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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版小说替嫁给清冷世子后,娇软婢女要翻身by玉萦赵玄祐

归宴酒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晨间的清风自外吹来,吹得玉萦发丝飘起。她双目通红,眼中尽是恐惧和害怕,哀求道:“夫人,昨晚奴婢喝醉了,奴婢什么都不记得了。”报仇是必须的。不过,她眼下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绝不能冲动行事,必须步步为营,积蓄力量。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们可以演戏骗自己,玉萦也可以!周妈妈怒斥道:“好一个什么都不记得!”“奴婢不敢欺瞒夫人,想来是喝酒误事……真不该喝那杯酒的。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千万不要撵奴婢出府。”玉萦心里有数,对方既不会打板子,也不会撵她走,只尽心演戏。“私自爬床不是小事,”宝珠叹道,“我也没法帮你求情。”周妈妈板着脸,恶狠狠地说,“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不打得她皮开肉绽,往后别的小蹄子有样学样,那就乱套了的。”“要不...

主角:玉萦赵玄祐   更新:2025-01-07 18: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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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玉萦赵玄祐的其他类型小说《完结版小说替嫁给清冷世子后,娇软婢女要翻身by玉萦赵玄祐》,由网络作家“归宴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晨间的清风自外吹来,吹得玉萦发丝飘起。她双目通红,眼中尽是恐惧和害怕,哀求道:“夫人,昨晚奴婢喝醉了,奴婢什么都不记得了。”报仇是必须的。不过,她眼下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绝不能冲动行事,必须步步为营,积蓄力量。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们可以演戏骗自己,玉萦也可以!周妈妈怒斥道:“好一个什么都不记得!”“奴婢不敢欺瞒夫人,想来是喝酒误事……真不该喝那杯酒的。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千万不要撵奴婢出府。”玉萦心里有数,对方既不会打板子,也不会撵她走,只尽心演戏。“私自爬床不是小事,”宝珠叹道,“我也没法帮你求情。”周妈妈板着脸,恶狠狠地说,“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不打得她皮开肉绽,往后别的小蹄子有样学样,那就乱套了的。”“要不...

《完结版小说替嫁给清冷世子后,娇软婢女要翻身by玉萦赵玄祐》精彩片段


晨间的清风自外吹来,吹得玉萦发丝飘起。

她双目通红,眼中尽是恐惧和害怕,哀求道:“夫人,昨晚奴婢喝醉了,奴婢什么都不记得了。”

报仇是必须的。

不过,她眼下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绝不能冲动行事,必须步步为营,积蓄力量。

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们可以演戏骗自己,玉萦也可以!

周妈妈怒斥道:“好一个什么都不记得!”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想来是喝酒误事……真不该喝那杯酒的。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千万不要撵奴婢出府。”

玉萦心里有数,对方既不会打板子,也不会撵她走,只尽心演戏。

“私自爬床不是小事,”宝珠叹道,“我也没法帮你求情。”

周妈妈板着脸,恶狠狠地说,“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不打得她皮开肉绽,往后别的小蹄子有样学样,那就乱套了的。”

“要不,打十个板子吧?二十个实在太重了。”宝珠假惺惺地说。

“不重罚怎么杀一儆百?”

清风拨得窗纱上的银钩轻响,听着奴婢们七嘴八舌的话,崔夷初神情依旧淡淡的,只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她手上拿着一把紫檀木手柄的宫扇,扇面是她亲手画的一对鸳鸯,画工精湛,栩栩如生。

“玉萦,昨夜你当真是醉了,全然不知情的?”

她出身高贵,无论几时说话都是用这种悠长温婉的语调。

当初人牙子把玉萦领到靖远侯府的时候,她便是用这样温柔可亲的语气说话,询问玉萦年纪、祖籍,家中还有什么人。

又给她取名玉萦,留在花房做事。

玉萦一直认为,崔夷初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妃子,姿容绝美,又心地善良。

哪怕自己喝了几杯酒就莫名其妙爬了赵玄祐的床,哪怕后来怀孕被送去了庄子,她对崔夷初也没有半分怀疑。

直到前世被活活捂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崔夷初高贵淡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歹毒的心。

她真是傻,竟然以为崔夷初是好人。

想到前世种种,玉萦恨意再度翻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崔夷初拿漂亮冷漠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倒没有多想。

世子爷是武将,看着就是个手重的,玉萦年纪尚小,又是花苞之身,昨夜只怕被折腾得够呛。

此刻她以性命威胁,玉萦这样没见识的丫鬟,吓得发抖也在情理之中。

“夫人问话呢!说话!”宝钏推了玉萦一把。

玉萦一时没站稳,往前扑了一步,跪趴到了地上。

看着玉萦脖子上露出的红痕,崔夷初薄唇轻抿,关切道:“你这身上……世子也真不懂怜惜人。”

怜惜是不可能怜惜的。

她不敢给世子下药,为了瞒天过海,特意让厨房做了许多助兴的菜式,牛鞭鹿茸,应有尽有。

面对灌了催情药的玉萦,但凡赵玄祐是个真男人,便不可能怜惜得了。

只不过,一切都是她布置的,看着玉萦这些饱受摧残的模样,她却厌烦得紧,只强忍着关怀。

贱蹄子一个,若非自己不能生育,何至于让她爬上床呢?

“夫人明鉴。”玉萦低下头,努力不去看对方的眼睛,逼自己冷静下来,“奴婢不记得见过世子,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奴婢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什么都想不起来。”

此话一出,屋里的主仆四人皆是目光闪烁。

还是老练的周妈妈先开口:“死到临头还想狡辩!昨儿夫人赏菜赏酒,仆婢们吃的喝的都是跟主子们一样的,你不知道谢恩,到来说主子赏的是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何居心?”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是奴婢的错,不胜酒力就不该饮酒,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命。”

崔夷初顿了一会儿,缓缓道:“昨儿那果酒是我娘亲手酿的,埋了足足七年才挖出来,喝着甜丝丝的,后劲儿极大,你这傻丫头到底喝了几杯?”

“四杯。”

可不是么,昨儿宝珠一劝再劝,一会儿说夫人的心意不可辜负,一会儿说跟喝香露一样,连哄带灌让玉萦把掺了催情药的果酒喝了。

“怪不得。”崔夷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拿着宫扇,静静注视着玉萦,“四杯下肚,别说是你了,壮汉都能撂倒。”

玉萦初经人事,双颊泛红,娇柔无力,似刚被雨水浇灌的海棠花一样妩媚。

像她,却比她更媚骨天成。

她神情微变,目光意味深长。

周妈妈眼珠子一转,适时开口:“夫人该不会要抬举她吧?”

