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靳年沈南枝的现代都市小说《逃婚后,我怀了前任他哥的崽完结文》,由网络作家“轻卿辞”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角江靳年沈南枝的现代言情《逃婚后,我怀了前任他哥的崽》,文章正在积极地连载中,小说原创作者叫做“轻卿辞”,故事无删减版本非常适合品读,文章简介如下:江家现任掌权人江靳年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性情冷淡。哪怕江、沈两家早就定有婚约,也没人将他与沈南枝联系在一起。那些年中,沈南枝也这么认为。江靳年常年在国外,性子冷,一年到头不见回来,两人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哪怕见了面,沈南枝也向来对他避而远之。她从没有想过,两家的婚约会阴差阳错落在她和江靳年身上。—圈子里刚传出江靳年和沈南枝领证的消息时,众人震惊之余,全是意外。所有人都说,江靳年是因为责任才应了两家的联姻。直到有一天,有人无意间在婚房外撞见他们的相处——旋转楼梯口,沈南枝一身真丝睡裙,拧...
《逃婚后,我怀了前任他哥的崽完结文》精彩片段
“保送?”
“我记得保送不是这个时候啊,咱们学校什么时候开了这种先例?”
沈南枝虽然也疑惑,但不算多好奇。
江母的消息一条条进来,各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并说今晚做海鲜宴,让她晚上回家吃饭。
沈南枝一边打字回复,一边随口对顾清禾说:“估计有什么内幕吧,或者后面有什么背景也不一定。”
顾清禾点了点头,“倒不是没有这种不能。”
“不过——”紧接着,她想到什么。
笑着将手搭在闺蜜肩上,懒洋洋地挑眉说:“小枝枝,池学长这一走,你这朵刚开的桃花,算是被掐断了。”
沈南枝敲下最后一个字,点下发送。
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斜她一眼。
“祖宗,脑子里少装点八卦,你闺蜜名声都快败你身上了。”
......天晟集团总部。
周林将顾闻川和封凛迎进来。
一进门,看到办公桌后签署文件的江靳年,顾氏太子爷顾闻川就像逛自家集团公司一样,翘着二郎腿随意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侧着脑袋,抱怨地看向办公桌后的好友,语气别提多酸。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工作比兄弟重要,这等以后,要是再有一位江太太,我们估计连天晟集团的门都进不来了。”
江靳年将文件递给周林。
捏了捏眉心,看了眼他和封凛:“少贫,有事说事。”
封家大少封凛坐在另一个沙发上,轻笑一声,“没什么正事,这不是想着你两年才从国外回来,大家一起好好聚一聚,结果硬是约不到合适的时间。”
江靳年翻了翻接下来两天的行程,片刻后,指尖在文件一角轻点了点,对他们说:“后天晚上怎么样?
老地方聚。”
封凛还没表态,顾闻川就率先反对:“约后天干什么?
今晚这不是有时间吗?”
为了不给江靳年拒绝的机会,他还特意指了指收拾文件准备出去的周林,先一步将后路堵上。
“我可问周特助了啊,你今天晚上可没什么安排,干什么舍近求远?”
江靳年合上文件。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拿起外套就准备离开。
“今晚不行,我要接南枝。”
说着,江靳年看了眼他们,提议:“要不今天晚上你们先聚一次,记我账上。”
见他准备走,顾闻川也跟着站起来,“喝酒着急什么?
谁还没有个妹妹啊,我妹跟你妹还在一起呢,一起去接。”
见这两人一起往外走,落单的封凛傻眼,“喂,我呢?”
他拎着外套追上他们,很是无语地看着这两个没义气的损友。
尤其姓顾的这位。
说好的拉他过来喊着江靳年出去聚,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一个两个就都走了。
他挤到他们中间,“反正时间还早,我跟你们一起去接。”
顾闻川不客气地推开他,“我们去接妹妹,你凑什么热闹,你接你妹去。”
封凛想爆粗口。
他哪有妹妹?
只有一个成天跟着江庭旭赖在南市不着调的弟弟。
最后,看着这两个妹控的损友,封凛气笑,一个电话拨给了远在南市的混球弟弟。
—将课题的前期数据处理完,离开淮大时,顾清禾一边挽着沈南枝手臂,一边翻明天的课表。
“明天是周五我们没课,后天又到周末了,正好实验室的事也处理完了,明天出来逛逛?”
沈南枝没意见,“好。”
顾清禾收了手机,“那今天晚上——”她话还没说完,一辆黑色限量版迈巴赫停在两米外的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江靳年那张在蒙蒙夜色中也难掩清隽矜贵的侧脸,“南枝。”
顾清禾先是意外,愣神中,还没反应过来,又一辆十分惹眼的超跑平稳停在江靳年车子后面。
随着一道不短不长的喇叭声响起,顾闻川探出头,喊了声自家妹妹。
“清禾,哥在这里。”
顾清禾:“?”
她狐疑又诧异地走向那辆银灰色的超跑,隔着车窗幽幽看了两眼顾闻川,“哥,你来干什么?”
顾闻川恨不得敲她脑门两下。
“除了来接你,还能干什么?”
顾清禾:“......”在她印象中,她长这么大,她这个亲哥哥来接她的次数凤毛麟角,从酒吧将她逮回家挨训的次数倒是两只手数不过来。
见前面人家南枝都上车了,自家这个叛逆得没边的妹妹还在一脸怀疑地盯着他是不是在给她挖坑,顾闻川敲了敲方向盘,没好气道:“祖宗,上不上来?
江靳年那厮车都开走了。”
顾清禾没再停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自小被捧到大、懒懒散散、又离经叛道的顾氏太子爷在顾清禾系好安全带之后,行云流水的一套变道加超车,硬是将车超到了江靳年前面。
顾清禾被他晃的头猛地一晕。
待这股眩晕过去,她抓着安全带,看了眼后视镜中平平稳稳的自家闺蜜和江总,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向亲哥:“你看看人家江总那哥哥,沉稳内敛。”
顾闻川嗤一声。
斜了眼骨头里挑刺的妹妹。
回怼:“你看看人家南枝那妹妹,乖巧听话。”
“......!”
顾清禾彻底自闭,不说话了。
后面的迈巴赫上,刚上车不久,江母就打来了电话。
江靳年看了眼备注。
划下接通键。
将手机放在耳边,“妈。”
“靳年,接到枝枝了吗?”
江靳年单手把着方向盘,听到这句,偏眸看了眼副驾驶上看手机的姑娘,回了声:“接到了。”
说罢,没有停顿。
他直接将手机递给了沈南枝。
语气和动作都再自然不过。
“妈的电话。”
“?”
他动作太自然,自然得让沈南枝觉得错愕。
话筒中江母温和的声音隐约传出。
沈南枝慢两拍接过手机递在耳边,“......伯母。”
电话那边,江母语中带笑,“枝枝,你们到哪里了?
还有多久到家?”
沈南枝看了几眼当前的路况。
天刚黑,路上车正是多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到堵车的程度,但车速也很难提上去。
“伯母,大概还要半个多小时。”
话筒另一侧,江母语气慈爱,“别着急,慢慢来,伯母在家等你们。”
沈南枝应好。
电话挂断后,沈南枝将手机递还给江靳年。
后者动作自然地接过。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再正常不过。
顾家和江家在两个方向,在第三个路口时,顾闻川拨着转向灯闪了闪江靳年,转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江家别墅区。
江靳年和沈南枝一前一后从院中进来。
江母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杂志。
见他们回来,她合上杂志将之扔在一旁,起身迎过去,“回来了?”
“海鲜宴早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今天空运过来的新鲜海鲜,来,快洗手吃饭了。”
江靳年脱下外套,李叔上前接过。
餐桌上,清一色的各种海鲜。
佣人将菜品上齐之后,自觉离开大厅。
江母拉着沈南枝坐在了她旁边,并亲自盛了一碗蟹黄粥递过来。
“枝枝,这粥是伯母亲自看着熬的,尝尝喜不喜欢。”
沈南枝弯唇接过,嗓音轻软,“多谢伯母。”
江靳年坐在了沈南枝的另一侧。
她刚喝了一小勺粥,面前的餐碟中就多了两只剥好的虾。
沈南枝顺着虾的来源看去,江靳年神色平和寻常,头顶灯光在他垂眸时于眼睑处打下一小片阴翳。
见她看过来,他顺势问:“喜欢哪种口味的蟹?
