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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朝中当奸佞,王爷你有意见吗?结局+番外

六弓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四更天的时候,窗外仍在落雨。易禾翻来覆去睡不着。往日她从榻上朝窗边看过去,入眼从来都是一片芽黄蕊绽、生意葱茏。而今只有檐下的芭蕉不醒、格窗落花。这遭雨即便停了,恐怕也再无往日妍丽。她把目光又移到了墙角的小案上,那里倒是有新鲜的颜色。绛紫尊贵祥瑞,伞柄上划了云气纹,还嵌了几颗鸡心玉。她不禁想起了伞的主人。那个素来有暴虐嗜杀之名的东海王司马瞻。两个月前与大启的最后一役,司马瞻势如破竹剑指京师,不但将业已投降的皇室一脉屠戮殆尽,就连离京几十里外的皇陵都给掘了。更有传言说他大破宫门之后,喘气的只放过了耗子,长翅膀的只放过了家雀,其余全部杀光。所过之处山河破碎,草木惧生。由此看来,司马瞻能征善战是真的。残虐不仁也做不了一点假。先帝原本令他十年...

主角:易禾司马策   更新:2025-01-08 15: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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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易禾司马策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在朝中当奸佞,王爷你有意见吗?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六弓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四更天的时候,窗外仍在落雨。易禾翻来覆去睡不着。往日她从榻上朝窗边看过去,入眼从来都是一片芽黄蕊绽、生意葱茏。而今只有檐下的芭蕉不醒、格窗落花。这遭雨即便停了,恐怕也再无往日妍丽。她把目光又移到了墙角的小案上,那里倒是有新鲜的颜色。绛紫尊贵祥瑞,伞柄上划了云气纹,还嵌了几颗鸡心玉。她不禁想起了伞的主人。那个素来有暴虐嗜杀之名的东海王司马瞻。两个月前与大启的最后一役,司马瞻势如破竹剑指京师,不但将业已投降的皇室一脉屠戮殆尽,就连离京几十里外的皇陵都给掘了。更有传言说他大破宫门之后,喘气的只放过了耗子,长翅膀的只放过了家雀,其余全部杀光。所过之处山河破碎,草木惧生。由此看来,司马瞻能征善战是真的。残虐不仁也做不了一点假。先帝原本令他十年...

《我在朝中当奸佞,王爷你有意见吗?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四更天的时候,窗外仍在落雨。

易禾翻来覆去睡不着。

往日她从榻上朝窗边看过去,入眼从来都是一片芽黄蕊绽、生意葱茏。

而今只有檐下的芭蕉不醒、格窗落花。

这遭雨即便停了,恐怕也再无往日妍丽。

她把目光又移到了墙角的小案上,那里倒是有新鲜的颜色。

绛紫尊贵祥瑞,伞柄上划了云气纹,还嵌了几颗鸡心玉。

她不禁想起了伞的主人。

那个素来有暴虐嗜杀之名的东海王司马瞻。

两个月前与大启的最后一役,司马瞻势如破竹剑指京师,不但将业已投降的皇室一脉屠戮殆尽,就连离京几十里外的皇陵都给掘了。

更有传言说他大破宫门之后,喘气的只放过了耗子,长翅膀的只放过了家雀,其余全部杀光。

所过之处山河破碎,草木惧生。

由此看来,司马瞻能征善战是真的。

残虐不仁也做不了一点假。

先帝原本令他十年内平定西北隐患,可他只用了六年就将大启收拾得服服帖帖。

收拾她不跟收拾小鸡仔似的?

夭寿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很好,只是想到这儿,她已经又要起身如厕了。

……

三日举哀完毕,陛下继续临朝。

这日,雨出乎意料地停了。

天光一片明朗,易禾一脸愁容。

其实认真论起来,给司马靖吊唁可比上值辛苦多了。

但是在肃王府能看些嫡庶亲后勾心斗角的乐子。

而今天一上朝,她就要成为别人眼里的乐子。

无论如何是高兴不起来的。

宫道上三五成群的同僚都在议论这场戛然而止的春雨,以及东海王明日归都的消息。

终有人道:殿下一回京就云初雨霁,如何不是贵人天助?

余人纷纷应和。

易禾闻言,面上愁容更甚。

怎么不是司马靖一蹬腿,老天开眼才放晴的呢?

