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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

叶玉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芸儿,芸儿!”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公子,你瞧!”石砚指向远方湖畔。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他回头观察地形。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

主角:叶玉卫云骁   更新:2025-04-18 22: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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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由网络作家“叶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芸儿,芸儿!”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公子,你瞧!”石砚指向远方湖畔。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他回头观察地形。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

《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精彩片段


“芸儿,芸儿!”

卫云骁鼓眼努睛,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走到叶玉躺倒的位置。

地面只有一滩殷红的血,渗入蔓蔓青草里。

循着血迹,他发现有点点血痕延伸入湖边。

“公子,你瞧!”

石砚指向远方湖畔。

斜坡直下金陵湖,下方毫无遮挡,有一块红色系带落在岸边。

卫云骁手忙脚乱滑下去,取下那根系带,发现那正是苏芸用于束发的绸带。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口,庞大的身躯弯下腰,俯视清澈平静的湖面。

莫不是……莫不是真掉入湖里了?

他回头观察地形。

山坡前方,他与石砚在对付歹人,不可能从他们身边带走人而不知。

左右两侧是刀削的峭壁,更不可能从旁离开。

卫云骁站在岸边,往湖畔走几步。

一滴异常嫣红的血痕灼伤人眼。

他缓缓半蹲,从水边的一颗石子上摸到血痕。

心中的猜测有了肯定,向来稳重的手一抖,脑仁瞬息惶然,眼跳耳热。

卫云骁深吸几口气,胸腔因情绪浮动过大,一抽一抽地鼓动:“石砚,去喊人来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抬眸想寻找苏氏的踪影,却发现眼前视觉不知为何模糊成一团。

抬手一抹,温热的水渍浸染指腹。

“是。”

他们出城门之前,已经通知守卫去唤人了。

援兵久等不来,只怕是进山林失了方向,寻不到他们的行踪。

*

十义与九义在密林奔逃,二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

回头看见后方没有追兵,这才慢下步伐。

他们来到西城门外,此处早已戒严,增设兵卒来回盘查。

他们身上有伤,过不了关卡,回不去了。

突然,一支数量庞大的府兵围着一辆奢华的四驹马车出来。

车辕鎏金雕花,皮毛光滑油亮的白驹不掺一根杂毛,银丝璎珞来回晃荡。

也不知是何方人物,阵仗如此大?

十义与九义抬头看天上浓云翻滚,快要下雨了,只好转身寻个庇身之所暂躲几日。

远方的马车内,一个身着玄衣曲裾的男子搂着一名病弱妇人。

二人约莫四十多,男子留着一簇胡须,五官硬朗,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妇人面若银盘,眉宇间缭绕病态,她低声咳了咳。

中年男子无奈叹息:“你旧疾复发,不该跟着来的。”

妇人眸中含着一层雾气,神色焦急忧虑。

“王爷,事关乐阳,妾不得不来,那毕竟是我的孩子。”

通宝楼的掌柜事前求见宁王,不过一介商贾,仆从们有所怠慢。

等他们得了消息面见那名掌柜时,半个时辰过去了。

掌柜拿着十年前派下去的玉佩图纸前来通禀,说他在卫家少夫人身上发现与这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王爷亲手画图纸交给一名前朝宫廷御匠雕的,那名御匠年迈去世,不可能再出第二样。

那卫家少夫人极有可能是她丢失多年的女儿,乐阳郡主。

夫妻俩喜不自胜,连忙派女使前去卫家传人,却得知,卫家少夫人被贼人掳走,存亡未卜。

侍卫前去打探,得知那些歹人抓着卫家少夫人跑到城外,中郎将已经去追。

寻了十年有余只得这么点音讯,宁王与王妃立马带着兵卒前去救人。

等他们抵达山坡时,此处只剩下卫云骁与他的护卫,从他们口中得知卫家少夫人早已坠湖身亡。

王妃闻讯,病体难以承受罹难之痛,身子一软,晕倒了。

有侍女慌忙扶起王妃。

“快,快把王妃带回去!”