我来剥。”
对面的江父江母虽然没有说话,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一顿海鲜宴晚餐吃完时间已经不早。
江父让李叔拿了酒,坐在沙发上跟江靳年聊公司的事。
沈南枝喝完果汁后,则是被江母拉去了楼上,陪着她看过两日拍卖会上展出的玉石。
等挑选完玉石,又陪着江母说了好一会儿话,已经快九点。
沈南枝回到三楼的卧室,正想着刷会儿微博,刚点开图标,敲门声就从外响起。
她起身过去开门。
来人竟是江靳年。
对方端着一个果盘和一杯热牛奶。
见她开门,他将东西递过来。
“牛奶助眠,趁热喝。”
沈南枝接过来,“多谢靳年哥。”
江靳年抬手揉了下她脑袋,嗓音醇缓,“早点睡,有事就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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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最近做课题做的魔怔了,昨晚在梦中都被一堆算都算不完的数据包围。
沈南枝赖在被子里,睁开了眼却不愿意起床,脑袋昏昏涨涨的,在床上磨磨蹭蹭赖了半天才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等收拾完,从房间出来,刚来到楼梯口,就从楼梯栏杆缝隙中看到大厅沙发上江母脸色不虞地打着电话训斥。
不用猜,沈南枝都知道电话那边是谁。
零零散散这两年下来,这种情况已经不少。
她当初急着搬出去,以及除了重要的日子鲜少再回江家,就是为了避开这种场合。
等楼下打完电话,又过了几分钟,沈南枝才下楼。
刚才在三楼,看大厅的沙发有一部分的盲区,她只看到了靠外沙发上的江母,以及听声音知道江父也在。
倒是没想到,都九点多了,江靳年竟还在家里。
沈南枝一下来,江父江母和单独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靳年便齐齐看了过来。
她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唇瓣弯起乖巧的弧度,一一打过招呼。
瞧见沈南枝,江母脸上被江庭旭气出来的怒色消去大半,她笑着看向沈南枝,对她招手,像过去这么多年一样。
“枝枝,醒了?”
“来伯母这边。”
沈南枝弯唇走过去,像小时候那般,坐在江母旁边。
江母对沈南枝,是真的喜欢。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当成亲女儿养大的孩子,情谊早已割舍不断,这两年,沈南枝和江庭旭的关系越走越远,江母一边着急,一边心疼。
着急她做不通江庭旭那混小子的思想工作。
心疼这两年沈南枝都不怎么回来,就像这半年,她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可这孩子每次都说学业忙,没时间回家。
江母拉着沈南枝的手,仔细看着她,几秒后,拍着她的手轻叹,“又瘦了。”
江母眼里都是心疼,“枝枝,学业再忙,也要常回家,你一个人住在公寓,没人照顾你,你让伯母怎么放心的下。”
沈南枝眉眼微弯,对于江母的话,一概应着。
聊了会儿家常,沈南枝观察着这会儿的气氛,想了想,轻声提起两家婚约的事。
“伯父伯母,正好今天是个机会,关于婚约,我想......”随着‘婚约’这两个字出口,大厅中方才轻松的氛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去。
江母轻微皱眉,握着沈南枝的手有些紧。
她已经猜到南枝想说什么。
过去那半年,沈南枝虽然不回来,但这孩子跟她通电话时,早已明里暗里地提过好几次解除婚约的事情,只是一直被她压着,推迟说等她回来、大家聚在一起,当面商议。
她今早从机场回来打不通江庭旭电话时,之所以这么气愤急躁,就是预料到了没有江庭旭那混小子的配合,这门婚约怕是难以再维持住。
沈南枝知道江母的意思。
也知道她想让她留下的好心。
但感情之事,尚且不能勉强,又何况是一辈子的婚姻。
江、沈两家几十年来便交好,尤其她父母当年和江家的情谊更是深厚,在她父母去世之后,江家更是将她当成亲女儿一点点养大。
为了一场强求而来的婚姻,毁掉两家几十年的情分,太不值当。
“婚姻勉强不得,我想,两家的婚约,还是——”一直没说话的江靳年抬起眼皮朝沈南枝看去,忽然打断她后半句话:“二十年来,江、沈两家早已密不可分,贸然解除婚约,对两家来说,都是不小的创击。”
沈南枝话音一滞。
下意识朝对面看去。
她有想过江父江母会阻拦,但从来没想过,江靳年竟也会插手。
“而且。”
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江靳年姿态不动,指节无声摩挲茶杯,又加一句:“婚约是两家共同商定,真将婚事取消,江家也无法对沈伯父和沈伯母交代。”
江父江母也有些意外。
江靳年常年在国外,一年到头很少回来,对于江庭旭和沈南枝的事管得更是少之又少。
他们倒是着实没想到,江靳年会在这个时候阻拦。
但不管出自什么原因,效果是一样的。
他们的本意,也是想留下婚约。
江母没想太多,顺着江靳年的话对沈南枝说,“是啊,枝枝,这事咱们不急,等庭旭回来,妈好好训他——妈。”
江靳年视线从沈南枝身上转向自家母亲那边。
“我有一个建议。”
“庭旭抗拒家族联姻,再逼他也没用。”
“不如我与南枝结婚。”
江靳年明明语速并不快。
声线也较缓淡。
但偏偏,这两句话,毫无征兆地像个闷雷‘轰’的一声在江父江母头上炸开。
硬是让他们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凝滞。
沈南枝听错般,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江靳年。
对方却神色如常,不徐不缓地迎上她的视线。
就仿佛,他刚才那两句,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常话’。
傍晚。
最后一节课上完。
沈南枝和顾清禾沿着林荫路往校门口走。
边走,顾清禾边刷手机,对沈南枝说:“咱们学校旁边新开了家餐厅,菜品和评价看着都不错,今天正好没事,晚上过去试试?”
沈南枝没意见,“行啊。”
记下餐厅名字,顾清禾将手机熄屏,挽着沈南枝走出校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咖啡厅坐坐......”校门外南侧。
一辆低调的黑色普尔曼停在路边。
哪怕四周车窗升得严严实实,也频频引得周围路过的人侧目。
周林目不转盯,坐在驾驶座紧盯着淮海大学校门,生怕不留神错过了南枝小姐。
直到顾清禾和沈南枝从校内出来。
周林眼睛一亮,连忙从后视镜看向后座:“江总,沈小姐出来——”他话还没说完,余光却见一个男生喊住了自家未来夫人,周林话音一顿,视线下意识往那边看去。
江靳年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一抬眸,看到的,恰好也是这一幕。
周林直觉他闯了祸。
心有戚戚地看了眼后视镜。
心里祈祷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生赶紧走,别缠着他们未来夫人。
可现实,却事与愿违。
现在还不到四点半,从校内出来的人不多,顾清禾循着声音往后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小跑着过来的池峥。
回眸瞧了眼自家好友,顾清禾率先问池峥:“学长找我们有事?”
池峥看向沈南枝,笑意温润,“是找南枝学妹有些事。”
说着,他问:“林教授新交给我们一个课题,让我们这两日处理一下前期的整合数据,南枝,你看到群消息了吗?”
“抱歉,手机静音了,还没看消息。”
说话间,沈南枝点开群消息,果然看到半个小时前林教授在群里发了一个新课题。
她快速扫了眼上传到群里的资料,随手点开输入框,回复一句“收到”。
同时问池峥:“是今天开始整合数据吗?”
池峥点头,“林教授说尽量让我们在明天晚上之前整合完。
不过数据有些散,在电话中可能说不清楚,我想当面跟你说说。
你待会儿有空吗?
有空的话我们去实验室,尽量不耽误你太长时间。”
沈南枝没立刻回答。
而是迟疑地看向了顾清禾。
顾清禾和沈南枝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会不了解她这位闺蜜的性子?
