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朱祁钰汪美麟的女频言情小说《如狼似虎完结文》,由网络作家“朱祁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王竑振臂一呼:“诸君,请与我共诛此獠。”说完,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上去,拉开马顺遮掩伤口的双手,便要再啃。在王竑的带领下,早就对王振一党恨之入骨的文臣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局。看着这群身着锦绣官袍的文臣儒生竟像街头斗殴一样,挥臂助拳,啃面挖眼锁喉,无所不用其极。朱祁钰默默站起身来,却不是阻止这场闹剧,而是三步赶至太后孙若微身前,用自己宽阔的身影遮掩了金台下的惨状。沉声道:“太后,勿观。”孙太后此时也是懵的。文臣百官在奉天殿中当众行凶,殴杀朝官,还是天子近卫,锦衣卫指挥使,别说大明开国百年未见,纵使华夏历史也是闻所未闻。他们怎么敢的?天子已经北狩受辱,难道哀家和郕王殿下也要在这紫禁城中受辱吗?金台下的景象被朱祁钰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一...
《如狼似虎完结文》精彩片段
王竑振臂一呼:“诸君,请与我共诛此獠。”
说完,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上去,拉开马顺遮掩伤口的双手,便要再啃。
在王竑的带领下,早就对王振一党恨之入骨的文臣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局。
看着这群身着锦绣官袍的文臣儒生竟像街头斗殴一样,挥臂助拳,啃面挖眼锁喉,无所不用其极。
朱祁钰默默站起身来,却不是阻止这场闹剧,而是三步赶至太后孙若微身前,用自己宽阔的身影遮掩了金台下的惨状。
沉声道:“太后,勿观。”
孙太后此时也是懵的。
文臣百官在奉天殿中当众行凶,殴杀朝官,还是天子近卫,锦衣卫指挥使,别说大明开国百年未见,纵使华夏历史也是闻所未闻。
他们怎么敢的?
天子已经北狩受辱,难道哀家和郕王殿下也要在这紫禁城中受辱吗?
金台下的景象被朱祁钰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丝一毫,耳畔却是马顺的凄惨哀嚎,拳打脚踢的闷响,撕咬血肉的撕裂声。
孙太后光凭想象都知道马顺此刻的惨状,不由颤了颤身子。
今日他们敢殴杀马顺,明日……明日他们便敢对郕王殿下手?后日,是不是就轮到哀家了?
孙太后惊惧之余,抬眸看了眼将自己护的严严实实的朱祁钰。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懦弱无刚的废物王爷吗?第一时间他想的不是逃离此地,而是来保护哀家。纵然是自己皇儿,恐亦做不到如此无畏之举。
孙太后忍不住想拉着朱祁钰暂且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又有些站不起身子,委实是被朝堂之上突发的血案给吓到了。
母仪天下又如何,说一千道一万,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
素来骄横刚直的孙太后此时觉得自己就像无根之浮萍,不系之孤舟。
圣人有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平日无事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但一旦到要紧处,她就是一介弱女子,还是要找个男人当主心骨的。
孙太后想朱祁钰再靠近一些,把她的目光全部遮住,或者可以转过身堵住她耳朵,马顺的哀嚎让她有些怕了。
金台之下,马顺的哀嚎声越来越弱,没一会儿,便只听到拳拳到肉的打砸声,再也没了马顺的声音。
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然而,只一个马顺已是压不住群臣的怒火。
王竑环顾殿内,目光直直锁在金台之上的近侍宦官,喝道:“毛贵,王长随亦是王振同党,当诛。”
朝堂之下,响起群臣百官的义愤填膺之声,同声附和:“当诛。”
面对群臣的同仇敌忾,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也是胆战心惊,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也。
当下将身边的毛贵、王长随推了出去,大声叫道:“毛贵、王长随在此。”
孙太后只看到平日里常伴自己皇儿的两个小太监被推了出去,而后便响起咚咚咚的登台声。
他们竟敢直接上金台来拿人。
由于视线受阻,孙太后只见到数只手从朱祁钰旁边伸出,抓住毛贵王长随的脑袋胳膊大腿,硬生生给拖拽下了金台。
期间,毛贵、王长随疯狂向她求助,“太后,太后救救我们。”
可孙太后此刻嗓子眼像是塞了棉花一样,惊惧惶恐,说不出一个字来。
目光死死停留在身前不足一尺的郕王朱祁钰身上。
哪怕这些乱臣逆子亲上金台拿人,郕王身影亦未曾退却半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满朝逆贼,唯郕王之心,日月可鉴。
身姿雄伟,英胆壮心,颇有先帝之姿。
甚至……
在孙太后心中,此时此刻的朱祁钰在身形气度上更近似于当年的太宗文皇帝。
毛贵和王长随在被拉下去后,没过片刻,也是一命呜呼。
在接连打死马顺,毛贵,王长随后,众臣看了眼金台之上的郕王爷,再低头看了眼金台之下的满地血污,如同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身子僵直,惶惶不敢出声。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在这寂静无声的奉天殿中,显得异常刺耳。
朱祁钰面容挂笑,以手作刀往自己脖颈处一斩,语气平和道:“诸君尽兴否?如若还未尽兴,不若取孤之头颅供诸君一乐?”
