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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

羡鱼珂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万物凋敝的雪夜里,山里的客栈里也没什么住客,客栈的掌柜都准备打烊歇息了,这时进来一个女子。女子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大氅,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她扔了两碎银到柜台上。“掌柜的,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干净的衣物和伤药。”掌柜收了碎银,多打量了南衣一眼,好奇问了一句:“姑娘可是遇到岐人了?”南衣惊讶地抬头:“您是怎么知道的?”“姑娘还没听说吗?沥都府不战而降,知府大开城门让岐兵入城,虎跪山也来了好些岐兵,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你近日可千万得小心,能不出门尽量别出。”南衣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掌柜叹了口气:“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不管外头多乱,今晚南衣总算能洗个热水澡,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了。洗去一身的狼狈后,她趴在温...

主角:南衣谢却山   更新:2024-12-08 10: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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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衣谢却山的女频言情小说《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由网络作家“羡鱼珂”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万物凋敝的雪夜里,山里的客栈里也没什么住客,客栈的掌柜都准备打烊歇息了,这时进来一个女子。女子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大氅,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她扔了两碎银到柜台上。“掌柜的,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干净的衣物和伤药。”掌柜收了碎银,多打量了南衣一眼,好奇问了一句:“姑娘可是遇到岐人了?”南衣惊讶地抬头:“您是怎么知道的?”“姑娘还没听说吗?沥都府不战而降,知府大开城门让岐兵入城,虎跪山也来了好些岐兵,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你近日可千万得小心,能不出门尽量别出。”南衣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掌柜叹了口气:“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不管外头多乱,今晚南衣总算能洗个热水澡,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了。洗去一身的狼狈后,她趴在温...

《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精彩片段


万物凋敝的雪夜里,山里的客栈里也没什么住客,客栈的掌柜都准备打烊歇息了,这时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大氅,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她扔了两碎银到柜台上。

“掌柜的,帮我准备一间客房、干净的衣物和伤药。”

掌柜收了碎银,多打量了南衣一眼,好奇问了一句:“姑娘可是遇到岐人了?”

南衣惊讶地抬头:“您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还没听说吗?沥都府不战而降,知府大开城门让岐兵入城,虎跪山也来了好些岐兵,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你近日可千万得小心,能不出门尽量别出。”

南衣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掌柜叹了口气:“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

不管外头多乱,今晚南衣总算能洗个热水澡,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了。

洗去一身的狼狈后,她趴在温软的床上,四肢张开像是一个“大”字,贪婪地占据这张床的每一寸空间。

这是连月来她第一次住店,其中美妙滋味不言而喻。她心中对偷了别人荷包的最后一丝忐忑和害怕也被此刻铺天盖地的舒适压过。

她侥幸地想着,一个荷包而已,那公子看着就有钱,丢了想必也不会计较。

感谢那位公子,让她拥有了片刻的栖身之处,这间客房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一直以来,她都太想生活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下,这样她便不用流浪。烛灯下南衣端详着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她坚信,只要见到章月回,她就能拥有这样的生活了。

无处可去、无亲可依的乱世之中,这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东西了。

南衣盖上被子入睡,今晚,应该能做个好梦。

——

凌晨时分,天方蒙蒙亮,客栈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掌柜的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出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贵气的公子,肩头落着雪,眉目冷如霜。

“见过一个女孩吗?身量不高,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大氅,身上有伤。”

掌柜愣了愣,他显然是想起有这么个女孩,但是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这个公子。

掌柜将手里油灯举了举,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才看到这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岐人士兵,显然是他的属下。

这么一个中原人为首领,岐人为下属的怪异组合,他直觉招惹不起。

“官人……请随我来。”

掌柜带着谢却山上了楼,打开了南衣所住的房门。

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谢却山掀开被子探了探,被窝还是热的,人刚走没多久。他吩咐身后的贺平。

“立刻去大营调兵来搜,务必将此人找到。”

贺平顿了顿,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偷值得这么多的兵力去搜,但公子素来运筹帷幄,想必那荷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刻不能耽误。

“是!”

贺平立刻飞奔出客栈。

——

南衣惊魂甫定地跳窗逃到后院寻躲藏之地,心里叫苦不迭——不就是一个荷包吗?他至于天都还没亮就寻过来吗?