“我这阵子一直病着,小日子隔三差五的来,身上极不爽利。世子爷在外戍边一年,这回京了也不能侍奉他,真不知该怎么跟世子说。若让你侍奉世子,你可乐意?”

“夫人真的不罚奴婢?”玉萦小心翼翼地问。

崔夷初笑了一下,“做错事,自然要罚。”

宝珠得了崔夷初的眼神,适时把话挑明:“夫人要你侍奉世子,但不是以通房的身份,明白吗?”

“奴婢不明白。”玉萦摇了摇头,一脸惶恐地看向崔夷初,“夫人,奴婢若不是通房,还怎么伺候世子爷啊?”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夫人如今身子不好,世子爷偏最喜欢夫人,夫人不想让世子爷扫兴,所以夜里让你替她侍奉世子。”周妈妈见玉萦一副傻样,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那不会被世子发现吗?”

周妈妈被玉萦追问得没法了,只好道:“你的身形、模样,恰好跟夫人有几分相像,只要你少说话,不会被发现的。”

对崔夷初来说,玉萦越傻越好。

因此看着玉萦迷糊的模样,她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温和地朝玉萦笑:“这回懂了吗?”

懂,当然懂。

前世,玉萦就是这么一夜一夜摸黑爬到赵玄祐的榻上,刻意矫了声音,掩了面容,替崔夷初尽妻子之责。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元青提着水壶进屋的时候,赵玄祐刚好把看完手中的书。

“熏香了?”赵玄祐问。

他常年在外行军,从不像京城贵族那般熏香带香囊。

刚回京时,一进流芳馆便觉得香气腻人,屋里香炉里时时焚着香,身上寝衣染过冷香,她的发丝和肌肤也是带着香气的。

宿在流芳馆的日子多了,他渐渐地喜欢闻这香味儿了。

“不是熏香,是花香,”元青道:“是夫人吩咐花房在泓晖堂摆些茉莉,我想着是夫人的吩咐,就让玉萦进院里布置了。”

玉萦?

赵玄祐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怀抱紫薇花的婉丽身姿。

那晚她走过来的时候,身上也是带着一股香风。

“爷不喜欢?那我让玉萦搬走。”见赵玄祐不说话,元青以为自己做错事了。

赵玄祐蹙眉看他一眼,用不着说话,元青会过意来,咧嘴一笑退了出去。

他站起身,在书架上重新挑了一卷书。

靖远侯府世代从军,但侯府公子们的学习教养与京城其他高门并无分别,六岁开蒙读书,只是同时要修习武艺和兵法。

是以赵玄祐并非莽夫,而是文武兼修,既能提笔写文章,也能策马安天下。

翻了没两页,赵玄祐抬头往窗外看去。

时值浓夏,泓晖堂里满院幽绿,苔墙的墙角摆了一排茉莉,茉莉花极小极白,既不张扬,也恰到好处地点缀了单调的绿色。

位置倒是挑得极好。

赵玄祐方才看得专注,没留意她是几时摆的花。

他垂下头继续翻书,看了两行又抬头,忽而眼前一亮。

玉萦穿着一袭素色衣裳,手中拿着一把剪子,正专心致志地修剪横生的枝叶。

明明她穿得衣裳跟府里其他丫鬟一样,偏生她的身姿纤细轻盈。

云鬓间没有任何珠钗金饰,眼角眉梢却依旧带着一抹风情。

赵玄祐深深盯着她。

这种关注并非出于色心,而是从第一次遇见玉萦开始,心中就有一种来得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两人早已见过。

是因为她长得像夫人吗?

的确像,可见到夫人的时候,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窗外的玉萦修剪完了那几棵茉莉,转过身来,目光不经意间与书房里的赵玄祐对上。

玉萦恭恭敬敬朝他福了一福,径直往前去打理其他的花,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赵玄祐看着她的背影,收回目光重新翻书,令自己不再想玉萦的事。

她是夫人身边的丫鬟,若是太在意,只怕夫人会不高兴。

还没看完一页,元青又走了进来。

赵玄祐看书时素不喜人打扰,脸色一沉,看得元青心惊。

“世子,”元青硬着头皮道,“凤棠姑娘来了,说要给世子请安。”

“谁?”赵玄祐冷冷问。

元青无奈道:“凤棠姑娘,昨儿跟着世子从平王府来的。”

原来是那舞姬。

赵玄祐对她毫无兴趣,也没什么印象,压根记不住她叫什么名字。

“收下东西,赏你吃了,往后她再来不必进来通传,撵走就是。”

“是。”

元青折身出去的时候,玉萦正好在给门前那几盆花擦拭叶片。

“凤棠姑娘,世子这会儿正在看书呢,最烦旁人打扰,你还是回去吧。”元青想着她是从王府来的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

玉萦早已知道昨晚府里来了个舞姬,见到这场景,立马猜出是眼前这女子。


“世子。”

赵玄祐一把拉了她入怀:“站着发什么呆?”

赶着回侯府,便是为了这价值千金的春宵,他拥着她,将一身力气尽数卸下。

待玉萦回过神来,外头已经月上中天了。

帐幔遮掩的床榻上,玉萦柔若无骨,格外妩媚。

她白日里睡足了,这会儿倒是精神,攀住他的胳膊道:“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了。”

“打发个奴婢而已,用不着谢。”赵玄祐说得轻描淡写,“往后这府里再没有人能对你指手画脚了。”

“侯府里有世子在,的确是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不过……”玉萦故意拉长了声音,今晚是最后一次利用崔夷初的身份做事,可得好好把握,送她一份大礼才好。

赵玄祐搂着怀中娇软的人儿,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可有不妥?”

“周妈妈是兴国公府的老人,侍奉我娘许多年,如今知道她贪得无厌,可她在兴国公府那么多年,怕是知道不少府里的事情,我怕她会乱说。”

“嗯?”

周妈妈被赵玄祐下了狱,铁证如山,兴国公府明面上自然是不会去要人的。

再者,兴国公爵位虽高,在朝中的权势却不及手握兵权的赵玄祐,即便去要人,知府也会偏向赵玄祐。

周妈妈跟随兴国公夫人多年,数不清干了多少坏事,既然救不出来,那她对兴国公府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崔夷初草菅人命,她的爹娘自然是更胜一筹,一定不会留下周妈妈性命。

既如此,玉萦便可大做文章。

“我担心周妈妈在牢里乱说话,影响爹娘声誉。”

“所以?”赵玄祐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语声明显淡了些。

听出他不高兴,玉萦愈发欢喜。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周妈妈闭嘴?”

