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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太子他高调求娶全文》精彩片段
宫女显然身怀武功,手中利刃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动作。
裴稚绾感觉全身血液凝固,出于本能,紧紧闭上双眼。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袭来。
裴稚绾只觉周身一紧,耳边响起刀身切入血肉的滞涩钝响。
就在同一瞬间,一声痛苦的闷哼在她耳畔响起。
刹那间,殿内命妇们的惊恐的尖叫,铺天盖地地轰然爆发。
此刻,一个比自身受伤更可怖的念头,在裴稚绾心中乍现。
她迅速睁开双眼,最害怕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裴珩砚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以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下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刀。
她目光颤抖着下移。
赫然看到,他的心口位置,尖锐的刀尖若隐若现。
竟生生从后背贯穿而出。
鲜血奔涌而出,那件原本素雅的月白锦服,瞬间被大片猩红浸染。
裴稚绾的双唇剧烈颤抖,眼中的泪水簌簌滚落。
这血不仅洇红了她的衣裳,更让她心底深处泛起彻骨寒意。
裴珩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之人又紧拥了几分。
他害怕从此之后,与她便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他垂眸,目光轻柔地落在怀中姑娘那因惊恐而不住震颤的瞳孔上。
拍了拍她的后背。
用着上次裴稚绾哄他时一模一样的温和语气,轻声说道:
“不怕,不怕,绾绾没事就好。”
话音甫落,裴珩砚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彻底消散。
他沉重的直直地朝裴稚绾压下,带着她一同向后仰倒。
倒地的一瞬,裴珩砚凭借着最后的一丝清明,用手牢牢护住了她的头。
坐在上位的裴渊目睹这一幕,还未来得及将殿外的侍卫呼喊进来,行刺的宫女已然自刎身亡。
他连忙从上座起身,大声疾呼:“快!速回东宫!即刻传太医!动作快点!”
对面的薛瑾川,神色巨变。
忙不迭地冲到裴稚绾身侧,一心只想查看她的情况。
就在他伸出手,将那瑟瑟发抖的姑娘拥入怀中时。
却被她用力地一把推开。
薛瑾川怔怔地盯着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嘴角抽动了一下。
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
裴稚绾双眸被泪水淹没,眼前所见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她浑身颤抖着,双膝跪在裴珩砚身旁。
双手颤抖着想要捂住那不停冒血地伤口,却又怕弄疼他。
“哥哥!哥哥!”
裴稚绾忘却了周遭还有旁人,口中一遍又一遍喊着哥哥。
声声泣血,绝望悲戚。
裴珩砚虚弱地瘫倒在地面,眼神迷离地看向身旁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裴稚绾。
就在他刚欲启唇之时,喉头一阵翻涌,口中呕出大股黑血。
裴稚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呕血之举吓得脸色煞白。
她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掌心微薄的温热,去捂热他正逐渐变得冰冷的手。
裴珩砚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口中尚未呕尽的鲜血艰难咽下。
当他试图再次开口时,血再次呕出,随即便是两声沉重的呛咳。
裴稚绾心下一揪,敏锐地察觉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将身子俯得更低,几缕青丝垂落黏在梨花带雨的脸颊上。
“哥哥要给我说什么?”
裴珩砚抓住她的手腕,又用力将她拉得更低了一些。
回应着她刚才自己尚未来得及吐露的话。
“绾绾......今日很好看......”
“哥哥,不要!”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粗暴地撕扯裴稚绾身上的衣裙。
尖锐的“嘶拉”声在东宫寝殿中回荡,刺痛耳膜。
裴稚绾的双手死死揪紧胸前衣襟,清泠澄澈的眼眸中,盈满细碎泪光。
她在床榻上拼命往后挪动,双脚胡乱蹬踹,试图挣脱男人的禁锢。
才堪堪挪动一寸,裴稚绾纤细白皙的脚踝,便被男人冷白如玉的手牢牢扣住。
紧接着,男人猛地发力,狠狠往回一拉。
裴稚绾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被无情地拖拽回去,身下的被衾被拉出一道道褶皱。
随即,身上陡然一沉,男人沉重的身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她的双手也被男人用尽全力按压在两侧,丝毫动弹不得。
身上的男人那双原本清冷无垢的双眼,当下却一片赤红,尽是澎湃欲色在翻涌。
裴稚绾颤栗着抬眸,与那双眼对视的瞬间,身子止不住地瑟缩。
她从未见过裴珩砚这副模样。
世人皆知,当今太子,气质卓然,风神轩举,矜贵出尘。
尤其是相貌生得极其出色,一身盛雪锦衣,清姿明秀,宛如谪仙降世。
而绝非当下这般深戾阴寒,令人毛骨悚然。
裴稚绾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滚落。
泪珠划过凌乱的碎发,悄然滴落入身下的寝被之中,了无痕迹。
她胡乱地摇头,双手拼命挣扎扭动,细软的声音颤抖得不成形:
“哥哥,你清醒些,看看我,我是绾绾啊!”
可眼前的男人仿若失了心智,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就在裴稚绾想要再次出声哀求时,唇上陡然一重。
男人的唇凶狠地压下,将她即将出口的声音,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她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
近在咫尺处,裴珩砚那张堪称极致的容颜,清晰倒映在她惊恐的眼眸中。
裴珩砚丝毫不理会她的奋力抗拒,动作粗暴强硬。
他蛮横地撬开她的唇齿。
长驱直入。
紧密交织。
纠缠不休。
裴稚绾仰起修长脖颈,秀眉紧蹙,在这场激烈的掠夺中无力抵抗。
她秋眸里水雾氤氲,细碎的抽泣声,不断从嘴角溢出。
就在她胸腔憋闷,几近窒息之际,裴珩砚终于离开了她的唇。
大量空气猛地灌进,裴稚绾急促而轻浅地低喘着,平复紊乱的气息。
可下一瞬,“刺啦”一声衣服撕碎的脆响,在耳畔处响起。
肩上陡然一凉,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那件里衣,刹那间便被撕碎,化作凌乱布条,飘飘然散落在地。
“哥哥......求求你,不要......”
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笼罩在她的心尖,口中不停向他哀求着。
裴稚绾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今晚,本应是裴珩砚大战凯旋而归的喜庆日子。
她与他的关系极好极好。
虽说并非亲生兄妹,她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绝非因为没有血缘,就能被磨灭。
一得知他归来,她便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赶来东宫找他。
毕竟三个月未曾相见,她真的很想他。
然而,她刚踏入寝殿,甚至连半句问候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珩砚强行带到了床榻之上。
把她甩到床榻上,强行脱下她的衣裙,全程未说过半个字。
裴稚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但是直觉告诉她,裴珩砚似乎并未认出她是谁。
她与裴珩砚并无男女之情。
而他向来也仅仅是把自己当作妹妹般呵护着。
况且,她身上还有婚约在身,裴珩砚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这样对她。
裴稚绾身上仅存的小衣,也被他扯下,如同对待毫无价值的秽物,随手扔到地上。
他的双手掐住她娇软的腰肢,细腻白嫩的肌肤上,瞬间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指印。
“不要!不要!”裴稚绾不停地央求着,声线带着恐惧的颤。
然而,他不为所动,用力一拉,将她的腰肢一寸寸地拽进自己怀中。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裴稚绾的手攥紧身下的衾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
她木然地凝望着晃动的床幔顶,空洞的目光中,泪珠滚落,划过苍白失色的脸颊。
细密的冷汗不断从她的额头沁出,一颗又一颗,洇湿了鬓角的发丝。
姑娘原本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因难以忍受的疼痛而紧紧拧成一团。
裴稚绾终究承受不住,带着悲戚的哭腔苦苦哀求:
“哥哥,轻......轻点,好疼......”