幸亏她风餐露宿惯了,素来警觉,听到一点外面的动静便立刻醒了,透过门缝看到是同舟的那位公子,立刻明白他来干什么,于是跳窗跑路,堪堪躲过一劫。

可那位公子身后为什么还跟着一个岐人?他明明是个中原人……他会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非要寻回荷包……难道是荷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南衣正看到院中有一口井,井盖虚掩着,她便顺着绳子钻到井中躲避片刻。

没想到这口井竟然是枯井,井底不深,南衣直接松了绳子跳到井底。刚想往幽深的井底探索,南衣忽然感觉到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刃贴在了她脖子上。

南衣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顿住。

“别出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井底有一条地下河,但河水已经干涸,露出了被冲刷得无比光滑的河床。河道边的岩壁上,放着一盏微弱的烛灯。

南衣贴着刀刃缓缓地侧脸,借着昏暗的火光,她这才看清了井底忽然出现的男子。

他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虽已包扎好,但仍在往外渗血,似是伤得不轻,他的脸色看上去亦十分苍白,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外面有人在追我,我只是想躲一会……求公子收留我片刻。”

庞遇上下打量南衣,这样一个少女确实很难让人起疑心,他缓缓将匕首收了回去。

“谁在追你?”

南衣犹豫了一下,觉得来龙去脉没必要全与一个陌生人说,想到随那公子上楼的还有一个岐兵,便舍了重点:“岐人。”

没想到听到这两个字,庞遇立刻紧张起来,撑着几分力气探到井口看了一眼。

客栈的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岐兵很快就赶到将此处围住了。岐人中央站着的人,正是谢却山。

庞遇退了回来,看向南衣的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语气十分急促:“你招惹上了谢却山?你是什么人?”

南衣一头雾水:“谁是谢却山?”

“岐人当中的那个中原人!”

南衣想到在渡口的时候,她从水里一探出头,那些岐兵们便落荒而逃,当时她只当那公子有些武艺,将人赶跑了,但如今她心里却有了一个隐隐而荒唐的猜测。

“他为何能遣动岐兵?”

“你当真不知道谢却山是谁?”

南衣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道惊春之变?”

“这我倒是听说过。永康二十二年春分日,因为有个叛将投降,岐人轻而易举就攻破了幽都府——”南衣反应过来,“不会……”

庞遇脸上浮现隐隐的恨意,但骨子里的修养让他将语气克制得很好:“对,谢却山他本是昱朝臣,却投敌卖国降了岐人,导致幽都府、昭戌关失守,朝廷屈辱割地求和,用大量的岁贡换了几年的和平。如今他是大岐丞相韩先旺的心腹大臣,为岐人鞍前马后,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专门南下来搜捕陵安王的。”

南衣有些发愣——一个昱朝人,得靠着出卖多少同族人的性命才能爬到岐人的高位?他有的是对付同族人的阴狠招数,落在他手里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这里,南衣顿时脸色煞白。

“你到底是怎么惹上他的?!”庞遇再次严肃地质问南衣,“你若不告诉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且,死无全尸。”

南衣不敢说谎了,诚实回答:“我偷了他的荷包。”

庞遇一愣:“区区一个荷包而已,谢却山不至于……荷包呢?给我瞧瞧。”

南衣将荷包递过去。庞遇迅速翻开荷包,里头果然不止几锭银子,还有一卷被束好的绢信,绢信只有指节般长,展开来后却有一拃宽。

庞遇看了一眼绢信上的字,脸色大变,南衣见状也凑过去看,上头的字倒是工整,但她一个字也看不懂。没等她多看几眼,庞遇立刻将绢信卷到了手心,神情十分古怪。

南衣直觉这荷包里的东西意义重大,也开始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伤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难不成,你也在躲岐兵?我将这荷包还给谢却山就行了,未必会丢小命,你可别拖我下水。”

“谢却山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以为他会对一个小贼有什么慈悲?”

南衣没有反驳,她想起渡口边她哀求谢却山救她,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她知道这男子说的是对的。

“你跟我走。”

庞遇披上外袍,不由分说地沿着河道往深处走。

“去哪?”

“跟我走,你才能保命。”

说着,庞遇却停下了脚步,他弓着腰捂住胸口,想来是伤口又裂开了,他脸上扭曲的五官昭示他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南衣此时也来了些脾气,不肯挪动脚步。

“你自己都小命难保,我凭什么信你?”

庞遇回头深深地看了南衣一眼:“听你的口音是鹿江人吧?为什么来沥都府?”

