!
不仅有他的名字,也有萧景年。
两个人的名字越是往下翻就越多,可是往上翻便寥寥无几,甚至后边再也没出现过。
陆棠练字似乎有落款的习惯,看上边的时间,一年前他和萧景年的名字时常会出现,次数频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名字断崖式减少,上边几十页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萧知远心里涌起莫名的燥意,眉头轻拧,扔下这些纸往内堂走去。
“爹爹。”
萧景年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萧知远头也没回,看着内堂的布置一如既往,桌上还散乱着几样首饰。
打开妆奁,价值不菲的首饰一样都没少。
细看这些首饰的样式,他愕然发现都是陆家嫡女的,这么多年她自己一件首饰都没添吗?
他面色沉下去。
再看她的闷户橱满满当当,华服件件都在,只带走几件寻常衣裳。
“爹爹怎么把母亲写的字翻出来了。”萧景年信手翻看着。
萧知远回首瞥了他一眼,“你可曾见过你母亲练字?”
萧景年点头,“见过,儿子有时候不舒服,西席讲得不是很明白,母亲课后会为儿子解答。”
陆棠给他解答都是连说带写,练字的时候也从不避讳他,还告诉他该如何握笔用力等。
“不过她一个庶女,哪有什么见识,若非儿子犯病后体虚,也不需要总听她唠叨。”
萧知远眉头轻蹙,“她还给你讲课?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萧景年露出紧张之色,同时又有点难为情。
父亲总说陆棠的师父是三教九流之辈,她以前也都做着不入流的事情,没有官家女的教养,没见识没学识,所讲内容自然都是妄想的胡说八道,他哪里敢让父亲知道。
可实际上他很依赖陆棠,想听她说奇人异事,想听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甚至很多时候,她会用一些故事来解析西席所讲内容,有趣的很。
所以,尽管他觉得丢脸,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凑近想听。
见萧景年低着头不语,萧知远不再追问。
人都走了,再问这个有什么用。
“以后若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萧知远说道。
等找到陆棠,他定会教训她一番。
萧景年将来要承袭侯府,怎么能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辱了孩子的耳朵。
“爹爹,我能跟您一起上战场吗?”萧景年希冀地问道。
萧知远沉下脸,“胡闹!”
被父亲拒绝后,萧景年转身就去找陶云倾了。
他央求陶云倾帮着说项。
......
远在北地驻边的陆棠,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琥珀百无聊赖地守在旁边,直打哈欠。
陆棠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没有作答。
宣纸都是熟宣,是前府尹留下的,尽管没有侯府的好,但在边关能找到这个,已经是惊喜。
片刻后,她才喃喃自语,“这里倒是不缺水,适合种点什么呢?”
琥珀瞪大眼睛,“小姐,你该不会要在这里开荒吧,这城中会耕种的人可没多少。”
“民以食为本,我倒是可以一直想办法筹集粮食,但我走了以后呢。”
陆棠头也不抬地说道。
琥珀噌就站起来,“这里土地贫瘠,天寒地冻的,听闻这里四月初才开始回暖,到八月份就下大雪了,这种地方什么庄稼能活下来!”
“我让小将军采了些土壤回来,也不算贫瘠,只需要找到适合的农作物。”
琥珀觉得她异想天开,可是想想一路过来,她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几乎所有遇到的困难都被她提前想到,且做了万全准备,他们才能安然无恙带着这么多物资来到平遥城。
“小姐,你真的要养活整个平遥城啊!”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外边传来嘈杂之声,似乎出了什么事。
“倾儿!”
萧景年犯病的时候,咬合力惊人,又一点不控制,陶云倾的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
萧知远捏住萧景年的下巴,强行让他松开,心疼地捧着陶云倾的手。
“大夫呢!还不快来包扎!”
陶云倾面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如此却还咬着下唇摇头,“定贤哥哥,我没事,和战场上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还是先把姐姐找回来给年儿看看吧,他难受得很。”
她坚强的模样让萧知远动容。
陶云倾有意无意抬了下刚包好的手腕,萧知远的目光果然被缠着的手腕吸引,可没过一会,他却神色复杂道:“我......这就去把人找回来。”
居然就准备走了。
陶云倾面色冷沉下去。
怕有变故,她跟着起身:“不然我带着景年一起去,这样姐姐就能直接给景年施针了!”
