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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破破烂烂,妖帝他缝缝补补萧宝镜商病酒全文

风吹小白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年方二八?”老婆婆想了片刻,“年方二八的芸娘没有,倒是有个三十多岁的芸娘。未婚夫二十年前上京赶考,可怜她苦苦盼望,盼了二十年也没把他盼回来,都说那书生死在了外面!这不,这些年总是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原本靠着糊口饭吃的鱼灯也编不好了。幸好隔壁死了娘子的鳏夫这些年一直照顾她,那鳏夫的两个孩子也是忠厚人,肯孝敬她,上个月两个人刚成亲。喏,就住前面那户,门口还挂着红对联呢!”萧宝镜吃惊地望向那户人家。橘色霞光横陈天际,把鱼花巷照得温暖,几丛芙蓉花在墙根开得明艳。贴着大红囍字的木窗半开半掩,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在炒菜。她皮肤白净却清癯消瘦,穿翠色罗裙,髻边簪一张象征才成婚的新妇身份的红花剪纸,眼眸略有些浑浊,眼尾生出的细纹直往鬓发延伸。萧宝...

主角:萧宝镜商病酒   更新:2024-12-21 15: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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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宝镜商病酒的其他类型小说《小公主破破烂烂,妖帝他缝缝补补萧宝镜商病酒全文》,由网络作家“风吹小白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年方二八?”老婆婆想了片刻,“年方二八的芸娘没有,倒是有个三十多岁的芸娘。未婚夫二十年前上京赶考,可怜她苦苦盼望,盼了二十年也没把他盼回来,都说那书生死在了外面!这不,这些年总是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原本靠着糊口饭吃的鱼灯也编不好了。幸好隔壁死了娘子的鳏夫这些年一直照顾她,那鳏夫的两个孩子也是忠厚人,肯孝敬她,上个月两个人刚成亲。喏,就住前面那户,门口还挂着红对联呢!”萧宝镜吃惊地望向那户人家。橘色霞光横陈天际,把鱼花巷照得温暖,几丛芙蓉花在墙根开得明艳。贴着大红囍字的木窗半开半掩,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在炒菜。她皮肤白净却清癯消瘦,穿翠色罗裙,髻边簪一张象征才成婚的新妇身份的红花剪纸,眼眸略有些浑浊,眼尾生出的细纹直往鬓发延伸。萧宝...

《小公主破破烂烂,妖帝他缝缝补补萧宝镜商病酒全文》精彩片段


“年方二八?”老婆婆想了片刻,“年方二八的芸娘没有,倒是有个三十多岁的芸娘。未婚夫二十年前上京赶考,可怜她苦苦盼望,盼了二十年也没把他盼回来,都说那书生死在了外面!这不,这些年总是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原本靠着糊口饭吃的鱼灯也编不好了。幸好隔壁死了娘子的鳏夫这些年一直照顾她,那鳏夫的两个孩子也是忠厚人,肯孝敬她,上个月两个人刚成亲。喏,就住前面那户,门口还挂着红对联呢!”

萧宝镜吃惊地望向那户人家。

橘色霞光横陈天际,把鱼花巷照得温暖,几丛芙蓉花在墙根开得明艳。

贴着大红囍字的木窗半开半掩,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在炒菜。

她皮肤白净却清癯消瘦,穿翠色罗裙,髻边簪一张象征才成婚的新妇身份的红花剪纸,眼眸略有些浑浊,眼尾生出的细纹直往鬓发延伸。

萧宝镜不敢去看季徵言的表情。

季徵言一步一步,朝那户人家走去。

原本挺拔的身形,渐渐变得佝偻。

即将行至木窗前,他又生生止住了步子,像是不愿打搅她的生活。

他的样貌逐渐发生变化,胡须变长了,眼尾也多出几条细纹。

他眼眸里含着泪光,轻声笑道:“芸娘,原来咱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呀,咱们都老了……你嫁了人,有了依靠,真好,真好……”

霞光照在季徵言的脸上,是极欣慰的表情。

清风吹来。

他的身形逐渐变淡,直到最后像是不曾存在过。

芸娘依旧忙着炒菜。

似乎若有所感,她下意识抬起头。

窗台上,赫然多出了一只破旧的鲤鱼小灯。

是二十年前她送他上京赶考时,送他的那只。

他刚刚来过了……

一朵鲜嫩的芙蓉花躺在小灯旁,花瓣在风中簌簌摇曳。

——季郎,下次回乡见我的时候,我不需要你多么风光显赫,我不要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我也不要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家。若能在路上为我摘一朵花,那就更好不过。