……

早朝上,陛下果然宣布了东海王明日抵京的消息。

顺便还在殿上悼念了司马靖一番。

而后提出其麾下的十万龙骑军交由世子接管。

世子名作司马微,是司马靖唯一的嫡子,去岁才行了冠礼,一并袭了爵位。

不过他此前从未入过仕,也没带过一天兵。

因此以谢丞相为首的几名大臣当庭表示了异议。

陛下只说了句“再议”便将此事暂时揭过了。

紧接着御史大夫上奏:

此次与大启一战,东海王厥功至伟,必得办一次接风宴犒劳主将。

还要将西北军所向披靡的战绩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陛下笑说:“东海王日夜兼程舟车劳顿,还要为皇叔守灵,朕允他一个月不用上殿,只听诏令。至于接风宴,须安排在五礼之后。”

说罢又点了易禾的卯:

“太常卿听旨,加封你为使持节,于明日申时迎候西北军入城。”

“易卿……”

“……”

“易禾!”

“微臣遵旨。”

易禾正在走神,应诺的时候怠慢了陛下。

当场就被陛下申斥了一通。

“浮皮潦草的东西,通无半点规矩。”

……

大晋百姓都知道,他们的陛下喜欢骂人。

朝野上下数百位臣工,不拘是递奏疏的还是上殿的,几乎每人都收到过陛下的辱骂。

雨露均沾童叟无欺。

打从前朝的前朝开始,大晋的朝政就被门阀士族把持了大半。

君权不振的局面,还是从陛下登基后才有所改观。

靠的就是陛下既能骂人又能杀伐,另外前线还有个捷报频传的东海王。

前几年司马瞻攻打应州时,京中传闻他梦里杀人、阵前斩将。

还将战俘剥皮楦草、崩齿断指。

因此谢丞相上了道折子,恳请陛下叮嘱前线莫要虐杀战俘,最好以礼待之。

结果陛下御批:你行你上。

后来又有王太尉在殿上呈报,说东海王此去戍边多年,至今尚未婚配,不若先在河内的旁系里择一子过继给东海王,以继后嗣。

猛一听王太尉的提议很是贴心。

因为当时战事胶着,战况惨烈。

万一司马瞻以身殉国,却没留下一子半女,属实有些遗憾。

但这话须得琢磨另一层意思。

河内最大的士族便是王氏,也就是王太尉的本家,现已没落多年。

其次就是司马氏,族人已经凤毛麟角。

若当地真能出一个皇嗣,王姓必定会借此起势。

搞不好还会选个傀儡儿子送给司马瞻。

当时陛下听罢,只在殿上呵呵一笑:“芥子花虽小,也傍牡丹开。”

这句话无异于当庭打了王太尉一耳光。

明着是骂了河内不争气的司马一支。

其实是骂王太尉居心叵测不知廉耻。

是人当众被骂都会矮三分。

越是权倾朝野的大臣越得多臊上几天。

再加上陛下喜怒无常、脾性怪异,长此以往,竟然也能压制个七七八八。

但是,陛下对易禾终究不一样。

她今天不但被骂,还成了大晋第一个未散朝便被赶出殿的臣子。

通常礼官殿前失仪,是会被罚去守皇陵的。

端看罪过大小,少则守一月,多则守到死。

守皇陵忌私语、忌深眠,忌荤腥油腻一大堆。

都是易禾做不到的。

不过为了保命,即便是去守皇陵她也愿意。

只要她往皇陵里一扎,司马瞻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至于追到那里灭她的口。

只是易禾忘了一件事。

陛下上个月刚罚了大鸿胪过去。

上上个月刚罚了大宗正过去。

再罚她去的话,还要防止仨人凑到一起打马吊。

所以不大可能遂她的心愿。

“罚俸半年,滚出殿去。”

易禾两眼一黑,只好咬着后槽牙谢恩。


无非就是赐婚和拒婚。

除非陛下赌上一赌,赌昌伯侯这次的奏疏也并非真心,仍是试探。

或许陛下再复一次“允”字,昌伯侯自己就老实了。

但万一他这次来真的,陛下就再无反悔的余地。

自然,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你且退下吧,容朕再想想……”