玉萦撂下这句话后,赵玄祐陷入了沉默。

他在想什么呢?

想他那位出身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夫人怎么会说出杀人灭口如此恶毒的话?

玉萦抿唇,神情讥讽。

跟崔夷初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比起来,灭周妈妈的口又算得了什么?

赵玄祐这就吃惊了,等到有朝一日知道自己头上顶着一片绿色的草原,又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当然了,玉萦并没有幸灾乐祸。

赵玄祐再怎么戴绿帽子,他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等闲定夺他人生死的权臣,轮不到她来笑话。

见赵玄祐迟迟没有说话,玉萦道:“世子觉得不妥?”

“她既是兴国公府的老人,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夫人不必担心。”

“我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爹娘那边……有些时候他们的行为我不赞同,可毕竟是我的爹娘。”

“周妈妈私吞侯府银子的案子她已经画押了,官府不会再审她,无须担心。”

赵玄祐的面子果然大,周妈妈送去官府才半日,这就审出结果了。

“有世子在,我当然放心。”玉萦倚着他的胳膊躺着。

赵玄祐只是轻搂着她,比起刚上榻时的急切,明显要淡漠了一些。

玉萦不知道自己往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借崔夷初的身份与他说话,到底不能把气氛弄僵了。

他这反应多少在玉萦的意料之外。

京城贵族都不拿奴婢的命当命看,尤其在崔夷初手底下,打杀都是常事。

没想到赵玄祐一个沙场征战过的将军,居然不想滥杀仆婢。

玉萦抓着他的宽大手掌,轻轻摩挲着他虎口处长年持剑结的老茧。


那女子约莫比玉萦大一两岁,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竟不比崔夷初差,彩纱盈袖,宫绦束腰。

单论模样,她不如崔夷初貌美,或许是因为自幼演习舞技,身段姣美,修长轻盈。

王府果然气派,一个舞姬居然能打扮得如此华美。

“那我什么时候来见世子合适呢?”凤棠问。

她说话的时候下巴一直微微昂起,并不似奴婢一般卑躬屈膝。

“世子公务繁忙,若是想见姑娘的时候自然会派人传话,糕点我先收下,放心,回头会呈给世子。”

想到昨晚赵玄祐的态度,这应该是推辞。

凤棠当然猜到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糕点递给元青。

“有劳了。”

“姑娘不用客气。”

凤棠转身之际,目光刚好跟玉萦对上,瞥见泓晖堂里有这般姿色的丫鬟,她心中猛地往下一沉。

难怪世子对她没有兴趣。

虽然不服,却没有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

“看什么呢?要吃糕点吗?”元青走到玉萦身边,拿起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玉萦收回目光,假装不认识地问:“那是谁呀?看起来不像是丫鬟。”

“当然不是,现在还不好说,往后你就知道了。”泓晖堂里都是男人,世子是肯定不会沾的,料想没几个护卫会吃点心,元青索性把食盒放在台阶上,“玉萦,看你忙得差不多了,把这糕点带回去吃吧。”

“这是给世子的,我不能拿。”

“拿着吧,这是爷赏下来的。”

玉萦见元青对自己还算友善,“哦”了一声应下,想了想,又道:“多谢了。对了,茉莉娇贵得很,往后我每日都会过来浇水捉虫,劳你跟守门的护卫说一声。”

“养花这么麻烦。”

“当然了,不然花房里怎么用得着十几号人。”

元青挠了挠头,说了声“知道了”便进屋去了。

玉萦收拾好工具,正提了食盒要离开,一转身,瞥见一脸阴沉的周妈妈带着两个婆子站在泓晖堂院外。

倒是把这该死的周妈妈忘记了!

周妈妈担着替崔夷初总领后宅管事的职责,每日都会在各处巡视,按说她不会到泓晖堂来,站在这里显然是知道了自己在此。

看样子,她已经去过花房了。

对上周妈妈快要冒火的眼神,玉萦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工具,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食盒往外走去。

她这般慢条斯理地动作,果真激怒了周妈妈。

原想着把玉萦带回流芳馆再行发落,但玉萦前脚刚跨出泓晖堂,周妈妈就忍不住斥骂:“你这小蹄子,打扮成这妖精模样,跑到这里想做什么?”

在周妈妈面前,说是崔夷初的命令就说不通了。

她是崔夷初的心腹,知道崔夷初最不想的就是让自己接近赵玄祐。

玉萦摆出恭敬姿态:“回周妈妈的话,世子想在院里摆些茉莉花,我这才刚忙完。”

“世子的命令?”此话一出,周妈妈怒不可遏,一把揪住玉萦的手腕,“花房的徐妈妈跟你说的可不一样。”

“是吗?”

原来她果真去过花房,知道自己以崔夷初的名义搬了花。

这借口并不周全,但着实没想到才一个多时辰就被拆穿了。

“你这小贱人,居然心机这么深沉,回流芳馆,看我怎么收拾你!”周妈妈知道泓晖堂不是说话的地方,拽着玉萦就要离开。

“放开我!放开我!”

三个凶悍的婆子一起上,玉萦有些难以招架,焦急之时,余光瞥见赵玄祐从泓晖堂里走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走路的?冲撞了世子不知道?”

玉萦微微一愣,将怀中的紫薇放得低一些,这才看到眼前站着个青衣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

小厮身后,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隐在夜色中。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一看那轮廓,便知是赵玄祐。

她在帐中见过太多回了。

赵玄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条小路是侯府粗使丫鬟婆子才会走的地方,搬花运菜不说,各房的恭桶都是走这条路送去清洗。

玉萦不及细想,低头朝他福了一福:“奴婢给世子请安。”

声音清亮,又夹带着一丝软糯,赵元祐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耳熟。

“你哪个院的?”