芸娘看着灯,看着花。

眼泪不可抑止地掉进锅里。

“纪郎……”

她呜咽,却又释然。

巷弄深深。

萧宝镜孤零零往回走,不期然迎面跑来一个小女孩儿。

她举着鱼灯,对坐在家门口读书的小男孩儿脆声嚷嚷:“你就知道读书,像一个笨笨的书呆子!别人都会送他们娘子胭脂水粉,可你连一朵花都不知道送给我,真讨厌!下次咱们玩过家家,我不要你扮我的相公了!我要清哥哥扮我的相公!”

小男孩儿木讷地合上书,去拉小女孩儿的手:“那下次见面,我给你带一朵花好不好?你不要让清哥哥扮你的相公嘛!”

下次见面的时候,要记得带花。

萧宝镜正看着两个幼稚的小朋友,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只鱼灯。

她接过,就见商病酒也举着一只鱼灯。

彩绘的鱼灯色彩斑斓,长近两尺,在黄昏里散发出一团暖黄光影,摇动木柄,鱼头和鱼尾巴还会轻轻摆动。

她道:“你买的?”

商病酒:“我做的。”

两人穿过鱼花巷,踏上一座石拱桥,桥边长着红芍药,刺斜里探出一树樱花。

萧宝镜举着鱼灯走在前面:“你知道吗?和喜欢的女孩子再次见面时,要记得带花。”

道袍簪花的少年,弯着狐狸眼看她娇娇俏俏的背影:“我知道呀。”

次日清晨。

芭蕉院里的那只老母鸡还睡在鸡窝里。

萧宝镜趁着衙役们不在,偷走了红嫁衣的碎布,揣在怀里出了县衙。

刚走到枇杷园,就瞧见商病酒揣着手站在门口。

他道:“小公主惯有偷东西的毛病。郡守府的白鞋,清音楼的鸡,县衙的红嫁衣……”

萧宝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原来她背地里干的那些事,他都知道!

她含羞带臊地反驳:“谁偷东西啦?我这是拿,是拿!”

“那你要把这几块破布拿哪儿去?”

“这不是破布!”

萧宝镜快步踏进了枇杷园。

萧潜已经命人好好安葬了霍莺莺,那些吊死在绣楼里的“纪淮生”们,也被各自安葬。

原本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绣楼,如今看来只是破败不堪的断壁残垣,园子里的枇杷树倒是依旧葳蕤茂盛。

萧宝镜在一棵枇杷树下找到霍莺莺的坟冢,用一块嫩黄锦布仔细包裹好红嫁衣的碎布,才小心翼翼葬在了霍莺莺的坟冢旁。

她又从挎包里取出几颗鸡蛋,供在了两座相依相挨的坟前。

她仰头对商病酒道:“红嫁衣说,霍小姐临终前身无分文,只能以园子里的枇杷充饥。这些鸡蛋,她肯定喜欢吃。”

是芭蕉院里面那只老母鸡下的蛋。

她和窈窈昨晚放在锅里煮熟了,又拿苏木染成大红色。

红鸡蛋代表喜庆。

她为霍莺莺和红嫁衣庆贺她们大仇得报,来路光明。

园子里清风拂过,枇杷叶簌簌作响。

往出走的时候,商病酒伸手从高处的枝桠上摘了一颗熟透的枇杷。

锋利的指甲慢条斯理地剥开枇杷皮。

果肉金黄绵密。

萧宝镜吞咽口水:“你吃的明白吗?要不……”

不等她说完,商病酒张嘴吞掉了那颗枇杷。

萧宝镜:他吃什么都不带嚼的!

暴殄天物!

她正惋惜,却见商病酒横空递过来一根新折的枇杷树枝。

枝头结满了熟透的枇杷,橙黄橙黄的,挤挤挨挨簇拥在绿叶里,像是一堆小灯笼。

“给……给我的呀?”

萧宝镜惊喜地抱住树枝,抿住上扬的嘴角。

虽然卖货郎早就识破了她伪装戏偶的谎言,又经常故意捉弄她,但平心而论,他对她还挺好的。

在这座奇怪的园子里,他救了她两次呢!

她抱紧枇杷树枝,突然仰起头,声音又甜又脆:“卖货郎,谢谢你!”