金台下,文武百官尽皆跪地叩首,口中连呼:“微臣不敢。”
“不敢?”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愈灿。
慢悠悠地走下金台。
来到今日奉天殿血案第一个动手的王竑身前。
身边是马顺,毛贵,王长随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前是跪地请罪的王竑。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收,目光阴鸷如鹰隼,冷冽出声道:“王竑,可知罪?”
“微臣知罪。”
“何罪?”
王竑战战兢兢,屁股撅的比天高,颤着声回道:“罪臣,罪臣不该在朝堂之上殴杀朝廷命官。请殿下赐死。”
“只是这一罪?”
朱祁钰厉声喝斥。
一抬脚,直接将王竑脑袋踩进了血污之中,狠狠往他脸皮上碾了三碾。
怒目厉喝道:“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两个宫中的小太监,若是王振余党,死了也便死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后面前行凶。王竑,你九族是有多少条人命?敢为此惊惧了太后?”
话音未落,抬腿一记抽射,抽在王竑腹部,将他踢飞三四米远。
王竑瞬间口角溢血,但没有一刻停留,爬将回来,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道:“殿下,殿下,罪臣万死难消其罪,然罪臣族亲无辜,还请殿下开恩。”
呵!
朱祁钰冷冷一笑。
将脚底的血渍在王竑脸上碾干净。
朝身后一声呼喝。
“成敬。”
“奴婢……在!!!”
人未至,声先到。
成敬从一群太监中挤出身来,疾步向前,一个滑跪至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解下腰带郕王金印,俯身取下马顺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丢给成敬命令道:“成敬,孤命你以郕王金印与指挥使腰牌,着卢忠领手下千户锦衣卫进宫,将这奉天殿给围起来。无孤与太后命令,但凡有一人敢擅出此殿者,杀无赦。”
“奴婢谨遵殿下口喻。”
成敬手捧着两样信物,躬着身子,一步一步,以后退的方式慢慢走出奉天殿。
直至殿外,抬头仰望天际,一轮大日凌空。
成敬有些恍惚,自家殿下的算谋,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
无论是孙太后,还是朝堂百官,为了一己私欲,刿心刳肺机关算计,不过困于阴阳十九道,难逃桎梏。
唯有殿下,才是那执棋手。
此次卢忠率千名锦衣卫入宫,至此内城尽入殿下之手。
殿下之心计手段,恐怖如斯。
温煦暖阳照耀下,成敬冷不丁打了一寒颤,脚下片刻不敢停留,直往锦衣卫所而去。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一。
慈宁宫。
秋日渐浓,寒意深深,庭院梧桐落。
孙太后这具千娇百嫩的身子日复惫懒,就好像冬日里的狸花猫,总想找个暖和地猫冬。
特别是昨天朱祁钰进献了一番孝心,其中有一条雪貂皮织造的毛毯,一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毛绒绒的,拂之如拂猫儿。
当晚,孙太后就将它垫在了身下。连衣服也比平时多脱了一件,用雪嫩肌肤感受那毛绒触感,其中滋味,不与人言。
一声嘤咛,孙太后幽幽醒转。
看了眼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分。
自天子北狩以来,哀家便再没睡的如此舒坦过了。多亏了那莽夫的一片孝心。
一想到那莽夫,孙太后嘴角微微上挑,却又作怒色。
“郕王呢?怎么今日没过来跟哀家请安?”