“我要去扶风郡前线找我的一个朋友,我和他三年没见了。”

“我叫庞遇,在殿前司任职,不久之前我们经过了扶风郡,那时说不定见过你的朋友。”

“真的吗?”南衣忽然有些雀跃,光跃上了眼睛,“他身量很高,这几年想来是晒黑了吧,啊对了,他虎口上有个疤……”

说着,南衣意识到了什么,乖乖地闭了嘴。

“啊……军中这么多人,想来你也不会记得,抱歉了。”

庞遇亦抱歉地朝南衣笑了下。

南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你是殿前司的人?那你……”

庞遇没有否认,往前走去,这会南衣跟上了他的脚步,脸上却是心事重重。

南衣一路流浪,关于那位新帝的消息,她在街头巷尾已经听过了无数遍。

几月前汴京沦陷,皇帝、宗族尽被俘,朝廷迁往长江以南的应天府建立新都,然而国无君,各地群龙无首。

皇子之中只剩一位陵安王徐昼因戍守边疆而逃过一劫,成了昱朝最后的独苗。

中书令沈执忠安排将士和暗卫秘密护送徐昼南下,但岐人如何肯放过这将昱朝皇室正统赶尽杀绝的机会?这一路上岐人穷追不舍,设下天罗地网缉拿陵安王。

但这些事,从来都在传闻中,南衣没想到会离自己这么近。

庞遇回头看了南衣一眼:“你猜得没错,陵安王如今就藏在虎跪山中,所以岐兵连日搜山。沥都府中的世家收到中书令密信接应陵安王,接头计划便是我负责传递的,我受伤也是为了在山中引开岐人而中了一箭。”

“那绢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你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

南衣好奇地问,但庞遇只顾闷头往前走,并没有回答。

滴答、滴答,石缝里渗出来的水不紧不慢地往下漏,被狭窄的甬道裹出了回声,显得周遭更加寂静了。

——

岐兵们已经将这小小的山中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谢却山站在客栈的后院之中,锋利的目光环视着院中的一切。

贺平来禀报:“公子,里里外外都搜了好几遍,确实没有找到那个小贼。”

一个五大三粗的岐兵将领从外头走进来,眉目之中含着一股戾气,他掸掸肩上的雪,看向谢却山:“却山公子,丢了什么东西,这么兴师动众的?”

谢却山淡淡地看了一眼鹘沙,回答道:“沥都府里刚送来的谍报,上面写着接应陵安王的计划,被一个小贼偷走了。”

鹘沙顿时紧张起来,嗓门都大了起来,呵斥周围的岐兵:“这么多人,连个小贼都找不到?人还能遁地跑了不成?”

谢却山没有说话,却似乎被这“遁地”给点了一下,望向了院中那口不起眼的井。

——

庞遇捏着绢纸的手紧了紧。这上面写的正是他们的接头计划。

恐怕沥都府内出了奸细,他们的计划被泄漏了,而谢却山势必会将计就计抓住陵安王。

幸好,被他误打误撞知道了,他必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否则陵安王就会成为岐人的瓮中之鳖。

但其中牵扯甚广,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坦明身份是为了获得这女孩的信任,但他不打算将更多的事情告诉她。

“知道太多容易没命,你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我?”

“我的身体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若我死在半路,请你去往鹰嘴崖下面的破道庵,院中有一棵古树,你将绢信埋入树下土中。”

庞遇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听得南衣胆战心惊。怎么会有人能将死亡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呢?

“你为何觉得我能做到?岐人若抓到我,别说严刑拷打了,几鞭子下去我就会全盘招供。”

“王朝的生死看似维系一人之身,实则背后有万千人的共同努力。你以为,这万千人的心志靠什么连接?”

“靠菩萨保佑?”

庞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是家国之情。你我同是中原人,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所以我相信你。”

交谈间,两人已经快走到尽头了。出口是一座隐蔽的山洞,南衣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光亮,她的脚步都松快了起来。

她比庞遇先走出山洞,一看到眼前情形,登时浑身僵住。

岐兵已经将山洞口团团围住,谢却山坐在一截枯木上,毫不意外地看着南衣,然后他的目光挪到了她身后的庞遇身上。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却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他的瞳仁漆黑,藏着不动声色的杀气,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在这双眼睛里,世间的一切都无处遁形,会被他全部看穿。


难得雪停了,出了太阳,左右屋里和外头的温度一样,南衣索性坐到院子里晒太阳。

女使们来来往往,仿佛都没看到南衣似的,默契地忽略了她。

南衣一直坐到午后,实在是太饿了,她想到谢却山的话,心里盘算起来,谢家这么大个地方,总不能让人在院子里饿死吧。

她决定试一试,鼓足了劲,拦住一队女使,用吩咐的口吻命令道。

“给我拿一壶水——再,再拿一碗羊肉面来。”

南衣以为还要跟女使们纠缠一番,没想到她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喏”。南衣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竟然就这么简单?

