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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有喜萧玉京温仪景 番外

阿灵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马车外,袁清瑶带着侍卫骑马在前面开路。很多百姓已经早早等在街巷里,大家都想知道改嫁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回门?也想知道,最初反对太后娘娘改嫁的温家,今日又是什么态度。看到公主和侍卫挎着刀瞪过来,百姓街坊连忙退回到旁边的邻居家里,最终街道上只剩下温家门前恭敬的一家四口。车帘缝隙里,萧玉京看到了街坊门洞里探头探脑的百姓,他又看温仪景,太后娘娘有没有嫌带他一个残废回门丢人?萧家富庶,可他因为拿不准太后心思,所以并未私自准备,导致太后娘娘回门里只有几盒桃酥,他太冷眼旁观了?马车停稳,温仪景如之前一样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起身的时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露出了上车后第一个笑容,轻声道,“温沧渊和温首阳就是两个棒槌,不必理会。”萧玉京抬眸看她,她收手的时候...

主角:萧玉京温仪景   更新:2025-02-24 21: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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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玉京温仪景的其他类型小说《太后有喜萧玉京温仪景 番外》,由网络作家“阿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马车外,袁清瑶带着侍卫骑马在前面开路。很多百姓已经早早等在街巷里,大家都想知道改嫁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回门?也想知道,最初反对太后娘娘改嫁的温家,今日又是什么态度。看到公主和侍卫挎着刀瞪过来,百姓街坊连忙退回到旁边的邻居家里,最终街道上只剩下温家门前恭敬的一家四口。车帘缝隙里,萧玉京看到了街坊门洞里探头探脑的百姓,他又看温仪景,太后娘娘有没有嫌带他一个残废回门丢人?萧家富庶,可他因为拿不准太后心思,所以并未私自准备,导致太后娘娘回门里只有几盒桃酥,他太冷眼旁观了?马车停稳,温仪景如之前一样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起身的时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露出了上车后第一个笑容,轻声道,“温沧渊和温首阳就是两个棒槌,不必理会。”萧玉京抬眸看她,她收手的时候...

《太后有喜萧玉京温仪景 番外》精彩片段

马车外,袁清瑶带着侍卫骑马在前面开路。
很多百姓已经早早等在街巷里,大家都想知道改嫁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回门?
也想知道,最初反对太后娘娘改嫁的温家,今日又是什么态度。
看到公主和侍卫挎着刀瞪过来,百姓街坊连忙退回到旁边的邻居家里,最终街道上只剩下温家门前恭敬的一家四口。
车帘缝隙里,萧玉京看到了街坊门洞里探头探脑的百姓,他又看温仪景,太后娘娘有没有嫌带他一个残废回门丢人?
萧家富庶,可他因为拿不准太后心思,所以并未私自准备,导致太后娘娘回门里只有几盒桃酥,他太冷眼旁观了?
马车停稳,温仪景如之前一样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
起身的时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露出了上车后第一个笑容,轻声道,“温沧渊和温首阳就是两个棒槌,不必理会。”
萧玉京抬眸看她,她收手的时候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动作轻佻。
“也有可能四个都是棒槌。”温仪景耸肩,车门从外面被拉开,青鸾拉开了车架下的木板。
温家四人便看到他们家尊贵的太后娘娘,那纤细的胳膊推着看起来就死沉的轮椅和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个个心底复杂。
温仪景和青鸾已经配合过一次,知道彼此力道,动作谨慎稳妥,但这一折腾的确吃力。
温家长子温沧渊看到了自家妹妹手腕上露出的疤痕,也看到了她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眉心轻蹙,蹭地上前一步,抬手帮着扶了一把轮椅,冷嘲道:“太后娘娘改嫁后,身边竟然连个使唤的小厮都没有了?”
随着温沧渊出手,温仪景的确轻松不少。
站稳后她看向脸色难看的人,冷了声音,“你也知道我是太后,这么多年规矩礼仪都白学了?”
温沧渊瞪了回去。
温首阳却已经抢先一步不悦开口,“你今日是回门还是摆谱?”
青鸾站在轮椅旁边尴尬地低头看萧玉京,这一家子一见面就掐起来了?
萧玉京垂眸降低存在感,切实的感受了温仪景为何说这二人棒槌。
余光不经意瞥到温沧渊左手腕上有一道和温仪景差不多的疤痕。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温首阳。
袁清瑶指挥侍卫在温家门槛上刚搭完木板,听到这话,当即抽了腰间佩刀,大步走过来,刀剑指向温首阳,“你放肆!”
温首阳脸蹭得白了。
入京后第一次入宫见温仪景,这小丫头煞神一样让人打了二十大板,一想到此就两股战战。
温仪景顾及血脉亲情,她养大的这小公主却犹如活阎王。
小公主放过话,他见她,若不拜,军棍伺候!
“草民拜见公主。”如今没有任何官位的温首阳不想平白被一个小辈羞辱挨打,黑着脸行礼。
袁清瑶扫了一眼对面门洞里几个缩了脖子的百姓,又看温首阳,不屑的嗤了一声,刀尖向下,托起了温首阳的胳膊,“二舅舅平身。”
温首阳顺着力道站起来,有种见鬼的错觉。
杨柳拉了丈夫温荣一把,夫妻俩笑着上前,福身行礼,“民妇(草民)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公主。”
温仪景等他们行完跪拜礼,才笑眯眯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然后福身行晚辈礼,“父亲,母亲。”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这一番先君臣后亲情,想到了前日她见公婆。
......
见完礼,一家人热络进门,街巷里百姓们纷纷走了出来,一头雾水。
“公主如此维护太后,可见情意未减。”
“太后回门给娘家下马威,可见和娘家不亲。”
百姓们看够了热闹,快到午时了,都摇着头回家准备吃午饭。
......