商病酒揣着手,垂眸看她。

几线金色的阳光穿过枝桠,将少女娇艳白皙的小脸分割成明暗的光影,她脸颊上的绒毛细微可见,乌润润的杏眼里漾开他簪花的容貌,她笑得很甜,宛如融化的蜜糖。

风吹来她怀里枇杷果的酸甜芬香。

少年磨了磨尖牙。

她看起来……

比枇杷要更好吃。


铃红望了一眼萧宝镜戴在腕间的银镯子。

是清亮亮的圆条银镯子,缠着鲜艳的红丝线,她撑船的时候,在很多同龄小姑娘的手上见到过。

但那些小姑娘家里条件好,爹娘把她们宠得娇娇的,她们总是戴着银手镯、踩着绣花鞋,成群结队坐她的船,去吊脚楼上看戏。

她们的模样娇贵又矜持,银手镯上的铃铛在河风里叮铃作响,和她们的声音一样清脆悦耳。

她搅了搅肉汤,低垂的眉眼带着倔强,抢在纪山川说话前脆声道:“我不喜欢银镯子。”

眼见商病酒还要搞事,萧宝镜使劲儿按住他的手。

少女的掌心温软细嫩,紧紧贴覆在他的手背上。

商病酒挑了挑眉,满意地没再闹事。

纪山川捧着碗,用余光悄悄瞅了眼铃红,又悄悄瞅了眼萧宝镜的银镯子。

他没说话,却把银镯子的样式暗暗记在了心里。

庙里正气氛尴尬,孙阿娘突然急匆匆找了过来。

“幸好四儿在破庙门口看见了你们的船,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她捋了捋蓬乱的花白碎发,焦急地抓住纪山川,“纪丞相辞官回乡,刚才走水路到了城里,好大的阵仗!纪家派了人来寻你,就在梧桐桥上等着,你快快去见他们!”

“阿娘!”纪山川挣开他的手,“我虽然姓纪,但我又不是纪家的孩子,纪家人找我干什么?!我不去!”

“他们说你就是当年被闻夫人丢出来的孩子,是纪淮生纪大人和府里丫鬟的私生子!闻夫人容不下你,才命人把你丢在了梧桐桥上,这些年因着闻夫人的缘故,纪淮生始终不敢把你带回府相认。”孙阿娘激动不已,“只是如今纪淮生被太子斩了,闻夫人的两个孩子又在前些年夭折,纪家的孙辈里面就剩你一个独苗苗!纪丞相辞官回乡,定是存着好好栽培你的心思!山川啊,你的富贵日子在后头呢!”

“我——”

纪山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阿娘强拉硬拽地带出了破庙。

铃红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完全不明白纪山川怎么突然变成了纪家的小公子。

雾眠帝姬不知何时飘了出来,凝视庙外河上的灯火,眼底浸润着一片凉意。

庙里,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

萧宝镜认命地撑开一把纸伞,坐在箱笼上,质问商病酒:“你刚刚为何提起银镯子的事情?多叫人难堪呀。”

“随口说说而已。”

“你那是随口说说吗?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就你买得起,别人都买不起。你买得起,还不是带我住破庙?喏,人家如今可是成了纪丞相的亲孙子,说不定将来还能飞黄腾达。而你呢,你还要上京赶考,说不定呀,还得多考几次,才能考上功名呢。”

少女握着伞柄,眉眼流转着娇纵。

随着她歪头,满头羽毛簌簌轻颤,又俏又乖。

商病酒揣着手笑,转移话题:“小公主今日出门干什么去了?”

“赚钱。他们说我长得好看,要我在三日后的游神盛会上扮演湘夫人,说是要奖励我足足五两雪花纹银呢。若是跟着游神队伍去邺京表演,还要再奖励我十两纹银。”

她轻盈地凑到商病酒跟前,羽衣裙蓬松招摇:“明年才是春闱会试,咱们要在邺京住好长一段时间。都说邺京物贵,你那点钱也不知够不够。我多赚点钱带在身上,总是好的。”

小姑娘杏眼圆润,仿佛清潭,可细数其中沙砾几颗。

商病酒弯起狐狸眼:“小公主好贤惠呀。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小公主为妻。”

萧宝镜原本正认真与他算钱,不期然被他夸了一嘴。

她怔了怔,脸颊迅速浮红。

她背转过身,无声地转动伞柄。

心里乱乱的。

卖货郎这话,是真心实意地夸她,还是期盼她早些嫁人?