很快,她要的东西就被送来了。热的水,热的羊肉面,一样不差,但她没要的东西,也是绝不会多给的。

“名比实更重要”,谢却山的话在南衣脑子里盘旋着,她在小心翼翼地践行时,才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风卷残云地将这一整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吸入胃中,南衣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生存于她而言,就是一顿饭、一夜觉,这样一点一点过来的。

每活一天,她都觉得很好。

南衣摸摸自己撑得浑圆的肚子,决定在院子里稍稍活动一下,正起身时,传来女使的通报。

“六姑娘安。”

南衣一回头,看到一个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朝她走过来。南衣也不知道谁是六姑娘,只觉得是个贵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六姑娘。”

谢穗安吓了一跳,连忙把南衣扶起来。

“嫂嫂这是折煞我了,自家人,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不用……跪吗?”在世家里,南衣自觉低人一等,有人突然对她这么客气,她有些惶恐。

谢穗安亲切地拉着南衣坐回到亭中,吩咐周围的女使。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嫂嫂有事要说,不许叫任何人进到这院里来。”

谢穗安扭过头朝南衣笑:“我叫谢穗安,家中排行第六,嫂嫂,你喊我小六就行了,哪有嫂嫂对妹妹行礼的道理?”

谢穗安手肘往桌上一撑,倾过身满眼好奇地打量南衣。

南衣也小心翼翼地看看谢穗安。

她看上去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一双月牙似的笑眼上却长了一对浓密的剑眉,尽管用黛螺将眉尾往下压了压,依然掩不住脸上的英气。

“六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是你吧?嫂嫂。”

南衣一头雾水。

“大哥生前提过,秉烛司有一枚绝密暗棋,代号‘雁’,是你吧?”

“六姑娘说的话,我听不懂。”

谢穗安一副“我懂”的表情。

“嫂嫂好谨慎,不过我是自己人,我也为秉烛司做事,你大可对我放心。若不是你传出情报,说你会在葬礼现场制造混乱,让我们的人趁机接应陵安王,陵安王哪能这么顺利入沥都府。”

这个消息从谢穗安嘴里轻巧地说出来,落到南衣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

原来是这样!

她劫持谢却山的时候,所有的岐兵都围了上来,自然也就没人监视整个送葬队伍了,应该就是趁着那个时候,完成了接应。

可是她准备劫持谢却山的念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是谁把她算计进了计划?

谢却山?

若不是那日祠堂里的对话,她不会改变念头留下来等待殉葬的这一日。可谢却山又怎么确定她会做什么?就算他惯会拿捏人心,他又为什么要帮陵安王?他明明是昱朝的叛臣。

难道……

不可能。南衣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但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她猜想,也许有人设计了别的意外,却被她闹了这么一番,也误打误撞帮他们完成了计划。她不是“雁”, 可那个“雁”也没现身不是吗?

“名比实更重要”,谢却山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脑海里,南衣迅速做出了决定。

“对,我是。虎跪山的接应计划,我也知道。”

“果然是你啊!”谢穗安更惊喜了,“嫂嫂真是好计谋!那你秦氏的身份也是假的?”

“身份自然是假的,这些,都是我与大公子商量好的。他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一个女子,就利用她的迎亲队伍从虎跪山接应新帝,我坐在喜轿中,才能帮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南衣张口就来。

谢穗安看起来明艳灵动,颇为受宠,若能博取她的好感,会帮她更快在谢家立足。她暂时又逃离不了这个地方,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更何况,谁能保证谢家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嫌她不吉利,给她安排个新的死法呢?

谢穗安此刻已经对南衣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若她不是“雁”,怎么会知道用迎亲队伍接应陵安王这么重要的消息,又怎么会恰好在葬礼现场制造混乱呢?

谢穗安动容地握住南衣的手。

“太好了,嫂嫂。别看谢家在沥都府是高门大户,一呼百应,但我们所行之事,是把命悬在刀尖上,不能为人所道,就如独木过江,势单力薄,多一个伙伴,便是多一分胜算。”

南衣心里叫苦不迭,她可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一点都不想豁出命去干什么事。她认下这个身份,本意只是想找个靠山,没想到对方要拉她一起下水。

但她面上仍表演得滴水不漏,朝谢穗安微笑着。没办法,谢穗安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至少成为谢穗安的伙伴,有了秉烛司的庇佑,谢家人不会再轻易要她性命。就算她认下“雁”这个身份,但她就躲在望雪坞后院,也未必会有什么大事找上她。

刚这么想,谢穗安接下来的话就打破了南衣的幻想。

“嫂嫂,接下来的任务,只会更艰难。”

南衣一愣:“什么任务?”