宁王眉头紧锁,将王妃抱上马车。

马车将她送回宁王府医治。

余下的人在金陵湖寻人,有王爷坐镇,他们不敢懈怠,数艘简易竹筏在湖面游荡。

其余侍卫分开在湖畔寻找。

天上乌云密布,流转闷雷声。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漩涡。

乌云堆积,留不住倾入人间的雨水,一场雨箭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地面,湖面散开点点涟漪。

远方的湖畔。

一只湿漉漉的手攀上岸边,叶玉浑身湿透,就连身上的血水也被冲刷干净。

只残余浅浅的红痕轮廓,若不细看,旁人只会以为那是绣纹。

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是先前插在她腹部的那把。

之前血水晕染衣物,看不出伤势如何,经过湖水濯洗,此时,她的衣衫完好,根本就没有刺破的痕迹。

步伐矫健,举止正常,更无重伤之态。

叶玉爬上岸,按下手中的匕首柄上镶嵌的圆珠,利刃收缩入刀柄内部,喷溅出残余的红色汁液。

松开手,利刃弹出。

这是她昔日在戏班子摸走的表演道具,若不按下圆珠,它是个伤人利器。

按下圆珠,刀尖收缩,便能表演一出杀人害命的好戏。

叶玉回眸望着远方湖面斑驳的人点,嘿嘿一笑。

她原本想直接跳进湖里逃跑,但窥见卫云骁来了。

那王闻之害她如此,怎么着也得在卫云骁面前给他上眼药再走。

她不信,经过这么一死,卫云骁还能待他如初,以挚友相称。

这一回,看王闻之怎么洗清嫌疑。

可惜,她就要离开长安,看不见这么精彩的好戏后续。

叶玉回眸望着京城方向,不过,冯英在这里。

迟早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山林树顶阻隔密雨,化作滴答雨珠,落到十义与九义身上。

伤口流血,力气渐疲,血色褪去,他们徒步淋雨来到一座农舍。

四周长满杂草,有篱笆将杂草隔开。

这里是他们暂歇的住所,每回替公子办事归来遇到宵禁无法入城,就会来此歇脚。

乌云密布,正午时分的天色如黄昏一般幽暗。

他们打开篱笆,匆忙跑进农舍。

这里只有一间正堂与一间侧室,许久不来,无人打理,地面长满青苔。

房梁木头也被潮气浸染,冒出几朵蘑菇。

二人推开门,一道闪电劈向大地,短暂照亮屋内男子温润的面庞。

王闻之坐在席案处慢条斯理饮茶,左边站着阿虎,右边站着六义。

五义被他派去老家调查亡妻身世。

他冷淡的目光扫来,不见那女子,面色的寒气更甚。

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她呢?”

二人吓了一惊,连忙入内半跪在地。

“公子。”

一路上,伤口在雨水冲刷下难以愈合,他们动作过快撕裂伤处,淡粉的水渍在灰色衣衫晕开。

恐因没完成任务而遭受惩罚,低头惴惴不安。

阵阵剧痛袭来,二人面色苍白,身子顿感虚弱。

十义战战兢兢道:“公子,属下无用,没能把人抓来。”

“人在哪儿?”

说起这个,十义心里满是苦涩,苦得舌头也跟着发麻。

他快速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那位夫人早就想离开卫家,她佯装昏迷,被他们带出来,二人被她摆一道,她借机逃跑离开长安。

二人追到城郊,又见她言辞激烈,好似忠贞烈妇,宁死不屈。

但她前后言行不一,他们也很疑惑,后来才知她是做戏给卫云骁看的。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与那两人搏斗,想强行带走她,那夫人却拿出身上藏的一把刀捅自己。

还当面揭发是公子害她!

也不知中郎将信了没有,反正要是换做十义,他绝对信了。

他当时只想抢走那女子,根本来不及碰她。

天地良心!

分明是她自己捅自己一刀,却泼他一身脏水!