“坊间都说姚记桃酥味美,每日要排队许久才能买上,今日公主特意赶早亲自排队去买的。”温仪景让长离将东西放在桌上。
“有心了,如今你身份尊贵,温家能有今日,都亏得你,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杨柳客气道,又感激地看向袁清瑶,“多谢公主。”
袁清瑶哼了哼,“记得就好,少作妖,大家都自在。”
杨柳笑容越发尴尬。
“时辰不早了,要不,边吃边聊?”温荣站出来试图缓和气氛。
“我去厨房催一下。”杨柳忙出声道。
袁清瑶随即朝着温仪景说,“阿娘,我随外祖母去帮忙。”
“不用不用,这种事哪敢劳烦公主。”杨柳连忙摆手,紧张极了。
“你身份尊贵。”温仪景平静否决。
“萧少主,喝酒吗?”温荣不敢看温仪景,客气地看萧玉京。
萧玉京抬眸看向温仪景,不知自己该不该喝酒。
“不喝。”温仪景便替他做了回答。
温荣心下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仪景,男人喝点酒你也管?当了太后你了不起了?出嫁从夫懂不懂?”温沧渊蹙眉斥责,“萧少主当年也是驰骋沙场,就算如今双腿有疾,怎么可能没点酒量?是吧,萧少主?”
蹭地,萧玉京浑身血液逆流而上,用力握紧了轮椅,手脚瞬间冰凉向上蔓延到四肢百骸。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青鸾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恨恨地看温沧渊,棒槌二字都高估了他!
“温沧渊,大嫂为什么趁战乱跑了,你是一点不记得了?”温仪景突地笑了,挑眉对上把自己当母老虎看的温沧渊,“我记得你倒是酒量好得很,四肢也发达,可也不见你在战场上有何建树。”
这下换温沧渊脸黑成了锅底。
萧玉京四肢百骸逆流的血液缓缓归位,他看向眉眼弯弯伶牙俐齿的温仪景。
“温仪景,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如此刻薄?”温首阳失望的看向温仪景,仿若她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温仪景不在意的挑眉,“是吗?我记得大嫂跑的时候,都有五个月身孕了吧?也不知道那孩子生没生,大哥,你以为呢?”
温沧渊呼吸变得困难,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弯下了腰,使劲儿地按着心口想要缓解那要命的疼。
“温仪景,你够了!”温首阳愤怒的拍了桌子。
“放肆!”袁清瑶瞪了过去,又拔了刀。
温首阳这次却瞪了回去,起身扶住要从椅子上滑落的温沧渊,帮他顺气,担心道,“大哥,深呼吸,深呼吸。”
“二嫂真的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七个月的身孕,孩子肯定成了形,二哥,你说那孩子是男是女?”温仪景却没有因此住口。
萧玉京血液重新流动,手脚温暖起来,却心中诧异,温家兄弟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槐序轻笑着摇头,“嫁人的事情可不敢想,不过如果能帮到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走向门口的小柜子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叶子牌,她是这间锦绣衣铺以及其背后锦绣布庄的老板娘。
本钱是温仪景给的。
温仪景摸了一张牌,失笑摇头,“当年最要命的时候,都没有做的事情,如今我时间一大把,为何折磨自己人去。”
槐序宠溺的笑了,“我可是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绣娘,便是皇后娘娘都给几分薄面。”
几个人闲聊着摸了一个时辰的牌,长离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素商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办好了?”
长离叹气,头疼地看温仪景,“属下以为都说得够明白了,可大公子非要跟过来,竟学会了耍无赖。”
她先去了关押温白榆的地方,找侍卫拿温白榆惯用的簪子,然后再去见温沧渊。
温沧渊如今没公事可做,每日在望仙楼和人吟诗作画。
长离过去就见到了人,拉到一旁威逼利诱警告一通,然后将温白榆的簪子给了他,做最后警告。
却没想到温沧渊看起来听了进去,她一走,竟然要跟过来想见太后娘娘。
“长离,太后娘娘若不肯见我,明日起我必日日去萧家登门,左右我也无公事要做。”
长离考虑到温沧渊是最大的突破口,没有说太多狠话,将人带了过来。
温仪景并不意外,“长离去望月楼定位子,槐序你去城西买羊肉串。”
“是。”槐序放下手中微微变形的叶子牌,快步从铺子后门走了。
......
温仪景出了锦绣衣铺,就看到了外面高大俊雅的温沧渊,兄妹二人眉眼里有五分相像。
温家盘踞南韵城为主,南韵城以文闻名九州。
温沧渊颇有几分学识,面上看起来儒雅俊朗和善温良,可性格却耿直到不知变通,老套守旧到不辨是非。
“仪景。”温沧渊激动上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见我。”
温仪景平静点头,示意温沧渊一起逛。
温沧渊欢喜答应。
“在南韵城十四载,都不曾出门逛过街,更不曾和大哥一起逛过。”温仪景好奇的看着日渐繁华的街道。
日头落了几分,烟火气飘在空中,摊贩们热火朝天叫卖着。
温沧渊愧疚垂头,“是我的不是。”
“我从未见过南韵城的街,也不曾见过繁华的东昭城。”温仪景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路边一个包子摊上。
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麦香味和肉香味交织,勾得人口水直流。
“大哥,我想吃包子。”温仪景突然激动的抓住温沧渊胳膊轻晃,抬手指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
看着眉眼亮晶晶的人,温沧渊神色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十二岁的温白榆。
那时候,他好像从未看到过温仪景。
温仪景也不会说撒娇的话,更不会嚷着要做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事。
他和温首阳经常会带着女扮男装的温白榆上街,温白榆撒娇的要买各种零嘴。
那些年,他们三人在外面,从未想到过温仪景,也从未想过给她带回去一份。
眼泪模糊了视线,胳膊被温仪景轻轻晃着,他听见自己鼻音重重的说,“好。”
温沧渊借着掏钱的动作,抹了一把眼泪。
买了四个包子,递给温仪景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剩下的给了玄英二人。
“先尝尝看,后面或许还有其他好吃的,如果好吃,以后想吃了,我再给你买。”温沧渊害怕温仪景觉得自己太小气,忙不迭解释,最后又慌乱补充,“不好吃的话剩下的都给大哥,大哥吃。”
“谢谢大哥。”温仪景乖乖点头,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用力咬了一大口。
外面的包子和素商的厨艺比总是差了些,可有时候在外面吃饭,吃的并非是厨艺。
“大哥一定是逛过许多次,才知道不要一次性吃饱。”温仪景佩服的说,“小时候一直都想让大哥陪我逛街,可大哥总说,女子要端庄稳重。”
温沧渊眼眶又不争气的蓄了泪,低了头闷闷道,“以后想逛,就让人通知大哥,天还未太热,想出去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你。”
“我现在有了夫君,随意招招手,再不济下一道懿旨,肯陪着我做这些事情的人,应该也会有很多。”温仪景突地低低的笑了。
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抬手遮了遮那一抹照过来的光,光俏皮的透过指缝照在脸上。
她眯着眸子满足的笑了,“大哥,我的意思是,很多事情错过了,是错了,也是过了,回头容易,如初难,何况,我们的如初......有如初吗?”