在他眼里,她是累赘吗?

描画着一枝桃花的白纸伞在破庙里转着圈儿,陀螺似的停不下来,宛如少女混沌难言的复杂心事。

她忽而侧身回眸,负气道:“我自然是好的,才不需要你来夸奖!”

“你怎么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的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

“你——”

萧宝镜收拢纸伞,举起来就要揍他。

商病酒躲到雾眠帝姬身后,萧宝镜猝不及防,举起的纸伞已经打到了雾眠帝姬的身上。

雾眠帝姬的身形在原地消散,又在旁边聚拢,本就沉冷的脸色愈发阴寒。

萧宝镜:玩脱啦!

随着雾眠帝姬动怒甩袖,整座破庙都开始刮起刺骨的风雪!

商病酒拿起棺材板,打算挡在头上抵挡风雪:“借你干娘一用。”

萧宝镜一把抢过棺材板抱在怀里:“不准动我干娘!”

自打她拜了棺材板当干娘,即便雾眠帝姬动不动就招来风雪,她也不曾再生过病。

所以她还是很崇敬这位干娘的。

眼见风雪渐盛,几乎迷的人睁不开眼,商病酒干脆抓起她的后脖颈,带着她躲进了箱笼。

箱笼昏暗狭小,堪堪容纳了两人。

萧宝镜紧紧抱住棺材板,压低声音:“对了,我今天在湘夫人庙看见她的画像了!你猜她是谁?”

不等商病酒回答,萧宝镜神神秘秘地自问自答:“她就是雾眠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妹妹,纪丞相的夫人。”

两人距离很近。

近到商病酒能闻见少女身上的橘子花香。

她好香啊。

他饿了。

好想吃掉她。

他朝她靠近些,温温地“嗯”了声。

“听说她刚为纪丞相生下纪淮生不久,就病逝了,也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荒郊野岭……话说回来,她和纪淮生不是母子吗?怎么她听见孙阿娘提起纪淮生出了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萧宝镜说着话,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好挤呀!”

她整个人紧贴在箱笼一角。

隔着棺材板,商病酒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箱笼。

昏暗里,少年强势的气息紧紧缠绕着她。

萧宝镜本能地感觉到他灼热而又危险的目光。

她红了脸:“你……你挤到我了!你往那边退退!”

商病酒舔了舔薄唇,压抑住腹中饥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腿长,退不了。”


萧宝镜捧着石榴花纹青铜镜,呆呆盯着里面那张浓妆艳抹的稚嫩小脸。

她穿越了,穿成了一具彩绘衣妆的戏偶。

她从大红宫裙的宽袖里探出白嫩指尖,摸了摸缝在脖颈处的红线,忍不住发出尖锐爆鸣:“天呐!要不是身体僵硬,脖子和关节都缝着红线,谁看得出来这是一具戏偶?这皮肤,这眉眼,这也太逼真了!什么皮做的呀,古代匠人手艺这么好的吗?!”

院子外传来盘铃声。

萧宝镜连忙扔掉铜镜,藏进墙角那一堆彩漆木偶里。

这些木偶和正常人一样高大,男女老少都有,但不及她做工细腻精致,旁边一个穿鹅黄半臂襦裙的小侍女木偶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萧宝镜看不过眼,顺手帮她把眼珠子塞进眼眶。

盘铃声近,院子里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廊檐下。

萧宝镜连忙把视线放正。

她望向前方的瞬间,旁边的小侍女木偶忽然眨了眨眼,好奇地偷偷看她,在主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又恢复了僵硬的表情。

这座小宅院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卖货郎,每到天明就挑着装满各种小玩意儿的担子,去镇上叫卖胭脂水粉、簪钗绣鞋、布袋木偶。

萧宝镜看见他脱掉木屐踏进门槛,深青色道袍衬得他身姿修长清瘦,倒茶吃的时候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腕,连脚踝也瘦长伶仃,是标准的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模样。

明明是个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可他却喜欢学读书人戴飘巾,还要在鬓角簪一朵深红浅粉的芙蓉花,不簪花的时候就在腰间挂一张雪白狐狸面具,狐狸细长微挑的眼睛与他如出一辙,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眉眼昳丽,真像志怪奇谈里的狐狸书生。

卖货郎放下茶盏,走向窗边那座低矮的妆奁:“铜镜怎么扔在了这里?”