易禾起身,见司马策倚在案后阖了双眼,似乎是不想再说话。

……

娄中贵照例在殿外候着。

他见易禾出来时,失魂落魄形容恍惚。

便没有多问,只悄悄进了御书房伺候。

陛下果然也是一副忧思之状。

他心中了然一二,开始收拾小案上剩下的半杯残茗。

“放那儿吧,别收了。”

“是。”

“你先出去。”

“是。”

娄中贵躬身悄悄退了。

司马策踱下阶来,偌大个御书房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午时。

娄中贵来请午膳,发觉陛下已经恢复了神色。

顿时觉得心下宽松不少。

“午膳就在里间用吧。”

“是。”

“陛下,奴婢……”

“今夜召淑妃侍寝。”

“哎,遵旨。”

娄中贵一迭声应着,难得陛下心情不好时,还能回应侍寝的事,这也算替他免了不少的盘问。

陛下自登基之后,整日顾着励精图治,一向不大爱去后宫走动。

不但太后皇后要紧盯着他问责,连常侍大人也时不时过问一句。

他愁得紧啊。

要是每天的差事都像今天这么好当就舒坦了。

娄中贵一高兴,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想起上午没收拾完的茶盏,准备一道收了。

走到案前却愣住。

茶呢?

他明明记得,半晌的时候还有大半盏茶水在这搁着。

这会儿只剩了一个空盏。

别是谁见这狮峰老井稀罕,给偷偷喝了吧。

陛下没有赏赐的饮食,若是被偷吃偷喝偷拿,都是要掉脑袋的。

他端着空盏紧走两步出了书房,召来几个当值的太监宫女。

“你们今天谁去御书房伺候了?”

几人都纷纷摇头。

他这厢正纳闷着,远远看见同在御前侍奉的范轶走来。

娄中贵朝他招招手:“今日御书房的茶水,是你上的?”

范轶道:“回中贵,是奴婢上的。”

“那你去时,易大人可在?”

“在呢,不在那茶可是赏给谁?”

“那大人走后,你没进去给偷喝了吧?”

范轶立马严肃起来:“中贵如何冤枉人,奴婢奉完茶就去太后宫里了,这不刚回来么?”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范轶凑上来贴着他的耳朵:“陛下今日是不是召的淑妃娘娘侍寝?”

娄中贵瞪大双眼:“你如何知道?”

除了昌伯侯求赐婚,易禾还有一桩烦心事。

明日就是司马瞻的册封大典,他今日本该在太常寺和礼曹官员的指引下,来太极殿预先走一次行放,以免正式册封时出现纰漏。

结果他们等了一天,也不见司马瞻的影子。

署下派去的郎中令说帖子送了两回,王府的侍卫只收了,却一直不见来人。

连个口信都没给转出来。

情急之下,两处的礼官都来太常寺找易禾商议对策。

可易禾那会儿正在御书房面圣。

几个人一时半刻没等到她,便开始在院中闲聊起来。

易禾回去时,正听见他们踽踽私语。

太仆萧生道:“诸位,你们能猜透陛下这回大封殿下,究竟是何用意么?”

奉礼郎卢忠咂咂嘴:“说来也怪,殿下既然手握重兵,陛下何不赐他做个封疆大吏,远远地支出京城,还能免了卧榻之侧的危机。”

鸿胪寺少卿郑论表示异议:“你懂什么?封地的前提是京中有家眷留守,殿下还未成家,有何掣肘?若赐了封地,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招兵买马,日后谋反岂不是易如反掌?”


易禾进门时,司马策正坐在案前,一手掐着眉心,一手翻着奏章。

龙颜确实不大好看。

她小心行过礼,便恭顺地站到一侧等着回话。

司马策着人赐了茶,顺带瞄了她一眼,随后又指了指案上的一摞奏章。

“如今各州郡逋缗未纳,亏空官帑,外面米珠薪桂,里边赤字打头,经国大业,度支难撑啊。”

易禾抿抿唇,难怪御医束手无策,她知道陛下是得了什么病了。

穷病。

“陛下莫急,其实今年的春税待夏粮落地之后再催也不迟。”

司马策撩起眼皮:“朕催的是去年的。”

易禾悔得差点咬舌自尽,摆出低头认错的架势。

“这些就罢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也拿到御前来烦朕。”

易禾揣揣手:“若是些不要紧的,陛下可以暂时搁一搁。”