女子娇弱吟泣的嗓音破碎不堪,在清冷的寝殿中久久回荡。
殿外寒风瑟瑟作响,殿内哭泣与暧昧之声交织萦绕。
这一夜,华灯未歇的东宫,注定难享平静。
云收雨歇,颠鸾倒凤后的旖旎渐渐趋于平寂。
寅时,裴稚绾在一阵疼痛中,被硬生生地从昏睡里唤醒。
意识尚在混沌之中的她,一时未察觉这疼痛的来由,迷蒙着睁开双眼。
裴珩砚清逸的侧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
裴稚绾的心跳忽滞,不久时辰前那疯狂的一幕瞬间涌入脑海。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凝固,后背上冷汗连连,连带着脊柱又冷又寒。
裴稚绾艰难地从他的臂弯里坐起身来,身上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一般。
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至腰间,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裴稚绾垂下头,咬住下唇,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身上的斑斑痕迹。
咬痕、掐痕、吻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
暧昧至极,令人不敢直视。
她的眼睛早已因哭泣而干涸刺痛,此时却又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裴稚绾侧转螓首,凝眸瞧向身畔,只见裴珩砚依旧沉睡未醒。
不行,绝对不行,她绝不能让他发现是自己。
她咬着牙,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迅速起身要离开床榻。
然而,甫一触地,双腿绵软无力,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重跌坐在地。
裴稚绾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拿起一旁的小衣,试图往身上穿。
可当她准备穿上里衣时,目光扫过,才发现里衣早已被撕得破碎不堪,根本无法蔽体。
所幸中衣和外衫完好无缺,否则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穿好中衣和外衫,又将披风穿上后,她把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物收拢起来。
这些都是她身为公主,所穿的华服,若是被人看见,定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待将一切都收拾妥当,裴稚绾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离。
稍作缓神,她戴上披风的兜帽,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东宫。
深夜宫道,幽深漫长。
这一路上,四周空寂无人。
唯有两边挂在宫墙上的灯盏,在黑夜里泛着点点昏黄的光亮
她的思绪混乱不堪,脚步僵硬地挪动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恍惚间来到沁华殿。
裴稚绾本就因腿间的疼痛难忍,再加上一路疾跑,体力早已透支。
当她跨过沁华殿的门槛时,脚下突然一个不稳,身子一歪,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双手撑地,拼命想要站起身来。
可身体却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怎么也站起不来。
——
避雷指南:
1.男主道德不多,有男德。
2.感情流,可能会有小细节没处理好,不用过多计较。
3.甜虐参半,非纯虐文,非女强文。
4.本文架空,会有私设。
5.前期女主对兄妹之间界限没那么清晰。
以上都可以接受的话,欢迎入坑,加入书架不迷路,么么~
不远处,值夜的侍女庭芜与淡茜突然听到一阵动静,二人齐齐朝着殿门望去。
只见殿门附近的地上,跌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两人心中大惊,朝着殿门奔去。
“公主!”庭芜眨眼间便已奔至裴稚绾面前,迅速蹲下身子。
待看清她此刻的狼狈模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震惊不已。
另一旁的淡茜望着她披散的头发,以及满脸纵横交错的泪痕,亦是被惊得瞠目结舌。
裴稚绾前往东宫之前,特意叮嘱过庭芜与淡茜只需在沁华殿守候即可。
毕竟,东宫除了公主之外,从不允许其他女子踏入半步,即便是侍女也不例外。
未曾料到一直到寅时,仍迟迟未见裴稚绾归来,她们心想公主或许在东宫留宿了。
公主与太子的感情向来深厚,在太子出征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每日都在念叨着太子何时归来。
但是庭芜与淡茜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虽说往昔公主也曾在东宫夜宿,可那皆是儿时之事。
但现今公主已及笄,太子已弱冠,即便为兄妹,到底还是有些不合礼数。
裴稚绾强忍着因过度喊叫而疼痛欲裂的嗓子,沙哑开口:“先扶我进去。”
庭芜与淡茜分别在左右搀扶着裴稚绾,走进寝殿,让她在床边落坐。
随后,披风被庭芜解下,裴稚绾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咬痕瞬间暴露无遗,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披风下的衣着凌乱,仅仅穿着一件外衣和中衣,里面的小衣若隐若现。
庭芜与淡茜面面相觑,心中顿时了然,这明显是欢爱过后留下的痕迹。
她们作为贴身侍女,对裴稚绾的脾性一清二楚。
公主向来心思纯澈,早已有了心上人,平日就连面首之类的都从未有过。
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是遭了歹人的强迫。
两人瞬间明白,裴稚绾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并非是留在东宫,而是身不由己。
“公主,这是谁干的?”庭芜眼含心疼,紧紧握住裴稚绾的手。
另一旁的淡茜早已是怒意冲冲,急切地说道:“公主,咱们去找圣上,让圣上为您主持公道!”
两个小丫头跟在裴稚绾身旁伺候多年,如今见她如此模样,心疼不已。
裴稚绾双唇紧抿,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缓缓摇头。
若是去找圣上,此事被世人知晓,不仅自己的名誉扫地,还会将裴珩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心里清楚,这并非裴珩砚的本意,只是不知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
庭芜见她不为所动,再次开口劝道:“要不去找太子殿下,殿下定会为公主做主的!”
“奴婢这就去东宫传话。”淡茜眼前忽地一亮,话音刚落便要转身离开。
裴稚绾慌忙伸出手,死死抓住淡茜的胳膊,硬是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去,别去......”裴稚绾反复呢喃着,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助。
“公主,难道这件事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过去了吗?”庭芜愤愤不平地替她叫屈。
庭芜与淡茜实在不明白,为何公主坚决不让把此事声张出去。
要知道,裴稚绾身为大晟唯一的公主,上有圣上与太子的千般庇护,身份尊贵无比。
究竟是何人所为,竟让公主心生畏惧,甘愿默默忍受?
裴稚绾迟缓沉重地抬起眼睫,破碎的自嘲在眼角处晕染。
她此刻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并非皇室血脉这一事,外人尚不知晓。
更无人知晓,她与裴珩砚之间并无真正的兄妹血缘。
如此一来,至少能撇清他与这件事关系,不至于牵连到他。
她的双手颤抖不停,用左右手拉着庭芜与淡茜的手,带着祈求的口吻说道:
“别去,就算是我求你们了,就当作今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庭芜与淡茜讶然对视,不知什么人竟让公主如此隐瞒。
裴稚绾此刻不仅身躯痛楚难耐,心更是疲惫不堪,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别说了,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裴稚绾绵软无力地松开她们的手,长睫再次黯淡敛下。
庭芜和淡茜对视片刻,眼中满是无奈和心疼,只好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净室走去备水。
夜色深沉,月隐星稀。
裴稚绾沐浴完从净室出来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床榻上躺下。
眼中的泪水不停流淌,浸湿了帛枕,一圈圈水痕逐渐晕染开来。
她猛地一把拉过寝被,将脸蒙住,压抑的哭泣声从被中传出。
她心里清楚,就算把此事告知圣上,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当今圣上育有三子。
二皇子乃是不受宠的妃嫔所出,现今已封了王,被远远地派遣到了封地。
三皇子乃是宫女所生,生下他后宫女便被处死,圣上从未正眼瞧过一眼。
而中宫嫡出长子裴珩砚,自小就被封为太子,身负着希望与重托。
虽说圣上与皇后感情不睦,但是对于这唯一的嫡子,却甚是重视。
就算把今晚的事情告知圣上,圣上也定会竭尽全力将其瞒下。
最终都是要瞒,何不如让她一人来承担隐瞒之事?