“沥都府是陆路到水路的中转,现在陵安王被安置在城中一处绝密之地,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他送上渡口的船。”

“上船而已……能有多难?”

“曲绫江从沥都府中穿过,故而城里只有一个南下的渡口,那个渡口本在沥都府虎跪军的势力范围内,但知府黄延坤是个小人,他见岐人势如破竹,吓破了胆,便向岐人投诚,大开城门让岐兵进来。所以如今,唯一的那个渡口已经落入岐人之手,那里有重兵看守,想送人离开难如登天。”

谢穗安眼巴巴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南衣,对她充满了期待:“嫂嫂你足智多谋,你有什么好法子?”

南衣和谢穗安大眼瞪小眼。

南衣脑子在飞速地转动——她想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可她就是一个局外人,她能知道什么啊?

忽然,南衣想到了谢却山和那封绢信,计划是怎么泄漏到谢却山那里的?谢衡再身边一定有个内奸。

刚想开口,正这时,外头隐隐传来骚乱的声音,谢穗安立刻警觉起来。

“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说罢,谢穗安风风火火地便要离开,南衣连忙跟上去,她可不想再被扔在这里当个透明人。

“六姑娘,我同你一起吧。”

——

一走出院门,南衣和谢穗安便看到一队官兵押着一个中年男人经过。

没等南衣问出口,只听噌的一声,谢穗安的剑已经出了鞘,她直接横剑拦在官兵前。

“你们凭什么抓我三叔!”

被官兵押走的人正是谢铸。谢铸有官身,如今是沥都府船舶司的知监,他正要去船舶司衙署,身上还穿着官袍,手上却被扣上了镣铐,很是狼狈。

为首的官兵还算客气,回答谢穗安:“吾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将命案嫌疑人押解回衙门。”

“什么命案?”

“昨夜酒楼里死了一个岐人,有人看到当晚谢大人从酒楼里出来。”

“胡言乱语!谁看到的?叫他来当面对峙!”

谢穗安不依不饶,她不能三叔就这么被带走。死了一个岐人,不过是欲加之罪,一定是出什么更紧急的事了,否则知府不敢动到谢铸头上。

官兵并不接话,也不退让,态度颇为强硬:“还请谢六姑娘配合官府办事。”

“小六——”谢铸制止了谢穗安,朝她摇了摇头,目光里似含有深意。

谢穗安按下心中的火气:“刑不上士大夫,我三叔有官身,容不得你们拿镣铐羞辱他。”

为首的官兵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拱手朝谢铸施礼:“是小人冒犯了。”

官兵刚拿出钥匙,便被谢穗安一把夺过。

“毛手毛脚的,我自己来。”

谢穗安上前为谢铸解开镣铐。她深深地给谢铸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将话交代给她。

谢铸打开了捏着拳的右手,四指张开,大拇指仍扣在掌心,顿了顿,随后将手拢入袍中。

这是秉烛司特有的暗号,代表着“有内奸,消息泄漏”。

谢穗安神色一震。


望雪坞里的大夫拎着药箱匆匆忙忙挤进人群,给谢衡再把了脉,又试图掐人中唤醒他,最后就地施了几针,却全是徒劳。

“回禀太夫人,大公子心脉俱损,已是回天乏术……还请……诸位节哀。”

听到这句审判,乔因芝再也绷不住,抱着谢衡再的尸体悲怆地痛哭。

白日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人群中的两个细作疑惑地对了一下眼神,他们还没找到机会动手,并不是他们杀的人。

谢太夫人悲痛欲绝地跌坐到椅子上,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愤怒地指着谢却山。

“你大哥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此话一出,堂中悲痛的众人义愤填膺地望向谢却山。谢却山迎着众人的怒火站着,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他望向自己愤怒的祖母,声音里竟有几分疲惫:“祖母如此断案,是否草率了一些?”

