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定安堂内。裴太君斜倚在软榻上,温玉跪坐在她身侧,动作很轻柔地帮她捏着肩膀。“我自然晓得这是他们的孝心,可这一上午的客人也太多了些,又都是至亲世交,也不好慢待了哪个去,便只能都受了他们的礼,却将老婆子好一顿折腾。”裴太君颇为感慨,继续说道:“也就是你来了,我才能轻松些,让这丫头给我揉揉。”软榻下方左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掌管太史台阁的沈默云,他闻言微笑道:“婶婶,少师是个孝顺的人,虽然这些年稍显浪荡,但在孝道上可是人人称道的。”裴太君脸上浮现宽慰的神情,又叹道:“他也就这点子长处了,和你是比不得的。”沈默云摇头道:“婶婶这话却是说偏了,侄儿当年若非裴叔赏识提携,也无法入了圣上的眼。少师与我不同,他自有他的运道和活法。”他口中的裴叔,...
《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精彩片段
定安堂内。
裴太君斜倚在软榻上,温玉跪坐在她身侧,动作很轻柔地帮她捏着肩膀。
“我自然晓得这是他们的孝心,可这一上午的客人也太多了些,又都是至亲世交,也不好慢待了哪个去,便只能都受了他们的礼,却将老婆子好一顿折腾。”
裴太君颇为感慨,继续说道:“也就是你来了,我才能轻松些,让这丫头给我揉揉。”
软榻下方左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掌管太史台阁的沈默云,他闻言微笑道:“婶婶,少师是个孝顺的人,虽然这些年稍显浪荡,但在孝道上可是人人称道的。”
裴太君脸上浮现宽慰的神情,又叹道:“他也就这点子长处了,和你是比不得的。”
沈默云摇头道:“婶婶这话却是说偏了,侄儿当年若非裴叔赏识提携,也无法入了圣上的眼。少师与我不同,他自有他的运道和活法。”
他口中的裴叔,便是定国公府第三代掌舵人、裴元的长孙、裴戎的父亲,也就是裴太君的夫君裴贞,生前得封一等定远侯,死后追封为定国公,裴太君也因此被封为一品国公夫人。
裴贞此人虽比不得裴元文武双全,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帅才,生平最显赫的战绩便是指挥大军辗转腾挪千余里,将西面吴国的三十余万大军遛得昏头转向,最后神来一笔拿下吴国边境上的重镇虎城,在吴国东面一片坦途的高阳平原上扎下一根坚硬的钉子,从此两国攻守易势,此战足以保得大梁西境二十年无战事。
只不过裴贞寿命不长,过世时享龄五十有三,距今已然十载。
说来也怪,裴家属第一代定国公裴元寿命最长,这位人杰活了九十六岁,长子裴亨过世时年仅五十一岁。坊间传言,这是因为裴元将裴氏一族的气运都占了,以至于裴家男人绝对活不到六十岁。对于此等无稽传闻,朝廷自然震怒,便让太史台阁的乌鸦们四处捉拿散播流言的人,此举反倒是让那些原本对传闻嗤之以鼻的人起了疑心,莫非裴元真是个坏老头子?为了自己活得久,竟然不顾后人的死活?
此刻定安堂内除了裴太君与沈默云外,便只有温玉一个丫鬟,其余下人都屏退了。
听到这位极优秀的晚辈提及亡夫,老太太眼眶便有些湿润了,追忆往昔缅怀道:“你叔叔这辈子太不容易,只因先祖的光环太重,压得这些后辈无法动弹。他不止一次说过,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自家床上。老婆子至今还记得,先祖过世后的第二年,有天你叔叔上朝回来后,很高兴,还自己喝了几杯,问他出了什么事也不说。没过多久,记得是仁宣元年七月,你叔叔率军出征,和西面的吴国打了一场大仗,好像是拿了一座紧要的城池,没多久就荣升一等宁远侯。只是仁宣三年,他便去了,留老婆子一个人顾着这座国公府,唉……”
沈默云亦是满脸沉痛,歉然道:“都是侄儿的不是,婶婶今日本该高乐一番才对,又被我引着想起这些往事。”
裴太君摇摇头,擦擦眼角说道:“但老婆子知道,你叔叔是得偿所愿,走的没有遗憾,所以我也不怨他。比起我那位可怜的公爹,他却要好不少呢。我那公爹,过世的时候也才知天命之年,莫说率军出征,便是连军中都没进过,好像是天家不允,具体缘由记不清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这堂内没有外人,沈默云又掌管着太史台阁,所以两人说话也不避讳。
对于当年的是是非非,沈默云知道的更清楚,但见老太太有些伤怀,便转移话题道:“婶婶,今天在大门前瞧见了三个哥儿,都不错,都很好,您老教子有方。”
裴太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也不老实,在老婆子跟前还打马虎眼,我的孙儿难道我不知道?哪里就担得起你这般夸赞。”
沈默云面色从容地说道:“婶婶知道,侄儿从来不说假话。”
裴太君老眼中满是笑意,显然心里极高兴,问道:“那你说说到底哪里好,说不出来,可别怪老婆子以后不认你这侄儿了。”
虽是玩笑话,沈默云却显得很认真,稍稍思索后说道:“城哥儿武道根基打得非常扎实,这些年也没荒废懒惰,只要兵法一道上再有些进益,便可入军中为将。他性格虽然疏阔些,却很适合带兵,去战场上历练一番,定然能挣出一份功劳。”
裴太君略微迟疑道:“城哥儿入军?不妨事?”