至少她与裴珩砚还能如往昔一般做兄妹。
裴稚绾是真心喜欢这个兄长。
母妃自幼因病撒手人寰离她而去,圣上便将她交托于皇后膝下抚养。
皇后虽说未曾刁难过她,吃穿用度也未曾苛刻,可对她从未有过亲近之举。
而裴珩砚对她却是极好的,事事悉心照应,宛如对待亲妹妹一般。
裴稚绾把所有的亲情和依偎全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裴珩砚便是她于这皇宫之中的精神支柱。
否则,她本就亲缘散尽,在这冰冷无情的宫墙之内,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是裴珩砚,给了她一个家。
她不想失去这个兄长。
今晚这件事,她会牢牢埋在心底,权当什么都未曾发生。
太子向来清冷孤高、克己自持,从未近过女色。
若是让他知道与自己的妹妹有了这般不堪之事,他定会心生厌恶。
她还得寻个时机,设法把身上的婚约退了,毕竟清白已失,不能有负于未来的夫家。
只要裴珩砚明日不来寻她,那就表明他确实不知此事,她与他仍能以兄妹相称。
这一整晚,裴稚绾只觉头疼欲裂,似睡非睡,刚过辰时,便醒转过来。
裴稚绾轻轻张了张唇,嗓子里如灼烧般疼痛。
脑海中再一次涌入昨晚的画面,她目光呆滞,麻木地盯着床幔顶。
突然,裴稚绾眉间轻蹙,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掀开床幔,对着外殿嘶哑地喊道:“庭芜,给我熬一碗避子汤。”
庭芜领命后,很快便将熬好的避子汤送到了内殿,而后退了出去。
裴稚绾望着手中碗里那褐色的药汁,心中泛起一阵苦楚。
喝药向来是她自幼的难事,母妃离世之后,只有裴珩砚每次费尽心思地哄着她喝下。
正当她咬着牙准备硬着头皮一口闷下。
殿外突然传来侍女行礼的声音——
“拜见太子殿下。”
今年的冬日格外凄冷,尚未飘雪,却已然寒气侵肌刺骨。
一道身姿颀长的月白身影步入殿中,恰似霜雪般皎洁清冷,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裴珩砚轻轻抖落了一下衣袖上凝结的寒气,方踏入外殿。
外殿之内,火炭烧得正旺。
庭芜和淡茜连忙敛目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裴珩砚颔首,轻“嗯”一声。
而后将目光投向被重重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的内殿。
层层米白色的帷幔将内殿的景象遮得密不透风,让人瞧不见里面分毫。
裴珩砚目光晦暝难测,透过帷幔凝视着,低声问道:“柔曦醒了吗?”
柔曦公主,正是裴稚绾的封号。
庭芜与淡茜对视了一眼,公主先前交代过,任谁来了都不见。
包括太子殿下。
庭芜低头回道:“公主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不方便见人,殿下请回吧。”
裴珩砚眸光微顿,旋即眉头轻蹙,追问道:“太医怎么说?”
庭芜面不改色地胡诌:“太医说,公主只是偶感普通风寒,并无大碍,喝几副药就能好。”
殿中一时陷入死寂。
半晌,裴珩砚都未出声,庭芜心里没了底。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抬眸一探究竟时,头顶上传来不悲不喜的男子声音:“孤去看看她。”
庭芜心下一惊,心想不能让太子看见公主那副模样,急忙开口:
“殿下请回吧,公主吩咐过......”
还未等她说完,眼前的月白身影径直掠过,朝着内殿走去。
只留下庭芜和淡茜在原地面面相觑。
内殿里清幽的熏香如缕缕丝线般袅袅爬上帷幔。
随着帷幔被撩开,一股浓烈的药味绕在鼻尖。
越往内走,那药味愈发浓重。
裴稚绾透过床幔缝隙,紧盯着步步靠近的身影,指尖不自觉攥紧柔软的寝被。
待裴珩砚在床榻前停驻,他的目光穿过朦胧床幔,投向那模糊的倩影。
裴稚绾心跳如鼓,下意识轻屏呼吸。
二人隔着薄如蝉翼的床幔,静静对视,彼此都难以看清对方神情。
裴珩砚伸出指尖,缓缓搭上床幔边缘。
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就要将其撩起。
“我听侍女说你染了风寒,身子可好些?”
随着裴珩砚的动作,床幔的缝隙逐渐变大。
裴稚绾的呼吸瞬间滞停。
迅速伸手将床幔合上,紧紧攥着,不让他掀起。
她自己现在这副满身痕迹的样子,绝不能被他看了去。
床幔自裴珩砚指尖悄然滑过,他的手僵在半空。
片刻后,他的手指慢慢收拢,收了回去。
裴珩砚敛下乌睫,望向床幔后那双朦胧难辨的眼睛,轻声询问:
“绾绾,怎么了?”
裴珩砚私下里从不唤她封号,而是叫着小名。
而裴稚绾私下里也不喊他皇兄,而是哥哥。
不是公主与太子,只是普通的兄妹。
裴稚绾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回道:“没事的,我只是怕过病给哥哥。”
原本娇软的声音此刻却异常沙哑,显得格外突兀。
裴珩砚静默须臾,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从前你生病,总是要我陪在身边,如今怎么反倒怕过病气给我?”
裴稚绾双唇紧抿,攥着床幔的手不知不觉出了细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自己这一身欢好的痕迹,又怎能让他看见?
而且还是他弄的。
裴稚绾轻启朱唇,声音噙笑,带着惯有的撒娇意味:
“哥哥,等我风寒好了,就去东宫找你,好吗?”
以往只要她这般软语相求,他总会顺着她的心意。
裴稚绾认为这次也不例外。
可裴珩砚却迟迟未回她。
内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火炭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裴稚绾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只是被他静静地看着。
她心里慌了神,后背直发僵。
好在,裴珩砚并没有为难她,声线温和地说道:
“好,那我便等着绾绾。此次回宫,我带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到时看看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裴稚绾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弧度,轻声应道:“好。”
裴珩砚并没有过多停留。
裴稚绾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紧攥床幔的手,终于慢慢松开。
她手抓着胸前的衣襟,轻轻起伏着胸膛,缓了缓气息。
她细细回想着刚才裴珩砚的一举一动,看样子他的确不知昨晚之人是自己。
那就好,如此一来,她还能和他继续维持着兄妹之情。
她回忆昨晚他种种反常举动,想来当时他应是失了心智,难道是被人下了药?