萧知远一听,觉得有理,当即多派了一辆马车。
萧知远先去,陶云倾和萧景年后到。
一路上。
萧知远脑子里尽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但不是陶云倾的,而是陆棠的。
他几乎都要忘了,景年无法自控的时候每次复发都会撕咬抓挠,陆棠次次都带伤。
可他似乎没见过陆棠痛苦的样子,每次她都会扬起明媚的笑容,告诉他,“放心,年儿没事了。”
他......似乎一次都没听她提起过受伤的事情。
一开始他会露出关切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习以为常,对那些狰狞的咬痕抓痕视若无睹。
萧知远的心像被划了一道口子,丝丝拉拉的疼着,连带着脚步也沉重起来。
马车停在陆府门前,萧知远刚下了马车,陆府大门敞开,陆参议脸上堆着笑容迎了出来。
“贤婿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让人准备一下,快快请进。”
萧知远矜贵颔首,神情淡漠,跟着陆参议进了府。
世人皆知‘通政司惟掌文书而已’,陆正乃正五品参议,没有实权,在这偌大的京城不过一粟,掉水里都激不起半点水花。
但他有武定侯府这门姻亲,地位便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周围同僚对他态度大有不同,收到的官宦勋贵的宴请也多了起来。
陆正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全都是因为萧知远。
“贤婿来得正好,正好我得了几坛好酒,一会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萧知远见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更甚,看来是知道陆棠的所作所为了。
“陆大人不必客气,景年发病哭着要找陆棠,我才不得已过来,等景年恢复了,她要何去何从随她心意就是。”
陆正还算儒俊的脸上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道:“棠儿何事惹恼贤婿?她年方十二才被接回府,怪我们没有好好教养她,若是......”
萧知远沉了脸。
陆棠没回陆府!
陆正几经询问,才惊愕知道,陆棠居然和萧知远和离了,还是主动提出的!
“这个孽女!”陆棠拍案,又惊又怒。
萧知远蹙眉,如果陆棠没回陆府,又能去哪里呢?
陆正拍胸保证,“贤婿放心,若是陆棠不乖乖回去磕头认错,我是不会让她进陆府大门的!”
萧知远淡淡地说道:“她若是磕头认错,好好操办宴席,我也不是不能原谅她,毕竟这么多年,她将景年照顾得不错。”
陆正连忙再三保证。
二人正说着话,管事来禀,陆棠回来了。
萧知远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陆正怒不可赦,“她还有脸回来,告诉她,和离之女不得归家!”
他要逼陆棠回去。
娘家不让进门,她只能回去向萧知远认错。
陆府门外,陆棠披着墨色大氅站在那里,身姿笔直。
因为涉及边关要事,长公主手谕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需禀明圣上。
长公主一刻也没耽搁就进了宫,陆棠则来到陆家。
拿到手谕之前,陆棠还有一件事要做,她要取回一样东西。
但管家一句‘和离之女不得归家’,将她拒之门外。
“我可以不进府,我只想取回姨娘随身玉佩。”
驻足观望的行人见此窃窃私语。
近些日子武定侯府的瓜可不少,都说武定侯夫人善妒自私,无容人之量,容不下将军孤女。
“看这样子是被武定侯休了。”
“若我成了下堂妇,早就一条白绫吊死自己,怎么有脸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这是陆参议家的庶女吧,听说十二岁才被接回来,无人教养,不懂规矩,必然是德言有失才会被侯府丢出门来。”
寒风中,陆棠的身姿单薄却挺拔,任凭冷风拂过,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她不会就此退缩。
管家立于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陆棠。
“和离之女怎好讨要娘家物什。”
他一口一个和离女,若非有人授意,一个管家怎么敢。
陆棠眸子冷沉,“玉佩乃我师门信物,并非参议府中之物,父亲为朝廷命官,不会因为一块玉佩为难和离女吧。”
她的声音平缓有力,仔细听还带着一抹淡漠疏离。
陆正自诩清流,最是注重名誉,若非想要逼迫陆棠回去,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要进去请示老爷,就看到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也行至陆府前。
车上下来一位秀丽美人,身后的婆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公子。
陶云倾人还未到跟前,眼泪却先下来了。
“棠姐姐,都是云倾不好,云倾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再同侯爷闹别扭了,求你回府吧,求你看看景年。”
众人顺着陶云倾的视线,目光落在蜷缩在婆子怀里的萧景年身上。
身体偶尔会战栗一下,小脸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皮轻颤,小小一只看上去可怜兮兮。
围观之人的眼神都变了,不需要陶云倾说什么,看向陆棠的目光充满鄙夷。
“她这是连孩子都不要了!”
“心真狠啊,这样的人怎配为人母!”
“我就说,陆家为什么不给她出头,谁会给这种妒贤嫉能之人撑腰。”
“陶姑娘不愧是将军嫡女,和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天壤之别。”
“在外野了十余年,谁知道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
人们天生同情弱者,可笑的是,他们不会伸出援手,更不会了解情况,只会妄加揣测,然后站在制高点指责怨怪旁人。
站在参议府门前的陆棠,承受着四面八方的猜疑议论。
刻薄的言语声声如刀,刺进陆棠的身体。
陆棠面色沉沉,身姿依旧挺拔,腰板笔直。
她的目光扫向一旁的陶云倾,刚好看到她脸上尚未敛尽的得意。
“陶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求我?武定侯府的客人,还是......武定侯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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