沈默云正色道:“不妨事,圣上那里我会说清楚。”
裴太君连连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赞赏。
沈默云继续说道:“至于云哥儿,虽然我与他没有师徒名分,但这些年来也教了他一些道理。他年纪还小,但读的书不少,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蠢材,将来自有他的造化。”
裴太君叹道:“云哥儿曾将你对他说的话告诉过我,那时候老婆子就觉得,你叔叔郁郁不得志大半辈子,临老看中了你,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只可惜我们没有女儿,否则怎么也不能放你走。”
沈默云笑道:“是裴叔与婶婶教会了我很多道理,与其他人相比,我只是比较幸运。”
裴太君摇头道:“你有这份心思便是极好的,倒也不必过于自谦。”
沈默云沉吟片刻,抬眼看着裴太君,有些不解地问道:“婶婶为何不问我越哥儿的前程?”
裴太君尚未答言,便感觉到肩膀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登时扭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也不知羞,怎一听越哥儿的名字便慌了神?真真是怪了,往常城哥儿当面,也没见你有什么不妥,如今不过是往那小院走了一遭,怎就这般模样?我可告诉你,我这儿可离不得你,怎么也得过几年再说。”
温玉那张亲切脱俗的俏脸如煮熟的虾壳一般,又羞又急道:“老太太,这是什么话,奴婢何时乱想过?”
裴太君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你用心服侍了我几年,将来总会给你一个好归宿,放心便是。”
温玉愈发羞得不敢抬头。
被这么一打岔,按理说这个话头便揭过了,以沈默云的心思城府,自然能看出来裴太君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另有打算,便继续说道:“婶婶,与其让越哥儿去那庄子上平庸度日,不如让他跟着我。”
裴太君心中一紧,勉强笑道:“跟着你做甚?”
沈默云叹道:“婶婶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文儿早逝,墨儿终究是女儿身,我这身微末本领,总希望能有个值得信任的后辈传下去。”
裴太君狐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道:“你想让越哥儿进太史台阁?”
沈默云点点头道:“婶婶你想,城哥儿和云哥儿有自己的路,且他们身为嫡子,也不方便进太史台阁做事。越哥儿则不同,他只是庶子,注定无法扛起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裴太君沉思片刻,依旧不赞同道:“默云,你想过没有,假若越哥儿真的能在台阁立足,那裴家如何自处?城哥儿如何在军中攀升?他们是亲兄弟,无论嫡庶,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相连!到那时,莫说天家如何想,就是朝中那些大官儿,能容得下这样的局面?”
沈默云眼神一凝,自己这位婶婶确实是聪明人,也极难说服。
却不知,老太太这番话是为自己的长孙的前途考虑,还是有别的缘故。
在他思考说辞之际,裴太君轻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越哥儿真有潜质?”
沈默云斟酌道:“之前确实看不出来,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些日子看来,他或许是堪破了难关,身上那股子冷静镇定的气质确实适合在我那里做事。”
裴太君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失笑出声道:“看来府里的乌鸦也不少。”
若没有那些无孔不入的太史台阁密探,沈默云又怎会对裴越这几日的变化了如指掌?
堂堂大梁万千密谍首领,跺跺脚就能让京都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已经四十五岁的沈默云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极为罕见地有些尴尬。
裴太君不以为意道:“这是你的职责,我又怎会见怪?你若不这般做,天家心中难安。”
沈默云这才释然,恢复平时从容气度,微笑道:“裴叔于我大恩难谢,越哥儿也是他的后代,且从各个方面考虑,他都没有太多的顾虑,让我将他带在身边几年,保证还您一个优秀的哥儿。”
裴太君正色道:“越哥儿的前程早就定好了,让他去城东的庄子上,老婆子也不会亏待他,除了庄子田地之外,还会给他一笔银子。默云,你必须答应我,不得悄悄地去找他,更不能将今天说的话告诉他。”
看着老太太双眼中坚定的神色,沈默云知道事不可为,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他有无数方法让对方低头,可在这定安堂内他却无计可施。
良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裴太君心中一喜,面色也松缓下来,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晚辈是真正的君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却是最重承诺。
当下便笑道:“看也看了,寿也拜了,你且去忙吧,往后每年能来看一次老太婆,便足够了。”
沈默云何等人物,既然无法达成目的,自然不会继续纠结,亦笑道:“本还想去和少师喝一杯婶婶的寿酒,如今看来是喝不到了。”
裴太君大声笑着,指着他说道:“罢了罢了,你要是出现在前面酒宴上,怕是很多人都坐不住,何苦让戎儿为难。”
“倒也是,婶婶,那侄儿就回去了,还望婶婶保重身体。”
“去吧,你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别学你裴叔。”
这句话隐隐有悲凉之意。
沈默云起身拜倒,郑重地行礼,然后便在裴太君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离去。