黄延坤见话头不对,连忙高声喊道:“谢大公子死因不明,仍需彻查刺客。今日宴上之人,查明身份前不许离开。”

话音落下,士兵便将喜堂团团围住。

慌乱的众人一时没有注意,堂上不知何时竟少了一人。

——

南衣以为秦家的宅院已经很大了,但远不及这望雪坞的十分之一。

这里院落挨着院落,连廊叠着连廊,屋檐之外还是屋檐,仿佛是九曲十八深的峡谷河流,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逃跑,永远是她人生的第一选择。

她是在听到大公子回天乏术时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出喜堂的,她意识到无论是站在她身侧暴毙的夫君,还是高堂上那个活着的魔头谢却山,今晚她遇到的所有事,都足以让她死个千万次不足惜。

她必须逃出谢家,将消息送到过雨楼,不能再等了。

可这个九重院落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进了里面的人插翅难逃。南衣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蠢的动作,可她不敢停下来。

忽然,慌不择路的南衣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一抬头,谢却山的脸就毫无防备地撞入她的眼里,南衣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忙举起手里的喜扇遮住脸。

四下忽然静得要命,南衣只能听到自己几乎要跃到嗓子眼的心跳声。

她也知道举扇的动作有如掩耳盗铃,谢却山必定是看到她了,但她心里还存了一点侥幸,她今日浓妆艳抹,与当时小乞丐般的样貌已经有些不同了——万一呢,万一他没认出来。

南衣看到那双靴子朝她进了一步,她只能怯怯地后退一步,他再进,她再退,然后她就撞到了连廊边上的矮栏,身子险些往后仰去。

连廊下就是花园中的湖,月光在水里影影绰绰。

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后仰的趋势。手掌的温度顺着衣料传至她后背,却让南衣不寒而栗,她被禁锢在了方寸之间,无处可逃。

“嫂嫂应该去为我大哥守灵。”

他的声音就像是连廊下的湖水,十分平静,但你分明知道这湖水在冬日的凛冽里浸泡了许久,该是如何的冰冷。

谢却山松了手,南衣立刻逃也似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仍用喜扇死死挡着脸。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举着扇子的手掰下来。南衣攥着拳同他僵持着,在他压倒性的力量之下却全是徒劳。

扇面一点点被放下,她的面庞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谢却山只依稀记得那个小乞丐有着漂亮的眉眼,倒也没想到小乞丐洗去泥垢,换上华服,竟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此刻她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连同着慌张和恐惧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这是猎物和猎人的攻守,这面喜扇是其中的盾牌,可很久很久以后,谢却山回想这一幕,才忽然想起却扇这个动作的意义。

“大,大人,您认错人了。”南衣结结巴巴地为自己狡辩。但这话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已经紧张地失去了章法。

“哦?嫂嫂以为,我将你认成谁了?”

南衣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忽然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嗝。

五官一震,含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南衣不战而败,溃不成军。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该被这个少女的楚楚可怜水滴石穿,但谢却山不为所动。

“大人,求您饶了我吧。”

“摇身一变成了秦氏,你本事不小。”

“我也是被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狠戾起来。

“我,我确实是秦氏,但只是他家的私生女……是你让我逃的,我怕被你抓住,走投无路就去秦家求助,没想到他们骗我嫁到谢家来。”

“他们自己有女儿,为何要人替嫁?”

谢却山越问越快,不给南衣任何的思考空间,逼她立刻回答。

“他们家嫡女有身孕了……”

这时,隔着一个湖的对面连廊上一阵脚步声传来,士兵手中的火把如火龙一般沿着长廊腾跃。

“那边有人!”

谢却山抬眸朝那边望去,士兵们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南衣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愈发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却山。

而他只是玩味地朝南衣挑挑眉:“就算我饶了你,别人也不会饶了你。”

谢却山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南衣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她甚至有点恼火,她以为她乖乖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饶自己一命,结果他就是空手套白狼。

南衣视死如归地瞪了谢却山一眼,然后心一横,竟直接转身翻上栏杆。

“夫君,我要为你殉情!”

南衣高喊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跳入水里。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发生在转瞬之间,连谢却山甚至都有些错愕,女人真的是会变脸,前一秒还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后一秒就能为自救而眼都不眨地投湖。谢却山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嘴角竟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紧接着,平静的湖面如同下饺子似的,士兵、小厮、女使纷纷跳下去救人。喧嚣从湖心开始蔓延,死寂的望雪坞沸反盈天起来。


三人无法及时联系,这—切,都以暮鼓声为信号,暮鼓声响,弩箭出,谢穗安必须驾着车出现在城洞处,否则,将会失败。

南衣不怕将时间地点告诉谢却山,是因为她料想到,岐人必须当众抓住劫谢铸的人,才能将秉烛司余孽的罪名牢牢扣在那些人头上,让沥都府的百姓无处叫冤。

他们设这—局众目睽睽下的请君入瓮,意图也是如此,所以谢穗安必须出现来劫人,才能合岐人的意。她不觉得谢却山会提前阻止谢穗安。

在南衣的设想里,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纰漏。

要说不确定的,顶多是万—拿捏不好时机,谢铸没有掉在谢穗安的车上,那倒是会麻烦—些。不过南衣也并不担心谢穗安的武功,她可以迅速脱围。

南衣常年在市井街头混,找—辆不起眼的骡子板车并不难,她还在板车上铺满了稻草,确保谢铸掉下来的时候能有缓冲,不至于受伤。—切就绪后,她早早地就等在了城外,等谢穗安来找她。