“回世子的话,奴婢是在流芳馆做事的。”

听到是流芳馆的丫鬟,赵元祐上前走了几步,挡在玉萦身前的小厮忙退到一旁。

玉萦适时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赵元祐相撞。

白日里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勾引他,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

“世子。”玉萦抱着紫薇花上前,再度屈身朝赵玄祐一拜。

赵玄祐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多少有些惊讶。

今晚是个晴夜,月光如洗,给安静的靖远侯府铺上一层淡黄的薄纱。

月光下的少女眉目如画,与怀中抱着的鲜花一般娇柔,薄薄的衣衫穿在身上,随着夜风摇曳,愈发显得娉婷婀娜,楚楚动人。

她的五官轮廓与崔夷初有几分相似,但丝毫不输以美貌扬名京城的崔夷初。

崔夷初是清冷的、纤细的,她却是妩媚的、婀娜的。

在这样的月色下,她这一抹媚色似乎更显出众。

不过,赵玄祐久经沙场、铁石心肠,怎么会为美色轻易迷惑,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丫鬟不仅模样像夫人,连这颤颤巍巍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耳熟。

“你叫什么名字?”

“玉萦。”

崔夷初添置的丫鬟都是用钗环玉宝来起名的。

她垂眸,委屈巴巴地解释道:“奴婢方才只顾着走路,未曾见到世子,冲撞了世子,求世子饶了奴婢这一回。”

赵玄祐堂堂世子,在外领兵打仗杀伐果断,自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置气。

何况这也怪不着这玉萦,今日他应酬回来,有几分醉意,困得厉害吧,这才贪图近路,从下人们进出的侧门进来了。

只是玉萦的模样与夫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求饶的声音,愈发赵玄祐忍不住回味起那一夜的滋味儿。

夜风一吹,他酒醒了几分,莫名躁动起来,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下去吧。”

“多谢世子。”玉萦抱着紫薇花默默退到一旁。

赵玄祐领着长随径直望去走去,待他走得远了,玉萦也并未跟上。

看他去的方向,应当是流芳馆。

若一前一后进去,崔夷初定然知道他们见过了。

想了想,玉萦索性转身往花房走去。

“爷不是说今晚歇在书房吗?”长随见赵玄祐大步流星走向流芳馆,忍不住好奇地问。

赵玄祐不置可否。

今儿他在王府里喝得多了些,身上带着浓浓酒气,原本是想歇在书房的,但现在嘛……他只想尽快见到崔夷初。

这一趟回京,夫人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惊喜,这桩婚事果然还是对的。

靖远侯年轻时受过伤,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因此他对赵玄祐寄以厚望,在赵玄祐十岁的时候便把他带到了军营,让他跟自己的老部下熟悉,手把手地教他武功和兵法。

等靖远侯夫人过世,靖远侯的身体亦再也支撑不了繁重的军务,年仅十五的赵玄祐挑起大梁,连立战功,稳住了侯府的权势,也因此耽搁了婚事。

等到祖母来信说想为他求娶京城第一美人崔夷初,他并无异议。

赵玄祐极少呆在京城,男女有别,他并未见过崔夷初,但祖母既然说好,想来是极好的。

只是他因为军务繁忙,直到婚礼前十日才回到京城。

他自觉愧对崔夷初,于是将聘礼多加了一倍。

新婚夜,当他挑起新娘红盖头的那一刹那,果真见到了一个清雅灵秀的美人。

只是美人柳眉微蹙,眼眸间有一抹淡淡的忧愁。

她起身朝赵玄祐盈盈一拜,说自己前两日得了风寒,病得厉害,洞房花烛夜怕是不能侍奉夫君。

赵玄祐虽是武将,但并非粗鄙之人,纵然心中失落,也知道体恤妻子,陪她三日回门后,他便奉兵部调令前去平乱,一去就是一年。

直到昨日回京,他才跟自己的妻子圆房。

光是这一晚的缠绵,已将赵玄祐过去一年的不满情绪一扫而空了。

“爷?”见赵玄祐出神地想着什么,长随忍不住问。

赵玄祐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流芳馆内,崔夷初刚洗过脚,正在喝安神汤,守院门的婆子见赵玄祐站在了门前,想着周妈妈的交代,忙高声通传“世子来了”。

赵玄祐微微蹙眉,面色不虞。

流芳馆里丫鬟婆子感觉一惊一乍的,早上他过来时也是这样在院里大声喊,像在防着他似的。

赵玄祐大步朝屋里走去,进了内室,见崔夷初穿戴齐整地迎了出来。

“爷回府了?”崔夷初的眼神十分惊讶,但谈不上什么喜色。

对上这个眼神,原本兴致勃勃的赵玄祐多少有些扫兴。

不过既是存了好好做夫妻的心意,他依旧坐到了崔夷初的身旁,沉下声音“嗯”了一声。

崔夷初这会儿稳住心神,已经瞧出他不大高兴,遂蓄了笑意,柔声道:“世子出门得晚,还以为要夜深才能回呢。”

这句话一出,赵玄祐的目光稍稍缓和:“宴席上酒喝得多,这会儿有些饿了。”

“我这就让厨房送过来。”

崔夷初说着起身,赵玄祐伸手拉住她:“让丫鬟去就好,何必你亲自去?”

“世子难得回京,我当然要事事操持,厨房余妈妈是我从公府带来的,手艺极好,我打小就吃她做的菜,世子也尝尝?”

赵玄祐松了手,崔夷初垂眸一笑,起身往外走去,宝珠低着头跟在她身边。

走到廊下,崔夷初吩咐丫鬟给赵玄祐煮一碗醒酒汤,又低声道:“给玉萦也煮一碗安神汤,随时听差。”

宝珠眸光闪烁,崔夷初察觉到异样,蹙眉问:“怎么了?”

“院里花有些枯了,玉萦这会儿在花房忙活呢。”

“不是让你……”

崔夷初淡漠的脸庞上顿时浮出怒意,见宝珠低着头,忽而明白过来,等到宝钏走上前来时,抬手便是一巴掌。

“蠢货!”


崔夷初此时总算是镇定了些,她抬眼看向元青,点头道:“世子能留在京城,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晚得好生张罗一个席面庆贺一番才行,元青。”

“夫人请吩咐。”

“等世子回府,便跟他说今晚在望月轩摆饭,我会把老太君请过来一起热闹。”

“知道了。”元青说着,朝崔夷初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玉萦正欲跟着他一块儿出去,却被崔夷初叫住。

“玉萦,这一大早的,你挺忙啊。”

“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崔夷初冷笑:“你一头扎进泓晖堂里,我哪儿敢吩咐你啊?”

玉萦听着她这话,觉得十分好笑。

当初要送她去服侍赵玄祐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抬举自己做通房的,如今倒是不装了。

玉萦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低头不语。

宝钏因知道崔夷初暂时不会杀了玉萦,心里恨极了她,见她这副扭捏作态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你敢去泓晖堂勾引世子,连周妈妈都败在你手里,可真是威风啊!”