等他走后许久,温玉才听到身前老人饱含无数情绪的一声长叹。
“唉……”
当裴越面色平静地说出那句话后,堂内众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在如今这个时代,孝道是评价一个人道德水准极重要的因素,仅次于为国尽忠,甚至在某些时候,孝道更加重要。譬如前朝大魏有位文官为亲长守孝,朝廷欲夺情起复却被严词拒绝,此人不仅没有被朝廷斥责,反而顷刻间名满天下,三年后孝期结束,立刻直入中枢,成为宰执天下的重臣。
虽说大梁立国已百余年,但无论朝野上下,皆认为大梁是承袭前魏旧制,乃是天下正统。
前魏便是以忠孝治天下。
当一个人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孝子,那么他就拥有了一层可以阻挡绝大多数困难的光环,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便是权贵也欺压不得,否则再显赫的权贵也会成为世人公敌。
反之,若一个人被认为不孝,那他不光要受尽身边人的白眼与辱骂,还会失去所有前程。要是朝中官员有此劣迹,被弹劾罢官都是命好,下狱问罪也没人敢施以援手。
对于此时笔直站在定安堂内的裴越来说,一顶不孝的帽子已经快要扣上来了,等待他的将是难以想象的磨难与黑暗。
无论国公府还是寒门小户,长辈生辰,尤其是整数大寿,晚辈必须要亲自准备一份寿礼,这是礼数也是规矩。当然,寿礼首重心意,并非一定要像裴城那样花费大笔银子弄一个夜明珠这样的宝物。就拿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一诗一词,鞋袜衣裳,皆可当做寿礼。而对于定国公府来说,纵然规格要高一些,也不必过于离谱奢靡,只需尽力而为。
只要这样做了,那就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如果没有这样做的话——
看看此刻堂内众诰命望向裴越的眼神便知。
错愕、鄙夷、轻蔑乃至于愤怒,没有任何正面的情绪。
哪怕是几位对定国公府的事情比较了解,对裴越这样的庶子心存同情的善良妇人,此刻眼中也是浓浓的失望。
连一份简单些的寿礼都懒得去准备,可见是个毫无孝心的下流种子,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呢?
这些目光裴越都感受到了,此刻他心中并无惊慌。
今日之局已然明朗,其实并不复杂。
首先定然是李氏的暗中谋划,这一点毋庸置疑,尽管自裴越进来后,这妇人只说了一句话。
裴越在那秦氏让裴城当场展示寿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妥。现在细细一想,就明白肯定是方才后宅饮宴的时候,有人找了个借口将他们三人请到此处,多半就是那个秦氏。等三人进来后,再随便找个时机对准裴城,以这位大哥的性子绝对想不到那么多,甚至就算他想到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总不能说,我怀疑老三没有准备寿礼,所以我也就不拿出来了。
裴越自忖自己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两人的交情也没到那个份上。
等到裴城拿出寿礼,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因为裴云和他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再然后,便是他裴越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
从始至终,李氏自己都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想来这个屡屡出头的秦氏就是她安排好的棋子。
她可以将自己摘得很干净,顶多就是担上没有教育好庶子的责任,而她有的是办法平息这种舆论,外界只会将矛头对准自己,将来顶着这样一个不孝的罪名,他想做什么都不成!
好狠毒的计策。
好阴险的杀局。
此时此刻,裴越才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柳嬷嬷被裴太君杖毙之后,这两天李氏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他原本还有些得意,想来这妇人不过如此,以前欺负一个胆小怯懦的庶子无比得意,遇上自己这样瞅准时机就掀桌子的风格,她不还是吃个哑巴亏?
孝道当前,裴太君尚在,她也翻不了天。
然而人家不动声色间就布下这样一个杀局,以孝道治孝道,竟是转手就让他陷入这样的险地。
只不过在裴越的认知里,寿礼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一个概念。
前世家人过生日,无非是一起聚餐,然后切生日蛋糕,唱生日歌。
一般来说,家人之间并不需要特意准备礼物。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几天,面临的局势又是这般艰难,几乎是麻烦叠着麻烦,很难事事都思虑周全,寿礼的事情的确是个疏忽。
想到桃花那个黄毛丫头,裴越不禁暗暗苦笑,早上出门前还在给她科普常识,没想到一天还没有过去,就轮到自己被这个世界的常识狠狠教育了一番。
幸亏他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在裴城介绍那颗夜明珠来历的时候,就已经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眼下虽然还没有头绪,但裴越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刻意的隐瞒,否则被李氏抓住破绽穷追猛打,自己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说自己不小心把寿礼弄丢了?还是随便找个什么物件当成老太太六十大寿的寿礼?
这不仅是在羞辱堂内这些人精的智商,也是在给自己的对手递刀子。
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会小瞧李氏这妇人?