旋即又眉露一丝忧色。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双喜,你且去郕王府探探平安。”
“回圣母的话,郕王早些时候已经来过慈宁宫了,只是见圣母未起,便未打扰。”
“哀家不是说了,郕王来时,不管哀家睡的多沉,都要通报哀家……咦,双喜呢?”孙太后正要发作,却发现平日里伺候自己左右的贴身女婢双喜不见了踪影。
替换上来的小婢——三春,跪地回道:“圣母息怒。双喜姐姐是被郕王殿下带出去了。不光双喜,殿下还带走了慈宁宫十几位宫女太监,连兴安总管也被带走了。殿下给小婢留了一句话,若是圣母醒来,可以去奉天殿前广场找他。”
‘好大的架子,如今是要哀家跟你请安吗?’孙太后心里骂着,嘴角翘着。
柔荑一伸,在小婢的搀扶下起了身。
换上一身凤袍霞衣,轻上红妆,今日的眼线用的是锦葵紫,自带一股冷艳味道。
孙太后心中虽然好奇心大炽,但却不急于一时,最近她于穿着妆容一事愈发地上心,每日都要仔细端详掂量,好似重新回到了那个争宠斗艳的宣宗朝。
当局者迷。孙太后只当和平时一般无二,却不知女为悦己者容。
一番洗漱着妆,足足折腾了小一个时辰,孙太后这才在众婢女的搀扶下,上了步撵,慢悠悠往奉天殿前广场而去。
……
紫禁城修于永乐四年,奉天殿成于永乐十八年,刚建成便遭雷击,永乐十九年焚毁,正统五年重修三大殿和乾清宫。
作为整个紫禁城的核心,奉天殿堪称华夏殿宇建筑史的集大成者,无愧古今中外第一大殿之称。
广三十丈,深十五丈。约等于长百米,宽五十米,而据朱祁钰目测,奉天殿高亦在五十米左右。
站于奉天殿前,观其巍峨楼宇,有如观山看海,感人生之微渺。
只是京城多战火,这天下第一殿后被闯王一炬焚之。清康熙翻修,但全国已找不到大明时期的巨木,只能按比例缩小,也就是如今的太和殿。然太和殿的规模只有奉天殿一半。
华夏之瑰宝,遭此厄运,不免让人痛心疾首。
奉天殿前,便是奉天殿前广场,白玉丹陛,长宽各170米,占地三万平方,若以一平方站四人计数,光这一个奉天殿前广场就可容纳十二万人。
这也是大明大朝时的场地,不光文武百官,万国使臣便是在此瞻仰天颜。
除此之外,奉天殿和殿前广场也承担了大明大部分的国之大典,新君登基大典便设于此地。
堪称是皇权在建筑上的具现化。
只是今日既无朝会,也无大典,奉天殿前却是喧嚣尘上。
还未至殿前,孙太后已经听闻广场上人声马鸣之音,更有肆蹄狂奔之噪。
不由催促了几声,叫抬撵的太监急些步子。
待孙太后终于来到广场之前,只看到好好的一个广场竟成了一个马场。
自己那些贴身小婢和伺候太监正在锦衣卫的指导下,练习马术。
荒唐,放肆,违礼!
都不用四下张望,孙太后便在众人中看到了那个身材如山如岳的莽夫。
待她看清他时,他也看到了她,急匆匆地跑过来,立于她身前,单膝跪地,朗声恭迎:“臣参见圣母皇太后,叩请太后金安。”
今日的殿下依旧是那一身五爪衮龙袍,只是腰间却是配了三尺青锋,剑鞘雕衮龙,乃郕王金剑。
好好好!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就只剩下入朝不趋了。以后是不是哀家还要给殿下行礼了?
孙太后心中一恼,冷冷瞥了朱祁钰一眼。
朱祁钰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
孤的胆子就是被太后您养肥的。
太后的白眼,孤还挨的少吗?今儿怎么不骂了?皮痒,太后不骂上两句,浑身刺挠。
孙太后冷声问道:“殿下意欲何为?”
朱祁钰的双眼依旧清澈,指着广场上策马狂奔的宫人锦衣卫,回道:“臣在教慈宁宫的宫人马术啊。”
混账。这摆在明面上的事,哀家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到。
“哀家是问殿下,此举意欲何为?”