温沧渊脚步沉重地抬不起腿,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也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大哥也没想回头,买零嘴,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温白榆做过。”温仪景回头看眼眶发红的高大男人,“就是不知大哥此刻的眼泪,是因为愧对我,还是想起来温白榆担心她呢?”
温沧渊红着眼抬头看她,相对无言。
“我相信大哥还是想弥补我一二的,送我一只簪子吧。”温仪景转头,率先走进了首饰店。
她早年的首饰为了筹集军饷早已变卖干净,一直到大婚,才置办了几件,但女子哪有嫌首饰少的?
温沧渊大步追了上去。
温仪景没客气,估摸着温沧渊手中的银钱,选了三支簪子和两副耳坠,花了一百一十两,掏干了温沧渊今日怀中所有银两,也是他这一个月的零钱份额。
“这个簪子是不是太稚气?”温沧渊没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大哥嫌我老?”温仪景不悦瞪过去。
“你我同岁,如何算老?”温沧渊当即道。
温仪景,“......还是闭嘴吧,刚才只掏钱的样子比较十分赏心悦目。”
“这个瞧着像是男子所用,萧玉京便是比我年轻两岁,用此簪子,也未免太娇俏。”温沧渊到底是学不会闭嘴,指着另一个依旧不符合温仪景风格年岁的簪子说。
温仪景翻了个白眼,不悦问,“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我买给十四岁的自己,不行吗?”

温仪景心尖儿发痒,长睫毛颤抖着褪去了自己红绫中衣,只留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小兜,算做夫妻之间最后一丝情趣,强作镇定背对着男人侧躺。
脑海中无法想象出一会儿的情景,只冒出许多个问号。
残腿的他真的行吗?
胡思乱想着,男人白皙却结实的手臂从脖子和枕头中间穿过,她撞进男人滚烫的胸膛。
感受到男人的变化,温仪景脸也跟着发烫,身子紧绷着不敢乱动。
临时抱佛脚学来的那点书本知识在此刻全化作云烟。
萧玉京视线落在她细腻莹润的肌肤上。
他不曾见过其她女子这般清凉的模样,但当下目之所及,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粗粝的大手克制的落在她肩头,随军出征七八载,她保养的极好,如上好的美玉,让人爱不释手。
温仪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猜到男人胸膛健硕缘故,却来不及细想,身子便不受控的战栗起来。
温仪景羞的闭了眼,不敢去看他。
萧玉京怔愣了片刻,也给怀中妻子适应的时间。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并非愚钝之人,怀中女子竟和自己一样。
二人呼吸交织在一起,这一场风雨里都累极了。
在温仪景怀疑自己过去数年习武皆是白费的时候,萧玉京呼吸逐渐平稳,撑着胳膊拉开二人距离。
温仪景背着身,不敢回头看萧玉京。
萧玉京顿了顿,看着她以长发遮面,垂了眸子,撑着身坐起来。
他扭头看她,她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全身都泛着红晕,细腻的背上有一处浅浅的刀疤。
手比大脑命令先抬了起来,却在即将碰上那道伤疤的时候又落了下去。
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团被子,他想过去实在不便,闭了闭眼,扯了自己轮椅上的衣服遮住腰腹,平躺了下去,等她平复。
温仪景半点不想动,后悔死了故作聪明带什么画册。
她以为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被敌军围堵都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这一刻,却不敢回头。
她暗示自己,今年二十八,不是十八。
做了半晌心理建设,身上一凉,恍然惊觉自己不着寸缕。
蹭地坐起身,扯过团成一团的红绸被子裹住自己,扭头就看到男人闭眼平躺着,她松了一口气,哑声问,“我想净身,你要叫水吗?”
萧玉京睁开眼,在大红喜被映衬下,她白的发光,他别开视线,偏头看向轮椅,“嗯。”
温仪景抬手拽了拽铃铛。
“夫人?”长离的声音从次间传来,并未贸然开门过来。
“备水。”温仪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无恙。
长离应了声是,快步出门提水。
她比温仪景还长两岁,并非不谙世事,无奈下听了大半宿的墙角,也是脸红不已。
心中祈祷主子真的能如愿以偿,得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水桶抬到内室,红帐内的萧玉京略显尴尬。
以前他自己独处一室,房间里全都按着他顺手方便的设计,如今......
他身体黏腻,想挪到轮椅上,都觉得不讲究。
可他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帮他擦身子吧?
长离放好水,正准备等二人去内室擦洗的空闲快些换了被褥,温仪景却抬手示意她先出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萧玉京的情况,连忙垂着头离开。
关上门的时候,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温仪景拿着一块打湿后拧干的帕子出来,递给了萧玉京。
长离心情复杂,自家主子身份尊贵,如今却要伺候别人,所求可值得?
房门关上,红帐撩开,萧玉京接了帕子,看着背过身的人,垂眸道,“多谢,辛苦了。”
刚才她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温仪景跑了四次,萧玉京才算清理完。
趁着温仪景自己去收拾的时候,他穿好中衣,坐到轮椅上,看看内室,看看门口,喉结滚动,没有出声,眸底深处厌世感越发浓郁。
他不好指使太后娘娘的心腹做事,却也自己无法起身收拾脏了的被褥。
撩水声从室内时不时传出来,屏风上氤氲着热气,暧昧却不旖旎,萧玉京扭头出神地看向窗外。
温仪景很快出来,动作娴熟地收拾被褥。
他手用力抠着轮椅,看着她背影清冷道,“我私人名下还有一金矿,出事之后就搁置了,还未开采,明日将令牌拿给你。”
九州之争,萧家祖上在兰陵以开矿挖金发家,后来随着他出事,再无争夺之力,上交银钱买家族平安。
温仪景下嫁于他,大抵就是为了萧家的钱,即使没私藏,可萧家寻金之能也让人眼馋。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温仪景动作一顿,萧家果然狡兔三窟。
她将新的被褥铺好,笑吟吟回头看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萧家的钱才和你做了方才的事?”