“宝钏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在泓晖堂只是打理花草,周妈妈的事那日我都跟夫人说过了。”玉萦说着便委屈地直抹泪,“再说了,夫人都允了奴婢的通房身份,奴婢给世子打理花草又怎么了?”

说来说去都是骂她去勾引赵玄祐,当初为了让她隐瞒身份去服侍赵玄祐怎么不让她离得远一些?

“夫人是允了,可并没有说是几时,你这着急忙慌地往世子身边凑,是在逼夫人抬你为通房吗?”

玉萦含着眼泪看向崔夷初:“奴婢不敢,奴婢每回去泓晖堂都是在院里干活儿,不敢跟世子搭话的。”

她的眼睛生的漂亮,哭起来水汪汪的,看得崔夷初莫名厌烦。

“你既忙着泓晖堂的事,往后不必住在流芳馆了,回花房去吧。”

“是。”

玉萦喜忧参半。

搬出流芳馆,意味着自己不会时时刻刻都处在崔夷初的监视下,但回到花房,又要跟六七个丫鬟挤一个通铺,她的银子和避子药这些东西都不好藏了。

等着玉萦退出屋子,崔夷初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宝钏虽不如宝珠聪明,到底在崔夷初身边服侍了许多年。

“瞧她哭得假惺惺那样,夫人,这玉萦必须尽快除去,不能久留。尤其,世子要长留京城。”

“为何?”崔夷初的眸光晦暗不明。

宝钏道:“夫人想想,之前定下这计策,为的是让玉萦尽快有身孕,世子在外的时候,夫人便能假孕生产,可如今世子留任京官,此计便行不通了。”

不错。

赵玄祐耳聪目明,智计过人,回来半月不到,便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周妈妈。

倘若他一直在侯府,崔夷初假孕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崔夷初猛然一凛,她只是烦恼往后夜里如何应付赵玄祐,倒没想到这一层。

“玉萦是个不安分的,如今跑去泓晖堂显了眼,夫人不过问她一句,口口声声都在说抬通房的事,拖下去她一定会把事情捅到世子跟前去。”

玉萦的确是个巨大的隐患。

当日她去泓晖堂的时候,原就该处理了的,只是没想到赵玄祐对周妈妈动手,弄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娘也说玉萦不可留,只是让自己别在侯府里动手。

但崔夷初的确不想等了。

“夫人,各处都已经巡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宝珠走进来,见她们主仆二人神情凝重,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厨房里余婶早做了准备,肉馅、香菇、面粉一应俱全都摆在案板上。

崔夷初到了厨房,闻到一股子油烟味顿时拿帕子捂住口鼻,折身退了出去。

“赶紧做吧,夫人还得趁热给老太君送去呢。”

周妈妈素知崔夷初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做煎饼只是说说而已,糊弄赵玄祐,哪里会真的下厨。

“是。”余婶闻言,赶紧揉面调馅儿。

她也是公府跟过来的老人了,国公夫人说一不二,这位小姐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都不能好说话的主儿。

眼看着油锅热了起来,厨房里的味道更呛人了,崔夷初站得更远了。

好在煎饼很快出锅,余婶分装进两个食盒里,一个叫宝钏提着送去给老太君,另一个则提回了流芳馆。

这会儿天色稍亮,赵玄祐仍然未起。

崔夷初自己接了食盒,走进里屋,还没说话,便见赵玄祐掀开帐子坐了起来。

“好香。不是给祖母做吗?我也有份儿?”

“那是当然,煎饼还烫着呢,世子可以多睡一会儿。”

崔夷初在屏风旁边顿住脚步,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她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美人,笑起来格外好看。

只是赵玄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后,莫名觉得两人生疏了些。

“我去冲个凉。”

赵玄祐起身去了里屋,崔夷初脸上的笑意骤然凉了下来。

一早起来就要去冲洗……

她忍着气,提着食盒去暖阁布置早膳。

没多时赵玄祐穿戴齐整出来,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了。

夫妻俩在暖阁用膳的时候,玉萦也坐在屋里吃着宝钏送来的早餐。

昨日刚挨了巴掌,宝钏今日不敢懈怠,提醒玉萦不许离开耳房。

“那园子里花不用管了吗?我看后院的碗莲该换了。”

“用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不用你的时候老实呆着,别惹麻烦。”

“知道了。”

宝钏翻了个白眼离开了,玉萦拿凉水擦了把脸,回到桌前吃东西。

食盒里的东西不比昨日精致丰盛,比起丫鬟却是好了许多。

一道红枣、枸杞熬的山药粥,一道醋瓜,一道糖油拌鸡丝,想到昨晚赵玄祐说的鹿茸汤,料想这些粥饭全是助孕坐胎的药膳。

难怪前世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孕。

玉萦庆幸昨日坚持出府去买了避子药,也庆幸昨晚没有跟赵玄祐成事。

房里还藏了几副药,但宝钏宝珠对她看管严密,她根本没机会煎药。

那日叮嘱陈大牛去寻一些避子的丸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买到,无论如何她都得坚持到五日后他来侯府。

是日暖风晴云,赵玄祐心情不错,那道煎饼他甚是捧场,全吃光了。

“原来只听说夫人精通琴棋书画,想不到还擅长庖厨。”

崔夷初温柔笑了笑:“我只会做些小点心,哪里敢说擅长庖厨,世子快别笑话我了。”

看着害羞谦逊的夫人,赵玄祐想起昨夜说的那些话,缓声道:“京城的气候比起边塞着实舒畅许多,这样的清晨,坐在这里吃早膳,的确是桩美事。”

崔夷初饱读诗书,聪颖过人,心知赵玄祐是在对自己示好。

但她更清楚,赵玄祐绝对不是因着这一道煎饼才说这种话,而是玉萦那贱人把他伺候舒服了。

只是现在来不及嫉恨玉萦。

思忖片刻,感觉赵玄祐话里的意思是想在京城多留……那怎么行……

他不在京城,老太君年迈,崔夷初在侯府里为所欲为,他若是留下,崔夷初行事处处都得小心谨慎。

不过她哪里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只能含糊地顺着赵玄祐的话说了句:“京城乃是天下繁华之地,自是哪里都比不得京城的。”

赵玄祐微微颔首,总觉得夫人的态度比起昨晚又有些不同。

他抬起眼,看着旁边侍立的周妈妈,眼眸微沉。

怕是因为她天天杵在这里,夫人才会白天和夜晚言行有所不同。

比起拘谨内敛的夫人,他更喜欢她夜里的性子。

按他说一不二的脾气是看不惯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即刻就想把人撵出去,只是对方是岳父岳母送过来的,倘若无错直接打发了,岳父岳母必然会不高兴。

崔夷初却不知道昨晚玉萦给自己的陪房上了眼药,见赵玄祐不语,只能试探着问:“世子今日要出门应酬吗?”