林教授那边数据要的急,她如果让沈南枝先去陪她去吃饭,她一定会去,但今天晚上回了公寓,就她这个拿着课题当命干的闺蜜,肯定会熬通宵。
她可不舍得让她家宝贝枝枝受这种罪。
于是不等沈南枝和池峥开口,顾清禾就主动往旁边退了一步,善解人意地说:“那你们先去忙,吃饭的事,枝枝,我们明晚再去。”
顾清禾走后,沈南枝和池峥折回往学校实验室走。
林教授这次发来的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为了尽快熟悉,沈南枝边听着池峥介绍课题,边低头翻看群中的消息。
大多数的注意力都在这些资料上,以至没有注意到从侧面急窜出来的一辆车。
好在池峥握着她手腕拉了她一把。
外面普尔曼车内。
祈祷失败的周林,眼睁睁看着自家未来夫人和那男生越走越远,尤其那男生明显是对他们未来夫人有意,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目光几乎都从未在他们未来夫人身上离开过。
周林努力将呼吸降到最低。
僵硬着看向后视镜。
小心翼翼出声问:“......江总,要不要下去喊住沈小姐?”
江靳年眯眼看着走得过于近的男女,眼底一片漆暗。
尤其池峥拉着沈南枝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的那个动作,让江靳年眸色更沉。
他没应周林的话。
只淡声吩咐:“去查查这个人。”
周林愣了下。
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拿过手机拨电话。
......处理完数据资料,从实验室离开时,已经七点多。
实验室大楼中有的楼层还亮着灯。
有的一片黑暗。
池峥跟着沈南枝一块下楼往外走,离开实验楼后,他想到什么,翻出一枚U盘,递给沈南枝。
“这是我之前整理的一些资料,对这次的课题应该有帮助,我拷贝了一份,你看看能否用得到。”
沈南枝看了眼,接过来。
“多谢学长。”
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这会儿校园中的人已经不是很多,来来往往大多数的,都是在蒙蒙夜色中散步约会的情侣。
池峥单肩背着背包,想起中秋放假那天江氏集团掌权人亲自开车来学校接沈南枝的那一幕。
他措了措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问沈南枝:“南枝,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江氏的江总,是你哥哥?”
连续看了两个小时的数据,沈南枝这会儿眼睛都是胀的。
冷不丁听到池峥这个问题,她眉梢轻微蹙了下,停顿刹那,含糊说:“不是亲哥,只是从小认识。”
池峥恍然想起来,在两年前,学校论坛上就曾有传闻,说她与江庭旭关系匪浅。
只是没过多久,这种传言,就凭空消失了,就像被人生生压下去一样。
再加上沈南枝为人低调,在大众视野中与江庭旭很少一起出现,时至如今,学院中只有源源不断对她表白的,从未再有重提那桩旧事的。
池峥在想,如果沈南枝连江氏的掌权人都认识,并且关系匪浅的话,那么前两年,她与江庭旭之间的那桩传言,也未必只是传言。
池峥出身普通,并不知晓上层圈子里那些心照不宣的事。
只是如今将这些事七七八八联系在一起,对沈南枝的身份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但沈南枝并没有跟人分享身世的欲望,不等池峥再问别的,她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并很快借着回去整理数据先出了学校。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透。
沈南枝像往常一样进电梯上楼,瞥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数着楼层。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沈南枝正要出来,冷不丁一抬眼,当看到公寓门口站着的那抹意料之外的身影时,她动作蓦地顿住。
“江、江总?”
听着她这句称呼,江靳年掐灭手中的烟,眼皮轻抬,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南枝诧异江靳年竟会来她的公寓。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及时从里面出来,仰头看向正注视着她的男人。
“江总怎么来这儿了?”
他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就像前几天刚见到她时一样:“怕你照顾不好自己,过来看看。”
音落,他话音一转,状若寻常地问她:“每天都回来这么晚?”
沈南枝轻抿唇瓣,解释说:“平常回来的早,今天学校里有些事。”
江靳年没问她具体是什么事。
只示意公寓门,“开门,进去说。”
沈南枝在他视线中,指纹解锁开门。
她这个公寓,平常只有她一个人。
连江庭旭都没怎么来过。
江靳年进来后,随手关上了门。
空间一变得封闭,这套小公寓就显得更是拘束,连带着沈南枝都在江靳年的突然到来下局促不少。
“江总,喝水行吗?”
她将手机随手放在桌角,转头问他。
听着她一口一个疏离的‘江总’,江靳年眉头微凝,提醒道:“南枝,我们没有这么生分。”
“换个称呼。”
江峰在江靳年的书房待了很久。
等再出来时,天都已经快黄昏。
沈南枝并不知道下午江家老宅发生的事。
等她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
李管家等人都已不在大厅。
沈南枝快步走近楼梯口,没开灯,摸着黑上楼。
只是刚走到三楼,最后一道台阶还没踏上去,就在走廊窗前看到端着酒杯靠窗而立的江靳年。
他发现她,比她看到他更早。
她视线望过去时,他已经偏头看过来。
“才回来?”
三楼走廊以楼梯口分为左右两侧。
江靳年的卧室,在楼梯左手边第三间房间。
而她的卧室,在楼梯右手边最里处。
只是江靳年现在站的位置,是右半侧走廊。
正好是去她卧室的必经之路。
沈南枝迈上台阶,往前走了几步,停下。
多年来积累的对江靳年畏惧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回答了他的问题:“临江大桥有很多放烟花的,多看了会儿。”
江靳年手中的酒没喝。
但夜风从他身后的窗户中吹进来,顺着空气掠过沈南枝身旁时,她依旧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酒味。
江靳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动,“吃饭了吗?”
沈南枝点头,模样与昨日跟他相处时一样,依旧乖巧,却也依旧不亲近。
“吃过了。”
话音落,气氛有些沉默。
沈南枝不知道怎么处理婚约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和江靳年相处。
下意识地想像从前一样避开。
她抿了抿唇,搜刮着借口想回房间。
“我......我有些困了,就先回房了。”
说着,她几步走过去。
可就在眼看着即将越过江靳年身边的时候,手腕倏地被他扣住。
“南枝。”
沈南枝脊背一僵。
他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不算重。
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挣扎不开。
“你在躲我?”
沈南枝下意识否认,“我、我没有......”在她的事上,江靳年从不逼她。
但今天,却有些例外。
她的心思,在他这里,跟纸一样透明。
她这句否认的话刚出,他就问:“是吗?
明天没想着走?”
江靳年想,如果不是她做了无数课题成果的电脑还在老宅,估计这姑娘今晚都不会回来。
她像个鸵鸟一样,逃避的意图明显到甚至已经写在了脸上。
沈南枝指尖蜷紧,手腕下意识挣扎两下,却从他手中挣脱不开。
她停下动作,不再费力。
想了想,说:“不是躲,学校明天有点事,需要提前回去。”
江靳年抓着她没放手。
漆黑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唇角轻勾,嗓音缓慢。
“明天中秋,提前回去?”
沈南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默默挪开视线,囫囵点了点头,“......我修的双学位,比别人的课程多一些。”
江靳年深看她几眼。
没再逼她,指节松开,由着掌中那截瓷白细腕迅速抽回。
第二天一大早。
不到七点,沈南枝就抱着电脑悄悄跑出了江家别墅。
江靳年站在三楼楼梯口。
看着那道身影头也不回地往外溜。
总助周林来找江靳年确认今日的线上会议,谁曾想刚来到别墅,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先看到了这一幕。
他悄悄瞟了眼自家boss的神色。
掩住尴尬,摸着鼻子低咳了声。
小声问江靳年:“江总,需不需要我去拦下沈小姐?”
江靳年站在楼梯口没说话。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
“不用。”
他收回视线,转身往书房走,“先开会。”
—为了躲开联姻,江庭旭在南市待了足足三天。
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圈子里的几个好哥们找过来。
见茶几上酒瓶零零散散,套房中也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方知霖几人不由皱眉。
“这是干什么?