所以在秦氏将话头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老实承认,自己没有准备寿礼。
但有心人或许还能想起,裴越说的是“没有准备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寿礼”,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不一样的寿礼,而不能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裴越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抬头一看,目光刚好与李氏对上。
当家太太面色略显复杂,失望有之,惊愕有之,自责有之,将一个没有管教好庶子的嫡母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倒也是个好演员。
只不过,裴越还是看到她眼底的那抹得意和嘲笑。
李氏当然有资格得意。
当日柳嬷嬷被裴太君命人杖毙,她虽然没有求情,可是回去之后,依旧气得亲手摔碎了几件名贵瓷瓶,算是她嫁到国公府十八年来最失态的时刻。若仅仅是柳嬷嬷这一件事,她还能暂时忍耐,日后再寻机会慢慢收拾裴越,哪怕裴太君做主让裴越出府另过,到此处她也还可以忍。
然而裴太君却让裴越在自己的寿诞去正门迎客,这让李氏无比愤怒之余,心中生出浓浓的担忧,甚至还有些惊惧。
老太太到底想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满京都勋贵府第看看,谁家的庶子有资格在正门代表家主迎客?
所以她便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而且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纵然裴太君知道是她的谋划,又如何?终归没有任何可以指证她的证据,便是秦氏那里,她也只不过利用娘家的权势诱惑之,暗示几句罢了。她唯一布置下去的,只是让府内自己的心腹暗中盯着裴越的那座小院,就算裴越真的在准备寿礼,她也有办法让他做不成!
如今大功告成,裴越的名声被自己毁了,这不比杀了他更好?
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她当然可以得意。
不过,李氏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因为她要彻底废掉裴越。
在正堂内的气氛快要凝固、裴越还在苦苦思索对策之时,只见这位当家太太忽地走到堂下,在裴越身前朝裴太君跪下,叹道:“母亲,这件事是媳妇的过错,毕竟越儿从小就养在媳妇身边,由媳妇一手教导。今日他犯下这般大错,以致门第蒙羞,皆是媳妇的责任。往日媳妇虽觉得越儿有些顽劣,可想着那是少年天性,也不好过于拘着他,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裴越,伤心地说道:“越儿,还不跪下给老太太赔罪!”
紧接着又目视裴太君,哀求道:“万般过错,皆是媳妇的错,请母亲按家规惩治媳妇,不要伤及越儿,他还是个孩子。”
满堂妇人看着李氏一脸哀苦,顿时生出无尽的同理之心,再看向裴越时,那愤怒的眼神让他也有些心惊。
裴太君面色木然,并未开口。
裴越心惊之余,对身前的妇人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佩服。
这一跪一诉一求饶,将她自己顾全大局和裴越顽劣不堪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简直堪称绝杀,誓要将裴越的棺材板钉死方才罢休!
“越哥儿,你是不是缺银子使了?”谷范问道。
面对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裴越心中暗叹。
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商贾贱业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他明明精于商道却半年来不肯涉足其中的原因之一。大梁良家子弟,要么从军要么科举,经商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商人社会地位低微,更重要的是缺乏安全保障,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任你日进斗金腰缠万贯,在官员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能够真正站稳脚跟的富商,背后无不有着强大的靠山。
譬如裴珏的母亲,娘家乃是京都豪富之族,她更是嫡女出身,给裴戎做妾反倒被视作家族荣耀。只因定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足够响亮,可以保住她娘家财富不被人窥视侵占。
当然,这位莫姨娘嫁妆极其丰厚,且莫家每年都会给裴戎送一笔银子,双方可谓是各取所需。
对于裴越来说,在熟悉这个世界之后,他的确可以找到一些赚银子的门路,比如以前给沈淡墨信中说的那些。毕竟他拥有前世的记忆,能够做出很多这个世界没有且值钱的东西。
至于本钱,有裴太君赠送的五千两、程光吐出来的三千两和李子均奉献的三千多两,换算成前世的货币将近四百万,足以让他不愁启动资金。人力他也不缺,绿柳庄这些庄户都是现成的劳动力,只要给足工钱,他们不仅不会抱怨,反而会对裴越感恩戴德。但裴越很清楚,那些东西只要自己敢弄出来,打开市场之后最多三个月就会被人夺走,连席先生也未必保得住他。
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
利益越大,人便愈发疯狂。
以他如今一个庶子身份,那些办法不是生财之道,而是引火烧身之举。
不过当谷范出现后,安全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位公子哥儿身份摆在哪里,都中敢打他主意的着实不多,真有那个能力的权贵也拉不下脸欺负一个小辈,而且他也需要钱,当时裴越赠他一千两银子除了表达谢意之外,亦存了试探之意。
如今更有秦贤这般信得过的助力,虽然这位兄长家道中落,如今也只是个哨官,但只要看看薛蒙和谢璧对他的态度就知道其人不凡。他在山贼这件事里立下不少功劳,被左军机多次召见,平步青云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将这二位拉拢过来,足以保证裴越没有后顾之忧地鼓捣出一门赚钱的营生。
于是他对众人微笑道:“我没想过自己去经商,只不过前段时间查阅古书,寻到一个方子,能够做出一种市面上没有的香料。银子这种东西没人会嫌多,而且这桩营生也不是歪门邪道,有何不可?”
谷范这才释然,好奇地问道:“越哥儿,究竟是什么香料?”