“不去。”

赵玄祐十几岁就入朝为官,心性稳健,并不喜欢跟京城里无所事事的贵裔公子们往来,对斗鸡走狗、听曲看戏、饮酒作乐之事没什么兴趣。

纵然回京,出门应酬亦极其挑剔。

“与其跟他们说些废话,我宁可在府里多陪陪祖母和你。”

“如此,”崔夷初心怀鬼胎,巴不得他日日都出门,却只能说,“昨日我耽搁了请安,这会儿世子陪我去看看祖母吧。”

“嗯。”

赵玄祐站起身,本想伸手去牵崔夷初,却见周妈妈和宝珠飞快上前,一人搭着崔夷初的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

“世子,请。”

崔夷初笑得温婉,赵玄祐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初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满心期待,她却淡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没有多言,眉峰一耸径直走了出去。

崔夷初跟在他身后,周妈妈和宝珠依旧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旁。

侯府老太君住在乐寿堂,这边偏于侯府东北角,位置不好,但院落宽敞,赵玄祐前两年花重金重新修缮过,染彩涂金,轩昂气派。

进门便是一道绣工精湛的松鹤延年座屏,绕过座屏,叶老太君已经在主位上等候他们了。

孙子孙媳齐来问安,叶老太君欢喜得很,拉着他们不停说话,正说得热闹呢,婆子进来通传,说是安宁侯府四公子叶莫琀来看望老太君了。

安宁侯府叶家是老太君的娘家,靖远侯久不在京城,从前赵玄祐没娶妻时,叶老太君独自居住在侯府,多得叶家亲眷们照料,两家关系颇为亲近。

尤其这个叶墨琀喜言爱笑,能说会道,最得老太君喜欢,虽是娘家侄孙,却如亲孙子一般孝敬姨奶奶,每月都会登门拜访。

听到是叶莫琀来了,崔夷初眸光微闪,手指亦拧紧。

赵玄祐瞥见她这片刻的失态,微微蹙眉,老太君倒是没有留意,脸上笑意更深,“快请进来。”


歌姬唱腔婉转,他一个唱词都没听进去,只不断喝酒。

叶莫琀初时未觉,后来察觉酒壶片刻就空,这才看出赵玄祐有些不对劲。

他借着醒酒之名,领着赵玄祐走到船尾。

“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一晚上都在一个劲儿喝闷酒。”叶莫琀不解地问,“陛下今日擢升你为中书省参军,天大的喜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赵玄祐酒量甚好,哪怕喝了许多,夜风一吹,也立刻清醒过来。

他见旁人不曾跟过来,沉沉道:“我夫人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啊?”那日叶莫琀见赵玄祐对崔夷初相当维护,明白他们夫妻和睦后,已经下定决心不在赵玄祐跟前说崔夷初的不是。

回到安宁侯府后,他还去告诉三妹妹,说嫂子是个极好的人,往后若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记得骂那些碎嘴子一顿。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赵玄祐狠狠吐了一口气:“今日我在宫里,也听到了夫人的流言。”

“啊?”叶莫琀惊呆了,还有人敢当着赵玄祐的面儿说他夫人的坏话?“宫里人?当着你的面?”

赵玄祐苦笑一下,压低声音道:“是宜安公主,她虽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十分不喜夫人。”

“如此。”叶莫琀挠了挠脸。

“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叶莫琀摇头:“我家三妹如今在给宜宁公主做伴读,上回你问流言从何而起,她也是从宜宁公主处得知的。”

赵玄祐眸心凝重。

倘若只一个宜安公主也就罢了,想是崔夷初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如今宜宁公主也这么说,可见她真是令皇后不喜。

今日赵玄祐谒见皇帝时,皇帝并未提及他在成婚之事并未表露出什么,可见此事应该是皇后和几位公主知道。

他本该毫不在意的,只是想到昨夜她亲口答应不要周妈妈的命,今日一早便派崔荣回公府,不到半日周妈妈就没了性命。

他以为,他们夫妻之间是坦诚相待,无话不谈的。

可在她心里,唯有兴国公府才是值得依仗的。

看着湖面上一艘一艘歌舞升平的画舫,赵玄祐心中空落落的。

“宜宁公主可说过是因为什么事?”

“不曾。”叶莫琀见赵玄祐今晚转了态度,格外在意此事,思忖片刻,将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我只说三妹的原话。”

“嗯。”

“公主说,嫂子行事轻浮,不是值得结交之人。”

叶莫琀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赵玄祐握住栏杆的拳头捏紧了些。

他知道赵玄祐已经动怒,劝道:“嫂子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应该是做了什么事,令皇后和公主不喜。不过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得罪了她们也未必是嫂子的错,大哥既知嫂子的为人,不必在意这些。”

知她的为人吗?

若是昨日,赵玄祐必定笃定,不会因为宜安公主的态度而动摇。

但经历了周妈妈之死,他也怀疑了。

湖面上凉风阵阵,将赵玄祐身上的酒意一扫而尽。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也好,快到宵禁的时辰了,咱们一起吧。”

叶莫琀命船家将画舫靠在岸边,几人各自乘车回家。

回到侯府已是深夜,赵玄祐没去流芳馆,直接歇在了泓晖堂。

在泓晖堂熄灯后的片刻,有丫鬟匆匆进了流芳馆,向崔夷初禀告:“夫人,世子已经回府了,今晚歇在了泓晖堂。”

“是吗?”崔夷初眸中露出些意外。


话说到这份上,玉萦岂能退缩,只能勾住他的脖子。

帐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待到云散雨收,玉萦有气无力道:“世子可要说话算话。”

“还想着这些事呢?”赵玄祐沉沉打了个哈欠,“明早再说吧。”

辛苦了半宿,谈不上累,睡意却浓了。

原想着抱着怀中娇躯就此睡去,谁知她还要说事情。

“世子反悔了?”

当然了。

玉萦腹诽,要不是为了说这事,她犯得着这么累吗?

想归想,态度却是乖巧娇俏的。

“夫人想怎么发落她?”