司马策眉头紧锁:“你听听这个,昌伯侯的女儿看上了一个庶民之子,寻死觅活非他不嫁,昌伯侯爱女心切,想给朕要个赐婚的旨意。”

说完“啪”地一声将奏章摔在案上。

“混账东西。”

易禾明白司马策怒从何来。

大晋律令士庶不婚,若有违者轻则罢官,重则入狱。

昌伯侯是世家大族,还在袭爵,自然不敢带头破坏婚制。

所以他把这个难题甩给了司马策。

不怪陛下整日一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神色。

原来总有刁民想害朕。

易禾垂首:“陛下若得闲,微臣这儿有个故事想说与陛下。”

司马策扔下手里的朱笔:“说来。”

“太原崔氏有一子,而立不婚。

其母逼问,回曰:好龙阳。

崔母曰:男子也罢,但不知是哪家士族之后?

崔氏子答:是庶民。

崔母随即拍案:你……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司马策听罢,笑意爬上了眼角。

这故事听起来荒谬可笑,却也合乎常情。

“陛下,崔氏一个寻常世家都如此,您觉得昌伯侯真打算让女儿嫁给一个庶人吗?”

“这些朕自然知道,只是昌伯侯与皇室沾亲带故,又是长辈,他折子上说得人命关天,朕若是置若罔闻,岂非不仁?”

易禾知道司马策在意的不是这些。

因为昌伯侯管着京中几个郡的春税,还有一应的郡府诸曹里,也都有他的人。

若是京郡都存在赋税悬欠,朝廷怎么方便催外郡的欠税呢?

倒是不好跟昌伯侯闹抵牾,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那陛下就允他。”

司马策脸色黯下来:“这是要朕背锅了。”

易禾摇头:“陛下只复一个准字,其他就让昌伯侯自己裁夺。”

反正昌伯侯只说让陛下赐婚,又没说清楚是圆郡主的心愿赐婚庶民,还是打消郡主的执念,另择一桩姻亲赐婚。

无论哪种理解都在情理之中。

“若是昌伯侯以为朕许了这桩婚事呢?”

易禾摸了摸鼻子:“那陛下刚好借此挟制他,削爵罢官任由陛下说了算。”

司马策凝眉思忖片刻:“也罢。”

……

易禾亲眼看着司马策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允”字。

笔下千钧、力透纸背。

写完他从案后抬起头来。

“没事要奏了?”

易禾知道陛下从不会下一招闲棋,这么问,便是给她机会开口向司马微求情。

只是她进殿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

丧事收授帛金,本不触犯大晋律例,连陛下和太后都有赙赠送到肃王府。

除非数额巨大的才会追究。

就像斗鸡一样,只要没人写奏疏递到御前,陛下根本懒得理会谁养了一两只鸡或蛐蛐。

但眼下又不一样。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二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一旦心照不宣变成众目昭彰,就必须要有人管了。

所以这些世家门阀才做局设套,将不臣的帽子死死扣在司马微头上。

然后等着看陛下的反应。

陛下若是不处置他,君威荡然无存,受贿之风也怕要趁势大兴。

若是处置了他,定会被诬君上不仁,戕害族亲。

前脚刚死了皇叔,后脚就要斩草除根。

放在之前也就罢了。

现在司马瞻已经归都,在这个局势上还被权臣拿捏,以后陛下说了算的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

所以她反而笃定,陛下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司马微。

无需谁来求情。

易禾再揖手:“微臣斗胆,确有一事。下次微臣再惹陛下生气,陛下可否责打微臣,只是最好……最好不要再罚俸了……”

您自己都说了外面米珠薪桂,动辄就罚俸半年,这谁受得了?

司马策扯了扯嘴角:“来人。”

从门外闪出一个年轻内侍。

“赐黄金梳篦。”

内侍转身又去了书房后头,须臾取了一支金灿灿的梳篦来递给易禾。

易禾心中欢快,道了声:“有劳范中使。”

那内侍抿嘴笑了,朝她使个眼色。

“哦,微臣谢陛下。”

……

她这厢刚走出大殿,娄中贵又切切地跟上来。

今日有些阴冷,易禾瞧见他两鬓吹出几根灰白头发。

看着怪心酸的。

便主动替娄中贵宽了一回心:“放心,陛下没事了。”

今天触怒龙颜的,不外乎就是昌伯侯上的那道奏章。

陛下既已打发了他,想必是谋定之后不再忧心,自然也会不药而愈。

否则也不会给她下赏啊。

娄中贵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小跑着回殿里侍奉了。

待他忙完再出来时,易禾已经走出很远。

娄中贵却还在望着她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

“奴婢侍奉陛下快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像易大人如此可心的臣工……”

旁边一个小内监凑过来:“中贵,陛下是不是心情大好了?”