朱祁钰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孙太后的疑问,反而双手一抱,躬身请求道:“臣有一事,恳请圣母应允。”
呵!来了吗?殿下的狼子野心终于藏不住了?
你皇兄还没死呢!
更何况宫中还有你皇兄的子嗣。轮得到你这个先帝庶子?
孙太后脸上笑意愈冷,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何必如此见外。既是殿下相求,若不违礼制,哀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但若有违礼制,还请殿下斟酌一二,小心祸从口出,病从口入。”
朱祁钰对于孙太后的阴阳,置若罔闻,只是依旧执礼道:“此事确实有违礼制,但不得不行。”
“混账!”孙太后直接喝骂出声,凤眸怒瞪,蠢猪,你懂你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话吗?此言一出,便是哀家想偏袒你都偏袒不得。
孙太后死拽住朱祁钰衣袍,咬牙切齿道:“殿下,不忠不孝之言,可千万要慎言。哀家不想失了和气,也不想失了殿下。”
朱祁钰眉头紧锁,眸中目光满是疑惑,“圣母。臣只是想把臣一家老小托付给您罢了。虽有违礼制,但也不至于如此刻薄吧?”
啊!?
孙太后惊呼一声,身子往后缩了三寸,娇颜刹那臊红一片。
哀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哀家,哀家无颜见殿下。
孙太后以手掩面,内心仓皇而无助,想逃却不知往哪里逃。
郕王的忠义仁孝到底还要表露几次,哀家才不会生疑。
孙太后正在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之时,猛地想起朱祁钰刚才之言语。
慌张问道:“殿下,此言何意?什么叫将一家老小托付于哀家手中?”
朱祁钰勉力一笑,道:“若北京城破,还请圣母南迁之时,捎带上臣之一家老小。”
“什么北京城破?殿下当日所言,不是要与哀家与众卿,共挽天倾吗?”
朱祁钰凑过脑袋,附耳交语:“臣这些话是说给那群文臣听的。但臣心里,圣母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面对高谷的骤然发难,于谦表情无悲无喜,古井无波道:“吾为天下计。但利苍生者,谦百死不悔。九五至尊,东宫之位,皆是皇家血脉,有何不可?”
高谷一声哂笑,轻蔑地撒开了于谦衣领,在墙柱上擦了擦手,啧啧赞道:“好一个一心报国大司马。忠社稷而不忠君的于尚书。尔为天下谋主,吾为圣人走狗。道不同,不相与谋。今日过后,高谷与大司马割席断义,只论公事,但无私情。”
于谦此举,实则后患无穷,众人皆想到了其中关键。
但事有大小,又分先后。燃眉之急是早定大计,东宫之选是向孙太后做出的妥协。
孙太后说的好,这群人妥妥是既当又立。
既想立新君,又觉得亏待了旧皇,所以立了个朱见潾为东宫稍作弥补。
唯有高谷,看不得这首鼠两端的骑墙做派。忠臣如贞妇,如何事二主?
殿下对高谷有拔擢之天恩,高谷没齿难忘。
当下先定大计,而后纵使抛了这颗头颅,高谷也不会让东宫之位落于他人之手。
下定决心,高谷神色渐凝,淡淡一瞥大公无私的于谦于尚书,带着丝轻蔑道:“大司马,你无非就是‘君子可欺以其方’罢了。”
众皆变色,就连于谦亦是身形一颤,回望而来。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你们啊!就是欺负殿下仁义罢了。有些事,殿下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为天下请命了。
高谷一甩衣袖,压根懒得回视于谦的目光,大步出宫,直往郕王府而去。
陈循犹豫了一拍,随后大步跟上。
余皆从之。
反倒是最想开口请朱祁钰入大宝的于谦落在了最后。
高谷一句“君子可欺以其方”,差点崩了于谦的道心。
扪心自问一句,若是正统帝,自己敢屡次三番直言上谏、为天下公吗?
……
郕王府。
在御马监当值的掌印太监成敬被朱祁钰召了回来,重新担任起了郕王府的看门老奴。
也许是切了烦恼根的缘故,已经五十岁的成敬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不少,白面无须,甚至连白发都没有几根。
王府大门紧闭,卢忠带领的千名锦衣卫将王府内外围了三圈,水泄不通。
独成敬一人坐镇中门,一手拦下八位老大人。
笑呵呵道:“诸位大人,殿下有令,今日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于谦一举手中懿旨,道:“臣奉太后懿旨前来。请殿下接旨。”
成敬一见那黄锦懿旨,立马跪地,“奴婢参见圣母皇太后。”
恭敬行礼后,才凑到于谦耳边,小声说道:“大司马,殿下亲自开的口,今天不见客。您别为难成敬。”
泼天的富贵送上门,你管这叫为难?