人家中秋佳节都一家团聚,你这是一个人醉生梦死?”
方知霖看了眼沙发上没吭声的江庭旭。
用手肘碰了碰身旁最近的封子墨,示意他去拉开窗帘并开窗,散一散房间中的酒气。
随后方知霖又拨了酒店内线电话,让人送些茶水过来。
江庭旭没有醉,只是酒喝的多了些,额角发胀。
他摁了摁太阳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看向大老远从淮海市跑过来的方知霖几人。
“你们怎么来了?”
方知霖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审视着最近这半年性情跟撞了鬼似的江庭旭。
“伯母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我说江庭旭,你这次还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
江庭旭嗓音一如既往散漫。
方知霖“啧”了声,“还能是什么?
婚约啊。”
“我就问你,你真要拒了和沈家的联姻?”
江庭旭唇角半扯,似笑非笑。
语气听起来,很是不在意。
“又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能拒?”
方知霖不信,“一起长大,还不算感情?”
江庭旭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一起长大,就非得有男女之情?”
“老子听她喊了那么多年的哥哥,真当她是妹妹不行?”
方知霖一噎。
还没再出口,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封子墨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来了句:“庭旭,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江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联姻人选,江、沈两家的婚约,圈里人都知道,那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从没有指名道姓落在谁头上,只是你与南枝年纪相仿,大家心照不宣地更看好你们这一对。”
“但如果你执意不接婚约,你哥要是松了口娶南枝,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江庭旭眉眼有一瞬间的凝沉。
但很快,他浑不在意地抵额扯笑。
“有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我哥愿意应这门婚约,那不是皆大欢喜?”
两家的联姻既能正常进行,他也能彻底摆脱他妈三天两头的联姻催婚。
只不过......他哥一年到头不回国,与南枝的关系远的不能再远,关键他哥性情冷淡,更是从不近女色,过去那几年家里明里暗里安排的联姻都一一推了,又遑论江、沈两家的这桩婚事。
封子墨却是不这么想。
他在家排行最小,平常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同圈子里的权贵子弟在一起吃喝玩乐。
对于江家那位常年在国外、很少回国,只隔三差五在财经杂志上出现的江家真正掌权人了解甚少。
但他哥封凛早些年就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平时跟江靳年的E.R集团和天晟总部的合作往来也算密切。
昨天他从他哥那里听说,E.R集团正迁往国内。
若是E.R集团的总部都迁了回来,那以后,江靳年大概率也不会再常去国外,如果江庭旭还是坚决抵触与沈家联姻,那以江靳年克己复礼的性子,为了大局,未必不会应下两家的婚事。
从江家老宅离开后,沈南枝窝在她的小公寓鹌鹑似的一连窝了两天。
中间甚至江母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打电话让李管家过来给她送东西,都被沈南枝以在学校忙为由拒了回去。
躺在公寓中作息颠倒地窝了两天两夜,假期后开学第一天,沈南枝拿上顾清禾的U盘,卡着点出门进了淮海大学。
受突然变动的婚约之事的影响,沈南枝整节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好在,暑假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不回江家,她已经提前修完了这门课的所有课程,哪怕现在一个字都不听,也没什么关系。
坐在旁边的位置,在家里被关了三天的顾清禾,还不清楚这个中秋发生了什么,以为沈南枝心不在焉是受了江庭旭的影响。
小课间休息时,顾清禾凑到沈南枝旁边,拍着胸口,很是仗义地说:“枝枝,要是难受你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我给你出主意。”
沈南枝没反应过来,偏头问她:“什么?”
顾清禾瞟她一眼,一副‘你还想瞒我、我已经知道了’的表情。
“就江庭旭啊。”
她压着声音,愤愤不平,“姑奶奶我从来不觉得乖是一个缺点,到了他江庭旭嘴里,乖倒是成了乏味了!”
沈南枝总算回过味来,感情这大小姐是听说了那天在‘盛夜’,江庭旭说的那句话。
沈南枝倒是没什么感觉。
她现在愁的也不是这件事。
正想跟她解释一句,却见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眼神上下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用最低的声音跟她说:“这样,枝枝宝贝,晚上换件衣服,我带你去酒吧,什么乖不乖的,多见识几个人,你就不会再被江庭旭影响心情了。”
沈南枝幽幽看她一眼。
推开她,“祖宗,你是忘了刚被关了三天的教训了吗?”
中秋放假那天,顾清禾为反抗家族联姻去‘盛夜’点男模,中途被他哥顾闻川逮回去,被关在顾家足足训了三天。
提到这事,顾清禾很是不服气地咬了咬牙,语气却很不在意又叛逆地说:“淮海市的酒吧那么多,避开我哥他们常去的‘盛夜’不就行了?”
“怎么样,枝枝宝贝,要不要去放肆一把?”
沈南枝收回视线,随手翻着笔记本电脑上的PPT,“祖宗,别折腾了,我真怕你再被关几天。”
见她不肯去,顾清禾歇了这个心思。
趴在桌上,揉着脸颊,看自家好友这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见她好一会儿没再吭声,沈南枝狐疑看过来,却见这损友目光若有所思地往她身上看。
“顾清禾。”
她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魂被人夺了?
在看什么?”
顾清禾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拿过手机,翻出一张江靳年接受财经频道访谈的照片,眼睛贼亮,压着语气中的激动,再次提起了她那个荒唐的主意。
“小枝枝,我真觉得你跟江总很配。”
“你看。”
她指着照片,再看着自家好友这张脸,兴冲冲地说:“不管是脸,还是身材,是不是都很搭?”
“你听我的。”
她紧紧挨着沈南枝,眼睛亮的发光,嘴角弯的更是快成翘嘴:“要是你跟江总在一起,嘶——肯定很带劲儿!”
“到时候......唔唔!”
沈南枝一只手捂住她嘴,另一只手迅速将她的手机反过来倒扣在桌面上。
“青天白日,你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往外清清!”
顾清禾眨眨眼,很是无辜地看沈南枝,拉下她的手,小声反驳:“我觉得完全可以啊。”
她掰着手指头跟沈南枝数:“你仔细想想,你是跟江家有婚约,又不是跟他江庭旭有婚约,为什么不能换人?”
“而且我听我哥说,江总这些年身边从来没有过任何异性,你要是和江总应下这门婚约——”沈南枝捂着额角,见这损友说个没完,她撕开一颗糖,直接塞进了她嘴里,“吃糖,别说话。”
咬着巧克力味糖的顾清禾:“......”耳边安静下来,沈南枝接着修改PPT,还没出一两分钟,外面楼道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紧接着,咬着糖果、托着下巴透过玻璃窗往外看的顾清禾轻“啧”一声,意味不明出声:“估计那种,才是江庭旭口中的‘不乖’。”
沈南枝抬头,顺着顾清禾的视线看过去。
一眼就看到,走廊里,被助理和一群粉丝拥着从外走过的美术系系花苏雾。
江庭旭抗拒被掌控的人生,毕业后不进天晟集团,也不管公司和商业场上的事,反而顶着江父江母的反对,大肆投资娱乐圈,并创办了光影传媒影业公司。
而美术系的系花苏雾,正是江庭旭这两年亲手捧起来的艺人。
沈南枝往外看去时,苏雾也正好往她这边看。
对方一身长摆红裙,化着精致纯欲的妆容,猛地看去,是亲和又人畜无害的表相,偏偏在和沈南枝视线相接看过去的那一瞬间,眼底浸出几许明显的挑衅。
顾清禾最是厌恶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派。
尤其苏雾这种,自以为靠着江庭旭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就眼高于顶地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的人。
她没注意到苏雾往这边看过来的那个挑衅眼神,只是瞧着苏雾如今区区一个小明星的身份,就摆着人上人的架子,觉得很是碍眼。
再看着她身后那群追星追的没理智的‘粉丝’,更是嫌弃。
“一群乌合之众。”
随着苏雾从走廊离开,那阵骚动也跟着远去。
沈南枝听着顾清禾的这句评价,思绪被扯回记忆中的一段往事上。
她与苏雾虽不熟。
但今天并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她第一次见到苏雾,是在两年前的体育课上。
她代同学去器材室拿缺的器材,那时候刚进A大,对北校区不熟悉,没看准器材室的门,却误打误撞推开了旁边的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中没有任何器材,门开到一半,她就发现进错地方了,正想着关上门离开,然而就在目光收回的那一瞬间,却不注意瞥见空荡荡的休息室最里侧,苏雾身上的风衣半褪,露出一侧肩头,踩着高跟鞋、整个人几乎半靠在江庭旭身上,正仰头主动献吻。
那个时候,沈南枝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江庭旭了。
准确来说,从她高考完的第二天,她就很少再见到江庭旭。
他们的关系,也是从她高考结束后,开始大幅度的冷淡。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相处多年的情谊,会突然间发生变化。
所以在看到休息室中的那番场景时,沈南枝整个人都是僵滞的。
外面艳阳高照,气温灼得人皮肤滚烫,可沈南枝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最先发现她的,是懒懒散散倚着墙的江庭旭。
对于苏雾的投怀送抱与主动献吻,他没接纳,却也没推开她。
像个局外人一样,唇角扯着懒散的笑,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哪怕听到开门声,撩着眼皮往她这边看过来时,脸上也依旧是那副不温不淡的姿态。
他眼角眉梢没有被她撞破的慌乱。
甚至都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就那么越过苏雾的身影,静静往她这边看。
直到苏雾的唇快要亲到他,才被他不冷不热地推开。
所有的动作中,他全程看着门口的沈南枝。
在那天之前,她是有很多话想问他的。
比如,为什么他经常不回家了?