萧宝镜呼吸一窒。

见卖货郎没有过多怀疑,只是把掌镜放回香檀木镜架上,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要是这个卖货郎发现她乱跑乱动,大约会以为戏偶成精了吧?

也许他会上报官府,然后烧死她。

夜里下了细雨,窗外芭蕉窸窸窣窣。

卖货郎点上一盏油灯,突然走到墙角,把萧宝镜拦腰抱起。

萧宝镜的瞳孔微微缩小,一颗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抱她干嘛?

难道他想……

他想那啥她?

变态啊!

好在卖货郎只是把她放在了窗边的妆奁前。

他给她重新梳了繁复美丽的宫廷发髻,又用尾指挑了些大红胭脂,在她的唇瓣上一点点匀开,指腹温凉动作细腻。

萧宝镜绷着小脸,悄悄望去。

少年垂着眼,细密纤长的睫毛在他脸颊上覆落阴影,遮住了他乌润幽深的瞳珠。

终于抹匀胭脂,他弯起狐狸眼,夸奖道:“谁家的小公主这么漂亮?哦,是我家的呀……”

他的嗓音温柔清润,上翘的尾音像是带着无数小钩子,钩的萧宝镜心里痒痒的。

这人怪骚的。

卖货郎的目光又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这只香囊旧了,明天卖完货,就给你买一个新的。”

他转身开始做手艺活儿,从竹筐里取出红色丝线和一把铜钱,似乎是打算编织一根手绳。

但他不满意手绳的造型,编了拆、拆了编,一个时辰过去也才编到一半。

萧宝镜暗道难怪这卖货郎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身为手艺人做事情却如此磨叽,一个晚上才编一根手绳,能赚到钱才怪呢。

夜渐深。

卖货郎把编好的铜钱手绳放进货篓,吹熄油灯,上床睡觉。

雨停了,月光照进一室清辉。

萧宝镜白天已经睡够了,看了眼木榻上睡熟的少年,放心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开始在这座小宅院里乱逛起来。

卖货郎虽然独居,可宅院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小庭院里栽种着葳蕤茂盛的芭蕉和芙蓉,檐角挂了一只古朴的青铜兽首铃铛,大约因为家境贫寒,橱柜里没有肉和菜,米缸里也没有米。

“都穷到揭不开锅啦。”

萧宝镜脑补出卖货郎的身世:

本是读书人,无奈父母早亡,为了筹措上京赶考的花销,只得暂时当了卖货郎。

真是可怜。

她逛完小宅院,决定去镇子上瞧一瞧。

可惜这具身体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走起路来关节僵硬,她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小镇上弥漫着薄雾,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借着月色,萧宝镜瞧见远处楼阁建筑破旧古老,隐隐绰绰地掩映在雾色里,能瞧见窗后透出一盏盏幽青烛火。

萧宝镜终于走到了街上。

明明是深夜,可所有商铺依旧大门敞开,青灯如昼。

萧宝镜路过一间米铺,想起卖货郎都穷得不揭开锅了还要给她买香囊,不禁取下一根金簪,打算换些白米报答他。

她摸了摸僵硬的脖子,艰难地发出音调:“掌、柜、的,买米。”

中年掌柜坐在破旧发黄的竹椅上,没理她。

萧宝镜重复:“买、米。”

掌柜还是没理她。

她走上前:“买——”

像是鸭子被捏住了脖子,剩下的一个字硬生生掐死在了咽喉里。

萧宝镜呆呆看着掌柜那张遍布木头纹理的脸,以及脸上用彩漆描画出来的五官,陡然竖起一身汗毛。

她转身就走。

胡乱闯进其他商铺和民宅,里面的男女老幼也都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有的在哭有的在笑,透过灯烛看起来异常诡异。

阴风阵阵,吹熄了商铺外的一盏盏青色灯笼。

无数白色纸钱从长街尽头涌来。

萧宝镜扶着墙壁,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卖货郎的小宅院。

她重重锁上庭院的门栓,后怕地靠在门后,不停抚摸胸口。

镇子上没有活人。

住在这里的,都是穿着彩色衣裳的木雕人偶!

这根本就是个死掉的镇子!

眼见天色破晓,萧宝镜重新跪坐到妆奁前,维持着昨夜的姿势。

心里却像是打着一面小鼓。

如果镇上根本没有活人,那么卖货郎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他每天去镇上叫卖货物,又是卖给谁呢?