裴越微笑道:“那方子不够详细,我还在摸索中,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弄出来。世兄,我打算将这方子交给你,毕竟我不方便离开此处,而且论在都中的人脉和门路,你要比我强的多。”
谷范有些心动,但裴越如此郑重其事,他大概能猜到这方子价值不菲,所以摇头道:“越哥儿,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之前那一千两我收的问心无愧,是因为那件事我也出了力,但如今方子是你自己寻来的,我怎能据为己有?”
这番话让秦贤和薛蒙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
裴越语气愈发温和:“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完。方子交给你,本钱我来出,至于香料的制作和铺子的打理则由你派人接手。日后所得利钱,我占三成,你占三成,我家老祖宗和我大姐各占一成,秦大哥和薛世兄共占一成,还有一成暂时搁着,日后再分派。”
谷范尚未开口,秦贤便反对道:“越哥儿,再没有这样的道理,这门生意是你和谷贤弟合作,我们怎么有脸从中白拿一份?此话休要再提。”
薛蒙亦连忙用力摇头,脸上晃荡的横肉瞧着竟有些可爱。
裴越望着秦贤坚定的脸色,郑重道:“兄长莫要推辞,等香料做出来之后,若是有人不长眼闹事,说不得还要请兄长出手相助。你我兄弟不说虚言,定国公府于我难有助力,将来兄长功成名就之时,还要提携小弟一二。”
见他如此坦诚,秦贤不好再拒绝,但仍旧坚决地道:“家中虽不比当年,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成的本钱还能凑出来。越哥儿,你若不接这笔银子,愚兄也不能受你的好意。”
裴越点头微笑道:“那就依兄长所言。”
谷范在沉默许久后扭头看着裴越,眼神复杂难言,缓缓道:“越哥儿,这件事我答应了,不过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合作,与我老子无关。”
裴越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位少爷的傲娇病又犯了,八成以为自己是为了偿还谷梁的照顾之情,所以才将赚钱的营生分给他。
不过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认真地说道:“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与谷伯伯无关。”
谷范脸色和缓许多,问道:“这香料生意真的能赚很多银子?你再给我们细说一下吧。”
裴越应下,正要开口,却见邓载忽地出现在门口,行礼道:“少爷,都中裴总管来了,他说要见你。”
裴永年?
裴越脑海中浮现那个男人女相深不可测的总管家,起身对众人说道:“诸位世兄,你们在这里稍坐,我出去一下。”
而后快步朝外走去。
大门外面,一辆马车停在路旁,八名家丁垂首肃立。
裴永年站在石阶下,微微仰头打量着门楼。
“不知总管家驾到,未能远迎,请勿见怪。”裴越出来后,笑吟吟地拱手一礼,邓载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侧。
裴永年还礼,而后神色平静地说道:“三少爷,老奴奉老太太之命,请席先生回府一趟。”
裴越正色道:“既然是老祖宗有命,孙儿自当遵从。先生就在家中,请总管家入府用茶,晚辈亲自去请他。”
裴永年微微一笑说道:“三少爷果然孝顺,只不过老太太有急事找席先生,不好让她老人家等得久了,故而用茶便不必了,改日再来叨扰。还请三少爷派人入内通传一声,老奴在这里等着就行。”
裴越眼神微凝,对身旁邓载说道:“去请先生,就说都中老祖宗派人来找他。”
邓载沉声应下,转身离去。
裴越走下石阶,来到裴永年身前,很随意地问道:“总管家,不知老祖宗这般急着找先生回府所为何事?”
裴永年答道:“老奴不知。”
他态度很和气,但言语间的疏远很明显,就像过往那些年一样,他不会刻意羞辱这位庶子,亦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关于这位总管家,裴越也曾了解过,知道此人是裴太君的心腹,帮她掌管着府内大权。
既然话不投机,裴越便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没有追问桃花的身世。
片刻过后,席先生从宅内出来,先是冲裴越颔首致意,而后来到裴永年面前,淡淡问道:“太夫人找我何事?”
裴永年微微垂首,从容答道:“老奴不知。”
席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告知太夫人,明日上午我再去拜会。”
裴永年不慌不忙地道:“席先生,老太太确有要事找你,所以派老奴前来,而且还让老奴带着一件信物,只说先生看过后就会明白。”
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玉珌,双手递到席先生面前。
裴越在旁清楚地看到,席先生在看见这块玉珌的时候,眼神猛然变色。
席先生接过玉珌,对裴越嘱咐道:“我去一趟都中,会尽快回来,你自己多加小心。”
裴越躬身道:“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裴永年在旁沉默地看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待席先生坐上马车,裴永年骑马相随,一众家丁护卫着远去之后,裴越站在门前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心中忽地有些不安。
“邓载。”
“在,少爷。”
“你去帮我做件事。”
京都东城兴业坊,这里位于朱雀坊东北,距离宫城不远,坊内大多是朝中重臣府邸。
广平侯府,正堂之内。
谷梁看着走进来的妻子与女儿,平静地问道:“事情没办成吧?”
双目中精光内敛,并无人前的耿直豪爽模样。
赵氏来到他下首坐下,苦笑道:“老爷,这事儿原本就办不成,再没有放着人家老子不管,单请儿子的道理。”
“裴戎?”