为什么他开始避着她了?
为什么他们越发冷淡了?
但看到那一幕,那些所有的问题,沈南枝都问不出来了。
她几乎慌乱地松开冰冷的门把手,转身就想跑。
就在她动作的下一秒,江庭旭却不急不缓地出声喊住她。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只看着她问了一句:“南枝。”
“他们都说,等你过了二十岁生日,我们就会结婚,你觉得呢?”
很多话,其实根本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就像联姻这件事。
江庭旭这个时候问出这一句,已经足够让沈南枝听出来,他不接受家族间的联姻,不接受长辈安排的婚约。
所以,在那天后,她很快搬出了江家老宅,再也不主动找他。
他们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走越远,越走越淡。
沈南枝一顿,迎上江靳年的视线。
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这么生分。
退一万步,就算两家不联姻。
她这十年,也是在江家长大。
“换成什么?”
她问他。
她之前喊他‘大哥’,他不让喊。
“喊名字就好。”
他给她答案。
“吃晚饭了吗?”
江靳年将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相对于她这个公寓的主人,他倒是更像她这间小公寓的户主。
沈南枝眼角往厨房一瞥,有些纠结。
“还没。”
她平常很少做饭,只是偶尔心血来潮了才亲手下一次厨。
今天公寓中也没有什么食材,她原本打算着点外卖凑合一顿。
如今江靳年来了她这边,她总不能让他跟她一起吃外卖吧?
就在沈南枝想法子的时候,江靳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让人订了餐,城南老福纪的私家菜,我记得你原来喜欢,现在还喜欢吗?”
沈南枝有些意外,回过神,她点头,“还行。”
周林的速度很快。
他们进门后,前后不超过两分钟,江靳年提前让人订的菜品就送到了公寓。
周林还记得傍晚在车上,自家boss气压冷沉让他调查池峥的事,将东西送到后,识时务的某位周姓特助片刻没敢多待,迅速带着人离开了公寓,不在这里碍眼。
在江家长大的这些年,沈南枝和江靳年相处的虽不多,但同在一起吃饭的场合还是有的。
只是大多都是年底的团圆饭,和江父江母以及江家老爷子的寿宴。
而且那个时候,江父江母和江家的其他人基本都在,像今晚这种,她和江靳年单独吃饭的情景,还是第一次。
一整顿饭,餐桌上的气氛都偏沉默。
晚饭吃完,见江靳年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沈南枝重提了仔细想了两天的婚约之事。
“关于婚约......”她刚说了这么几个字,江靳年就抬眼看了过来。
被他这么盯着,沈南枝无端有些紧张。
她握紧手中的水杯,当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继续说后半句话:“我这两天又仔细想了想,不如,还是取消罢......”江靳年指节在桌面上一叩,审视着她的神色,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是反问:“南枝,你很讨厌我?”
沈南枝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话。
她下意识摇头,“没有。”
“那就是有了喜欢的人,是吗?”
“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他语气听着依旧温和有礼,极易让人放松戒备。
沈南枝再次摇头,“也没有。”
她整天忙着修学分和做课题,空闲了还要熬夜看当下的金融趋势,哪有时间去谈恋爱。
江靳年眸中深不见底的暗色散了些,身子后仰,松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看着她:“那为什么非要取消婚约?”
“......”沈南枝竟有些哑口无言。
就在她思忖理由的时候,又听到江靳年再次开口,就像这么多年他这个人一样,不徐不缓,张弛有度,对待所有事,都在掌控之中。
“南枝,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回国的次数很少,我们确实还不算熟悉。”
他将原因归结到他自己身上,只字不提这些年每每他回来时,她都对他避而远之从不靠近一步的情况。
“但只要慢慢接触,我们会越来越了解彼此。”
“还有,婚约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定下,沈伯父和沈伯母很满意两家的婚事,我们贸然取消婚约,也是违背他们的意愿。”
“再者——”他话音轻微一顿。
引得沈南枝下意识看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他指节点了点桌面,说出最后一点:“从利益方面来讲,我们结婚,对江、沈两家而言,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尤其对沈家和沈家公司。
百利而无一害的局面。
在二十年前,沈家与江家联姻,都尚且是绝对的稳赢局面,更何况如今的沈氏集团。
利益优势沈南枝自然明白,她也知道,江靳年全权掌控着天晟集团,更有旗下开创的龙头企业E.R集团,和江靳年联姻,对沈家来说,毫无疑问是一步登天的捷径。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接受突然要和江靳年结婚的事。
就像毫无征兆之间降下的晴天霹雳,还没有办法立刻消化。
江靳年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默认她将来是和江庭旭结婚,如今突然换人,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他给她接受适应的时间。
“婚约的事,再好好想想。”
“或者说,”他看着她望过来的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语气温和,很好说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枝枝,我的命就拜托你了,中秋假期之后,你闺蜜还能不能活着,全靠你了。”
薄薄夜幕下,沈南枝踩着林荫路上的落叶往外走,听着电话那端好友幽幽怨怨又可怜巴巴的语气,忍住笑,问她:
“就只是在‘盛夜’落了枚U盘?”
“对对对。”话筒那边点头如捣蒜,快速说:“一枚白色U盘,在‘盛夜’八楼8A02。”
沈南枝扫了眼不远处霓虹弥漫的淮大校门。
平日中车流涌动的淮大校区南大门,今日格外安静。
仅有的几个人影,个个拉着行李箱脚步匆匆往外走、赶着时间与家人相聚过中秋。
无一在校门附近逗留。
收回视线,沈南枝不再看那些归心似箭的学姐学弟们,对电话另一边的顾清禾说:
“我待会儿就过去,你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看着当前夜色蒙蒙的天,沈南枝正要点进打车软件,打车去‘盛夜’替好友拿U盘。
指尖刚落在屏幕上,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
“南枝。”
沈南枝指尖顿住,回头,往后看去。
池峥白衣黑裤,手中拎着背包,在林荫路的另一侧往这边走来。
对方走近,沈南枝礼貌打招呼,“学长。”
对上她清透澄澈的眸子,池峥耳垂无声红了几分,就连握着手中背包的袋子都无意识收紧,问她:
“我听说中秋小假期你不离开淮海市?院系课题组不回家的学姐学弟们明日准备一起聚个餐,南枝,你有没有时间来?”