无论原因为何,她都绝不能主动提及。
一旦开口,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只能佯装不知,守好这个秘密。
裴稚绾端起刚才未来得及喝下的避子汤,紧闭双眼,仰头毫不犹豫地一口闷下。
另一边。
裴珩砚从内殿出来,行至殿门前却戛然停下脚步。
庭芜和淡茜低垂着头,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良久,裴珩砚都毫无离开的举动。
任凭殿外的寒风无情地吹过,衣袂翻飞。
裴珩砚侧头,望向内殿的眼神深邃幽沉,眸底一贯的清冷淡漠全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不明。
未过多久,裴珩砚侧回头,眼中的情绪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随后,离开了沁华殿。
——
东宫。
裴珩砚刚一踏入,澜夜便匆匆迎上前去,禀报道:“殿下,太医已在殿内候着了。”
澜夜表示不理解。
今日早上太子殿下醒来,床榻之上一片凌乱不堪,身上更是满满当当布满了暧昧的抓痕。
那抓痕,一看便知是女子留下的。
可殿下却称昨夜之事毫无印象,片缕记忆都未曾留下。
正当他心急如焚要去给殿下请太医时,殿下却淡淡说道要先去沁华殿一趟。
说是三个月未见,要去看看公主。
澜夜深知两人感情向来深厚,可殿下都遭遇此等蹊跷大事了,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当真是怪哉。
裴珩砚踏入殿中,太医赶忙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他颔首予以回应,随后太医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入了内殿。
裴珩砚行至床边坐下,太医连忙放下药箱,着手为他诊脉。
太医很快把完脉,眉头紧皱着回道:
“殿下所中之乃是情毒,此毒发作极为凶猛,唯有与女子行房事才可解毒,发作期间的确有可能造成记忆丢失。”
太医停顿片刻,接着问道:“殿下当真,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
裴珩砚覆下眼帘,墨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约莫半息之后,他才不疾不徐,淡淡开口:“不记得。”
太医见状,不再多问,转而仔细叮嘱:
“此情毒虽已解,但体内仍有余毒残留。不过并无大碍,余毒会随时间慢慢消散。”
裴珩砚轻点下颌,以示应下。
太医前脚刚刚离开,澜夜后脚便匆忙走了进来。
“殿下,昨日是属下看守失力,竟没察觉到有女子潜入。”
澜夜说着,“扑通”一声直直跪地,“请殿下责罚。”
昨日太子殿下凯旋归来,东宫的守卫们皆去纵情喝酒庆祝,以至于未留下一名侍卫看守。
谁曾料想,殿下竟会遭敌军居心叵测地暗中算计,中了情毒,并且恰好在刚回宫的当口发作。
而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女子,居然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榻。
澜夜一心想弥补过错,语气坚定说道:“属下定会全力找出那女子,带到殿下面前听候处置!”
裴珩砚转眸睨向床榻那片格外扎眼的落红,幽暗在眼角晕染。
内殿再次陷入一阵死寂。
裴珩砚就那么静静地看了许久。
随后,澜夜听见他徐缓开口:“不必找了。”
澜夜一愣,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裴珩砚。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素日里最不喜女子近身侍奉,是以那太子妃之位至今仍空悬着。
澜夜心中满是担忧,难掩不安,再度开口进言道:
“殿下,那女子来历不明,倘若日后她以此事要挟于您,只怕会成为心腹大患啊!”
万一那女子心思深沉,妄图借此机会怀上身孕,进而母凭子贵,觊觎太子妃位,那可如何是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珩砚神色平静,仿若对此事毫不在意。
他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如常,淡然吐出三个字:“退下吧。”
澜夜再度愣住,眼中满是惊愕之色。
他追随太子殿下多年,向来对殿下的心思能猜个八九分。可今日,头一回如此摸不着头脑。
澜夜满数次劝说皆无成效,最终也只能无奈退下。
裴珩砚指尖不自觉攥紧,从那片落红处移开视线,起身移步来到外殿窗棂前。
冬日不似春日那般明媚,举目望去皆是一片萧瑟。
裴珩砚的眼底轻轻一动,似乎思及了什么,紧接着便将禄顺给唤了进来。
禄顺刚踏入殿中,就看见他孑然立在窗前,心里顿时一急,快步上前。
此时正值冬日,在这风口处久站,极容易染上风寒。
禄顺刚要开口出言提醒,裴珩砚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去织染局,吩咐他们用孤此次回宫所带回的那批上好绸缎,为柔曦公主制一身冬日的衣裳。”
禄顺微怔,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开口道:
“殿下,前些时日公主已然吩咐织染局着手制作冬装了。况且殿下您已经送了公主诸多衣裳了。”
宫闱内,众人皆知,太子殿下对公主事事都放在心上,将这唯一的妹妹视作掌上明珠,宠爱至极。
但凡得了什么奇珍异宝,或是寻到了花色精美的上等丝绸,都会毫不吝啬地送给柔曦公主。
裴珩砚徐徐地压低眼眸,浓密的长睫将眼中的情绪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语气平淡无波,说道:“就当是孤赔给柔曦的。”
禄顺未能领会话中之意。
待他再度抬头,裴珩砚已然转身,朝着内殿走去。
——
翌日。
沁华殿。
裴稚绾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眶,从床上起身。
她脑袋昏沉,身上疼痛依旧剧烈。
坐起身后,她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床幔,愣神许久。
正打算再次躺下时,庭芜慌慌张张冲进内殿。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
裴稚绾皱眉,撩起床幔,只见庭芜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
庭芜来不及调匀急促的呼吸,便心急火燎地说道:
“公主,宫外如今疯传,说公主血统不正,根本不是帝王亲生!”
裴稚绾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怎么会这样......
她确实并非圣上亲生。
可这事儿,除了已逝的母妃,就只有圣上、皇后和太子清楚。
怎么会一下子就在宫中传得人尽皆知?
裴稚绾竭力佯装镇定,然而声音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知这传言从何人而起?”
庭芜浑身瑟缩,战战兢兢地回道:
“听说是已故宁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昨夜在宫中疯跑,嘴里叫嚷着……”
话说到一半,庭芜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往下说了。
裴稚绾捏着床幔的手猛地一抖,眼中慌乱再也无法掩饰。
宁妃娘娘,正是她已逝的母妃。
母妃身旁那贴身宫女,本是陪嫁丫鬟,自幼便忠心耿耿伺候母妃。
自母妃去世后,她便突然精神失常,整日疯疯癫癫。
圣上顾念与母妃往日的情分,便随意安排了个地方,让她安身。
从那以后,裴稚绾就再没见过她。
一阵恐慌袭上心头。
庭芜不敢说,裴稚绾也有些害怕听到。
但裴稚绾缓了缓,还是追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庭芜低下头,浑身颤抖着回禀:“还说她一直是装疯,宁妃娘娘进宫前就已怀有公主,公主并非圣上亲生。”
裴稚绾抓着床幔的手无力地垂落,床幔悠悠落下,隔开了她与庭芜。
此刻,裴稚绾只觉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她合上双眼,纤细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这话全都是真的。
母妃进宫时,腹中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裴稚绾并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母妃在世时,对此只字未提。
至于更多细节,母妃缄口不言,她也就一无所知了。
外面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看来此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裴稚绾美眸中满是惊惶无措,心乱如麻,不知当下这局面该如何是好。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裴珩砚,她要去东宫一趟。
可就在裴稚绾再次伸手撩起床幔时,淡茜也急匆匆地奔进内殿,神色万分焦急道:
“公主,圣上宣您即刻前往乾承殿。”
裴稚绾心里明白,定是因身世之事被召见。
“给我梳妆吧。”她起身下床,坐到梳妆台前。
不经意间,铜镜中脖颈处那刺目的痕迹猛地闯入视线。
裴稚绾眸底凝滞了一下。
对身后正为她挽发的庭芜和淡茜吩咐道:
“一会多抹些胭脂,把我身上这些痕迹盖住。”
一路上,裴稚绾神情恹恹,未几,便已至乾承殿外。
庭芜与淡茜依礼在殿外停下脚步,不再跟随。
裴稚绾提起裙摆,踏入殿内。
绕过绘着山河锦绣的屏风,她的目光瞬间被一抹熟悉的月白色牢牢攫住。
裴稚绾的脚步陡然顿住,心尖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恰在这微妙的时刻,裴珩砚捕捉到声响,缓缓转过头来。
裴稚绾毫无防备,直直撞进他深邃如渊的漆黑眼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缠绕交织在一起。
刹那间,前晚充满旖旎与暧昧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裴稚绾的脑海。
裴稚绾慌忙敛目,掩饰眼中的波澜,快步走到裴珩砚的身侧。
她欠身,面向主位恭敬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主位之上的人尚未开口回应,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突兀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就是柔曦公主?”