谷梁冷哼一声,不屑道:“酒色财气之徒,冢中枯骨而已。身为定国家主,竟然连上阵杀敌都不敢,真是个玷污祖宗威名的王八羔子。国公爷若是泉下有知,八成会气得爬起来打断这不肖子孙的腿。”
谷蓁闻言羞恼道:“爹爹,你答应过女儿不骂人的。”
谷梁有四个儿子,但都不在京都,其中三人都在军中打拼,年纪最小的那个性子古怪,整日里要做什么闯荡江湖的游侠儿,偏偏这小子武道天赋最佳,没少惹谷梁生气。家中只有谷蓁这个女儿,所以谷梁对她十分疼爱,当下便笑道:“乖女,下不为例。今日在那边府上,可有人惹你不高兴?”
谷蓁乖巧地摇头道:“并无,裴家姐姐对女儿很好。”
谷梁看了赵氏一眼,对谷蓁说道:“出去逛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谷蓁应下,行礼后离去。
待她离了正堂,谷梁虎目扫视一眼,堂中伺候的丫鬟们便纷纷低着头快步离开,无人敢迟缓片刻。
见他神情有些难看,赵氏担忧地问道:“老爷,出了何事?”
谷梁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你且将今日见到的事情详细说来。”
赵氏想了想,便从饮宴开始说起,待说到那秦氏提议让裴越等人入后宅见上一见,谷梁便冷声道:“这妇人真是愚不可及,她以为讨好了李氏,便可以让李柄中提携常思一把,却也不想想,李柄中自己在左军机手下做事,那可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焉能坐视他将军中大权私相授受?常思此人没什么能为,练兵也稀松平常,便只想着靠后宅妇人走些歪门邪道,可笑之极。”
赵氏笑道:“老爷说的这些,我也不大懂,不过那个越哥儿,真真了不得呢!”
谷梁登时来了兴趣,问道:“他是如何做的?”
赵氏便将秦氏如何发难、李氏如何火上浇油、最后裴越又如何处置这件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谷梁听完之后,沉思片刻,方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他做的很好,想来也没有更妥当的法子。”
赵氏感慨道:“老爷,那越哥儿才十三岁,说话做事却像三十岁,极其老道,真不知这小人儿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家太夫人虽然心存怜惜,却也不会教他这些。”
谷梁淡淡一笑,语气中情绪复杂:“你懂什么,他这样的人本就年少老成,而且……他毕竟不一样!”
这话却说的赵氏有些迷糊,问道:“老爷,你为何对这个越哥儿如此不同?”
虽然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但生活在侯府之中,见识自然不浅,何尝看不出谷梁对裴越的格外关注?要知道,就算对他自己的四个儿子,谷梁也不曾这么上心。
谷梁看着门外,目光深邃,缓缓道:“你可知道,为何当年我军功卓著,却只能做个小小参将,反倒是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一个个都爬到我头上?”
其中缘由,赵氏心知肚明,然而她面露忧色,劝道:“老爷,当年的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你又何必挂怀?”
谷梁摇摇头,神色刚毅地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有什么分不清?我谷家四代人,为他家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满门忠骨,百年来战死沙场的男丁不下百人!父亲……他和我不同,我只是看着傻,他是真的傻,否则也不会死在那人的手里。”
这话吓得赵氏肝胆俱裂,因为谷梁口中的那人,正是当年赐死谷豪的中宗皇帝。她抓着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地说道:“老爷,别说了!”
谷梁抬手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别担心,那人已经死了十几年,我总不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问一声我谷家到底有没有错。我想说的是,十四年以前那些晦暗岁月里,我之所以没死在沙场上,没有遭遇来自背后的冷箭,皆是一人的恩德,你说,我要不要报恩?”
赵氏先是点点头,旋即眼神遽然一变,声音有些颤抖道:“老爷,你是说,那越哥儿……”
谷梁极其冷静地说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在世的人里怕是只有裴太君才知道详细。裴戎和那李氏,虽然不知内情,但估摸着猜到了一些。毕竟当年是国公爷临死前亲口吩咐,我亲自去办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那样变化,早知如此,我定不会那样做!”
饶是堂内只有二人,且以谷梁的手段和能为,太史台阁的乌鸦也靠近不了正堂,赵氏依旧胆战心惊,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也对外面的风风雨雨没有兴趣,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儿女好生过日子。可是嫁给了谷梁,注定她就要知道一些骇人的往事。
见她满面愁苦的表情,谷梁微笑道:“你怕什么?我并不会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照顾好越哥儿,纵然那些人会有怀疑,却也不会联想到那些事,毕竟我只是照顾国公爷的子孙,而京都里谁不知道,当初若没有国公爷,我谷家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与旁人不同,谷梁口中的国公爷,指的是第一代定国公裴元,而非裴太君的夫君、死后才被追封为定国公的裴贞。
当初正是年过古稀的裴元亲自入宫劝阻中宗皇帝,谷家才保住了门楣爵位,但即便如此,在中宗皇帝在位的十九年里,谷梁在军中的攀升极其艰难,哪怕他当时的功劳极大,最后也不过是得了个闲散参将的官职。直到十四年前,中宗病逝之后,先帝便将三十六岁的谷梁调往南境军中,直面大周百万雄师,开始凭借军功火速晋升。
也就是那一年,谷蓁降临人间,成为谷梁最疼爱的女儿。
赵氏颔首道:“既然老爷心中有成算,我自然不会多想,只盼老爷行事之时,要多想想家里,多想想蓁儿。”
谷梁微笑道:“我知道,越哥儿这臭小子,拿孝道搪塞你,怕是心中对我有所怀疑。”
赵氏奇道:“他为何要怀疑老爷?”