靠近校门口,校门外的车流喇叭声穿过耳边,沈南枝微弯了弯唇,没怎么犹豫,便拒绝下来。
“我明天有些事,可能来不了。”
池峥眼底有些落寞,但他并未表现出来,“那就等你有空了,我们再一起聚聚。”
他与沈南枝并肩往校外走。
来到路边,看着霓虹夜色灯柱中的车流,池峥脚步慢了些,语气中藏着希冀问沈南枝。
“天有些晚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沈南枝正要拒绝,只是这次未等开口,一辆黑色限量版迈巴赫停下来,车窗降下,男人半侧冷隽疏离的面容映在昏暗的光线中。
眼眸漆黑不见底。
看向挨得有些近的沈南枝与池峥。
出口的嗓音略显冰质寡淡。
“南枝。”
沈南枝背脊一僵,下意识回头。
拒绝池峥的话语,在看到熟悉却又陌生的迈巴赫驾驶座上的江靳年时,喉咙滞了一下,转变为讶异的两个字:
“......大哥?”
池峥自然也发现了江靳年。
江靳年这个人,池峥没机会见过。
但江靳年这张脸,他并不陌生。
——财经频道和财经报纸的常客,只要稍微关注商圈,便不会不认识淮海顶级世家出身、掌控国内外商圈龙彧地位的江家长子江靳年。
沈南枝平时在校很低调,池峥从不知道,她与淮海首屈一指的江家有这层关系。
江靳年没看池峥,冷白指骨敲了敲方向盘,目光定格在眼底惊诧未消的沈南枝身上。
“上车,回家。”
沈南枝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她与池峥匆匆告别,快步朝迈巴赫走去,却没有拉车门,只从降下的车窗看进去,对江靳年说:
“我要先去‘盛夜’,就不麻烦大哥了......”
“不麻烦。”
她声线还未落,就被江靳年打断。
男人音质淡淡,却不容置喙。
“上来,我带你去。”
沈南枝话音滞住。
在他漆黑的目光中,她没敢再推辞,瞟了眼后座的车门,忍住想往后走的冲动,最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黑色车子很快汇入霓虹璀璨的车道,规模宏大的淮大南大门在后视镜中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沈南枝在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江家,但与江靳年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一来是江靳年常年待在国外,甚少回国。
二来他性情冲淡克制,周身始终萦绕着令人望而却步的距离感,沈南枝向来对他敬而远之。
哪怕他偶尔回国时,她也大多识趣地避开与他碰面。
这次江靳年突然回国又亲自来淮大,是她没有料到的。
沈南枝不擅长与江靳年相处,江靳年又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自上了车,沈南枝就默默降低存在感,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座上。
就连双手,都板板正正地放在身前。
江靳年瞥她一眼,单手把着方向盘,指节随意在方向盘上叩了叩,一片寂静中,忽然问她: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沈南枝有些走神,听到江靳年的话,本能回答:“一个学长。”
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追问:“什么样的学长?”
停车场中。
上了车,发动车子时。
江靳年偏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姑娘,随着车子启动,问了声:
“跟庭旭吵架了?”
沈南枝握着手机,垂着眼皮摇头。
“没有。”
在二十多年前,沈家和如今的江家一样,都是占据淮海市金字塔巅峰的顶级豪门。
加上江、沈两家素来交情好,江家长辈来往的也密切,在她刚一出生,江、沈两家就定下了联姻。
只是这种好景不长。
她十岁那年,因一场意外,一夕间父母双双身亡,沈家公司也随之摇摇欲坠。
江家及时出手,用江家的权势人脉护住沈家公司,并将她第一时间接去了江家,视如已出一点点养大。
江家有两个儿子,江靳年比她年长七岁,沈南枝到江家时,他早已在国外留学。
与她日常相处、同住在江家老宅,年复一年一起长大的,是大她两岁的江庭旭。
在成年之前,大概是因为住在一起的缘故,那些年中,她与江庭旭的关系其实并不差。
不仅不差,还出乎所有人意料得好。
在学校里,江庭旭护着她。
在江家老宅里,江庭旭照顾她。
甚至当江父江母偶尔离开淮海市不在老宅时,每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天,都是江庭旭守在她身边。
但这种和睦温和的相处,却在两年前戛然而止。
江、沈两家早有婚约,从不是秘闻。
和江靳年比起来,她和江庭旭不仅年龄相仿,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江、沈两家的婚约会落到她和江庭旭头上。
曾经的沈南枝也这么认为。
直到两年前,她和江庭旭的关系,毫无征兆地疏远起来。
起初她想不通为什么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情谊会骤然间转变。
后来才明白,是因为江庭旭抵触联姻。
他抗拒被安排的人生。
抗拒像个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按照别人规划好的人生轨迹去走。
自然,她这个一早就被‘安排’好的准未婚妻,也同样被他排斥。
在得知江庭旭对这门婚约嗤之以鼻之前,沈南枝其实并未想过退婚的事。
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和江庭旭一出生就订了娃娃亲,江父江母又对她视为己出,自小就当她为亲女儿疼爱。
两家的婚事,在沈南枝的印象中,早已成为一种随着长大无意识中被接受的习惯。
所以在得知江庭旭抗拒这场婚事时,她是怔愣的。
但怔愣错愕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借着江家老宅的别墅区与淮海大学距离远的借口,从老宅搬了出来。
免得她与江庭旭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都尴尬。
这次放中秋小长假,沈南枝原本也没想回江家,最近这半个月院系课题组的事情不断,她一连两个星期都忙的团团转,好不容易放了假,本想在公寓摆烂躺两天缓缓精神。
倒是不曾想已经两年没回国的江靳年会突然回来。
但转念一想,江、沈两家的婚约总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趁着这次中秋,如果能够将话说开,体体面面地将婚约退掉,也是好事。
——
江家底蕴深厚,老宅的别墅区更是淮海市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车子驶到别墅区周围时,路上的车辆已经零星无几。
沈南枝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别墅群,直到江靳年将车子停到别墅前的停车区。
别墅中很安静。
从外到里走进来,只见老宅的佣人。
不见江父江母半分身影。
进来大厅,见她目光往里张望,江靳年脱掉外套,对她解释:
“爸妈那边飞机误了点,今晚回不来,明天一早到。”
沈南枝轻轻应声。
话音落,江靳年看向面前这个明明在这个家中长大,此时此刻站在大厅、却有些拘束的姑娘,他手腕微动了下,
有那么一瞬间,想像曾经江庭旭安慰她时的那样揉一揉她脑袋,告诉她不用拘束,更不用紧张,这里始终都是她的家。
但动作还未做出,就被他生生扼制住。
她从来不亲近他。
他也不是江庭旭,没有跟她一起长大的情份。
这种亲密的动作,现在来说,并不合适。
“在路上就不见你怎么说话,是不是累了?”江靳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想吃什么?我让李叔安排人去做。”
沈南枝唇角微微弯着,猛地一看,倒是很乖顺听话,但前提是要忽略她想都没想就摇头和对他避之不及的动作。
“我在学校吃过晚饭了,不用麻烦李叔他们了。”
“在路上就见哥的手机一直在响,应该是有急事,我先回房间,不打扰大哥工作。”
江靳年凝眸,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顺着旋转楼梯往三楼跑。
在老宅待了几十年的李管家朝江靳年这边走来,正要出声,先一步听江靳年问:
“这两年,南枝回来后,都是直接上楼去房间?”
在江靳年的印象中,小时候的沈南枝,爱笑又活泼,不喜欢一个人在房间待着,最喜欢让人陪着,哪怕是她一个人在家时,也很少闷在房间,而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与李叔、王婶他们说话聊天。
江靳年的这个问题,让李管家愣了愣,才斟酌着说:
“枝枝小姐这一两年,回来的次数很少,每次回来后,与江董和夫人说会儿话,基本就回房间。”
江靳年没再应声。
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皮,解开衬衣袖口,往上挽了两道。
江靳年性子冷漠,心思更是难以捉摸,再加上常年待在国外,哪怕李管家这种在江家待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摸不太透江靳年的性情。
他正想着先安排晚餐,还没开口,江靳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李管家瞬间闭上嘴。
江靳年扫过屏幕,接通电话。
总助周林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江总,跨国线上会议半个小时后开始,是正常进行,还是先取消?”