于谦眉头一皱,不再说话,高举着太后懿旨,就径直往里闯。
“锵!”
两名守卫王府大门的红袍飞鱼服锦衣卫百户,绣春刀出鞘一尺,双刀交叠成斜十字,目露杀意,寒意森森道:“再近一步者,死!”
吾乃大明兵部尚书,尔等敢杀朝廷正二品官员?
于谦不信邪,脑袋一低,就要往里闯。
差点没把旁边的成敬吓出了魂,一把抱住莽失的于谦,生拉硬拽着将他拽后退一丈余,心有余悸道:“大司马。他们乃殿下亲卫,言死必斩,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当真?于谦有些不敢相信,锦衣卫什么时候成了殿下的近卫?
他们有几个脑袋,敢杀正二品朝廷命官?
成敬看出了于谦眼中的疑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大司马,你与诸大人皆是士绅出身,不懂底层人的命贱。
没有殿下,他们一辈子也就那样,勉强混个温饱,娶个媳妇都难。
哪像现在,殿下发银两,发妻妾,发房子,还下令凡父母花甲之年,接入京城赡养者皆另发一笔赡养金,凡家中幼童不满八岁者,不管男女,再发一笔抚育金。
一世为人,直到此时,他们才算活了点人样。
殿下对这千名锦衣卫而言,恩同再造之父母。
而殿下对他们的要求,只是简单两字——忠!诚!
于大人,你说,他们会惧一死吗?
成敬是真怕耿直的于谦以身试刀,到时候殿下怕是要痛心疾首到跳脚,赶紧拦住了他。
与此同时,朱祁钰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言语带着丝疲惫:“大位非孤所欲也。诸位公卿请回吧。”
听到朱祁钰声音,门外的于谦急得差点没跳起来,高声道:“殿下,臣带着太后的懿旨,还请殿下听过太后懿旨再作决断。”
“于卿,莫让孤做那不孝之人。”
于谦一听朱祁钰竟然连太后懿旨都不奉,难道殿下真就对那九五至尊之位无一丝一毫的心动?难道天要亡我皇明?
激动之下,竟是不管不顾,拼着一死,也要进王府,死谏郕王。
幸亏旁边的成敬死死抱住。
“于大人,刀剑不长眼,他们真的只听殿下一人号令。连我也劝不住他们啊!”
直到一道老持稳重的声音响起。
“大司马,且暂缓一步。”
胡濙走到于谦身边,按在他的肩头,阻止了他的冲动。
随后调转身形,以五朝老臣的身份,主持大局道:“走,进宫请圣母皇太后。”
八人之中,唯有王直捻须一笑。
人老成精的二人已然知晓郕王所图。
胡濙更是在回去路上,打破天窗说亮话,道:“此乃二辞也。”
高谷皱眉道:“敢问大宗伯,若是三辞三让,殿下在本仁殿中便可便宜行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胡濙回道:“因为吾等另立新君之举,不合祖制。
《皇明祖训》言:有嫡立嫡,无嫡立庶。皇帝无子,乃兄终弟及。
此紧要关头,吾等事急从权,虽不得已而为之,然仍违祖训。
若殿下无这般力拒,怕是有与我等共谋大位之嫌。唯有请皇太后出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殿下荣登大宝,方可堵天下苍生悠悠之口。
说到底,殿下还是为了吾等着想,不想吾等在史书上留下一篡逆恶名。”
胡濙长长一叹,语带哽咽,道:“殿下……殿下他仁啊!”