他还没解释,就被发疯的中郎将乱刀砍一顿,身负重伤。

他的腿差点被砍断,腹部也挨了一刀,血流如注,命悬一线。

“公子,属下以性命起誓,真不是我杀了夫人。”

十义惊悚惶然,万一公子不信,将他处死……

想到此处,他认命地垂头丧气。

王闻之听完前因后果,看着憨厚老实的二人,嘴角抽了抽。

他敢断定,那把刀以及她的伤势肯定是假的。

眉心浮起恼意,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揉一揉。

不知是恼这两人过于蠢笨,还是恼那女子狡黠滑头。

罢了,以他们光滑的脑仁,怎么斗得过那心肠九曲十八弯的小狐狸。

“我知道了,下去疗伤吧。”

他闷头饮茶,不再为难二人。

二人大松一口气。

来之前,他记着清辉院遗留的血迹,吩咐阿虎带上治伤的药物,唯恐那女子抗拒之中受伤。

可惜,她用不上,但托她的福,十义与九义用上了。

阿虎拿着药到隔壁为他们疗伤,包裹打开,瓷瓶里是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盒药膏贴。

那药膏贴疗效极好,在金福斋卖一百两一盒,一盒内只有三贴。

如此贵重的药用在他们身上,二人对视一眼,眸里皆是跟对主人的庆幸。

公子虽说私德有污,有点难以启齿的偏好。

但他仁善,对下属好得没话说。

公子诚心待人,二人决定闭严嘴巴,哪怕来日被抓,便是死,也不会供出他。



王闻之吩咐十义与九义在此躲避些许日子,留下银两开支,就带着六义与阿虎回京城。

路上遇到归来的宁王府车辇,才知卫云骁出行,竟然引得宁王出动。

马车里是同行的宁王妃,她身子不适,先行回府。

王闻之静思片刻,既然想不通宁王出行的缘由,那就亲自去求证。

他吩咐阿虎驾车前往事发的金陵湖。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搜寻的人群依旧不散。

金陵湖接住天上掉落的雨水,湖面激荡,几片竹筏浮动水上,兵卒们撑杆在水面寻人。

王闻之走近搭建的简易棚子。

宁王正大马金刀坐着,深沉的眼眸盯紧远方湖面,有小侍定时前来禀报。

“王爷,东边尚无发现。”

宁王浑厚的嗓音吐出三个字:“继续找。”

“是。”那人刚退下,又有小侍前来禀报。

“报!王爷,西边无踪迹。”

“再找!”

“是!”小侍领命,转身离开。

王闻之撑伞走过去,把收起来的伞交给旁边的小太监。

他拱手道:“见过王爷。”

宁王脸色凝重,幽深的眼眸看一眼王闻之,诧异道:

“闻之,你怎么来了?”

“属下听闻王爷在此,特来相助。”

遇到王妃时,他从侍从口中得知,卫家少夫人坠入湖水,生死不明。

“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交代你。”

宁王话未说完,一个身披斗篷的高大男子走来,隔着雨雾与宽大兜帽,看不清对方样貌。

人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卫云骁。

“云骁,可找到人了?”

卫云骁阴着一张脸,眼珠爬满血丝,浑身湿透了,脸掩在披风下,难以看清全部的面容。

不过从他身上的气息足以感知到,事情不妙。

卫云骁哑着嗓子道:“多谢王爷关怀,下臣自己寻夫人即可,您万金之躯,不可为此操劳冒险,还请王爷回府。”

王闻之眼眸流转,看一眼宁王,他是权势煊赫的王爷,为何会因一个下臣之妻亲赴此地?

他开口劝道:“还请王爷保重身体。”

宁王沉闷嘬茶,孩子是他与王妃心头一根刺,当年战事紧急,他不得不放弃寻找丢失的幼女。

他多年来痛心疾首,这桩事成了午夜梦回的遗憾。

不过,还没确定那卫少夫人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之前,不可声张外泄。

关心则乱,他此举的确逾距了。

他站起来挥一挥衣摆,把目光从翻涌的湖面收回来。

“那本王先行离去,若是寻到人,记得到王府通禀一声,以令王妃安心。”

卫云骁弯腰拱手:“遵命。”

宁王留下府兵帮忙,转而叹一口气,带着身侧侍人离去。

王闻之与卫云骁齐声道:“恭送王爷。”

人走远了,他们才直起身子。

王闻之面有忧愁,关怀问:“卫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她为何会坠湖?”