景和元年春,三月三,御花园。
温仪景一身粗布素衣,暖阳下亲自修剪花圃。
听到一声母后,她笑着直起身,看向迎着阳光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皇帝袁青冥。
十四年过去,初见时六岁的顽劣稚童,如今长成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少年明君。
她很有成就感,也很欣慰,还有担忧。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她心就紧了紧。
看着熟练拿起剪刀帮自己修剪牡丹花枝的少年帝王,她终是开了口,“我想嫁人。”
哐当一声,袁青冥手中剪刀砸在脚背上。
可他感觉不到疼,呆呆的看着笑盈盈的女人。
她笑起来比春光还明媚,可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嫁人了?
袁青冥喉头滚动数次,才终于出了声,“是我和皇后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舒服?”
“不是,你莫要......”温仪景摇头。
袁青冥打断她的话,急切道,“您若是觉得后宫无聊,可以去内阁,儿子和朝臣都盼着您再出山,百废待兴,若有您坐镇,百姓会更快过上好日子。”
今年正月天下初定,他二月二登基为帝。
陪他从无到有的继母当日放权隐居后宫,并亲自为他操持大婚。
他于十日前大婚,办的简单,且无休沐。
如今根基未稳,母后是他乃至整个朝堂的定神针。
自己已主动娶亲,勤政爱民,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风一吹,太阳时而隐在乌云后,御花园里忽晴忽暗。
温仪景抬手阻止宫人,亲自弯腰捡起了皇帝脚背上的剪刀,无奈笑道,“莫要胡思乱想,我如今也不过二十又八,正是好好享受的年纪,随你征战数载,如今躺平享福天经地义,可不想再劳神。”
她转过身将剩下的枝丫精剪完毕,出手快狠准,一如她这些年行事作风。
“母后有看上的男子?”袁青冥看着落在脚边的枝丫,心中闪过无数猜测,最后小心的问。
谁这么不要命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他母后?
“虽无情意,却有人选。”温仪景道。
袁青冥脚指头感觉到了疼,赤色靴子里脚趾不安的动了动,“哪家儿郎?”
“萧家萧玉京。”温仪景道。
“嘶——”袁青冥脚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萧玉京?
那个双腿废了的玉面战神?
“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心如明镜,而我正年轻。”温仪景修理完面前的月季,转身朝着旁边凉亭走去。
她十四年前因家族联姻嫁给袁青冥的父亲做继室,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为了活下去,她逼得男人不得不假死离开袁家做了和尚。
她独自带着袁青冥兄妹二人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大事落定,她还有自己的琐事要处理,也想寻回自己。
袁青冥抬手制止宫人跟过来,快步追上去。
“我真心敬重您,愿对天发誓,绝不会疑心于您,更不可能背叛您,儿子私下里的确孝敬过父亲,但没您允许,他在世人眼中将永远是死人,不会入宫。”凉亭里,袁青冥一进来就撩开衣袍朝温仪景跪了下去,举手发誓。
温仪景倒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风凉了几分,天暗的厉害,似要下雨。
亭子外垂落的柳条搅动的湖面如旋涡,仿若能吞下整颗柳树。
而一身玄色龙袍的少年腰背笔直,仰头看着她,目光虔诚真挚。
她靠着石桌浅酌了一口茶壶里的药酒。
这些年,她身子伤的厉害,趁她还活着,总该找始作俑者算算账,不然死都无法瞑目。
“无论您想在前朝还是后宫,我都尊重您的选择,可嫁人之事,请您三思,萧玉京双腿被废,脾气极差,绝非良配,如您愿,可寻天下美男子入赘,女子嫁人不易,儿子不愿您做他人妇受累。”袁青冥郑重的叩首,掷地有声。
他不介意温仪景在后宫过的荒唐,只想护她余生安稳。
温仪景温柔上前将人扶起来,“我知你敬重我,但局势未稳,我离宫改嫁,于万民大利。”
袁青冥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话语坚定,“我甘愿做母亲手中傀儡。”
“净说胡话。”温仪景手上用了力道,露出了她手腕上的伤疤,袁青冥当即不敢倔强,顺了她的意思起身。
石桌前,她抬手点了点剩下的小半杯酒。
四目相对,袁青冥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快速别开了视线,看向亭下池塘中欢快的游鱼。
风突然停了,乌云后的日头重新照耀着整座皇宫。
“温家的腌臜事得处理,我留在宫中多有不便,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好出手,萧玉京脾气古怪,但看他那破败的样子,想来时日无多,为着萧家族人,他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等他一走,我依旧是自由之人,除非是你嫌我这继母改嫁丢了你君主脸面。”温仪景故作生气。
“母亲说的哪里话,谁敢编排,我割他全家舌头。”袁青冥笑了起来。
看着畅游的鱼儿,他抓起旁边的鱼饵丢下一大把,鱼儿争前恐后地围了上来。
“母亲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你连夫君人选都有了,儿子自知说什么都无用,温家的事情当然留给母亲亲自解决,儿子不会妄自出手。”
袁青冥擦了擦手,转身亲自倒了两杯药酒,敬温仪景,“十四年前,儿子毁了您的大婚,如今便还您一场,虽因私库拮据无法盛大,可定是完整的。”
温仪景笑着喝了酒,不多劝说什么,随帝王操持。
......
四月初八,大吉。
京中关于貌美太后改嫁残腿萧玉京一事,早已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无人敢大肆议论。
终于,在众人期待中,萧玉京顶着久不见光的苍白俊脸被心腹架上马背,敲锣打鼓去迎亲。
温仪景从袁清瑶的公主府出嫁,皇帝亲自将人背上花轿,各方将领化作轿夫。
虽婚礼用度轻简,但人员配置却盛大奢华。
抬轿子的八位将领,都是追随皇帝打江山的人。
有几位特意从驻地连夜赶回来,等婚礼结束,还要马不停蹄回去坚守岗位。
“竟然是真的,还以为之前都是谣传。”围观的百姓看着这阵仗,惊叹不已。
可心中也都隐隐有了其他猜测,“这天下,不会再乱了吧?”
......