一时间,众皆涕零,纷纷以袖拭泪。
八人从郕王府急匆匆赶至紫禁城,通报孙太后,得了召令。
在兴安的带领下,来到慈宁宫。
一进宫,不待孙太后询问,八人齐齐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哭嚎道:“请圣母皇太后前往郕王府荣请郕王继位大统。”
既是伪帝,当然格杀勿论。
但如果真由自己口中下达这道指令,史书上的一笔又实在不算光彩。
世人皆嘲既当又立,但设身处地,谁不想鱼与熊掌双得。
就在朱祁钰踌躇之时,身后一道凤音响起。
声柔音清,语气坚定,明言道:“既是伪帝,当箭杀之。”
朱祁钰惊愕看向轻纱之后的女人。
同时,孙太后亦看向了朱祁钰。
殿下已经够苦了,既要愚孝哀家,还要愚悌陛下,还要愚忠社稷,还要愚仁臣子。
千难万难,皆负殿下肩头。
你们这群清流文士,爱惜羽毛,一尘不染,将所有的难题都抛给殿下,哀家说不得你们什么,腐儒酸臭,天下皆知。哀家唯一能做的,便是替殿下当一回恶人。
这无君无父的骂名,哀家这个圣母来担。
孙太后凛眉道:“大司马,你且以哀家的名义拟一份懿旨,传令边关九府,令各重关严兵把守,莫放一名贼虏入境。若有伪帝叩关,以箭杀之。”
“臣谨遵圣母谕。”
旁边的朱祁钰怔怔看向轻纱之后的那尊凤体金躯,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名羞名愧。
人心肉长,最怕的就是下棋人以身入局。
朱祁钰狠狠咬了口舌尖,剧烈的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若言私,王者无私。
朱祁钰强行抽回落在太后身影上的目光,眼神渐渐变的凌厉。
盖棺定论道:“如此,此事议过,无需赘言。于卿,贼虏兵戈一事,兵部的章程可有了?”
于谦拿出一份奏书,跪地呈上,道:“回禀殿下,臣有一份《平戎书》谏言。”
“是战?是和?是南迁?”
于谦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如日曜,朗声回道:“臣以为当战。”
“好!!!”朱祁钰长赞一声,指挥左右:“来人,与诸位公卿赐座。圣母与孤洗耳恭听大司马这份平敌之策。”
因土木堡一劫,大明朝堂十去其三,便是六部九卿的国之肱股亦去其二,更有两位国公近十位侯伯战死沙场,朱祁镇几乎以一己之力绞杀了整个大明勋贵集团。
如今坐在朱祁钰和孙太后面前的是刚拎起的一套内政班子。
以礼部尚书胡濙和吏部尚书王直为首。
新晋兵部尚书于谦次之。
内阁学士兼户部侍郎的陈循,工部侍郎高谷,大理寺卿俞士悦,左都御史王文,右都御史陈镒纷纷落座下首。
于谦坐于四方凳上,正襟危坐,容貌甚伟,威而不怒,严而不戾,状若雷君之姿,相似金刚临世。
手持奏书,慷慨激言。
“臣兵部尚书于谦启……”
于谦这篇平戎书上来便陈述利害,开门见山言明瓦剌必将兵犯京城。
也先与其父脱欢,俱是草原之鹰,父子二人掌权期间,西袭哈密卫,北扫开平、女真、兀良哈,高句丽亦向其称臣。
茫茫漠北,自西向东,在也先父子三十年的经营下,已成气候。
瓦剌一部,虽是蛮夷,然隐有北宋之辽,南宋之金的气象。
于谦上来没有以华夏上国的姿态藐视瓦剌,而是向庙堂诸位言明利害,当以大国正视对手。
否则骄兵必败。
其父脱欢因血脉原因,无法承大汗位,只能以太师自居。立成吉思汗后裔脱脱不花为大汗,行魏武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举。
脱欢死,也先继太师位,权势日大,土木之胜,更是让也先如日中天,声势一时无二。
依也先如今之声望,离他行魏文之举,废脱脱不花,自立为汗,只差一个契机。
何日攻下顺天府,恢复大元,何日便是也先称汗之时。
故也先必不会收敛,兵锋必直指顺天府。
于谦一番陈言,本仁殿中诸位公卿神色愈渐凝重,孙太后更是目光暗淡,面色苍白。按照于谦的分析,大明与瓦剌绝无和谈可能,哀家皇儿又何时能归?
若倾国一战,输则国破家亡,赢则也先肯定弑君泄愤,皇儿危矣!
孙太后虽然亲下懿旨,传令边关,斥叫门者伪帝也,但朝中大臣,边关守将,都心知肚明城下的圣上是真是假。
太后懿旨只不过是给正统帝留三分脸面,以堵天下悠悠之口罢了。
哪怕懿旨明言,以箭杀之,可无论是宣府的总兵杨洪,大同的守将郭登,哪个是蠢人?
