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上头，吐出来的字眼好似不长眼的利刃，不分敌我。
良久，陆青默然把我放回床上，关门出去了。
我用被子把自己蒙成一个蚕蛹，属于陆青身上的稻草味层层将我包围。心里的野兽也渐渐平息下来，破损的口子却越来越大。
我知道我不该那样说他，可是骨子里又放不下那点面子接受别人对我的指责。
再说又不是我愿意去跳河，凭什么就这样质问我？
我越想越觉得陆青无理取闹，噌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屁股上的麻意让我的动作一顿，低骂一声，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打我。
一出里屋，就看见陆青在门口和一个中年人讲话。
“我家小孩太不懂事了，本来想叫他亲自来见您，只是前几天身体出了点意外，现在还没下床。”陆青对那人很是敬重。
“没事，我听说是苏喻救了王军，这小孩见义勇为的精神非常值得鼓励！”中年人笑着拍拍陆青的肩膀，“这样正直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教的。”
中年人前脚刚走，王婶就带着王小胖过来了。
“陆青这些你今天说什么都要收下！”王婶把一袋土鸭蛋塞到陆青怀里，一边抹着眼泪哭诉：“要不是小鱼…我们小胖现在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我们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拿这些给小鱼补补身体。”
王小胖小眼一瞄就发现我，屁颠屁颠跑过来。
“小鱼！你身体好些没有？”他有点羞愧地挠头，“我那天不该不听你的话，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都听你的！”
我现在没有心思听他这些无聊的话，挥挥手让他一边去，他倒也不改热情地继续说。
“小鱼，我听我娘说以后你要跟我一起去陈先生那里上学，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玩啦！”王小胖双手攥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上学？！”我愣住，猛然想起刚才陆青和那个中年人的谈话，心里百感交集。
今年夏天的尾巴格外长，到了现在才勉强生了些许寒意。
陆青还是没有跟我说话，但是会特意每天晚上烧一盆热水给我洗脸。热水蒸腾起雾气，模糊了陆青的面容。
我承认我有点后悔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揪住陆青袖子的一小块布料，没有很用力，甚至只要他轻轻一抽就能挣脱。
但陆青顺从地停下来了，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我。
“…帮我洗。”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心里的那几个字。
陆青把毛巾浸进热水里，风轻云淡说了几个字，“我过几天送你回家。”
温热的毛巾轻轻在脸上擦拭，我却被他的话震得心头一颤，喉咙里仿佛是被人塞了一团棉絮，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回家？他疯了吧，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居然说要把我送回去？以为谁多稀罕待在他身边似的，我巴不得回家继续过我的日子！
“小鱼？”压低的声线带着明显的困惑，“怎么哭了？”
陆青急忙忙放下毛巾，双手捧着我低下的脸，作势要抬起来，“怎么了啊？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啊？”
我不想让他窥见我现在的样子，干脆一头埋到他的肩膀处。陆青僵了一下，随即很不熟练地有一拍没一拍地轻拍我的背。
“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是因为…我一点也不听话，还什么活都不会干…，所以要把我送走吗？”我哽咽着说出这些话，泪腺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