纪淮生在床笫间搂着霍莺莺,与她耳鬓厮磨:“反正我一定会娶你,所以失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如今我爹娘族亲远在邺京,无法为你准备三媒六聘,正好我明日就要离开,要不你与我一起走吧?你美貌乖巧,我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等生米煮成熟饭,咱俩有了孩子,就不怕你爹娘不答应了。”

少女懵懂,沉浸在花言巧语里。

她果真收拾了包袱,半夜随他悄悄离开了陵州。

她在路上买了一匹红绸,一边赶路,一边满心欢喜地绣制嫁衣。

直到抵达蓉城,她也依旧坚定地认为,纪淮生会娶她。

可这个时候纪淮生已经收到家里的来信,催他尽快回京赶考,又说为他挑了闻太师之女为妻。

纪淮生就把霍莺莺安顿在枇杷园,仍是柔情蜜意的姿态:“春闱在即,与你在一起,我无法专心读书。不如你先住在这里,等将来我高中进士,再带着八抬大轿前来娶你。莺莺,你是世上最了解我的女人,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是蟾宫折桂,而是与你耳鬓厮磨长相厮守,做一对神仙眷侣。”

霍莺莺毫不怀疑他的真心,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她孤零零待在园中,一边绣嫁衣,一边等他来娶她。

最煎熬孤单的那些夜晚,她在烛火下捧着红嫁衣,同它絮语她和纪淮生的点点滴滴,轻抚着它的大红缎面,告诉它她有多么思念纪淮生。

冬去春来,园子里的枇杷树又多一个年轮。

她等了又等,等到来年春天春闱放榜,终于听说他中了进士。

霍莺莺满心欢喜。

她以为他终于要来娶她了,可是却听说他早在去年冬天,就和闻太师家的千金完婚了。

原来他那么着急地返回邺京,不是为了赶考,而是为了完婚。

她写信质问他,得到的回复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他给的解释是他原本打算接她上京的,只是府里太忙,一时忘记了她,叫她自己回家找个好男人嫁了。

他一时忘记了她,多可笑的理由!

他把她遗忘在这座枇杷园,就像遗忘一件衣裳那样简单!

霍莺莺捧着绣好的嫁衣坐在廊下。

泪珠滴落,把嫁衣染成更加鲜红的颜色。

她含着泪眼,拿起针线,慢慢在裙裾上绣了八个字:再也不要相信男人。

再也不要相信男人……

后来,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也渐渐花完了。

但她没脸回家,没脸去见自己的爹娘和兄长。

枇杷园一年年荒草丛生。

她靠着枇杷果饱腹,直到最后香消玉殒抑郁而终。

临终前,她许愿再也不要遇见纪淮生。

她许愿忘记一切,下辈子依旧开开心心,依旧做爹娘和兄长的掌上明珠。

绣楼前,千灯万盏,璀璨如金海。

红嫁衣幻化成的少女,慢慢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霍莺莺死的那一天:“她很饿,她吃了好多好多枇杷。那些青青黄黄的枇杷还没熟透,几乎能把人的牙齿酸掉。可是她吃了好多呀,多到她死的时候,四肢纤细,肚子却像青蛙一样鼓着。”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她的表情却是笑着的:“值得吗?为了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值得吗?”

萧宝镜喃喃:“所以,受霍小姐的怨念影响,进入这座园子的所有人和精怪,都会渐渐忘记一切。而你每天都找一个男人成亲,把他装扮成纪淮生的样子,吊死在绣楼里,也是为了给霍小姐报仇。”

“我的法力不足以支撑我离开这座园子,去遥远的邺京。”红衣少女敛去了模仿霍莺莺时的温柔如水,眉眼倨傲地捋了捋发辫,“否则,我一定会去杀了纪淮生!”

少女戾气太浓。

萧宝镜正苦思冥想如何化解这份戾气,萧潜突然拿剑指着她大喝:“你这妖孽!纪淮生始乱终弃固然可恶,可你这些年谋害人命,可知又有多少无辜的家庭因为你而妻离子散?!妖孽,我今夜就砍了你!”

剑光如芒。

红衣少女面如寒霜,毫不犹豫地接招。

两人又交手了二十招,红衣少女突然探出锋利的指甲,挑断了萧潜手腕上的山鬼手绳。

手绳掉落在地,须臾化作光芒消散。

少女不再有所顾忌,狞笑间身后阴风大作,乌云蔽月,满园灯烛骤然熄灭!