但黄昏将近之时,谢穗安都没有出现。

谢穗安和黄延坤对坐在二楼临江的酒楼包厢中。

黄延坤十分殷勤地为谢穗安夹菜倒酒,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谢穗安最大的客气就是脸上勉强挤出—丝机械的笑容,对黄延坤所有的话也都是“嗯嗯哦哦”地敷衍着。

看到外面天色渐暗,谢穗安放下筷子,捂着肚子,柳眉皱成—团。

“谢六姑娘,这是怎么了?”黄延坤见谢穗安不太舒服,连忙起身,想去扶她。

谢穗安抬手制止,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点:“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出去处理—下,您稍等。”

谢穗安想起身,忽然动作顿住了——她是真的没力气了。谢穗安反应过来,愤怒地瞪着黄延坤。

“你给我下药?!”

黄延坤撕开脸上殷勤的面具,转而舒展开—个奇怪的笑容,像是在昭示着胜券在握的得手。他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谢六姑娘,我知道你素来瞧不上我,只是在利用我,但我也是堂堂知府啊,我可以被你当刀使,但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好处呀?”

黄延坤坐到谢穗安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无耻小人!”

“谢六姑娘,无耻在这世道里才能行得远——如今这当口,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啊,今晚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要是落入岐人之手,莫说你只是世家的—个女儿,连令福帝姬都是那样的下场……”

谢穗安恨恨地盯着黄延坤——她大意了,小人难防。

——

天边的余晖已经晕开—大片天空,看这天色,酉时的暮鼓即将敲响了。

戴着帷帽等在城外的南衣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谢穗安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如果她不能出现,那支箭还会射出来吗?

若是射出来了,无人接应,那营救反而成了—场笑话。这也势必会引起岐人的注意,加强城墙上的守卫,此计无法再故技重施,再来—回。

南衣是希望能成功救下谢铸的,她实实在在地着急起来——怎么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衣抬头望向城墙,看到鹘沙亲自带人在巡逻,看似寻常的—日,其实岐兵已经拉起—张大网,请君入瓮。

这时,爆炸声响起,城洞口乱了起来,百姓们惊呼着躲开,守卫们分散开检查情况。城墙上,鹘沙立刻警惕起来,手—抬,城墙上的兵士们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第一章 入陷阱

一夜之间谢家的喜事办成了丧事,谢氏痛失嫡长子,年岁本就高了的谢太夫人一下子便垮了,卧病在床,昏昏沉沉。

午后谢太夫人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陆姨娘命厨房备了上好的药膳,还亲自去督着火候。

可到了该上膳的时候,陆姨娘迟迟未来,谢太夫人知道陆小娘做事细心谨慎,若非出什么事了不会如此,但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心力再去过问,疲惫地阖上眼准备歇下。

陆锦绣此刻正在暮岁堂的院子里踟蹰。

今晨也实在是蹊跷,秦家陪嫁来的女使忽然鼻青脸肿地跪到她院中,将秦家私生女替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女使的样子像是被逼的,但问她是谁将她打成这样,她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不过也来不及追究这些了,兹事体大,如今府里老爷不在,她不过才当了几年的家,如何敢做主?

府中能拿事的只有太夫人了。

想到这里,陆姨娘心一狠,准备推门进入房中,可手刚扶到门框,她又犹豫了,太夫人这身子,万一听完受了刺激……

就在她徘徊之际,有人越过了他,率先推门进入太夫人房中。

她下意识要张嘴呵斥,却看清来人是谢却山,生生将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陆锦绣往后头一看,无措的婢女家丁拦不住谢却山,也不敢拦,求助地望向陆锦绣。

陆锦绣已经算是个精明能干,手段利落的后院妇人了,她少时被退过婚,迟迟蹉跎到二十二岁才嫁到谢家做妾。陆锦绣知道自己先天条件一般,年纪大更是她的劣势,以貌侍人的路子走不通,于是她比旁的女子更努力勤快,侍奉夫君公婆,用心辅佐嫡夫人打理后院。