“嗯,可不是么?”

“那……今晚召谁侍寝?”

“易大人。”

“啊?”

“嗐,淑妃娘娘。”


“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易禾望着前头狭长冷寂的宫道,只觉得游丝一样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扯了扯自己的官衣:“先回衙门换礼服,然后去肃王府行祭。”

迟一会儿陛下也要临丧,已经没有闲暇容她想别的了。

……

司马靖虽贵为皇亲,但陛下乃九五之尊,不便行大礼,需要易禾代为举哀。

其仪十又有八,仪程繁复不容疏漏。

她虽能熟诵礼序,但真正上执还是头一遭,心中颇有些重压。

临行前,在她手下任职的太祝白青先给她捏了圈肩膀。

“大人,如今陛下正推行俭丧薄葬,这次举哀,下官看只需十几人足矣。”

白青这话倒给易禾出了个难题。

陛下的这位皇叔,地位尊崇又手握重兵,在政见上向来强势。

可他在朝堂上从不帮衬陛下,反而时常和几个世家门阀穿一条裤子。

因其党羽众多,陛下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他。

如今好了,他一闭眼,能释出十万兵权不说,陛下在政事上也少些掣肘。

怎么不算大快人心呢?

既然大快人心,当然要办得热闹些。

“不,还是循着旧制来,卜日、‌筮宅、‌祖载、‌挽歌、‌鼓吹一样都少不得。”

白青不解:“可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本官顶着。”

“那以后其他宗亲攀扯呢?”

“本官顶着。”

“御史上殿弹劾呢?”

“本……”

易禾突然想起来,陛下第一次临朝就跟御史台那帮老臣交了底,能面刺寡人之过者,赐自尽。

“御史台自己顶着。”

……

司马靖到底是大晋的亲王,灵幡刚挂在门上不久,前来观礼的百姓就将一整条街堵了个严实。

白青在人堆里怒喊了一声:太常寺举哀,闲人避散。

这才辟出一条走道来。

易禾领着一行人走在街上,浩浩荡荡宛如白龙献瑞,啊不,献祭。

当她一身缟素出现在王府时,院里的诸亲六眷全都悄无声息看过来,连哭灵的都没了动静。

一半人在悄悄猜测她的身份。

“这是朝中哪位大人,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此等姿容气度,想必是当朝太常卿,岂是寻常就能见的?”

这话倒也没错。

易禾在朝廷的职责就是主持五礼和接待来使。

若非和陛下亲厚的皇戚贵勋,是去不到这些场合的。

而代天举哀的机会亦不常有,宗亲们没见过她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剩下的一半,应是被她的阵仗慑住了。

其实也没多大排场,区区两百余人而已。

她署下的鼓吹丞见偌大个王府不闻人声,便指挥着排箫虏鼓奏得欢。

一声“乐启”,一百四十人同时合鸣,声音震耳欲聋。

把前来吊唁的亲故们全都看愣住了。

白青小跑来提醒:“大人,今日是丧仪,咱们的人如此欢脱,恐怕不大合适。”

易禾扭头瞥过去一眼,只见左边鼓吹丞正兴奋地击瓯走拍子。

右边太乐令正撅着个腚在前头引舞。

大家如此勤谨奉公不辞劳苦,怎好苛责?

只能为难道:“那有什么办法,他们之前一直是奏吉礼的,最见不得气氛静默,今天又是头一回来白事,与其让自己人拘礼,倒不如让王府的家眷们多哭两声。”

……

易禾来到正冲灵堂的位置,开始行一拜礼。

行完一拜,陪灵的晚辈们应哭灵还礼。

可这群人只顾观礼,却忘了礼节。

易禾只得朝孝子贤孙们抬了抬手:“你们哭你们的,别客气啊。”

众人面面相觑。

总觉得这位礼官说的话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白青又提醒:“大人,咱们今天执的是凶礼,不是吃席。”

“哦,那何时吃席?”