谷梁摸了摸脑门,颇有些气愤道:“我原想着,裴戎那厮纵然不疼爱越哥儿,也不会苛待于他,怎会料到那府中是那般状况!裴太君也是,竟不照看着他一些。所以在大宴的时候,我帮越哥儿说了几句话,这小子心眼太多了,肯定不会完全相信我的好意,所以在提防着呢。只是,他防着我没事,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老爷有什么计划?”
“你觉得越哥儿和蓁儿怎么样?”
赵氏这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惊道:“老爷,这怎么行?”
谷梁皱眉道:“怎么不行?”
赵氏苦笑道:“老爷,蓁儿看着柔弱,心思却极倔强,她若是不喜欢越哥儿,你强逼着怕会出事呢。”
“你不懂。”谷梁轻呵一声,随即说道:“把老四找回来,让他找机会带着蓁儿去越哥儿那庄子上转转,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见见面,若是蓁儿不反对,你不许阻拦。”
赵氏心中无奈,她虽然比较欣赏裴越的性情,却也没想过找他做女婿。更何况,裴越那瘦弱得像小鸡仔一样的身体,看着可不像长寿的命啊,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能忍心?
只是谷梁决定了,她亦无可奈何,这世道终究是男人的天下。
“诸位应知,从老祖宗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绿柳庄与都中至少在名义上没了关联,这对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唯一的区别在于,往年你们要上缴到都中的钱粮,以后需要交到我这里。除此之外,一切如旧,你们该怎样便怎样,不必担心因为我年幼就会胡作非为,误了大家的农时,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裴越站在高处,声音清朗,态度谦和。
庄户们脸色轻松不少,其中一位老者说道:“少爷恩德,小的们感激不尽,两成租子的份例原比别家要宽厚许多。”
裴越笑着摇头道:“不是两成。”
众人微微变色,难道这位新家主要加租子?
虽然这些年天时比较好,没有遭过什么灾,但是对于在土地里刨食的庄户们来说,日子仍然不轻松。以王勇家为例,家中一共五口人,分得田地二十五亩,一年得粮约七十五石,要上缴十五石,家中可余下六十石。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这看似不少,可是哪怕他们想方设法地节省,自家一年也要吃掉二十多石粮食。再加上平时需要耗费的钱财,全家一年下来能有个十两银子的结余已然值得庆幸。
若是遇到荒年或是遭逢大病,这种家庭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
当然,与其他那些动辄收三五成租子的府邸相比,这些庄户还算幸运。
可若是裴越想要加租,哪怕只加半成,对这些庄户来说也是很难接受的。
当那位老者嘴唇颤抖,想要乞求开恩的时候,裴越微笑说道:“大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庄上的租子只收一成五,且只要我还在这里,这条规矩永远都不会改变。”
站在侧后面的席先生眼神微变,他自然能听出裴越这句话的分量。
果不其然,那些庄户们先是一惊,随后满脸喜色,在那老者的领头下,竟是纷纷给裴越跪下磕头。
“诸位起来吧,以后能不跪还是不要跪,小子毕竟年幼,当不起的。”裴越温和道。
那老者感激涕零道:“少爷恩义无双,小的们无以为报,心中实在惭愧。”
看来这人就是庄户们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裴越微笑问道:“敢问老丈怎么称呼?”
老者躬身道:“老头儿名叫邓实。”
席先生忽然开口说道:“你叫邓实?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邓忠?”
邓实点头道:“这位先生,我儿确实叫邓忠。”
席先生见裴越疑惑地看过来,轻叹道:“你爷爷当年有个亲兵就叫邓忠,我与其相熟,对他家中的情况也有些了解。虎城一战,邓忠被良节公派往先登营中,英勇战死。”
邓实闻言老泪纵横,问道:“这位先生不知高姓大名?”
席先生看着老者,目光平和地说道:“我姓席。”
邓实恍然,随即神情大变,看向裴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畏惧,对身后众人说道:“这位席先生当年是国公爷身边的大谋士,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
席先生淡淡道:“老人家保重身体,莫要激动。老夫如今不问世事,只因老太太相托,所以来这里陪越哥儿几年。”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多言,似乎不想喧宾夺主。
虽只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庄户们对裴越的态度愈发谦卑,原因很简单,连裴贞当年最看重的谋士都来辅佐这位三少爷,那意味着什么还需要再想吗?
总之,这少年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人再质疑。
裴越心中好笑,这位席先生还真是个妙人。
两人目光交错而过,裴越继续对庄户们说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们能懂规矩。这个规矩,并非指见面要磕头、说话要弯腰,而是你们既然成为我的家人,我对你们会有一些要求,具体内容也很简单,回头我会写出来在庄内张贴,不识字的可以找识字的念。现在大略说说,本庄之人,不可作奸犯科,不可欺上瞒下,不可懒惰度日,不可挑弄是非。总之一句话,不能做的事情不要做,做了就会有惩罚!”