江靳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对那边说,“通知董事,正常进行。”
挂断电话,去书房之前,江靳年吩咐李管家。
“不用准备晚餐,但待会儿给南枝准备一份宵夜。”
李管家应声。
三楼卧房中。
沈南枝给好友顾清禾拨去电话。
告诉她U盘拿到的事。
“那什么时候给你?”沈南枝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托着下颌半趴在床上,问着那边的顾清禾,“明天?还是回校后?”
顾清禾长唉一声。
声音蔫巴巴的。
“这次真是惹到我老爸了,更别说还有一个落井下石的亲哥哥在旁边添油加醋,我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们还是不让我出去。”
“明天是没戏了,估计这个中秋,我都不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小枝枝,只能中秋过后开学见了。”
沈南枝无奈笑笑,勾着挂绳一角,看着摇摇晃晃的U盘,安慰那边幽幽怨怨的好友。
顾清禾的心情转变的倒是很快。
没多大会儿,就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听我哥说,江靳年回来了?”
沈南枝肘弯放平,下颌枕在手臂上,懒懒“嗯”了声。
顾清禾出身豪门顾家,她哥哥与江靳年的关系又好,对于江、沈两家婚约的事,顾清禾自然也是知情者。
沈南枝以为,她只是随口问一句江靳年,却没想到,她那边短暂停顿一下后,忽然出声说:
“小枝枝,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顾清禾那边一阵悉悉索索。
沈南枝正想问她在做什么,还未出声,冷不丁的,听到这损友丢过来一句:
“江家又不是只有江庭旭姓江,既然他不愿意接江、沈两家的婚约,不如你和江靳年试试?”
沈南枝只觉得脑袋狠狠‘嗡’了一声。
她盯着手机屏幕,咬牙挤出几个字:
“顾清禾!你脑子被你爸训傻了?!”
什么荒唐话都敢说?
她和江靳年的关系堪比陌生人。
这十年下来,在一起相处的记忆更是屈指可数。
而且江靳年性子冷漠疏离得让人难以靠近,她连跟他待在一起都浑身拘束,试个什么?
电话那边却有词有理,“枝枝宝贝,别急着反驳啊,你就平心而论,江靳年是不是在各方面都比——”
沈南枝快声打断她,“可别出馊主意了大小姐!你还是继续听你爸训去吧,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挂了。”
掐断电话,沈南枝去揉被顾清禾那句话惊得“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刚揉了不到两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沈南枝扔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李叔端着宵夜,站在门外。
见她出来,脸上笑意和蔼。
“枝枝小姐,江总怕你待会儿饿,特意让厨房准备了宵夜和水果。”
“你看这些宵夜可合口味?”
看着李叔端着的果盘,沈南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侧身让李叔送进去,并温声道谢:
“多谢李叔,也帮我谢过大哥。”
李叔将东西放下,笑着应声往外走。
他离开前,沈南枝想到什么,礼尚往来补充:
“大哥刚从国外回来,应该也还没来得及用晚餐,李叔,麻烦你让厨房一道备上。”
李管家说:“晚餐已经备好,但江总在开会,我待会儿让人送过去,枝枝小姐先休息,有事就让人喊我。”
老宅别墅大,佣人大多都在后面的佣人楼,整栋别墅只有她和江靳年两个人,便显得格外安静。
虽然身上很是疲累,但现在才刚过八点,沈南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压根睡不着。
她爬起来,将笔记本抱去沙发上。
登上账号,点开这段时间一直处理的课题做收尾工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沈南枝彻底忙完,往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上一扫,已经十点多。
积累的疲倦和困意在敲下最后一个字时齐齐涌上来,沈南枝将电脑扔去一旁,扒拉过来手机,指纹解锁翻刚才顾清禾给她发的消息。
盯着电脑屏幕处理了两个多小时的表格,眼睛酸胀、口也渴,沈南枝边翻着手机消息边往外走,打算去倒杯水。
十点十八分。
这个时间已经不早。
江靳年的房间虽然与她的房间离得远,但也在三楼,怕打扰到他休息,沈南枝没开走廊的主灯,只就着一圈壁灯略显昏暗的光线顺着记忆往楼梯口走。
见她忙完,被关在家中百无聊赖的顾清禾再度信息轰炸起来,表情包和音频争抢着往对话框中挤。
沈南枝自动掠过她那些兔子抓耳的表情包,偶尔点开她发过来的图片看一眼,随后在消息栏中给她回信息。
人在困和累的时候反应要比平常迟钝得多。
更别说这会儿大多数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的沈南枝。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着字,还没敲完,来到二楼拐角时,没注意到从一楼上来的江靳年,刚往下迈了两步,整个人冷不丁撞到了他身上。
手中的手机没拿稳,踉跄着往下脱落。
沈南枝被困乏和疲倦笼罩的意识瞬间清明过来,她一边往后退,和江靳年拉开距离,一边仓促地想去抓手机。
沈南枝身后是台阶,贸然往后退,很容易跌倒。
江靳年看了眼她的动作,在她被台阶绊住之前,大掌落在她后腰上扶了一把。
轻薄的白色手机在旋转楼梯护栏上“铛”的磕了一下,在掉去二楼的最后一刻被沈南枝堪堪抓住。
沈南枝手心浸汗,呼吸也有些乱。
她僵硬地从江靳年怀里退出来,抑住眼睫的颤,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对着正看着她的江靳年道谢。
“谢谢大哥。”
江靳年手掌收回,面上不动声色。
“下楼时尽量少看手机,小心别摔了。”
刚才撞进江靳年怀里,冷质松香晃入鼻尖,沈南枝觉得现在呼吸间好像还有江靳年身上的气息,冷清,霜寒。
她呼吸屏了屏,一个字不反驳,只乖乖点头。
为打破尴尬,沈南枝咽了咽喉,出声问:
“大哥刚忙完?”
“嗯。”他说,“有个会,开的时间长了些。”
“怎么还没睡?”他问她。
沈南枝:“要睡了,去倒杯水。”
听罢,江靳年没上楼,反而是带着她往下走。
楼梯口和大厅中的水晶灯依次被打开。
明亮的光线将昏暗驱散殆尽。
吧台前,江靳年像照顾小朋友那样,亲自拿杯子倒水。
沈南枝的目光落在他手上。
男人衬衣袖口被随意挽起两道。
露出一段冷白腕骨。
筋骨匀称,稍微一握,力量感勃然迸发。
倒完水,江靳年转身递给跟在身后的沈南枝。
“温的,正适合喝。”
沈南枝接过,“谢谢大哥。”
江靳年靠在身后的吧台,倒也不急着走,看着她一口一口将水喝完。
“还喝吗?”
沈南枝摇头。
江靳年将水杯接过来,动作再稀疏平常不过。
“去睡觉吧,有事就喊我。”
“哥也早点睡。”
江靳年喉结微动,轻应一声,看着她一步一步快速上楼。
—
第二天一早。
江父江母从机场回来。
只是两人脸色不是很好看。
尤其江母,眉目间尽是怒色。
江父在旁边好言好语的劝着。
但他再劝,也抵不过江庭旭从昨晚就开始玩失踪、不接电话。
“都是你惯的!”江母没好气,边快步往大厅走,边将怒气往江父身上撒:
“那混小子从两年前就叛逆的没边,不接家业也就罢了,如今连两家的婚约他都敢随便乱来!”
江父敢怒不敢言,见老婆这次真生了气,只能先哄着人消气。
“气大伤身,夫人,先消消气......”
“消气有什么用?”江母越想越气,连带着看江父也越发不顺眼:
“那混小子一声不吭一走了之,留下这一堆烂摊子,我们怎么跟枝枝那孩子交代?”
还有婚约。
江母现在除了生气,更是担心两家的婚约就这么被折腾没了。
她打心底里不同意解除婚约。
一来,她自小看着沈南枝长大,既将她当女儿,又当未来的儿媳,从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又怎么舍得将一手养大的姑娘送给别家?