这是十义与九义没告诉他的事情,他起先并不知情。

卫云骁淋了一场雨,渐渐冷静下来。

闻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闻之。

那掩人耳目的乐曲、有香气的胰子、适时出现的贼人、还有苏芸的话……

一切都太过巧合。

卫云骁眼眸泛起一层暗涌。

苏芸之祸,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卫云骁没说话,叶玉就知道他默认了。

她走上前,在蔡嬷嬷与家宰许常之间来回转,打量他们的神色。

二人战战兢兢,时而看卫云骁,时而抬头望着叶玉。

“二公子,二少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蔡嬷嬷受不住审度,率先求饶。

许常也附和道:“少夫人,老奴在卫家干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谋害主子啊。”

叶玉没说话,厨房的饭菜有毒,凶手极有可能是蔡嬷嬷。

可若是蔡嬷嬷,那么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害人?

又或者说,她背后有何人在指使?

叶玉派人召来刘观音的贴身婢女金姑姑。

“见过公子、少夫人。”

叶玉也不浪费时间,叫她送来刘观音近日翻看的账册,寻来负责别处的四名管事,叫他们查对册子。

一经对账,发现厨房的账目的确有问题,账目空缺了八千多两。

蔡嬷嬷的头不停磕在地面,“少夫人,老奴冤枉啊。”

叶玉道:“那你说说,你冤在何处?”

刚开始,蔡嬷嬷可是愿意为了证明清白吃剩菜的,这份决心令叶玉对她的怀疑有了一丝松动。

“老奴每月领取的采买银子都是从家宰处获得,拿了多少就记多少,从未克扣或者多拿,岂会有如此大亏空?”

往日一直是二房的主母王玲在管着账目,难道她会不知道内情?

这件事,越挖下去,牵涉的人越多,可那人想害自己,叶玉就不可能会放过对方。

残酷的生存法则告诉她,狗咬人一口,就该打死,人伤她一次,就该去死,免除后患。

叶玉又叫人对了一下家宰的总账册,毫无纰漏。

许常佝偻的身子板直,“老奴对卫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蔡嬷嬷哭着磕头:“老奴愿以死明志,只求不要牵连我的丈夫孩子。”

蔡嬷嬷一家都在卫家做活,说完此话,她爬起来企图撞柱。

叶玉手疾眼快抓住她的衣角,把她扯回来。

蔡嬷嬷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少夫人,真的不是我干的!”

叶玉板着一张脸,气韵倒与卫云骁有几分相似,一双狐狸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静静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

这时,石砚去搜过许常与蔡嬷嬷的屋子,最终在蔡嬷嬷屋里寻到了刘观音中的毒药。

证据摆在眼前,显然,蔡嬷嬷克扣厨房银钱高达八千两,她为销毁罪证,下毒谋害主母,买凶杀人,嫁祸少夫人。

卫云骁厌倦这些内宅心计,冷声吩咐:“拖下去杖打五十,转交京兆尹判处。”

说完话,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叶玉叫住了他。

“夫君,等等!”

叶玉的语气变了,再无往常的柔情与伏低做小。

蔡嬷嬷还在拼命求饶,额头磕肿了。

叶玉想了想:“我还有一计可辨真凶。”

卫云骁停下脚步,转身问:“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玉道:“还请夫君带那两个行刺的男子过来。”

卫云骁想了想,看向石砚。

石砚得了暗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人带过来。

二人一来就跪地指认蔡嬷嬷买凶杀人。

蔡嬷嬷听了,几欲晕厥,颤抖着指向二人:“我好心引你们进卫家做活,你们为何要污蔑我!”

叶玉没理会他们的撕扯,问道:“蔡嬷嬷给你们的银子,在哪里?”

两名男子从鞋底下掏出一角碎银,称:“我们只得了定金,事成之后才会结账。”

叶玉捏着帕子把银子收过来,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端两碗清水。

卫云骁不知她要做什么,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见两块银子放入水中,水面晃了晃,便再无别的异样。

叶玉转身向卫云骁道:“夫君,借你一锭银子。”

卫云骁被她勾起好奇心,拿出钱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入她手中。

叶玉只取了一块,交给蔡嬷嬷。

“嬷嬷,你摸两下。”

蔡嬷嬷不知少夫人要做什么,她拿起银子,在手里摸了摸,又放回垫着帕子的手上。

叶玉把银子放入另一碗水,水面浮现一层油污。

“夫君,你来瞧。”

卫云骁走过去,侍女也执烛台过来照亮水面。

很明显,被蔡嬷嬷摸过的银子会有油污,她混在厨房,哪怕每日洗干净,转身摸个碗,拿个盘子,两只手都会常年沾满油。

可用于买通两名男子的银子却没有油污。

说明蔡嬷嬷没摸过这笔银子,她是新的替罪羊!