裴稚绾循声望去,这才惊觉殿内竟还有旁人。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裴稚绾只觉一阵恍惚。
这人竟是母妃的贴身宫女——秋琴。
秋琴带着一脸惊奇快步来到裴稚绾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嘴角噙着笑赞叹道:“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不愧是大晟第一美人,真漂亮啊!”
秋琴那满含慈爱笑意的面容,瞬间将裴稚绾的思绪拉回往昔。
那时,母妃把她抱在怀里,秋琴则拿着小巧的玩具在一旁逗趣,引得她笑声不断。
裴稚绾还沉浸在回忆中,秋琴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狰狞。
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裴稚绾的胳膊,情绪激动到近乎失控,怒吼道: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好好活着,小姐却丢了性命?”
“你锦衣玉食,受尽万般宠爱!可我家小姐呢,却只能孤零零地死去!你怎么也不去死!”
秋琴口中的小姐,正是宁妃,亦是裴稚绾的母妃。
当年宁妃身死后,秋琴突然性情大变,对裴稚绾仿若陌生人。
彼时裴稚绾刚刚痛失母妃,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也只有秋琴曾与她亲近些。
便期许能在秋琴那儿寻得一丝慰藉,寻回些许温暖。
可秋琴对她说,她身为女儿,应该陪母亲一起死。
秋琴又癫狂地大笑两声,喊道:
“你那见不得人的身世,就是我故意传出去的,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这痛苦的滋味!”
这些话一字一句,让她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不过一瞬,她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容,瞬间没了一丝血色。
秋琴力气大得惊人,裴稚绾一时没防备,脚下猛地踉跄了一下。
不偏不倚,刚好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重心失衡。
身子不受控制地歪斜,直直朝着后方倒去。
裴稚绾下意识紧闭双眸,预想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
她只觉腰间蓦地一紧,一股冷冽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裴稚绾缓缓睁开双眼,正巧对上裴珩砚那如往常一般清冷疏离的眸子。
与前一晚看向她时的眼神重叠。
她指尖下意识死死勾紧衣袖,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就在这时,秋琴突然大喊:“小姐,秋琴来陪您了!”
声落,紧接着“砰”的一声震响,秋琴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殿中的红柱猛撞而去。
鲜血从她额头喷涌而出,直挺挺倒在地上,当场没了气息。
裴稚绾吓得浑身一颤,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裴珩砚察觉到怀中身躯在战栗,抬手轻轻覆在她头上。
顺势将她的脸轻轻按向自己胸膛,头顶传来他温和轻柔的声音:“不怕,别去看。”
怀中的温热,丝丝缕缕透过层层衣衫,缓缓渗进裴稚绾身体。
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淡香,不禁睫毛轻颤。
原本惨白如霜的脸颊,渐渐泛起些许红润。
“真是晦气!当初朕就不该留她一命!”
主位上的裴渊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旋即赶忙命人将秋琴的尸体拖出殿外。
随后,他的目光冷冷落在相拥的裴珩砚和裴稚绾身上。
瞧着两人亲密的姿态,裴渊面色一沉,重重地咳一声。
裴稚绾这才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从裴珩砚怀中挣脱,匆匆站好。
裴渊目光转向裴珩砚,问道:“太子,这事儿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裴稚绾也连忙将目光投向他。
裴珩砚凝眉,略一沉吟。
“事已至此,已然瞒不住,那就不必再瞒。”
一旁的裴稚绾听闻此言,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不必再瞒……
这意味着,要将她的身世公诸于世。
一旦如此,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非议。
裴珩砚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缓缓侧首。
迎上了裴稚绾那双含满忧虑的眼眸。
用目光安慰她,无声地告诉她不必担心。
随后,他看向主位上的裴渊。
“即便柔曦并非圣上亲生,可既然已经被册立封号,那便是大晟名副其实的公主。”
“父皇只需昭告天下,阐明柔曦已录入族谱,也已祭拜过皇家祠堂。”
“如此一来,若还有人胆敢对此持有异议,那便是公然与皇家为敌。”
裴渊听后,连片刻思索都无,随意摆摆手,“行,就依你说的办吧。”
裴稚绾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此刻终于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
她朝着裴珩砚,轻轻眨了下眼。
眸光流转间,是不加掩饰的感激。
裴珩砚一瞬不瞬落在姑娘莹白的脸上,嘴角牵起些许弧度。
裴渊挺直腰杆,旋即从主位起身,看向裴珩砚道:
“既然今日你来了,朕还有一事与你说。”
裴稚绾见此,刚要行礼告退,裴渊却抬手阻拦,开口说道:
“柔曦,你也一并留下吧。”
裴稚绾当即停下行礼的动作,有些不解。
她与裴渊关系并不亲近,往常极少召见她,更别提留她在场。
裴渊走下主位,抬手招了招,示意二人跟上。
步入里殿,裴渊在桌案前坐下,拿起事先备好的画像,逐一铺开。
裴稚绾定睛瞧去,清一色全是女子的画像。
裴渊用手指关节扣了扣桌案,示意裴珩砚仔细看看。
“你也该选位太子妃了,总不能一直空着。这都是朕精挑细选的世家贵女,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裴珩砚眸光微敛,对桌案上的画像看都未看一眼。
而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裴稚绾,语气看似随意地问:“皇妹觉得哪位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裴稚绾一怔。
裴渊闻言,眯了眯眼。
在这一瞬间,殿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裴稚绾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自己。
她只能象征性地迅速扫了一眼桌案上的画像,滴水不漏地回应:
“父皇挑选的,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不过毕竟是太子妃之选,还是皇兄来选吧。”
此话一出,裴珩砚眼底浮起难以窥探的隐晦。
他半敛下眼睫,不由分说回道:
“既然没有皇妹喜欢的,那儿臣也不用选了。”
裴稚绾诧异地看向他。
裴渊震惊了一瞬,完全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当即沉声唤他:“太子!”
裴渊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这位嫡长子,对裴稚绾向来是偏爱有加。
只要不太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谁能料到,在选太子妃这等大事上面,裴珩砚竟也能如此随性。
裴渊再次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这一下,震得桌上的物件都颤动起来。
“太子妃一事,绝不能再拖延下去,你今日必须给朕定下来!”
裴珩砚连眼角余光都未投向那些画像,淡然道:
“儿臣心中,已然有了太子妃的人选。”
裴稚绾听到这话,神色不禁有些诧异。
她与裴珩砚平日里往来密切,对他的事情也算颇有了解。
可她从未听闻,裴珩砚与哪名贵女有过什么交集。
裴渊愣了一下,刚才的怒意收敛几分,好奇地问他:“是哪家的贵女?”
