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小花上课。
小花的右耳后还留着浅青胎记,却不再怕水,反而能徒手接住漂来的河灯,指尖掠过之处,灯面的朱砂字就会变成彩色——她成了青塘村新的“河灯引路人”。
“阿雾姐,你看这盏灯!”
小花举着盏莲花灯,灯面上画着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孩子,正是桂兰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自从三年前怨灵消散,河灯的图案不再是血色咒文,反而浮现出死者生前的模样,像是桂兰姐在用这种方式,慢慢拼凑被岁月掩埋的记忆。
母亲在河边种了片桂花林,每到深秋就会采花做糕。
她腕间的红绳换成了银镯,是用桂兰姐的银镯残片熔铸的,内侧刻着“秀兰桂兰,生生不息”。
那天她蹲在桂花树下筛花瓣,突然抬头说:“你陈叔托梦了,说桂兰姐在河底找到了咱姑姑,俩姐妹正教小鱼摆尾呢。”
冬至前夜,村里突然来了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
她拄着枣木拐杖,拐杖头雕着莲花,和河灯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是从上游来的,”她的眼睛像浸了水的琉璃,“听老辈人说,青塘村的河灯能照见往生路,可我家闺女的灯,已经漂了三十年没靠岸。”
她掏出半块绣片,靛青色底上绣着水波纹,正是当年桂兰姐寿衣上的纹样。
我认出绣片边缘的针脚,和母亲补围裙时的手法如出一辙——那是奶奶传给双胞胎女儿的“水娘子绣”,本以为早已失传。
“五十年前,我娘把妹妹送去当水娘子,”老妇人摸着绣片流泪,“她走时说,河灯漂到下游就会回来,可我等了一辈子,只等到这块绣片顺流漂来。”
她的话让我想起祠堂石碑上未刻完的名字,原来当年被活祭的“水娘子”,还有许多像姑姑一样,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姑娘。
当晚,我和小花在河边放灯。
老妇人的绣片被缝在最大的莲花灯上,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桂兰姐当年嫁衣上的褶皱。
当灯漂出三丈远时,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七盏小灯从芦苇荡里漂出,每盏灯上都画着不同的少女——正是老妇人所说的、三十年未归的“水娘子”们。
“她们一直在等有人记得。”
小花的指尖划过灯面,少女们的衣袂突然飘动起来,“阿雾姐,你看她们的脚,都没有红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