卫云骁当即明了,转身瞧着憨厚老实的许常,锐利的双目扫来,吓了他一激灵。

大脚踹在许常胸腔,卫云骁呵斥道:“混账东西!”

蔡嬷嬷才来卫家五年,没什么主仆之情。

可许常在卫家二十多年,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动过多少手脚,干过多少腌臜事?

许常滚在地上,又爬起来咬死不认,“老奴是冤枉的!”

叶玉看向那两名原本要杀她的男子,冷冷道:“夫君,这两个刺客不老实,打死不过分吧?”

二人听了,脸色一白,卫家要动私刑杀人!

卫云骁没说话,石砚上前把二人拖出去,很快,此起彼伏的杖责声与惨叫声传来。

“啊!救命啊,卫家杀人啦!”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玉告诉金姑姑去劝诫一二,招出真凶可以给他们留活路。

许常年迈的躯壳一震。

少夫人年纪轻轻,手段了得,若刚开始说的是拷问真凶,这二人为了保命未必会供出真相。

可她没有,直接置人于死地,绝望中又给一线生机。

寻常人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招出真凶保命?

玩弄人心,她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金姑姑进来复命,那二人供出是许常买凶杀人,叫他们指认厨房的蔡嬷嬷,事成后助他们脱身。

蔡嬷嬷听得此话,大松一口,余惊未定道:“许家宰,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这也是叶玉想问的,她与许常更无恩怨纠葛,为何要害她?

叶玉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你?”

许常支支吾吾,先是看了一眼卫云骁,又看向叶玉。

蔡嬷嬷哭着骂:“许常,你这个黑心肝的下作东西,再不招出凶手,你全家可没好果子吃!”

提起这个,许常有了一丝动容,他正要开口,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哟,这里如此热闹?”

有一众仆从簇拥一女子走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王玲。


毒杀婆母?

尚未完全清醒的叶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瞪大双眼。

刘观音死了?

这个消息令她震颤,脑子空白片刻。

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直接上前粗暴地架起叶玉。

她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被带走,发生这样事情,她是怀疑对象。

若是再反抗,只会得来一顿惨烈的毒打。

叶玉不敢相信,混乱的脑子回忆分别时刘观音的样子,当时她谈笑生风,并无异样。

此刻,天还是黑的,说明她是半夜毒发。

叶玉得在罪名彻底落实前,想好脱罪的对策。

没人比她更想刘观音好好活着,至少也要活过明日带她离开卫家。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两个嬷嬷带着她前往松柏堂,行至半路,有一侍女挑灯前来,告诉她们老夫人去葳蕤堂了。

一行人换了方向,叶玉被带去葳蕤堂。

清辉院的动静瞒不过卫云骁,两个嬷嬷来之前,他最先得了消息,再也不装病,直接前往葳蕤堂。

叶玉被带走,是他的默许。

来到葳蕤堂时,远远就听见啜泣声。

叶玉披散发丝,只穿着白色里衣,事情急乱,这些人根本不给她穿衣的机会。

远方传来犬吠,吼声在寂静的夜中回荡。

夜凉如水,单薄的衣衫令她微微发抖。

叶玉很快被带进正堂。

掀帘入内,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有侍女端着带血的水盆出来,又有人端着干净的热水进去。

正前方的席案左侧坐着卫云骁,右侧坐着老夫人。

两侧分别是二房的王玲与卫云雪、与哭红眼的卫云薇。

他们个个神情凝重,投来异样的目光,犹如千钧重的压力袭来。

叶玉感觉这夜更冷,心跳亦更急促。

“老夫人,二公子,苏氏来了。”

叶玉慢吞吞走到中央,尽管污名在身,她还是强作镇定。

把精力花在恐惧,害怕,迷茫与伤心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为自己辩白。

“夫君,祖母,听闻母亲出事了,她……她究竟怎么样了?”