伪帝也是帝,懿旨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开城门,不奉王诏的理由,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赌上九族,真敢箭射君父?
于心底,孙太后还是残留一分圣驾回京的希望。只是刚才于谦一番言语,算是彻底浇灭了她心头的那点希望之火。
若陛下真驭龙宾天,大明又将何去何从?
不由地,孙太后的目光递向了一帘之隔的郕王爷身上。
柳眉渐锁,星眸闪烁,不知是何思量。
于谦:“贼虏此次犯边,兵分四路。一路也先手下大将阿罗出统兵一万犯甘州。一路瓦剌贵族阿剌知院统兵三万犯宣府。一路蒙古大汗脱脱不花携鞑靼、兀良哈部共计三万兵卒寇辽东。瓦剌太师也先则率瓦剌精锐骑五万骑兵指大同。先后于猫儿庄、阳和、鸡鸣山、鹞儿岭、土木堡,屡挫我大明兵峰。”
这里,于谦讲的还是委婉了。
也先这一部,七月初兵犯大同,先在猫儿庄败大同守军,参将吴浩战死。又与石亨和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监军郭敬等大战于阳和口,阵斩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独石亨一人逃回,现在还在诏狱里。又在鸡鸣山,杀尽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领的断后之军。又设伏覆灭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领三万增援骑兵。一公二伯一都督,尽皆战死。
最后便是土木堡一役,在朱祁镇的配合下,两人携手同心一剑削断大明昌盛国运。
看也先这一部的行军路线,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大小十数战,无一败绩,将也先渲染地好似战神一般。动辄杀尽,覆灭,阵斩,最后连大明天子也俘虏了。
如果到此戛然而止,也先这次的战绩不说在蒙古草原彪炳史册,至少也是重现大元光辉,都不用他篡位,手下将领会亲自将黄袍穿在他身上。
然而也先贪心不足蛇吞象,竟想一劳永逸,毕其功于一役,兵临顺天城下。最终兵败北京城,仓皇北窜。两年后兵变篡位,杀死脱脱不花,自立为汗。后又被阿剌知院所杀。
至此,刚统一的漠北草原又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状态。最后反倒便宜了东北的建奴。
大明与瓦剌上百年的兵戈,犹如鹬蚌相争,最后给水里的蚂蟥捡了个漏。
本仁殿大门洞开,一众栋梁迎风凌乱,茫然而无措。
郕王……郕王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
群臣也知道,按照先例,殿下三辞三让之后,勉为其难,以护佑天下百姓为由而登基。
可才到第一辞,殿下就不告而别,剩下的二辞二让,让臣等怎么演?
就连方才说太后若不答应,跪死在殿中的于谦也是茫茫然地直起了身子,跟着殿内一众同僚,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何解。
殿下竟真愚孝至此?连唾手可得的至尊大位也不为所动?
兀得,台上一声娇喝。
“尔等还在这发什么呆?把殿下追回来啊!哀家……哀家说不允了吗?”
孙太后急躁地猛猛拍了几下凤椅,看向殿内群臣,当真是蠢如猪狗。
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凡你们有殿下一分魄力,也不至于到这尴尬境地。
哀家本是自矜,尔等多劝两句,给哀家一个台阶,哀家自会下来,也算给哀家留了一丝体面。祖宗面前也有个说法。
如今,还得哀家指导着你们该如何另立新君。
这不是哀家自己逼自己的宫?
这叫史官上如何叙写这一笔?落到民间野史,指不定如何编排哀家和殿下呢!
皇家的米禄,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哀家肝儿疼!
高谷第一个反应过来,麻溜从地上起身,嘴里喊着“殿下、殿下”,狂奔出了本仁殿。
半炷香,承载着众人所有希望的高谷,灰头土脸回到本仁殿中。
重重一叹,别过头去,无颜面见诸同僚。
“殿下步子疾,吾……吾追之不及。如今……如今怕是已经回了王府了。”
誒!店内嗟叹声连连。皆是怒其不争之色。
高谷,你有愧吾等信任。
腿脚不利者不配享从龙之功。
如今朱祁钰已经回了王府,难题又抛回了众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提另立新君之言,若新君不登大位,八人皆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但如何再请,也是一门学问。
就在众人思考着该如何再次向孙太后谏言之时,孙太后亦在凤椅上俯视这群肱股,一个个既当表子又立牌坊的主。磨磨蹭蹭,好不利索。
难道还得哀家来求你们不成?