他对自己儿子的私事了解不多,宫里也没人向他提及,裴珩砚与哪位女子走得亲近。
裴珩砚垂在袖摆下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指骨。
语气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太子妃的身份特殊,容儿臣日后再向父皇详细禀明。”
裴渊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自是注意到他口中的称呼。
自己这边还没点头同意,圣旨未拟,册封大典也未举办,甚至他都不清楚是何人。
裴珩砚就这么毫无顾忌,直言不讳地称呼为太子妃了。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太子妃人选他已然确定,任谁都休想加以阻拦。
裴渊深深地喟叹一声:“既然你已定下,朕也便不过多阻拦了,前提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带着几分凌厉的警告,又道:“身份,得配上皇家。”
“身份自是配得上。”话落,裴珩砚心中暗自冷嘲。
裴渊提及的身份要求,并非指贵女身份需足够尊贵,关键在于对皇权不能构成威胁。
确切来讲,是不能对裴渊手中的权力造成威胁。
太子妃一旦确定,凭借太子妃家族的助力,无疑会增强太子党在朝堂的势力,对圣上产生威胁。
刚刚展示的那些女子画像,倘若仔细留意出身,会发现这些女子的家族,要么是与裴渊站队。
要么就是势力微弱,对皇权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天家向来如此,历代皆无情,彼此猜忌,相互忌惮。
裴渊目光,又落到一旁呆立的裴稚绾身上。
“柔曦,你与薛瑾川的婚约既已昭告天下,大婚之事也需尽快筹备吧。”
“就定在年后吧,如此正好能在宫里过上一个年。”
裴珩砚衣袖下的指尖,猛地停顿下来。
旋即,他发力按压指骨,骨节之处,都隐隐泛出了白色。
裴稚绾眼中光芒一闪。
可很快垂下眼睫,将眼底浮现的黯淡遮掩。
裴稚绾迟疑片刻,鼓足勇气道:“父皇,恳请您废了儿臣的婚约。”
裴渊眉头皱起,诧异看向她。
“朕记得你与薛瑾川二人向来情投意合,怎么突然就想要废了这婚约?”
裴稚绾抿了抿嘴角,贝齿紧咬下唇。
总不能实话实说,她的清白失了,还是失给了正在旁边站着的裴珩砚。
这件事,只能她自己知道,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裴渊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黑了下来。
他也不再追问其中缘由,问了也是无用。
他面色一凛,语气强硬开口:
“你这婚约,乃先皇御笔亲指。除非先皇能从那皇陵中死而复生,否则,任谁也别想废除!”
裴稚绾长睫轻颤,指尖不自觉的狠狠扣入手心。
她与薛瑾川的婚约,确是先皇在世时便定下的。
薛家世代皆为武官,为大晟王朝立下赫赫战功,一直都是裴渊的心腹亲信。
先皇在位时,薛老将军曾单枪匹马,以一己之力拼死守护住一座城池。
但那一战,薛老将军元气大伤,落下病根,自此只能缠绵病榻。
为了弥补薛家的巨大牺牲,先皇秘密拟下圣旨,将公主许配给薛家,以此作为补偿。
然而不巧的是,裴渊那一辈,并未有公主降临人世。
如此一来,这婚约便顺理成章地延至裴稚绾这一辈。
而她又是这一辈中唯一的一位公主,自然就该由她下嫁。
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在一月前裴渊公布婚约时,才得知此事。
彼时,裴珩砚正于前线征战,消息传递至他处,难免更为迟缓。
裴渊如此行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有居心叵测之人针对薛家。
毕竟,成为驸马,可谓无上殊荣,极易招致觊觎。
虽为指婚,可裴稚绾与薛瑾川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句天造地设。
薛瑾川年纪轻轻便被封为长平将军,官居二品,前途无量。
虽身为武将,他却毫无粗莽之气,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儒雅之气。
凡是与他有过接触之人,无不赞不绝口,对其称赞有加。
除了......裴珩砚。
裴稚绾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不喜薛瑾川。
薛瑾川也从未曾得罪过裴珩砚。
有那么几回,她在裴珩砚面前,试探提及薛瑾川的优点,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他还明令禁止,不许她与薛瑾川有任何往来。
那时,她尚未向裴珩砚坦诚,自己心底钟情的人是薛瑾川。
而如今,裴珩砚已然知晓她与薛瑾川有婚约一事……
裴稚绾偷偷地瞥了一眼裴珩砚。
神色一如往常,淡漠如水。
但她心中清楚,裴珩砚内心肯定不悦。
“好了,此事莫要再提!”
裴渊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正要再次开口的裴稚绾。
裴稚绾咬了咬嘴唇,无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之后,裴渊以许久未见为由,留二人一同用午膳,直到晚膳结束,才准许他们离开。
刚走出乾承殿,夜晚狂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刺痛难忍。
裴稚绾不禁缩了缩脖子。
一直守在殿外的庭芜,赶忙展开抱在怀中的披风,准备给她披上。
然而,披风刚展开,一只手便忽然伸出,将披风夺了过去。
庭芜的手僵在半空,惊诧地看向太子殿下。
裴珩砚拿过披风,动作轻柔地给裴稚绾披上。
两人距离极近,他身上冷冽的淡香再次悠悠萦绕在裴稚绾鼻尖。
令她猝不及防忆起前晚与裴珩砚那荒唐至极的场景。
那时,他身上的淡香将她彻底笼罩。
每一寸肌肤都浸满他的气息。
最终彻彻底底被他占有。
裴稚绾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仓促的后退,生生打断了裴珩砚正欲为她系上披风带子的动作。
披风的系带,从他的手指间,寸寸滑出,眼瞧着便要完全脱落。
直至系带的末梢,裴珩砚才猛地伸手抓紧。
此刻,披风半悬在裴稚绾身上,显得她有些狼狈。
裴珩砚乌睫轻敛。
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双眸。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绾绾倒是与我生疏了不少。”
他嘴角仍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眸中却不见暖意。
裴稚绾轻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急忙定了定神。
她从未想过与他变得生疏,也不愿和他变得生疏。
既然下定决心忘掉那晚,就应该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那一夜的事情并非裴珩砚的本意,错不在他,她并不怪罪于他。
她也做不到,将从小到大相伴多年的兄妹情谊,就此一刀两断。
念及此,裴稚绾唇角勾起一抹温柔弧度,向前迈出一步。
她仰起头,目光盈盈地看向裴珩砚,笑意嫣然道:
“哥哥接着帮我系吧。”
裴珩砚凝视她了须臾,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动作。
他眼底的冷意消散了大半,可仍旧残留着几缕。
裴稚绾心里明白,他在生气。
气她一直将与薛瑾川的婚约隐瞒他,更气她对薛瑾川的那番情意。
此时,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她脑中倏地闪过。
总觉着自己所瞒的并非单纯的婚约,倒像是那见不得人的私情被裴珩砚抓了个现行。
这感觉,如同去年有位妃子与人私通,当场被裴渊擒获,随后那位妃子便被直接赐死。
裴稚绾晃了晃脑袋,将这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
披风的带子系好后,裴珩砚垂下胳膊。
手指沿着裴稚绾的衣袖,一路滑至袖摆,寻到纤软的手握住。
穿插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裴珩砚手上略微用力,顺势一带,她的身子便又朝他靠近几分。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语气笃定,容不得她拒绝。
裴稚绾察觉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她点点头,应道:“好。”
冬夜的宫道,好似一条无尽的黑暗甬道,令人望不到尽头。
裴稚绾本就腿间隐痛,今日又在乾承殿硬撑着捱过漫长一日,此刻已是疲惫到了极点。
没走上多久,双腿又酸又麻,绵软得使不上力。
全靠裴珩砚牵着她的那股力量,支撑着她勉强前行。
裴珩砚放慢了脚步,直至完全停下,侧过头看向裴稚绾。
随后目光顺势下移,冷不丁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他发问,裴稚绾心中一紧。
没想到,自己这般细微的异样,竟也能被他察觉。
她编造了个借口,试图以此搪塞过去:“许是方才走得久了些,腿有些乏累。”
裴珩砚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目光落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乾承殿。
他又将视线转回到她身上。
深邃漆黑的眼眸,似乎要将她心底的秘密一丝不落地看穿。
裴稚绾下意识地轻轻咬住下唇,心中顿时没了底。
两人这般僵持了一会儿,裴珩砚松开了她的手。
他转过身去,微微俯下身。
背对着她说:
“上来,我背你回去。”
“啊?”裴稚绾一怔。
且不提上次裴珩砚背她还是在儿时,如今若被旁人瞧见,该如何是好。
况且,在后方有些距离处,还跟着她的侍女以及他的属下。
虽说他们会佯装没看见,可裴稚绾还是犹豫了一瞬,拒绝道:
“不必了吧,堂堂太子殿下背人,若是传扬出去,有损声誉。”
裴珩砚直起身,在这月色中转过身来。
他垂下眼睑,与她对视,那眸中倒映的月光,也被他的目光禁锢。
“我背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你我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身份的悬殊差异。只要我在,没有人敢对你妄加议论。”
他顿了一顿,语气染上不容置疑的压迫: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砸落在裴稚绾的心尖。
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安全感将自己包裹。
这种安全感,是从前任何人都未曾让她体会到的。
就连薛瑾川也未曾给过。
裴稚绾蛾眉轻颤,眼底的明亮之色愈发浓重。
不知是月光,还是泪水。
她携着夜晚的瑟瑟寒风,扑进了裴珩砚的怀中。
裴稚绾的胳膊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
耳畔皆是他有力的心跳声,连着她的心跳也一同被牵引。
裴珩砚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顺势将她圈在怀中。
不出意外,又要落泪了。
裴稚绾的眼眶沁出泪光,一直故作坚强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
今日秋琴说的那番话,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秋琴说,为何自己不陪着母妃一同赴死?