上方的二人没说话,看她的眼神似含刀子,冷嗖嗖地射过来。

王玲开口讥讽:“侄媳可真是会装,你给婆母下了剧毒,还敢问她如何了?”

原来是中毒,看旁边忙碌的侍女,人应该还在内室救治。

叶玉掐一把自己的手臂,让疼痛驱散慌乱。

“我没有下毒。”她淡淡开口。

王玲笑了一声,不与她争辩,只对身侧的侍女道:“唤家宰过来。”

她身边的侍女离开,不一会儿,就带来卫家的家宰,许常。

许常在卫家干了很多年,头发花白,带着儒士帽,一身蓝色的交领曲裾。

人进来后跪地求饶:“老夫人,老奴有罪!”

老夫人夜半惊起,面有疲乏,浑浊的眼珠子转而看向许常,沉声问:

“你何罪有之?”

“老奴行管家之职,却没照看好大夫人的饮食,令她中毒危在旦夕,请老夫人治我失职之罪。”

叶玉看着二人一唱一和,便知道他们要把话引到自己身上了。

只见许常话锋一转,“只是,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在大夫人饭菜里下毒啊。”

卫家的一切庶务与采买都是有由他亲自管理,层层往下,是各个管事。

王玲掌家多年,嫂子病了,她站出来指挥:“那就传厨房的蔡嬷嬷。”

叶玉进来时候,一众仆从都在外候着,等着主子传唤。

蔡嬷嬷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葳蕤堂剩下的晚膳。

她径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老夫人,二公子,老奴真没有在饭菜里下毒,为证清白,老奴愿意当场吃下这些剩菜。”

说完,抓起一团菜要塞进嘴里,叶玉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她的手。

那团菜洒了一地,很快就有侍女上来清理。

叶玉急道:“你不要命了!万一有毒怎么办?”

蔡嬷嬷哭着道:“老奴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丢了这份活计,还请少夫人认了吧。”

叶玉诧异:“认什么?毒不是我下的。”

卫云雪开口道:“当时,伯娘、薇姐姐、还有二嫂一起吃饭,二嫂与薇姐姐没中毒,只有伯娘中毒,这未免太过蹊跷,倒好像……”

“倒好像什么?”王玲追问。

“倒好像,这毒是单独下给伯娘的,也不知是谁这么恨伯娘?”

卫云雪露出苦恼神情,眼珠子瞟一眼叶玉,就差把苏氏女是凶手这件事宣诸于口。

叶玉咬牙否认,“我与母亲无冤无仇,为何要给她下毒?”

旁边的卫云薇原本怀疑嫂子,但她说这话,内心的疑窦又打消。

是啊,嫂嫂不可能会给母亲下毒。

王玲开口道:“因为你是苏氏女,苏卫两家一向有仇,苏家为何不拒婚?让你嫁过来?”

“还有……既然不是你做的,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一个侍女把叶玉房内用于跑路的包袱拿过来,里面是一身衣裳,几两银子,一尊玉佛、还有一本从卫云骁那里讨来的棍法。

王玲把东西丢在地面,让众人看个明白。

此事疑点重重,无法轻易下判断,卫云骁与老夫人原先处于中立。

他们看见这些东西,也不由得变了神色。

“苏氏,你还有何话说?”

老夫人开口,沙哑的声音含着些许冷意。

叶玉垂眸低头,糟了,这些东西怎么被拿过来了?

若否认自己不是苏芸,会背上冒充官眷行骗的罪名,若她不说,解释不通自己为何要收拾东西跑路。

不知是谁要害她,脑海中天人交战,心跳越来越快。

卫云骁盯着她,看着她从冷静镇定变得渐渐慌乱。

心中尚存的一丝庆幸逐渐湮灭于浮于表面的心虚与慌张。

卫云骁攥紧手心,失望极了。

都怪他自大,将这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竟忘了苏家人恶毒如蛇蝎。

苏氏女也是一样!

“把苏氏关押到柴房,待证据确凿再扭送官府。”

卫云骁丢下一句话,起身大步离开。

叶玉听了,明白卫云骁要放弃自己。

她追上前,含泪拉着卫云骁宽大的袖口。

“夫君,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卫云骁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

她哭起来若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

这的确是一张会蛊惑人的脸,他往后不会再被骗了!