白青尴尬道:“并未配飨。”

“可是本官好饿。”

……

她是真的饿,从半夜进宫一直到现在水米未进。

好容易行完最后两拜礼,还要忍着腹中饥馁出班致词。

正诵到“皇叔此去,玉楼赴召,地下修文”的时候,司马策的銮驾也来到了肃王府,不早不晚,刚好辰时正刻。

王府内外一片肃穆,天子驾临,人皆列跪。

司马策身着一件素色常服,神色凄然。

他来到灵前扶棺而泣,涕泗横流,哀恸之状无以言表。

易禾见状,朝身边的史官递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当即拿出笔来,将这感人肺腑的一幕书记之,随后又当场秉书而宣,高声颂扬当今圣上仁德孝义的贤名。

一时间,肃王府号丧声、谢恩声、称颂声响成一片。

易禾见时机差不多,在灵前放声道:“肃王爷薨逝,陛下哀惋之至,万望保重龙体,还是早些回宫吧……”

守灵的亲眷们纷纷应和,叩头送别。

她便趁机虚扶了司马策走出灵堂。

一路垂首将他送上銮驾,易禾在底下问了句:“陛下,微臣今早出宫时,仿佛看到了东海王殿下。”

司马策挑挑眉:“易卿眼神不济,定是看错了。”

“这样……”

易禾朝銮驾走近两步,随后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一瓶蕃荷膏。

“陛下圣明,微臣方才在灵堂捡到此物,确实没看清失主是谁。”

司马策端坐在轿辇上瞟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脸去,看着满巷的旌铭挽幛,偷偷翻了个白眼:

“王弟确实是跟先头军昨夜抵京的,不过他前脚刚入城,后脚皇叔就死了,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朕这么说你能懂吧?”

一句话噎得易禾无言以对。

司马靖才刚咽气时,宫里遣了好几批御医来瞧过,都断了是酗酒暴食导致的中风猝死。

心里没鬼怕什么?

司马策看出她在走神,突然伸手一把将蕃荷膏抓了过去,随即飞快揣入袖中。

另只手放了什么东西在她手里。

易禾低头看去,掌心里多了四颗肥厚的干枣。


好得很。

别人献艺不是赏金就是赏玉。

轮到她这儿,只配得到几十颗后槽牙。

易禾极力保持微笑,将手钏戴在了腕上:“多谢殿下,下官愧受。”

在场的女子们都唏嘘出声:这可是人牙,她怎么敢的?

裴行见状也停下了转圈的双腿。

他终于发现比司马瞻掏出手钏更可怕的事了。

于是指着易禾问:“大人,竟不怕?”

易禾笑笑:“他们活着时才可怕,如今连臼齿都被本官戴了,还有何惧?”

裴行露出一脸服气的表情。

……

卫凌此时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易禾知晓这是喊她同去卸妆。

她心里还对他有芥蒂,只冷着脸跟了过去。

卫凌很快换回了衣裳,又成了那个玉质天成的翩翩公子。

易禾握着拆下的发簪,劈头便问了一句。

“卫郎君既然想舞,自己作一曲便是,为何非要拉上旁人?”

卫凌面上现出一丝窘色:“大人不也一样?”

易禾轻哼了一声。

她确实是故意选的双舞,但究竟为着什么恐怕也不用赘述。

卫凌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侧,一边看她卸妆,一边低声道:

“某最初只是想看大人作舞,事前并不知大人会选白雪。”

想看作舞可以理解,但如此执念,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就看他说不说实话了。

“卫郎君此话不真吧?你没见过男子跳舞?”

卫凌不答反问:“大人呢?不担心今日着女装作清商,日后会生出许多谣言吗?”