无数精怪妖鬼从黑暗中涌出,似要把萧潜他们撕成碎片!

萧宝镜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

这算不算解除封印,触发终极boss?!

她正紧张,一团柔和光芒突然亮起。

是卖货郎提在手里的那盏红灯笼。

卖货郎一手稳稳抱着她,一手提着灯笼,弯起的狐狸眼笑意温温:“燈燈灿烂,灾厄退散。”

他语调古老,像是吟诵某种上古的咒语。

随着他话音落地,才不过顷刻之间,红灯笼光芒大盛!

光芒所及之处,大半座枇杷园都被照亮!

精怪妖鬼无处遁形,纷纷惨叫着逃进了远处的黑暗里。

红衣少女以袖掩面,原本凶恶狰狞的表情,此刻却像是再也坚持不住,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化作一袭华光璀璨遍染鲜血的红嫁衣,甩着宽袖倏然逃走。

萧宝镜:“……”

好想尖叫。

不是,卖货郎有这本事,他居然吃不饱饭?!

他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

他们在园子里兜兜转转这么多天,究竟算什么呀?!

算他们倒霉吗?!

众人在红灯笼的引路下,平安无恙地踏出了园子。

天边破晓。

萧宝镜心有余悸地回眸张望,看见匾额时不由一愣:“忘园?”

萧潜喃喃:“忘园、忘园,霍小姐被纪淮生遗忘在这座园子,她痛苦到希望自己忘记一切……那位霍小姐的遭遇,真是叫人唏嘘。”

众人说话间,在园子里丢失的记忆悄然回到了脑海里。

萧潜剑眉轻锁,周身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改变。

虽然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肮脏的衣衫,可龙章凤姿之态毕露,活脱脱一位含蓄内敛端肃清冷的王孙公子。

“太子殿下!”

终于找过来的东宫随从们乌压压跪倒一片:“臣等救驾来迟,望太子恕罪!”

他是太子?!

萧宝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萧宝镜气愤:“腿长了不起吗?!”

“就是了不起呀。”商病酒撩起半截道袍,“喏,我的腿有这么长。”

他伸手把棺材板放到旁边,让萧宝镜看他的腿。

少年穿着牙白中裤,腿部肌肉线条紧绷,委身在这只小小的箱笼里显得十分委屈。

两人在箱笼里对面而坐,他靠得那样近,仿佛萧宝镜是被他用长腿紧紧圈在怀里。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萧宝镜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

她面红耳赤,不敢多看:“好了,我知道你腿很长行了吧!”

也不知雾眠帝姬还在不在生气。

她想着,悄悄抬起一条缝隙。

猝不及防对上雾眠帝姬冷冰冰的眸子。

萧宝镜哑然片刻,讪讪掀开箱笼,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打你的……”

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举目四望,破庙积着厚厚一层雪,就连那尊坍塌的神像都凝结成冰了!

雾眠帝姬没有搭理她的道歉,只红着眼睛抬起宽袖,用袖口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萧宝镜:什么意思啊?

她求救地望向商病酒,少年揣着手笑意温温,摆明了没有要掺和进来的意思。

“那个……”萧宝镜挠了挠头,想起雾眠帝姬黑洞洞的没有舌头的嘴,干脆翻出箱笼,从货篓里找到笔墨纸砚,“如果你无法开口说话,那就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吧?”

她殷勤地铺纸研墨,恭敬地递给雾眠帝姬一支狼毫笔。

雾眠帝姬却没有伸手去接。

萧宝镜眼巴巴地看着她:“帝姬姐姐?”

雾眠帝姬沉默地抬了抬宽袖。

她没有手。

只一瞬,长袖重新垂落,遮住了不堪入目的伤口。

雾眠帝姬背转过身,用袖口虚虚托举那面青铜双鱼铜镜,安静地梳妆打扮。

帝姬的侧影优雅高贵,好似一副展开的工笔仕女图。

破庙里还在落着簌簌细雪。

萧宝镜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她口不能言。

她手不能写。

可她明明是高贵的帝姬,是纪丞相的夫人,是为湘水郡祈求风调雨顺的神使。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是察觉到萧宝镜惊愕的目光,雾眠帝姬侧身回眸,又冲她抬起宽袖,用袖口定定指着一个方向。

萧宝镜:她不懂啊!

她真的看不懂啊!