婚房。
温仪景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修身的红色绫衣坐在红烛下翻看特意寻来的画册,等着新郎入洞房。
“夫人做了这么多准备,就不怕萧玉京是个不能行的?”贴身侍女长离看着自家主子通红的脸,暗暗猜测她这是被衣服映的还是看画册看的。
二人相互扶持十余载,情同姐妹,也就长离敢调侃这两句。

泥土草木的气息在鼻尖环绕,萧玉京低头看自己没有知觉的腿,又看新翻的菜畦,深邃的眸子暗了下去。
他这副样子,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和她一起播种,也无法帮她点水,扶葡萄秧。
“那你帮我看着,若是哪里不合适就告诉我。”温仪景笑着说,仿佛刚才就只是客气,还害怕他来抢活似的松了一口气。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看她撸起袖子弯腰在葡萄架下依次挖出几个坑,动作娴熟。
日暮西斜,残阳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光,她直起腰回头看他,“距离差不多吗?”
他先看到她灿烂明媚的笑脸,又看到她额头上的薄汗和手指上的泥土,她好像真的乐在其中。
“萧玉京?”背对着阳光,她朝着出神的人挥手。
萧玉京目光聚焦在她灿烂的笑容上,扫向她挖的一排土坑,“差不多,可以种了。”
温仪景三下五除二就将大大小小的葡萄秧苗在搭好的架子下全都种了下去,有的秧苗藤蔓长一些,需要人手动攀附在架子上。
“很快这里就会有一个漂亮的葡萄藤园,可惜到时候蚊虫也会多。”温仪景收拾完毕,冲了冲手上泥土,大步走到萧玉京身边,回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想到今年就能有所收获,脸上笑意便越发明显。
“夫君招蚊子吗?”温仪景低头看他。
萧玉京盯着葡萄藤顶端一处纤细弯曲的叶芽,他看到温仪景特意留了顶端那一截悬空着没有缠在架子上,夕阳柔光中,晚风吹得叶芽若有似无得晃动。
他想,大概明天一早,那芽尖自己就会缠上去,然后顺着架子野蛮生长。
“不招。”收回视线,萧玉京道。
年幼的时候招,后来习武上了战场,就好多了。
“我也不招。”温仪景开心笑了,半靠着轮椅垂眸看他苍白的脸被夕阳映照的有了几分晕红,“那等夏日,我们一起来这里乘凉。”
萧玉京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在芽尖上。
“其实我之前很招蚊虫,夏日夜里在外面多待一会儿脸上就会好多包,可后来上了战场,不知怎地,埋伏在山谷中,听着蚊虫成团的叫,也不挨咬了,你说奇不奇?”温仪景胳膊落在他肩头,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葡萄藤,也看到了那片芽尖。
萧玉京闻言却没忍住看她,死寂的眸光里露出几分遮不住的诧异。
“那时候还不认识玄英,长离打趣说我是鬼见愁,蚊虫见了都不敢靠近。”温仪景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依旧看着前方葡萄藤,幻想着夏日枝繁叶茂。
因此,也就没瞧见萧玉京微勾的唇角。
“你说,等七夕的时候,葡萄架下真的能听到牛郎织女的谈话吗?”温仪景很好奇。
“我阿娘说听不到,只有蚊子嗡嗡的叫声。”萧玉京淡声回。
温仪景噗嗤笑出声来,“阿娘还说过什么?”
萧玉京:“牛郎并非良人,织女倒霉,可怜了一双儿女。”
“阿娘真好。”温仪景由衷的羡慕。
萧玉京又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看着葡萄藤上的叶子被晚风撩动,日落西山,余霞漫天。
温仪景休息够了,拎着刚才小厮送来的水,自己去点水。
不忘回头和他说话,“夫君,这么多葡萄咱们只怕吃不完,可以酿酒,还可以晒葡萄干,你喜欢吃鲜的还是干的?”
“都可。”萧玉京道,思绪全放在了酿酒上。
温仪景浇完水,又自己点坑种下一片生菜。
天边的霞光散了,夜幕即将拉开。
“好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她冲了冲手,推着萧玉京离开。
奢华的紫檀木轮椅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可还有备用的轮椅?”温仪景边走边问。
“嗯。”萧玉京在轮椅被她推进硬土里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碍于她太后身份,才没出声制止。
回去的路,她走的快了些,长离提了马灯跟在旁边。
夜风吹散了萧玉京衣袍上几不可见的尘埃,也吹散了他在夕阳下脸上的红晕。
温仪景心情不错,哼唱着在民间听到的童谣:“四月里,麦脚黄,家家田头闹洋洋......”
萧玉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曾看过的民间四月景。
太后娘娘不止人美,声音也好听。
在她又低声吴侬软语的哼唱了一首词没记全的江南小调后,终于到了绿卿园附近,青鸾已经早早等着,大步迎了上来,“少主,夫人。”
他视线没忍住看了好几眼自家主子的轮椅。
自家主子在战场上也能是糙汉,但平日里条件允许,是很洁癖的。
“夫人,您忙了一下午,属下来推少主。”他恭敬道。
温仪景看萧玉京,试探问,“我推你进去?”
萧玉京袖子下抓着轮椅的手一紧,“不用了。”
温仪景耸肩,抬手,放开了轮椅,“快些梳洗,等你用膳。”
萧玉京颔首。
见她挥手,青鸾行礼才推着轮椅离开。
......
忙了一下午的太后娘娘是真的累了,夜里没折腾,萧玉京睡了新婚后的第一个好觉。
早上照常提前起床,看着她被吵醒,他还是很抱歉。
但想到之后就要分开,便轻松了几分。
“回门礼有什么我要准备的吗?”萧玉京很抱歉。
今日就要回门了,他早上才问这件事情。
温仪景打了个哈欠,“都说京都城姚记的桃酥好吃,一会儿瑶瑶会带过来。”
萧玉京,“......”
“大长公主亲自的买的桃酥,独一份。”温仪景抬手拉了摇铃。
萧玉京看着她背过身去,嗯了一声。
太后娘娘的事情,他也不好多管,如今问一句有个态度,便够了。
熟练的撑着身体挪到轮椅上,将外袍整理好,长离刚好推门进来。
......
萧玉京很快收拾好,赶着饭点来了幽兰园。
袁清瑶已经到了,叽叽喳喳的和温仪景分享京都城的美食。
“阿娘,明日你应该就没事了,我们一块出去逛街。”袁清瑶的到来,让幽兰园都多了几分生机。
“萧大人,早呀。”看到萧玉京,她大大方方抬手打招呼,仿佛大家很早就是一家人。
萧玉京颔首,“公主,早。”
袁清瑶随意点点头,又围着温仪景喋喋不休了。
饭桌上,袁清瑶话也不少,天南地北很能聊,话密程度远胜过温仪景。
萧玉京不由猜测,这二人到底是谁传的谁?