裴稚绾从前的确曾有过求死之念。
六岁那年,母妃离世后,在这世上,自己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
是裴珩砚,给予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与念头。
也让她,重新拥有了亲人的温暖。
所以,她不再想死,也不会去寻死,更不舍得就此离去。
想必母妃在天之灵,也定然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哥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裴稚绾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
裴珩砚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指尖摩挲着那片湿润,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自然,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这世间,任谁都别想将他们分开。
裴珩砚的眸色忽然一暗,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些许。
盯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眸,问:
“绾绾何时喜欢上薛瑾川的?为什么不告诉哥哥?连婚约之事都瞒着我?”
裴稚绾眼泪止住,揪住他腰间的衣袍指尖,用力又加大了几分。
果然,他终究还是要就此事盘问她。
在他的目光凝视下,她带着几分怯意,轻声说道:
“哥哥,我并非存心隐瞒,是父皇严令,不让我告知任何人。”
裴稚绾稍作停顿,又接着去回应另一个问题。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不喜欢薛瑾川,我心里害怕,这才一直不敢跟你说。”
“其实薛瑾川为人真的不错,待我嫁过去之后,哥哥你无需为我忧心。”
裴稚绾嗓音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她看向冰冷的地面,眼底的失落无限放大。
即便她将实情告知裴渊,他也定会让自己出嫁。
毕竟,一个公主的颜面,远远比不上皇家的信用。
虽说若真的嫁过去,以薛瑾川臣子的身份,即便发现她已失清白,也不敢对她有所质疑。
但是这样,她良心难安。
头顶上方,猝然传来一声冷笑,裹挟着冷风,直直灌入耳朵。
裴珩砚伸手,强硬地将她的下巴重新抬起,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眼底仅存的那一丝温和消失,阴恻恻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哥哥便祝福妹妹早日——”
“得偿所愿。”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冷意尽显。
裴稚绾半张着樱唇。
感谢的话语愣是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明是祝福的言辞,却犹如诅咒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裴稚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顶着他那寒寂的目光。
细若蚊蝇地小声启唇:“......谢谢哥哥。”
月华洒落,寒风习习。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任由裴珩砚将她背着回去。
裴稚绾双臂自然地环搂着裴珩砚的脖颈,整个人伏在他的背上。
许是方才那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两人皆沉默不语。
裴稚绾微微动了动,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凑近他的耳边,嗓音轻柔:
“哥哥,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会再瞒着你。”
裴珩砚轻“嗯”了一声,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片刻的安静后,他向着背上的人儿发问。
“绾绾是喜欢我更多些,还是喜欢薛瑾川更多些呢?”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一个是我的兄长,另一个是我未来的夫婿,两个都喜欢。”
裴珩砚脚下的步伐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唇角微敛,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更喜欢谁,多一点。”
裴稚绾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固执。
兄妹情与男女情,这二者本就无法相较。
可倘若非要选出来的话......
裴稚绾沉吟了一下。
在裴珩砚的耳畔,轻声细语道:“那我更喜欢哥哥多一些。”
少女的温热气息携着缕缕幽香轻柔地扑在颈侧。
裴珩砚的下颌微微收紧。
随后,嘴角勾起浅淡弧度,“我也喜欢绾绾。”
裴稚绾听到此言,眉眼弯弯,并未对此深想。
夜风太过寒冷,她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处。
露在外面两只手冻得蜷缩到了极致,已然没了知觉。
裴稚绾有点受不住了,仿佛有无数利刃在她的手上无情地划着。
冰冷手边处,裴珩砚衣领处散发的暖热不停地萦绕着。
仿佛一直在诱惑着她。
裴稚绾望了望前面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宫道,只觉手愈发疼了。
没办法,她终究没忍住。
她沿着裴珩砚的脖颈,一点一点轻轻抚过,滑到了衣领处。
随后顺着领口,将冻僵的手贴着他温热的身子,毫不犹豫地伸进了裴珩砚的衣领里。
温暖瞬间裹住冰冷的手,瞬间让手有了知觉。
裴稚绾满足地轻叹一声,愈发往里深入了些许。
她莞尔一笑说道:“哥哥身上好暖和,帮我暖一暖。”
冰凉的指尖在衣领里毫无章法却又肆意大胆地游走抚摸。
处处点火。
裴珩砚呼吸一沉,眸底燃起几分难以抑制的燥意。
一些凌乱的画面又一次毫无预兆地猛地冲进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短暂地合上了双眼。
待再次睁开时,眸底的清明恢复了一大半。
他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暗哑。
对着裴稚绾说道:“手别乱动。”
裴稚绾当即停下了乱动的手,轻轻“哦”了一声。
一刻钟后,到了沁华殿。
裴珩砚松开了她,双手稳稳地让她落了地。
裴稚绾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她迷迷蒙蒙地望向他。
嗓音里还带着困意的慵懒,软绵绵地问道:“哥哥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裴珩砚看着面前强撑着眼皮的姑娘,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不坐了,你快进去吧。”
裴稚绾乖巧地点点头。
她实在是困得厉害。
“那我就先进去了。”
言罢,裴稚绾转身踏入了沁华殿的殿门。
裴珩砚凝视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并未离去。
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就在那道身影愈行愈远之际,却戛然而止。
紧接着,裴稚绾旋身回转,提着裙摆,朝着他奔来。
裙角在风中翻飞,发丝也随风舞动。
裴珩砚伸开双臂,牢牢地接住了扑入怀中的姑娘。
裴稚绾紧紧拥着他。
如玉的小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用着哄人的语气开口说道:“哥哥,晚安。”
随后,离开了他的怀抱。
裴珩砚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揉了揉她的头,“外面天冷,快进去吧。”
裴稚绾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再次迈进了沁华殿。
裴珩砚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
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眼底不知名的墨色情绪翻涌不息。
天色已晚,旁边的澜夜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提醒太子殿下该回去了。
但每次看到裴珩砚一动不动,不知在沉思何事。
澜夜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澜夜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裴珩砚这才转身,声音低沉地道:“走吧,回东宫。”
接下来的两天,裴稚绾都一直留在沁华殿中,连殿门都未曾迈出一步。
在殿内休养了两日之后,她身体的疼痛已不像之前那般重。
只是,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
直至第三日,裴稚绾刚用过早膳不久,正斜倚在美人榻上,翻阅着话本。
就在这个时候,庭芜脚步匆匆地走进殿来。
她还未站定,便迫不及待地高声说道:“公主,薛将军来了!”