商病酒揣着手,笑容灿烂:“是纪家祖宅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

“湘水城依水而建,纪家祖宅就在所有水系交汇的中心点,占据着最高的地势。刚进城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呀。”

“那……”萧宝镜狐疑地望向雾眠帝姬,“那她是想让咱们送她回家?”

听见“回家”两个字,雾眠帝姬浑身一颤,眼眶更红。

萧宝镜试探:“帝姬姐姐,你想回家?”

雾眠帝姬重重点头。

萧宝镜立刻望向商病酒,杏眼晶亮:“卖货郎,咱们明天就去纪府吧?对了,咱们不认识纪家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让咱们进去……”

“怎么不认识?”商病酒似笑非笑,“你不是认识你的纪公子吗?”

萧宝镜瞪着他。

这厮语气怪怪的。

她脆声:“什么叫‘我的纪公子’?我和他又不熟。”

“不熟还夸人家厉害。”

“他每年端午都能赢一只鸭子,怎么不厉害了?”

“呵,赢一只鸭子也算厉害?”

“赢一只鸭子怎么不算厉害?帝姬姐姐,你来评评理,你说纪山川每年都能赢龙舟赛,抱一只大肥鸭子回家,算不算厉害?”

雾眠帝姬为难地看了看萧宝镜,又看了看商病酒。

半晌,她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有了好主意。

她优雅地抬起袖管,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就连周围飘落的雪花,也变成了爱心形状。

萧宝镜:“……”

破庙里冷,少年的掌心显得格外温热。

她只贪了两秒的温暖,就脸颊浮红,迅速抽回小手,嘴上道:“这人怪讨厌的,我才不要和他握手言和呢。”

破庙里的雪下了一宿。

萧宝镜抱着棺材板,拢着厚实的被褥睡在箱笼里,直到日上三竿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商病酒已经收拾好了货篓。

萧宝镜系好盘扣和衣带,确保缝合在身上的红丝线没露在外面,才把棺材板往箱笼里面放。

商病酒似笑非笑:“小公主的东西,凭什么让我拿着?”

“你——”

萧宝镜语噎。

她知晓卖货郎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置气,可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的东西凭什么让他拿呢?

“小公主要是承认纪山川不厉害,我就替你拿。”

萧宝镜咬牙。

这人的心眼子,简直比针尖儿还小!

她干脆自个儿抱起棺材板:“我自己干娘,自己抱着,不要你管!”

她说的时候很是潇洒。

然而走出破庙,渐渐就有些后悔了。

雾眠帝姬隐去了身形,轻飘飘地坐在棺材板上。

她没有重量,不曾给萧宝镜增添负担,只是有她在的地方就会不停下雪,导致萧宝镜走在大街上,四周都是春夏之交的艳阳天,就只有她一个人头上在下雪!

四周路过的百姓忍不住回望这一奇观。

“五月飘雪,稀罕啊!”

“小姑娘必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萧宝镜:“……”

萧宝镜小小声地商量:“那个,帝姬姐姐,你能不能去卖货郎头上坐着呀?”

雾眠帝姬听而不闻。

她依旧坐在棺材板上,举着双鱼铜镜,用袖口卷起螺子黛,优雅描眉。

萧宝镜几乎能想象出她的心理活动。

她可是先帝最疼爱的亲妹妹,贵为帝姬,从来都是她命令旁人,旁人岂能命令她?

叫她挪个位置?

那是以下犯上刁民行径!

刁民萧宝镜欲哭无泪。

终于来到纪府后门,因为纪丞相辞官归乡的缘故,纪家祖宅热热闹闹的。

萧宝镜请人向纪山川通报了姓名,府里的下人还算和气,很快就领着她进去了。

两人踏进内宅,却见纪山川正和铃红僵持在院子里。

铃红别过脸:“以后你当你的纪家公子,我撑我的船,你别找我了!”

孙阿娘站在旁边,劝道:“纪丞相不是答应了山川,让咱们跟着他一起住进纪府吗?铃红啊,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呀?”

“阿娘!”铃红拽着她的手,想把她拉走,“他姓纪,你姓孙,咱们怎么能是一家人?他和那个姓纪的黑脸丞相才是一家人呢!咱们回梧桐桥去,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哪配住这样好的大宅子?”

纪山川快步上前拦住她,眼里的哀伤几乎快要溢出来:“铃红,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说这种话,是存心让我难过吗?!”

商病酒揣着手,倾身凑到萧宝镜耳畔:“你的纪公子,和他的小青梅吵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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