总算把话茬到这里,玉萦松了口气,缓声把自己的真心话讲了出来:“人都来了侯府,不如抬为姨娘。”

“没那个必要。”

听出赵玄祐对那舞姬真没什么兴致,玉萦不意外,依旧孜孜不倦地劝道:“若是之前听说要添这么个人,我自是不乐意,只是世子都应下了,何苦让王爷心里不悦呢?”

她这话说得妥当,既表明了身为正室的介意,又打着为夫君考虑的招牌,的确令赵玄祐难以拒绝。

“真要抬姨娘?”

“当然了,不过世子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这会儿安静下来,能听见屋外雨势又缠绵了起来,红纱软帐里,赵玄祐食髓知味地抱着美人,此情此景,她说什么都会应下。

“好。”

“我还没说呢,”玉萦没想到他应得这般痛快,忍不住起身往上窜了点,亲了他一口,“到世子离京之前,都不许碰她。”

原来是说这个,赵玄祐“嗯”了一声,“随你。”

玉萦正暗自得意,谁知赵玄祐竟坐了起来。

不等她问,赵玄祐已命人打水。

也是,这一夜过分荒唐,别说两人身上腻得慌,便是床褥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怕被拆穿,玉萦拿出主子的派头补了一句:“点个蜡烛放在角落里就是,省得晃眼睛。”

宝珠原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到玉萦这话才算镇定下来,一边唤小丫鬟帮忙端水,一边点了支白蜡烛放在角落里。

烛光昏黄暗淡,能够行动,却又看得不分明。

“下去。”待温水呈上来,赵玄祐便将人都撵了出去。

玉萦知道他想做什么,索性自个儿舀水冲洗起来。

每晚被崔夷初送进来之前,玉萦早就洗刷干净了,夜里无须洗得那么仔细。

侧室里那烛光微弱得很,玉萦背对着赵玄祐站着,昏黄的微光照在她身上,身姿线条愈发柔和绰约,赵玄祐起先淡了的兴致又窜了起来。

“洗那么急作甚?”赵玄祐从身后将她搂住。

玉萦手中的葫芦瓢落到浴桶里,双手扶着浴桶边站着。

服侍了他两世,还是头回遇到这种场面。

“世子不是困了吗?今晚早些歇着吧。”

玉萦反手去推,他那身板如一堵墙似的,哪里推得动?



宝钏重新铺了床,正欲出门,听到侧室那边又传来玉萦的低呼声。

世子可真是好精力。

这么没完没了的,也难怪夫人吃味,宝钏撇了撇嘴,退出去关上门,却见崔夷初站在身后。

她身上还穿着寝衣,只在外头搭了件披风。

“夫人。”她低呼一声,关切道,“外头风大雨大的,当心着凉。”

“无妨。”

“正屋这边无事,夫人安心去睡,”宝珠上前扶崔夷初回厢房,回头给了小丫鬟一个眼色,示意她在这边服侍着。

流芳馆里里外外都是从公府带来的人,全是靠得住的自己人。

进了厢房,宝珠问:“世子回府后夫人就一直满面愁云,到底是烦心什么?”

崔夷初没有说话。

“为着王府送的那个舞姬吗?”

崔夷初摇了摇头:“区区一个舞姬,还能爬到我的头上去?”

“那夫人在担心玉萦这边?”宝珠轻轻替她揉着肩膀,低声劝道,“那舞姬或许靠着平王殿下的面子能有立足之地,玉萦一个毫无根基的丫鬟,哪里能对夫人构成威胁?夫人实在无需多虑。”

“玉萦她是对我做不了什么,可我的一切计划都太依赖玉萦了。若是世子这趟回府,她没能怀孕,难道就这么由着她一宿一宿的伺候下去?”

“夫人是怕夜长梦多,玉萦替代夫人的事迟早穿帮?”

“当然。”

宝珠道:“奴婢瞧着玉萦挺机灵的,刚才世子突然起意要冲洗沐浴,还是她反应快,让奴婢在角落里点一支蜡烛。”

“他们在沐浴?”崔夷初眸意渐冷,难怪刚才站在廊下的时候听到了水声。

只是一转念她便想到了什么。

“不是给玉萦喝了安神药吗?她怎地如此清醒?”

“世子才从外头回来,想是急的,他们俩这大半宿都没睡。”

崔夷初还是觉得不对劲:“给她服药不就是为了怎么都能睡着吗?”

“若是夫人担心,明儿我再加重药量。”

崔夷初微微颔首,眸色一沉:“去廊下守着,早些叫她出来。”

玉萦今晚没吃催情药,喝了安神药却一直没睡着,意味着她是头脑清醒地陪在赵玄祐身边。

危险,实在太危险了。

“奴婢知道了。”

宝珠正要退下,崔夷初忽而又出了声:“等等。”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叫崔荣这会儿回一趟兴国公府,跟娘说我等天亮了我要回家一趟,叫她别外出。”

“是。”

宝珠见她神情凝重,不敢耽搁,即刻出去传话了。

天还没亮时,宝珠把玉萦扶了出来,径直带到了崔夷初的厢房。

看着玉萦眼皮子打架的模样,崔夷初稍稍安心。

“很困?”

玉萦点头,“今晚都没怎么睡。”

“世子可跟你说什么了?”

玉萦被她一问,仿佛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世子说王爷赐了一个舞姬。”

哼,这么重要的事,果然是对这贱人说了。

崔夷初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怎么答的?”

“奴婢困得厉害,眼皮子一直打架,世子说什么就应了什么。”玉萦服了几回药,虽都吐出来,却分得清楚催眠药和催情药的味道,知道昨晚宝珠给的是催眠药,推说自己很困。

想到崔夷初后面还可能跟赵玄祐提及此事,便朝崔夷初跪了下去,“奴婢有罪,请夫人恕罪。”

“你何罪之有?”

看着崔夷初和宝珠都紧紧盯着自己,玉萦垂下眼眸。

“世子说那舞姬想王爷赐的,不能拂了王爷的面子,有意抬为姨娘,问奴婢怎么想。”玉萦越说越结巴,“奴婢想着夫人一向宽厚,也说要给世子添人,那舞姬既是王爷赐的,世子又收了,若是拒绝恐怕会惹世子不喜。那会儿世子一直问,奴婢不敢不说话,只好应了下来,请夫人恕罪。”


崔夷初尚不知赵玄祐之前见过玉萦,以为瞥了一眼便印象如此深刻,心中没来由的发慌。

“像吗?”她下意识反问。

她选中玉萦的原因就是两人面容有些相似,但听到赵玄祐这样说,心中本能地生出不齿。

一个卑贱的丫鬟,哪里配与她相提并论?