温仪景带着袁清瑶在府中转了一圈,巳时过半,才慢悠悠出发去温家。
马车上,萧玉京不变的沉默,之前和袁清瑶有说有笑的温仪景竟也沉默着。
萧家和温家隔着一条街,距离并不远,很快入了温家所在的街道。
萧玉京看向温仪景扭着的手指上,她在紧张?
温家人,一会儿会是什么反应?

“母后,儿臣也去。”皇后楚寒英不甘落后,“温家若是敢不让你进门,儿臣亲手拆了温家!”
“你也跟着她犯虎。”温仪景无奈的踢了踢皇后的绣鞋,“我是回门,又不是打仗。”
楚寒英极少有这般不稳重的时候,她一向以大局为重,虽功夫极好,却更崇尚兵不血刃,她爱重将士性命,做事体面,是一国之母不二人选。
“儿媳和您相识这么多年,说句不见外的,您和温家的事情,儿媳都知道。”
“若非您走到今日,温家依然不会有好脸色,现如今一边巴结您,一边诋毁您,这种家人,儿媳斗胆以为,不要也罢!”
楚寒英朝着温仪景跪了下去,“母后,儿媳指天发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儿媳对您绝无猜忌背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一早就看不惯温家人的做派。
若非温仪景压着,她和袁青冥在温家迁都入京的半路上就会动手以绝后患!
“女儿也发誓,和嫂嫂一样,做永远不会让您伤心的家人!”袁清瑶一骨碌在软榻上也跪了下去。
她亲自押送郑山君和温白榆入京,若非母后要留二人性命安抚天下局势,她宁可多花些兵力去平乱,也要半路杀了他们,绝不让温白榆有再来恶心阿娘的机会。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温仪景心中暖洋洋的,一手一个将人拉起来。
袁清瑶长成了她能给的最好样子,可是袁清瑶也有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温家的事情急不得,我总要弄清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温仪景拉着二人坐在身边,再次强调自己的想法。
养育袁清瑶之后,她越发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会让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恨不得要她死。
“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将他们都抓起来,打一顿不行吗?”袁清瑶哼了哼,“我就不信那几个看你当了太后就登门的软骨头扛得住。”
“人活一世,生死都不可怕。”温仪景笑道,“我身边如今有你们三人,我们一家身居高位众人臣服,温家再蹦跶也是掌中之物,死,太简单了。”
温仪景知道,温家那几个犟种,怕的不是死。
他们软下骨头登门,怕的不过是温白榆受苦。
“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我不想阿娘再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袁清瑶抱住了温仪景。
“让瑶瑶陪您去吧,您不方便做的,让瑶瑶做。”楚寒英紧跟着道,“您不是一个人,我们也都长大了,可以站在您面前为您遮风挡雨。”
“是啊是啊,阿娘,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袁清瑶撒娇的说。
温仪景略一思索,同意了,“明日你带四个侍卫去萧家。”
“好的,阿娘。”袁清瑶立马开心了起来。
娘几个又闲聊了一会儿京都城里文武双全的年轻儿郎。
为的是给袁清瑶选夫婿。
姑嫂两个却没敢提萧玉京,明明这是相熟女子之间打趣八卦的最好话题。
在她们心里,温仪景下嫁萧玉京,是为安帝王心和朝堂稳定的巨大牺牲。
......
外殿。
萧玉京和袁青冥沉默尴尬依旧在继续。
萧玉京在母亲死后就很习惯这种带着尴尬的沉默,双腿出事之后就更习惯了。
袁青冥却不习惯。
打从记事起,他就是萧家少主,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用顾忌,都不会让他冷场尴尬。
可面对萧玉京,他心中打了草稿的话,到了嘴边也吐不出来,一口闷气憋得他难受。
终于,在他坚持不下去想走之时,内殿里的人走了出来,时间已近晌午。
“母后。”袁青冥瞬间站起身,比当初被围困多日见到救兵还开心,他大步迎过去,“母后,一同用午膳吧,我让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素鱼翅。”
皇后和公主也眼睛亮亮的点头。
温仪景却扭头看向了半垂着头仿佛入定了的萧玉京,笑着摇了摇头,“不留了,出门的时候应了萧老中午一同用饭。”
出来一上午了,萧玉京一直这样坐着,也不知是否内急,是否久坐腰背不适,还是回家自在些,他本就不爱出门。
随着温仪景话落下,萧玉京袖子里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她怎么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何时答应父亲一同用午膳了?
父亲怎么可能如此不懂事,明知道她要入宫却非得说让她回家吃午饭?
温仪景发话了,几个小辈儿纵使不舍,也只能听话。
......
马车驶离皇宫。
温仪景突然抬手摸进萧玉京宽大的袖子里,触碰到他手背,掌心迅速覆在上面,拇指轻轻摩擦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芳菲四月,御花园里的牡丹开的正盛,马上要入夏,他的手却依旧微凉。
萧玉京往回缩了一下,被她紧紧抓住,直接拉着他的手落在她膝盖上,双手握住,她柔软的指腹摩擦他掌心老茧,仿若突然找到了某种乐趣。
他薄唇微抿,疑惑看她。
温仪景朝他灿烂一笑,手指调皮地勾了勾他有力的腕子内侧,他瑟缩了一下,她笑出声来,“夫君的手可真大,难怪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将我提起来。”
萧玉京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夜里某些时候,垂眸不语。
她抓着他的手直接挤进宽敞的轮椅,坐在他右手边,左手往后落在他腰上捏了两下。
萧玉京空着的手蹭地按住了她不老实的手。
“我担心夫君枯坐了一上午不舒服,帮你缓解一下。”温仪景哼哼着解释。
“习惯了,无碍。”萧玉京淡着一张脸,抽出被她握住的右手,拉回了她作乱的手。
然而,刚要松开,就被温仪景用力抓着落在她自己腰上。
她没骨头地往他身边挤,“那夫君帮我揉一揉,我不舒服的很,昨日夜里辛苦了许久,今日又坐了一上午,腰酸。”
萧玉京,“......”
温仪景配合的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是因着中午想回家睡会儿,我很想留在宫中吃素鱼翅和素烧鹅。”
萧玉京手麻木地随着她的指引动起来,左边,右边,靠上一点,轻一点......