“对于犯了规矩的人,轻者杖责二十以儆效尤,重者收回田地任你自生自灭,若是有那些罪孽深重的,我会让京都府衙的官差来抓人,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抗得过王法!”
裴越语气转厉,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庄户们日子虽然不富裕,但相比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其实要安稳许多,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头上顶着定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往常莫说京都府衙,就算御史台也顶多弹劾定国御下不严,却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一言以蔽之,这些家仆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徒,如果他们犯了错,惩治他们的人只能是定国公府的当家人。
见众人沉默,裴越喝道:“听清楚了吗?!”
庄户们醒过神来,连忙点头应是。
裴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既然做错了有罚,那么做好了自然要赏。王勇王明二人可在?”
庄户们纷纷望去,只见王勇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出来,他弟弟王明倒是有些混不吝的样子,脸上并无惧色。
裴越微笑道:“昨天我让你们通知大家,事情办得不错,所以每人可得一两银子,上前来。”
无论胆大还是胆小,兄弟二人都有些震惊,想不明白只是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竟然就有银子拿?
裴越也不解释,从桃花手中拿来那两角碎银子,递给兄弟二人,又让他们回去,然后便发现这些庄户们比起方才,眼神里多了一些渴望。
他朗声说道:“帮我做事,自然就有回报,因为你们的本分事只是耕种,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我在思量过后,还有一些好处与大家,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最后一件事。”
庄户们面露激动,纷纷往前靠来。
裴越抬手止住众人,笑道:“从今年开始,每年我都会给三到五个名额,只要是用心替我办事,而且事情办成的话,就有一个名额,拿到这个名额之后,我允许你家中选出一人,恢复清白身份,从此不必世代为奴。”
“哗——”
所有人都震惊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看向裴越的目光中充满着热切与崇敬。
其实在这个时代,勋贵府邸的家生奴仆远比寻常百姓的日子要舒服,首先不用担心那些官府的差役欺压,其次更不用在意市井之间的青皮无赖,最后田庄的租子也相对较轻。如果裴越真将某家庄户变成清白身份,那这家人多半会活不下去。
但是裴越这个举措的好处在于,这些庄户仍然是国公府的奴仆,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可以保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倘若家中某个子弟有读书或者从军的天赋,可以脱离奴籍,从此有了一条向上的渠道。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这种渠道对于家奴来说何其难得,而且这还是不影响他们基本生活的前提下,出现在面前的一条出路。
这才是庄户们如此激动的根本原因。
裴越站在高处,目光平静,然而下面的桃花却是一脸骄傲。
这可是我的少爷!
待众人稍稍平静一些后,裴越笑道:“现在我有一件事要请人办一下,办成之后,我会给他今年第一个脱离奴籍的名额,谁愿意?”
场面登时陷入恐怖的混乱之中,几乎所有人都高举着手,就连那些妇人也争先恐后地喊着要替少爷办事,仗着膀大腰圆将身边的男人们挤得东倒西歪。
裴越双手虚按,高声道:“事先说明,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死。”
这话一出,倒是让不少人冷静下来,有人问道:“少爷,如果事情办成了,但是死了,那还有名额吗?”
裴越颔首道:“当然会有。”
“我干!”
“我我我!少爷,我力气大,不怕死!”
“少爷,你让我干什么都成,皱下眉头我就不是人!”
……
一番争抢过后,裴越选择了站在邓实身边那个身材壮实的少年,名叫邓载,乃是邓忠的侄子。将其喊到跟前后,裴越从高处下来,打量着这个面色黢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少年,问道:“你不怕死?”
邓载木着脸,沉声道:“不怕。”
裴越便将一封信和桃花递来的那张一百两银票交到邓载手中,说道:“你明日去都中,找一个叫做太史台阁的地方,然后找一个叫沈默云的大官儿,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中。然后再去西城的太平钱庄,将这一百两银票换成五两一个的银锭,记住了吗?”
邓载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越满意地点头,对他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见那些没有争到这个任务的庄户们很是失望,裴越便正色道:“希望大家记住我今天说的三件事,平时用心耕种,不要误了农时,年底关账的时候若是租子交不出来,我可不会客气。此外,做错了要罚,做好了有赏,我言出必行,绝不食言,否则天厌之!”
“谨遵少爷吩咐!”所有人躬身行礼。
裴越摆摆手道:“都家去忙吧,名额以后还会有,不必急于一时。”
庄户们面色极为尊敬地告辞离去,虽然裴越来这里只有一天一夜,可是所有人都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如同一潭死水中泛起波澜,往日平静却苦闷的绿柳庄仿佛突然有了活力。面色木讷的庄户们也有了鲜亮的神色,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交流着。
裴越望着这一幕,轻轻呼出一口气。
转头便看见席先生一脸古怪地瞧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妖孽。
不过片刻过后席先生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后温言道:“过些日子,你若有兴趣,可以来找老夫学些东西。”
裴越冲桃花挑了挑眉头,嘴角泛起些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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