裴稚绾原本翻动话本的手停下,双眼闪过惊喜的光芒。
随手将话本丢到一旁,提起裙摆,匆忙从榻上起身,“快,让他进来。”
按照宫中惯例,外臣本是不可随意出入公主宫殿的。
但自从裴渊将裴稚绾与薛瑾川的婚约昭告天下后,便下旨特许薛瑾川可以进宫与裴稚绾相见。
希望二人能多些相处,增进彼此感情。
此刻,在沁华殿的大殿正中央,一位青衣公子负手而立。
长身玉立,宛如画中仙。
忽的,身后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薛瑾川闻声,转身看去。
只见那姑娘巧笑嫣然,提着裙摆,朝着远处小步跑来。
她瞧见他看到自己,便从提裙摆的手中腾出一只,向他挥动着。
薛瑾川见此,眸光柔和下来。
裴稚绾一路小跑至大殿,见他又要行礼,赶忙快步上前。
“我不是说过,私下里无需多礼吗?”她制止了他行礼的举动。
薛瑾川嘴角上扬,仍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礼数不可废,公主乃大晟尊贵的公主,往后更是臣心中的小公主。”
裴稚绾听不得这种甜言蜜语,双颊染上一层薄红。
她不再同他纠结行礼这件事,与他一同来到桌案前坐下。
薛瑾川将手中食盒置于案上,接着推至裴稚绾跟前。
他带着些许神秘,说道:“公主,打开看看。”
裴稚绾不解地朝他投去一瞥。
她伸出手,打开了食盒,一排精美的糕点跃入眼帘。
裴稚绾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疑惑,“这些,都是你买的?”
薛瑾川摇了摇头,目光温柔缱绻。
“这些并非买来的,皆是臣亲手制作。食盒下层还有,公主不妨再看看。”
裴稚绾的脸上涌起满满的惊讶与欣喜。
接着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第三层。
全都是形形色色的小点心,并且还都是依照她的口味制作的。
裴稚绾望着这些点心,笑得眉眼弯弯,甜蜜的喜悦溢满心间。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她生生压制了下去。
薛瑾川看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不解问道:
“怎么了?是这些点心公主不喜欢吗?”
裴稚绾摇摇头,动作迟缓地将食盒盖子慢慢合上。
“我很喜欢。”她踌躇了一下,看向薛瑾川,“要不......我们退婚吧?”
薛瑾川双眼瞪大,震惊地看向她,下意识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良久,他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公主为何要退婚?可是臣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到?但说无妨,臣必定改正。”
裴稚绾再次摇摇头,“跟你没关系。”
是与她有关。
裴稚绾微微沉吟,将构思良久的理由娓娓道来:
“想来你也听闻了我的身世,我并非是帝王血亲……”
“公主!”薛瑾川打断了她尚未说完的话。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澄澈的眼眸。
而后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
“臣倾心的,是公主其人,而非公主这一身份。”
“况且,如今整个大晟,无人敢对公主的身份妄加议论,臣也定当全力护公主安然无虞。”
裴稚绾定定地盯着他那双蕴含着炽热深情的眼睛。
失神了许久许久。
竟不忍心就此与他退婚。
但理智却在心底告诫她,万不可任由自己任性而为。
裴稚绾原本在心里想着,既然自己退婚不管用。
就让薛瑾川前往裴渊那里,主动请求退婚,说不定会有转机。
她也清楚这是先皇赐婚,可还是怀着一丝飘渺的希望。
薛瑾川见她面色依旧黯淡,便知她要与自己退婚,并非因身世之事。
就在他正要张嘴询问时,她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痕迹,一下抓住了他的视线。
薛瑾川眉头微微一蹙。
眼眸暗沉下来,死死地盯着那隐约可见的红色印记。
他虽尚未成婚,但到底已是及冠男子,这些痕迹一看便知是欢爱所留。
裴稚绾察觉到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脖颈。
她的眼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匆忙捂住了那些印记。
这几日,她一直都待在沁华殿,也就没有用胭脂来加以遮掩。
今日薛瑾川突然到访,她一时竟忘了这件事。
裴稚绾看着薛瑾川的神情,暗自揣度他大概已明白几分。
就在她以为薛瑾川会向自己追问究竟时,他却突然轻轻一笑。
薛瑾川伸出手,隔着衣袖,握住她捂着脖颈的手腕。
稍稍用力,将她的手从脖颈处移开。
醒目的咬痕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他眼前。
薛瑾川紧盯着那痕迹看了好一会儿,凝视良久,才问:“公主是自愿的吗?”
裴稚绾呼吸一促,没料到他会抛出这么个问题。
她只能咬定是自愿的。
倘若承认是被迫的,以薛瑾川的性子,定会揪住此事追查到底。
一旦事情败露,她和裴珩砚,无疑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遭人唾弃,背上千古骂名。
虽说她与裴珩砚并非亲兄妹,但在裴渊对外宣告之前,于众人眼中,二人俨然是亲兄妹。
大晟朝素来看重伦理纲常,何况还有一众思想守旧的官员,一旦知晓此事,定会引发诸多非议。
她怎样暂且是次要的,关键是,裴珩砚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稳吗?
虽说她对朝堂诸事不了解,却也明白,朝中百官并非同心同德。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其中必定不乏盼着太子失势之人。
一旦此事泄露,届时那些与裴珩砚针锋相对的势力,定会趁机发难,借题发挥弹劾他,要将他赶下太子之位……
她越想越慌,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裴稚绾沉默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眸,没勇气去看薛瑾川的脸色。
她回道:“自愿的。”
殿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薛瑾川并未如裴稚绾担忧的那般动怒,只是淡淡地轻笑了一声。
用极其温和宽慰的语气,试图让她消除内心的内疚。
“历朝以来,公主都会有面首,这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公主若是因为这个与臣退婚,大可不必担忧,臣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当真不会介意吗?”她声音发颤,带着几分忐忑。
薛瑾川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带上和煦的微笑。
“臣心悦公主,自是喜欢公主的一切。公主的所有举动,臣皆不会介怀。”
“况且,这婚约乃是先皇亲赐,即便当今圣上,也难以将其废除,更何况臣与公主。”
裴稚绾原本脸上的不安,渐渐化作感动与庆幸。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条路都已陷入绝境,婚约根本无法解除。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
只是,心底难免生出一丝愧疚,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想到这里,她微微颔首,轻声对着薛瑾川说道:“那这婚,便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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