“这两日京都的传言,你可有耳闻?”温仪景随口问道,头枕着他胸口随着他揉捏的动作轻晃,像午后太阳下慵懒的猫儿。

萧玉京像个被控制了的傀儡,稳稳坐着,只有大手在她后腰按着她的指令按摩。
听到她的话,眼神都不带动的,平静回,“不曾。”
温仪景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声笑了,“坊间传言,你我的婚事,是陛下故意为之,怕我和他夺权,所以把我赐婚给你,保留最后母子体面。”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手下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传言在最初并非如此,大婚次日市井百姓道:
太后夺权落败,为了活命自请出宫嫁人以安圣心,选他是因为看重他手中银钱可以培养新的势力,等东山再起。
百姓为此恐慌,纷纷想要押注重新站队。
不过不等百姓们做出决定,中午市井传言便转了风向:
帝王卸磨杀驴,怕太后威望太高,生了夺权之心,遂而先下手为强,将她嫁给有战神之名的萧玉京,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
同时帝王又盼着萧玉京这个残废早些归西,让太后再次守寡,永远困于萧家,消失于世人面前。
不过两个时辰,风向逆转,其中有多少人的手笔,萧玉京便无心去猜了。
“你觉得,我是落败被迫离宫吗?”温仪景扯着他腰间白玉铊尾把玩。
袁青冥登基之后,初拟定的三省六部走马上任当天就定了一条规矩,所有入宫者,系腰带时必须将铊尾垂下,表示对帝王和新朝的臣服。
萧玉京今日倒是用了心,可小皇帝只怕没心情注意这细节。
“帝后对你敬重却不失亲近。”萧玉京扫了一眼她修长的手指,再次目视前方。
他本就不信皇帝和太后会这么快闹翻,今日所见,他更坚信这对母子是有所图谋,而此番主谋是温仪景。
“今日一见,你觉得皇帝和公主性情如何?”温仪景手撑在他腿上,歪头去看他。
萧玉京避开她晶亮的眸光,“极好。”
因着温仪景的关系,也将他当长辈敬着,丝毫没有摆帝后威仪。
都很亲和知礼数还不会失了尊贵。
温仪景抬手捏着他下巴,强迫他转过看和自己对视,开心道,“你看,我将别人的一双儿女都教养的如此优秀,若我自己有个一儿半女,一定也不会差,对不对?”
萧玉京长睫毛眨了眨没说话,像个被街溜子强迫的良家子。
说话间,马车入了府,长离提醒下车。
温仪景遗憾收手,起身推开车门,回头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在青鸾的配合下推着萧玉京下马车。
“我先回绿卿园,梳洗后去幽兰园用午膳。”萧玉京客气的朝着温仪景颔首,得了温仪景点头允许,便让青鸾推着他回自己的院子。
“您为着少主不在宫中用膳,陛下和公主都吃味了。”长离笑道。
陛下和公主当下不懂太后顾虑,但二人心思细腻,很快就会明白其中缘故,但越是懂,只怕越吃味。
“习惯就好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总吃味。”温仪景笑着道,“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当祖母了。”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身体也好,想来也快。”长离温声说,“有了龙嗣,于国于家都安稳。”
......
回去的路上,绕到后院花园。
一上午,府中下人便将之前落败的花根茎全都清理的干净,土也都翻新过,按着她给的图纸分成了几块。
温仪景带兵守城的时候,带着士兵自给自足种过一段粮食和蔬菜,那是战乱之中大家最向往的田园生活,播下希望,收获果实,春夏秋冬,累也幸福。
如今得了安稳,温仪景依旧喜欢播种然后收获的成就感,不过她不会受累事事亲力亲为,偶尔动动手足矣。
“葡萄架子。”路过长廊,葡萄架在阴凉里放着,长离惊喜道。
“估摸着今年能吃上自己种的葡萄。”温仪景回头看了一眼菜圃,“最好再酿些葡萄酒,高粱酒喝腻了。”
“初春的时候,素商寻了不少桃花,等过些日子换桃花酿。”长离安慰道。
幽兰园。
素商早上就得了吩咐,准备午饭,听着小厮说马车回了府,她就去炒菜。
温仪景一进院,闻到饭香,吸了吸鼻子,喜道:“素商懂我,有素鱼翅。”
“素商也做了真鱼翅。”槐序笑着打水跟着进屋,“玄英说您和少主都得补。”
温仪景嗔她一眼,被伺候着换了件高腰团花纹的石榴裙。
槐序将轻薄透明的红色罗衫披在她肩膀,招呼刚进门的玄英看,“瞧,咱们夫人多适合这些明艳的衣服,罗衫披上比不披还惑人呢。”
玄英抿唇笑着点头,“可不是,你这一身好手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温仪景揽镜自照,她这脸的确生的美。
“孩子的事情主子莫心急。”玄英端着装了药酒的茶碗递上来,“您的身体也得再调养半载,萧少主或许更久,咱有的是时间,若是能等着萧少主心甘情愿想要孩子,岂不更好?”
她上午仔细研究了萧玉京的脉案,内里情况不太好,但并非药石无医。
“我今年二十八了。”温仪景小口抿着药酒,明艳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愁容。
“有玄英在,两年之内肯定能成。”长离梳洗完回来安抚道。
温仪景有被安抚到,对着长离笑笑,扭头问玄英,“以后日日让萧玉京过来用膳?”
“最好如此。”玄英点头。
自家主子身体调理如今侧重食疗。
姑爷也抵吃药,润物细无声的食疗是首选。
温仪景无奈叹气,“自从我与他说孩子的事情,他就起了警惕心,若非是碍于我太后身份,只怕不肯来,不过幸好我身份压他一头。”
她兀自笑出声,早晚给他养成习惯!
“少主。”槐序爽朗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引着萧玉京在桂花树下落坐。
夏日将近,温仪景让他们在桂花树下放了圆木桌,比着萧玉京轮椅的高度修理过。
“开饭了。”温仪景笑容明媚的在阳光下大步走向圆桌,罗衫在她臂弯处浮动翻飞,浅黄色的桂花轻晃着落于发梢。
她坐在了身旁,萧玉京猛地垂了头,便看到她裙摆下露出丛头履鞋头上的一丛淡红花朵,而她就是其中最娇艳的那朵富贵牡丹,明艳生长。
玄英端来最后一道菜,笑着退下。
萧玉京被烤鸭香味吸引,抬眸看新鲜出炉的烤鸭,又看温仪景。
所以其实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中午回家吃饭?