粉拳一握,银牙紧咬,也不理会那群鼠辈文臣,只是向旁边的大太监兴安问道:“兴安,哀家的金印可有带在身边?可要守好了,以防被宵小之徒盗去,行大逆不道之举。”
对!太后金印。
孙太后一语点醒梦中人。
于谦立马拱手言请:“圣母容禀,如今天下北狩,国势倾覆,臣冒死一谏,请圣母早定大计,迎郕王继位大统。”
孙太后勃然大怒,抬手怒指:“于谦,你行此乱臣贼子之谋,欲造反耶?”
于谦面色不改色,如实道:“臣为社稷谋,非为门户私计。”
要不是知道你为社稷谋,哀家早就叫莽夫把你给砍了。
孙太后心中哼哧哼哧生着闷气,凤眸环顾众臣,道:“诸位公卿,尔等何意?”
胡濙七人,皆跪地叩首道:“为天下计,请圣母迎郕王继位大统。”
孙太后又说道:“若只为稳定朝纲。陛下有子见潾,如今过继皇后膝下,乃为陛下嫡子,可承大宝?”
“不可。”于谦大声回绝道:“主少国疑,社稷大忌。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若圣母执意于陛下血统,可先让郕王继承大位,而后立陛下之子见潾入主东宫。如此前后有序,人伦有情,亦不违祖制。”
于谦这个提议可是说进了孙太后心坎了。
她本就不反对殿下成陛下,反正哀家这一世安危在他手上。
心中唯一的一点疙瘩就是东宫一事,殿下与哀家没有一点血亲干系。天底下哪有不立自己子嗣为太子的君皇。大位旁落,与自己血脉无关,孙太后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于谦这个建议可谓是两全其美,鱼与熊掌皆得。
“只是……”孙太后一阵犹豫,道:“殿下会愿意吗?”
高谷急冲冲道:“臣愿死谏,若殿下不登大宝,臣撞死在郕王府邸石柱之上。”
孙太后恨恨一瞥,谁问你殿下愿不愿意继位了,哀家问的是东宫一事。殿下又不是没儿子,真舍得立见潾为太子?
高谷的一腔忠心可谓是表在了马腿之上,胡濙看的是连连摇头,起身一步禀道:“启禀圣母。臣以为依殿下对太后之孝心,若是太后肯言明东宫一事,殿下必应允。”
“你们提的主意,关哀家何事?”孙太后凤袖一挥,语气阴阳道:“哀家可不是以后宫干政的妖后之流。”
一句话说的底下八位肱股眼角狂抽。
好好好,烂事都是我们这群乱臣贼子干的。就太后你和殿下清清白白,玉洁冰清,出淤泥而不染一尘。
你们是圣人,圣后,我们是奸臣,是乱党。
都不知道太后这套一尘不染的法子跟谁学的!
然而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于谦抢先一步应道:“此言乃臣所出。若是殿下怪罪,万千罪过在臣一身。还请太后早下懿旨,臣奉命请殿下继大统。”
誒!孙太后最后再问了一句:“只此一计,别无他法耶?”
八人齐齐应道:“唯此法可保大明江山社稷。”
如此,哀家也无法了。
“兴安,取哀家金印来。”
“于谦,你以陛下之名拟一份嗣位诏书。加盖哀家金印。”
少顷,于谦书完诏书,请太后阅览。
孙太后一目十行扫过,手持金印,重重印下。
吩咐道:“速去郕王府请殿下主持大局。”
旋即,将金印往兴安手中一丢,身子一扭,伏椅而泣:“诸卿迫哀家过甚。此举虽利江山社稷,然哀家无颜见皇儿矣。”
众人头皮一阵发麻,欲为自己争辩一句,最终也只是心中重重一叹,恭敬告退,领着懿旨速往郕王府宣旨。
出了本仁殿,众人疾行数十步,直至拐过墙角。
兀得,高谷暴起发难,揪住于谦衣领,目眦欲裂质问道:“于谦,你到底是何居心?竟敢向太后进东宫之言。你将殿下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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