一瞬间,眸中的冷意和反感难以抑制,赵玄祐甚是敏锐,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诧异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一时没有言语。

崔夷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恢复了往常的端庄温婉。

“当初只觉得这丫头合眼缘就留在院子里打理花草,没想那么多,真的像吗?”

她故作大方地仰起脸,似让赵玄祐做个对比。

赵玄祐看着她那张清雅的芙蓉面,忽而心中一动。

若是两人在帐中鸳鸯交颈时说起这事,她应该不是这样的反应,定会说几句让他忍俊不禁的俏皮话。

现在想来,玉萦眼角眉梢的绰约风情,更像夫人在夜里鲜活的模样。

“不像。”

赵玄祐有些无趣,丢下这两个字,便站了起来。

君臣有别,他得尽快出发去城门口等候平王。

崔夷初送了他出了流芳馆,等着赵玄祐走远了,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夫人不必担忧,”宝珠知道她是因为玉萦被世子撞见的事情生气,扶着她回到屋里,只劝道,“世子出来的时候,玉萦已经在廊下了,倘若那元青早来一步,被世子撞见玉萦在屋里,那才糟糕。”

崔夷初何尝不知。

可赵玄祐只是瞥了玉萦一眼,便留下印象,怎能叫她不生气?

“玉萦呢?”

“回耳房了,奴婢提醒她不许再出来。”

千算万算,居然让赵玄祐看见了玉萦,完美无缺的计划现在有了一个破绽。

崔夷初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很快有了决断:“世子既然见了她,往后没有躲着的必要了。”

赵玄祐见过了玉萦,留意了她,且知道她是花房丫鬟,倘若一直把她藏在流芳馆里,只会惹人怀疑。

流芳馆里大多是兴国公府跟过来的陪房,可侯府里下人大多还是原来的老人,小心行事为妙。

“往后就打发玉萦回花房做事?”

“白天让她去花房干活儿,晚上还是在这边听差。”

崔夷初不想多见到玉萦。

花房位置偏僻,眼不见为净。

宝珠得了命令,径直去耳房把玉萦喊了出来,命她回花房做事。

终于可以离开流芳馆了……

玉萦闻言大喜,面上却一副担忧的模样:“夫人要赶我走吗?宝珠姐姐,那我抬通房的事……”

“嘘!”宝珠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许乱说,当初你爬床坏了侯府的规矩,多亏夫人宽厚才容留你,这事千万别张扬出去,等到世子想要通房的时候,夫人会举荐你。”

玉萦点了点头,只是眼中还有些不甘。

宝珠松开手,眸光里颇有些嫌弃,眼皮子这么浅,活该被夫人算计。

“回花房,老实做事,别跟旁人东拉西扯的。”

“那我夜里还住流芳馆这边吗?”

“当然。”

玉萦一扫脸上的忧色,重新笑了起来,朝宝珠福了一福,高高兴兴地朝花房走去。

她可不是装的。

关在耳房里,简直如同软禁一般,想走出流芳馆都困难。

今日意外撞见了赵玄祐,竟有这般意外之喜。

看样子老天爷都在帮她。

宝珠回到正屋,见崔夷初心不在焉地在抚琴,上前道:“已经打发玉萦去花房了。”

为了讨崔夷初欢心,宝珠嫌恶道:“她还有脸追问什么时候能抬通房。”

“哼,”崔夷初冷笑,“自有她风光的时候。”

周妈妈这会儿过来当差了,听出些端倪,忍不住道:“夫人,世子见过玉萦了吗?”

崔夷初“嗯”了一声,表情几多不甘。

周妈妈道:“那得防着点啊,如今她在世子跟前开了脸,难保不会心比天高,自己舔着脸去世子那边邀宠献媚。”

“应该没那个胆子吧。”宝珠想了想,“夫人是内宅主母,只要夫人不答应,世子不会收她。”

崔夷初听着她们的话,却是陷入沉思。

是该防着点,可她要防着的,并非是玉萦去邀宠献媚,而是她的肚子。

倘若一直没有身孕,该怎么办?

-

离开流芳馆的玉萦,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

赵玄祐不在京城,没有宝珠宝钏的监视,只在花间忙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简单日子。

当然,活了两世,单纯早已不复在。

玉萦手中能打的牌实在太少了,连陈大牛会不会真的为她办事,也不太确信。

等到了约定的第五日,有婆子过来传话,说有她的同乡来找,心中的巨石才终于落地。

玉萦匆匆赶往角门,厨房采买的人此刻正在卸货,一筐一筐新鲜的蔬果抬进侯府。

“玉萦!”陈大牛一见到她,欢喜地朝她挥手。

侯府的规矩算不得森严,仆婢的亲眷登门,禀明了管家便可在角门相见,只是不能久留,不能走远。

玉萦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留意他们,拉着陈大牛走到巷子对面。

“我要的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在明安堂买的。”陈大牛把一包丸药递给玉萦,玉萦忙藏在袖中。

明安堂是京城里的老字号医馆,卖的丸药应该没什么问题。

“玉萦,你为啥要吃这个呀?”

“不是我要,是府中一位姐妹。”

玉萦随便找了个托词,陈大牛也没追问,只是看他表情,不像是信了。

“我娘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迷,要给她请大夫吗?”

“再等等。”玉萦手中那二两银子,可不够请名医的,只能委屈娘亲再等等,“大牛哥,有件事,非常重要,你得尽快去办。”

“什么事?”

说到要紧处,玉萦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看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想办法跟兴国公府的下人攀扯点关系,套套近乎。”

兴国公府,正是崔夷初的娘家。

“这……”陈大牛一个码头苦力,一听要跟公府攀关系,顿时面露苦涩。

宰相门前七品官,公府的下人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巴结得上?

玉萦却替他想了路子:“你力气大,能干活儿,只管去公府问问需不需要人做短工的,给门房递点钱,说你肯拿少一点的工钱,他们会用你的。”

在侯府做了一年多,玉萦多少知道这些高门豪奴的做派。

公侯之家人多、开销大,一年下来宴饮不断,经常请短工干粗重活儿。

支出的工钱都是固定的,陈大牛自己肯拿得少一些,管事的便能吃下这一份钱,只要门房肯引荐,即便陈大牛面生,管事们也肯让他做事。

崔夷初失身的事,兴国公夫妇定然是竭尽全力隐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定会有风言风语。

玉萦确定崔夷初早已失身,并且不能生育,她要打听的就是这风言风语。

也不知道,这奸夫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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