“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女儿,像我一样漂亮,好不好?”温仪景却惦记着他刚才看自己看痴的模样。

萧玉京捏着令牌的手一紧,然后就察觉温仪景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收紧,他身子往后躲开她的呼吸,侧头看她,她眸光狡黠,笑得像只小狐狸。
他习惯性垂眸,却正对上她精致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红色仙裙华贵飘逸,束腰很高,仿若脖子下面都是腿,她背影看着纤细,前面却大有不同。
非礼勿视。
萧玉京闭了闭眼,落在腿上的手五指收紧,双腿并无知觉。
“夫君有此心意,我心欢喜,便不再推辞,分说一事回头再议,先去敬茶用膳。”温仪景轻快笑了,松开手,只抽走他手中令牌,塞进自己腰间。
萧玉京手僵硬在半空,轮椅动起来,他才回神落下手。
心中腹诽:不是说不为钱?
青鸾跟在后面看着温仪景推着轮椅大步流星仿佛随时都要撞到拐角的墙上,冷汗直流。
几番欲言又止,却一想到对方是比皇帝还有话语权的太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轮椅靠背太高了,方才我想在你耳边说话,都得绕到旁边去。”温仪景娇娇的萧玉京抱怨。
因着她走得快,带路的小厮不敢耽搁,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萧玉京无波无澜看着前方,没有回应,落在扶手上的双手时刻准备着,不敢分神。
温仪景也不恼,推着萧玉京专往太阳底下走,朝阳驱不散死气沉沉,烈日可否能行?
可紧随着,她发现,越快到玉梅园,萧玉京紧绷的越厉害。
所以,萧玉京父子并非顾忌自己身份才觉得敬茶一事无关紧要?
可萧天启爱极了萧玉京的母亲,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能有什么嫌隙?
......
玉梅园。
得了消息的萧天启惶恐不安。
敬茶的家伙事儿他的确准备好了,可却没指望用得上。
给儿媳妇的两份见面礼他正准备一会儿让管家送去幽兰园,谁让儿媳妇儿身份尊贵呢。
却没想到太后娘娘主动传话要来敬茶,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无比忐忑的自己亲自沏了一壶茶,然后就去院子里不安的等着。
“你说,一会儿人进来,我是不是得先过去行礼?”萧天启身着枣红色暗花的圆领长袍,担心地问身边的管家。
“史书上只有公主下嫁,先君臣后公媳,太后改嫁......”管家周通很迷茫。
为此,他已经查过大量史书,却未曾看到有参考性的例子。
“如今咱们这位太后,比公主权利更盛。”萧天启倒吸一口凉气,说服了自己,“我该是行大礼。”
心中感叹:说句大逆不道的,年初准备登基大典之时,若温仪景有心要争,今日龙椅上指不定是谁。
给这样的女子行礼,他心服口服。
周通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你看我今日衣着可得体?”萧天启又不安的拽了拽自己特意选的衣服,“会不会给玉京丢人?”
“老爷风姿不输年轻时候。”周通笑道。
“若是夫人还在,看到玉京娶亲,多好。”萧天启想到另一套同款女装只能挂在衣柜中,心头隐隐的疼。
周通垂头没有说话,心中并不认同自家主子的话。
他以为这桩婚事,夫人看不到,挺好的,免得糟心又惶恐。
终于,院外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门迎?”萧天启小步朝着拱门跑了两步,猛地停了下来。
皇家这桩婚事,来者不善,君臣礼法他该敬着,可是,是不是也不能太软骨头?
如果只是宴席相见,他行礼,出门相迎,可如今多了一层关系,他成了长辈。
不等周通思索出答案,萧天启自己蹭蹭后退几步。
轮椅声更近了。
萧天启进退没想好的时候,拱门处出现了一对儿玉人。
迎着光,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了自己儿子这双腿,若非家门不幸......
温仪景推着轮椅听到萧天启面前,突然懂了萧玉京的紧张是为何。
萧天启太心疼,太遗憾,根本藏不住。
“公爹。”温仪景先福了身。
萧天启倏然回神,突然反应过来是太后娘娘亲自推着玉京过来的,还主动行了晚辈礼,如此屈尊降贵......
“太后娘娘......”人家已经先服软,萧天启自不能端着,连忙要行大礼。
“一家人,无需如此。”腿还没跪下去,就被温仪景伸手托住了胳膊,他被硬生生抬了起来。
萧天启诧异抬头,对上温仪景美艳温柔的笑,连忙垂首,“礼不可废。”
“君臣之礼是在外,而在萧家,您是长辈为先。”温仪景亲和而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到人之后,萧天启心反而安了。
到底是一城之主,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再试探推辞,微微颔首,“如此,日后在家我便当你和玉京一般,是我萧家儿女,若有不妥之处,大家敞开来说。”
温仪景点头应是。
话已说开,又想到昨日拜堂自己已经受了高堂礼仪,萧天启便不再纠结,爽朗道,“茶已备好,简单走个仪式,一同用膳?”
“好的,公爹。”温仪景态度亲近,“早膳后,我和玉京去给婆母敬杯茶。”
她说的平静,萧家父子却心头一震。
萧天启当即红了眼,他念着亡妻,故而替亡妻给新媳妇儿准备了见面礼,没想到,新媳妇儿也念着亡妻,行事如此妥帖。
他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好好好,有心了。”
敬茶的时候,温仪景无需下跪,只鞠躬行礼即可。
三人一道用饭,安静的落针可闻,好在用完饭便由青鸾引路去给萧玉京的母亲上香敬茶。
......
“来的时候,你不曾提过要给阿娘敬茶。”小佛堂里,萧玉京看着庄重行了跪拜礼的女人死寂的心起了波澜。
萧家到底有何所图,能让她如此费尽心思?
余光扫了一眼门外长离手中的两个盒子。
父亲所给之物一是母亲名下一钱庄,二是父亲郊外一田庄和管家之权。
这些在投诚时候都过了明路,皇帝允了萧家继续持有经营,为的是长远税收。
“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莫不是你嫌我长你两岁,不愿带我见你母亲?”祭拜结束,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出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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