谣言……

易禾默了默。

她以前虽不识卫凌,但关于他的传闻却没落下过。

有人说他痴迷肤白之术,每每沐浴之后,要遍身擦满胡粉增白。

胡粉价贵,比范阳粉还高上几倍,用以敷身实在奢靡。

还有人说他有一柄麈尾,手柄为白玉所制。

若他某日发现自己的双手没有玉柄白润,便会在手背穿针引血。

更有甚者,说他以胎盘养肤,甚至私下里还会除腋夹足……

但她今日一见,便知卫凌毫无修饰,肤白似雪乃天生丽质。

易禾停了手,偏头看他:“何以造谣?何宴不化妆不出门,曹植因傅粉让宾客等一个时辰,潘安亦常以女装示人……”

卫凌叹口气起身,苦笑说道:“前人瑕不掩瑜,在下利不抵弊。”

易禾看着他的背影,身形修颀,轻称霜袍,说一句玉人毫无过誉。

他除了人生得美,在琴棋歌舞上也颇多涉猎。

生来不用涉足波光诡谲的朝堂之争,亦不用为衣食折腰。

这种人,似乎不应有烦恼。

抑或是他的烦恼,在常人看来未免有些造作。

所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只淡淡地扯了句套话:“谣言兴于愚者,止于智者,我以为郎君不需要理会。”

“无法不理会。”

卫凌盯着易禾,眼里尽是犹疑探究,丝毫不似在席间的冷漠孤立。

最后又好似下定了决心。

“既然开了头,今日且都说了,我在京城开了一座学堂,无须束脩,也不设试经,虽还未正式启学,但平民子弟要拜我门下者就有不计其数。”

易禾闻言,些微有些震撼。

大晋如今士族家学兴盛,官学已经没落多年。

平民的孩子想读书,只能由家人传授,或者是去外面请先生入府来教。

所以束脩就成了他们求学最大的阻碍。

虽说庶民之后绝无可能入仕,但能知理明义总好过目不识丁。

卫凌这样的家世才学,连贵族宗亲想给儿孙求个座下之席都要排队,他却能分文不取给平民传道授业,实在应该大褒特褒。

易禾郑重向他揖了一礼:“郎君此举利惠万世,在下钦佩……”

卫凌马上还礼,面色有些赧然。

“说起来是在下愚钝,没想过其中利害。数月前我在府中设宴,一时兴起就作女装舞了一曲,不料竟被散布得耸人听闻,人人以为我是阴阳一体的孽根怪胎,之前投状的弟子已有七成来销名……”

话说到此处,易禾就明白了大半。

士族们守着士庶有别的规制风光了几百年。

他们见不得平民子弟进学,甚至忧心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通婚、入仕甚至后来居上。

在这些人眼中,卫凌此举是在纡尊临卑,践踏了士族特权。

所以才编织谣言,兴风作浪。

“可今日作了白雪,谣言就能消弥吗?”

“有用,大人姿容脱俗又出身士族,既然你也能扮女装作清商舞,世人对在下的质疑自然会少些。”

说罢他朝易禾深深揖了一礼。

“是某拖累了大人。”

易禾抬手将他扶起。

“也罢,若真能助你功成,我便不在意别人议论,但这个首功,当是殿下的。”

她的名声说起来比卫凌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算再添一个有失官体也没什么要紧。

最重要的今天作舞的场合有司马瞻在。

是大晋的亲王邀众人共赏男子着女装作舞的。

作得一曲,还有赏赐。

如此谁再敢置喙,就是挑衅东海王的权威。

所谓名流皆爱追风,说不定今日之后,男扮女装又成了京中最新的潮流。

这样想了一番,自己虽然被利用了,倒是甘之如饴。

卫凌颔首致谢,将那枚金制的鸾鸟掩鬓拿了出来。

“某无以谢罪,此物就赠予大人。”

易禾笑笑:“这是殿下赏你的,你转手就送人,也不怕殿下怪罪。”

“殿下是高洁远致之人,向来不拘这些虚文缛礼。”

“此番是某对不住大人,若日后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卫某别无二话。”

他略显激动地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留下易禾独自琢磨了半晌。

……

她回到宴厅时,天色比先前有些阴晦。

众人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随她一同落了座。

她才坐稳,四下便响起一阵私语。

笑吧笑吧,就让你们笑过一回又能如何。

卫凌见她归席,冲她遥遥举了举杯,易禾一仰头干了。

心中颇生出些歃血为盟的感慨。

“诸位饮宴半日,加之午间暑热,此时已觉身如探汤,放眼望去,席间唯有易大人一人瘦雪霜姿。”

裴行正看向她,突然出声赞了一句。

易禾莫名被夸,眼神扫向席间。

看来她与卫凌卸妆的光景,那两坛桑落酒没被他们少喝。

人人红光满面,衣襟大开。

白花花的胸膛看着确实使人……失了食欲。

这并非失仪,相反,正是时下所谓的名士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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