二来,江、沈两家的婚约已经订了快二十年,先不说两家的羁绊早已分不开,就说若只因为江庭旭的‘叛逆’作废了婚约,他们江家,就无法对沈家交代,更无言对南枝的父母交代。
江靳年从楼上下来时,江父江母也正好踏进大厅。
见到他们人,江靳年先开口喊了声爸妈。
江父正愁让自家老婆消不了气。
这会儿见到儿子,胸口长舒了口气。
他给江靳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说两句劝劝。
江母火气压了压,在沙发上坐下,往楼上看了眼,声音压低不少,先问江靳年:
“南枝起床了吗?”
江靳年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拿过两个茶杯,给他们两个倒水。
“应该还没有。”
江母叹了口气,接过自家儿子递过来的茶杯,看向对面这个自小到大沉静稳重,从不需要她多操心的大儿子。
“靳年,南枝和庭旭的事,你听说了吗?”
江靳年看了眼坐在他老妈旁边的父亲,“昨晚刚回来时,我问了句南枝,但她什么都不肯说。”
江母叹气,“枝枝懂事,不想让两家难堪,从去年就搬出了老宅,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住。”
江靳年摩挲着茶杯,眼皮半垂。
没过问旁的,只问:
“那关于两家的婚约,爸妈的意思是?”
江母火气又有点上涌:“两家的婚约肯定是不能动,但江庭旭那混小子直接来了招失联,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当他自己半死。”
江靳年听自家爸妈说了好一会儿他离开的这两年发生的事。
直到半个小时后,周林拿着一封E.R总公司的文件过来。
江靳年带着周林去了三楼书房。
文件签署完重新递给周林时,他问起江庭旭:
“庭旭在哪儿,查到了吗?”
周林接过文件,连忙出声:
“回江总,已经查到了,二少昨晚乘八点的飞机去了南市,如今在海瑞酒店。”
江靳年没再问别的,交代了两句公司的事便让他离开。
周林走后,江靳年坐在办公椅上没动,指骨轻叩着桌面,漆黑目光落在黑着屏的手机上。
片刻后。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
下滑找到江庭旭的备用号码,拨了过去。
话筒中“嘟嘟嘟”地响了很多声。
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才被人接通。
“哥。”
江靳年眼皮轻抬,腕骨随意搭在桌角。
语气中并没有责问,只是寻常地问了他一句:
“怎么不回爸妈的消息?”
江庭旭那边似有风声,他顿了顿,才说:“昨天手机没电了,没看到。”
“哥,你回淮海市了?”
“昨天回的。”江靳年问他:“你中秋回来吗?”
江庭旭话中没多少犹豫,“我在南市处理些事,应该不回去了。”
江靳年没强求他,只说:
“南枝在家,你知道吗?”
这次,江庭旭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漫不在意,像是很不在乎,“那是她长大的地方,回来并不稀奇。”
江靳年不再跟他绕弯,将话挑明。
“婚约的事,这一年来,你已经跟我抱怨过三四次。庭旭,我最后问你一遍,江、沈两家的婚约,你要、还是不要?”
这次,话筒中长久静默。
只剩隐约的风声穿梭。
南市海瑞酒店至尊套房中,江庭旭倚着观景阳台的护栏,握着手机的力道无意识收紧。
他垂着视线,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沈南枝在面对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异性都平静得没有半分情绪起伏的眼神。
她平静地接受他是她的准未婚夫从而亲近他。
也平静地接受他不愿履行婚约一点点远离他。
江庭旭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形中紧攥成拳,一片漠然的眼底,他听到他自己说:
“——不要。”
同一时间。
天晟总部大厦顶楼。
江靳年开完例会回到总裁办,周林跟在后面,尽职尽责地汇报接下来的行程与安排。
等他全部说完,江靳年对他口中的那些行程未做评价,只坐在办公桌后问了一句:
“池峥的资料,查完了吗?”
周林怔了下,迅速回神。
从怀里抱着的一摞文件中翻出一个文件夹,恭恭敬敬递到江靳年面前。
“已经查完了,江总,这是池峥所有的资料,还有,您让我联系的国外研究高校我也联系好了。”
江靳年接过文件,“嗯”了声,很快让他离开。
池峥的出身很简单。
个人资料只占据了其中一小部分,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这几年他所参加的课题与学术论文。
江靳年对他学生时代的事迹没什么兴趣,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找到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
只“嘟嘟”了两声,就被接通。
“你好,请问哪位?”
江靳年合上手中的资料,嗓音平稳沉静,“你好,我是江靳年。”
......
两个小时后。
心里打鼓的池峥,打车来到天晟总部。
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站在天晟集团楼下,仰头望着这栋处处充斥着权势与名利的高耸大楼,心底那股不知名的紧张攀至巅峰。
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眼身上廉价的衬衣黑裤,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走进这栋在他毕业后哪怕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进得来的大楼。
周林早已等在前台。
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过去。
“池峥是吗?请跟我这边来。”
周林引着他进电梯,一路来到沉肃宁静的总裁办外面。
周林上前敲响总裁办的门,得到允许后,将门打开,对着后面的池峥做出“请”的动作。
池峥心里越发紧张。
江靳年这样的身份,他只在财经杂志与财经频道遥不可及地观望过一两次。
亲自来天晟总部见这种不属于他这个阶层的上位者,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周林并未进去,看着池峥走进去后,便掩上门回了自己工位。
江靳年放下签字笔,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看向明显有些局促的池峥。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相反,给人一种冷淡却又看似平易近人的错觉。
“不用紧张,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聊一聊。”
“江总您请说。”
接过江靳年的电话并在来天晟集团的这一路上,池峥都在想,他与江靳年这种豪门权贵不在一个阶层的普通人,怎么会被亲自约见。
直到这一刻,不再隔着朦胧夜色的车窗,不再隔着财经频道的荧幕,近距离接触江氏这位传说中的掌权人,池峥心头突然浮出一个猜测。
江靳年的下一句话,也直接给了他答案。
“我听说,你和南枝,近来走的挺近?”
池峥蜷了蜷手掌。
他猜到了这种可能性,这会儿便没有太多意外。
“我......”
他犹豫着回答,还没说出答案,
就见江靳年抬眼看过来,看似疑问,实则陈述地问他:
“你喜欢南枝,是吗?”
江靳年的目光明明平静寻常。
可池峥却无端觉得那股视线锋芒锐利。
就仿佛能轻而易举看穿人心底。
他原本想否认的话,在江靳年这种注视下,抑制不住地被压下去,最后遵循着心意,点头承认下来。
“......我确实喜欢南枝,还请江总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向您证明,我是真的喜欢她。”
“证明?”江靳年唇侧扯出一抹弧度,手中的笔被扔在办公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道声响。
“你想怎么证明?”
“南枝是我们江家的掌上明珠,你想和她在一起,拿出什么诚意来?”
江靳年这几句话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却硬是让池峥白了脸色。
他拳头紧握,哪怕再不甘心。
也不得不承认。
他与沈南枝之间,隔着阶层。
就像他与江靳年,隔着拼尽所有也无法撼动的阶级鸿沟。
他拼尽一切、去争去抢都难以得来的东西,在他难以企及的高度,有些人,生来就拥有。
“这是国外高校保送直博的邀请函。”江靳年将一个信封推至办公桌的另一侧。
言简意赅道:
“国外保送进修,与南枝之间,你选一个。”
池峥手指颤了下。
他垂下目光去看信封。
上面印着国外高校的名字。
他已经大四,读研深造是他接下来最当务之急的目标。
国外的这所高校,他早就查过,以他的能力,能够考上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别提保送直博。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
池峥看着信封上那所学府的名字,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再攥紧。
最后,他颤着手,拿过了那个信封。
对于他的选择,江靳年并不意外。
相反,完全在意料之中。
“既然做好了选择,”他提醒:“南枝那边,我希望,你永远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池峥脸色依旧有些白。
他握紧信封,给出承诺:
“我会遵守好信用,请江总放心。”
—
池峥保送去国外高校的事,很快传遍淮海大学。
听着那些羡慕的声音,顾清禾先是意外,随后纳闷地看向站在长廊窗前回复消息的沈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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