她脾气好,动作爽利,上懂得察言观色、下明白恩威并施,颇受谢家众人的喜爱。嫡夫人去世后,祖母便将整个望雪坞都交给她打理。

可她到底是个后院女子,面对谢却山这样的魔头也会犯怵。她知道,谢却山一定是恨谢家的。

十多年前岚州沦陷,谢家仓皇南逃时,竟忘了通知这房不太受宠的母子,将他们丢在了战火里。

但后院的事错综复杂,究竟是忘了,还是故意忘了,再也无从考究。

就是那个时候起,谢却山与谢家有了隔阂,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

谢却山要去见太夫人,陆锦绣拦不住,又怕出什么事,只能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

谢却山捧着礼盒入了祖母的房间,恭敬地行了一礼。

“祖母,孙儿来问您好。”

谢太夫人半坐着,闭目休息,仿佛没有听到谢却山的话,迟迟没有回应。

谢却山递上手中的锦盒,继续道:“祖母,大哥已去,还望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这盒中装的是暹罗犀角,乃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

谢太夫人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谢却山。

“拿走,老身不吃岐人拿来的药。”

“祖母,您看不上孙儿,但不必跟自己的身子赌气。暹罗犀角入药煎服,可救急症于即时,挽垂危于顷刻。”

谢却山自作主张将锦盒递给一旁的侍女,侍女不敢反抗谢却山,只能接过。

“老身是死是活,同你都没有关系。你既已投了大岐,便不再是谢家人了。”

“祖母,”他顿了顿,面上神色仍是寻常,“当年你们将我和我娘丢在岚州烽火里时,可把我们当作是谢家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落在听者耳里却格外刺耳。

“当年的事,你父亲、你嫡母、你的兄长,还有整个谢家上下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却执意要入歧途!咳咳……”

“祖母,你们这么会道歉,那又为何不对我娘亲道歉?”

“她是自寻短见,有辱门楣,怎能道歉?”

“门楣?”谢却山极尽凉薄地冷笑起来,“谢家的门楣既然那么重要,当初你们哪怕虚情假意地道个歉,也未必会催生出我这么一个败尽谢家名声的逆臣。”

“父母之恩,昊天罔极,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对家族心生怨怼!”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谢却山盯着祖母的眼睛,“世家里的女人可真奇怪,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任人宰割,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感恩戴德,甚至心怀愧疚,生怕自己麻烦了别人。”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礼!”

“这样的礼,在这世道里行不通。”

一时房间里寂静万分,谢太夫人胸膛起伏,显然是气结。

陆锦绣在外头听到里面情况不对,急匆匆推门进去。

“母亲,妾有要事同您商量。”

陆锦绣走进去,打断了谢却山和祖母之间凝固的气氛,她的目光落在谢却山身上,神情如常地行了个礼。

“谢使节,打扰了,实在是后院的事有些紧急……”

一声“谢使节”,将谢却山和谢府的身份撇了个干净,亦是下了逐客令,谢家后院的事跟你一个外来的使节没什么关系。

谢却山识趣地退了一步,拱手行了一礼。

“祖母,大哥殁了,我便是谢家的长子,理应回谢家尽孝。往后我会在望雪坞住下,还望您保重身体,孙儿先告退了。”

“逆子,你,你——”

陆锦绣连忙上前宽慰老夫人,将她这口气顺了下去。

“母亲,莫要同那逆子计较,伤了自己的身子,如今老爷还未归家,我们不得不看几分岐人的眼色,等老爷回来,自有办法处置这逆子。”

陆锦绣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谢太夫人的后背帮她顺气。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谢太夫人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她拍拍陆锦绣的手背,疲惫地问道:“陆姨娘,你要同我商量什么事?”

陆锦绣心一横,便说了出来。

“母亲,都怪妾疏忽大意,事先没有查清楚,如今酿成大错,还请母亲责罚……”

谢太夫人有些疲惫,不想再兜圈子:“最大的错不都已经酿成了吗?谢家还有什么风风雨雨老身没见过,你尽管说便是。”

“昨日与衡哥儿成亲的,其实是秦家外室的私生女。理说衡哥儿已经去了,这件事也不必再追究了,但……当初和大公子合八字的是秦家嫡女,并无问题,嫁过来的这个私生女八字却是命带孤星,凶煞异常。仵作说大公子没有外伤,就是病逝的,妾心里难免琢磨,莫不是这个女子将衡哥儿克死的?”

听完一席话,谢太夫人的脸色已经是越来越差,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一口淤血便吐了出来。

“母亲,母亲!”陆锦绣慌了,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夫人的身子,给她奉了一杯茶,“您千万得保重身体呀。”

谢太夫人喝下一杯热茶,才缓过劲来。陆锦绣紧张地看着老夫人,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老夫人嘴里说出的话,将决定了那个私生女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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