他掏出匕首,“斯啦”一声,割断了那角袖子。

叶玉跌坐在地,手上只剩一片残绢,而卫云骁早已远去,背影没入夜色中。


藏在柜台底下的掌柜冒头,看见歹人被抓了,捂住心口,后怕不已。

原来是中郎将大人出手相助。

他笑着走出来:“多谢大人。”

其余客人没找到藏身之地,见证了那一脚似踢狗的神速。

看着那位美貌的夫人脸色一变,化作娇媚的小鸟依人模样,没人敢开口说话……

掌柜千恩万谢,送走了忙于公务的卫云骁,顺手给卫云薇与叶玉打了个折扣。

抹去二两的小头,“便宜”一点,两个人共计花了一万七千两。

叶玉不语,一股酸味在心口翻涌,怎么有钱人不能多她一个?

卫云薇反倒很开心,与掌柜道别后,牵着叶玉离开通宝楼。

叶玉经过刚才那一脚,感觉自己身子轻盈许多,走了几步低头一瞧,玉佩呢?

她顿住脚步,慌里慌张地到处找东西。

“嫂嫂,怎么了?”

“薇妹妹,我玉佩不见了。”

卫云薇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腰上空空如也。

方才招待她们的婢女开口说话,“这位夫人刚才的确戴着一块玉佩。”

掌柜动员店里的小厮和婢女找东西,在桌底下找到了那枚玉佩。

莹润剔透的玉佩落在掌柜手心,上面有喜鹊叼海棠的镂空雕刻,泛着润泽。

掌柜多看几眼,迟疑着思索片刻。

一只手夺走玉佩,挂在腰间。

“多谢掌柜了。”

叶玉转身离开,掌柜连忙喊了一声。

“夫人,你这玉佩有些眼熟,能否借我再看一眼?”

叶玉疑惑,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这是伴我从小到大的玉佩,瞧瞧,这上面的穗子是陈旧的,可不是您店里的新货。”

掌柜头冒热汗:“夫人见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是故人之物。”

叶玉一听,看他面色诚恳,解下来交给他。

“那掌柜可要看仔细咯。”

叶玉期待着他能看出什么来,掌柜一手拿着玉佩,一边到处找,寻不见要找的图纸。

十年前,当初的骁勇将军,也就是现在的宁王发下一张画着玉佩的图纸,要求寻到此物或者持有此物的人赏万两黄金。

年岁久远,那张纸不知被他放去哪里了,左右皆寻不到。

看见客人等急了,他只好把玉佩先还给叶玉,左右他已经记下玉佩的样式与主人的身份。

是卫家少夫人。

待他日寻到图纸对比一下便知。

掌柜内心如此盘算,暂时按下缘由不表,悻悻道:“真是对不住,夫人,或许是我记错了。”

叶玉没说什么,但显然有些失落,她拿回玉佩同卫云薇离开了通宝楼。

马车帘子一撩开,里面赫然坐着一身杀气的卫云骁,二人皆吓了一跳。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叶玉几日不见他,看见那张脸回忆起新婚那句威胁,还是有点怵,不自觉缩在卫云薇身后。

谁料卫云薇也有些怕他,后退几步,踩在了叶玉的鞋面上。

她感知到了,露出歉疚的目光,朝叶玉笑了笑。

“上来,送你们回去。”

卫云骁板着脸,跟个煞神似的。

叶玉并不想回去,待会还要去游金陵湖呢,她打探许久,准备去踩点看看地方怎么样。

为了早点脱身,叶玉壮着胆子道:“夫……夫君,我们还要去游湖,暂时不回去。”

卫云骁没回话,黑着脸冷冷道:“上来。”

左右拗不过他,卫云薇先上马车,叶玉失了庇护,底气不足,也跟着一起上去。

卫云薇同叶玉面对面,坐在卫云骁两侧。

车夫一抽鞭子,马车缓缓驶去。

马车内气氛凝滞,静谧得可怕,道路两旁的吆喝声、行人谈话都能清晰听见。

两个女子一声不吭,无声的话语在二人双眸流转。

卫云骁眼神一扫,她们迅速错开目光。

*

雨后天色晴朗,草叶沾露,金陵湖倒映碧空,水天一色,几片浮云摇曳水波间。

两侧的树丛投下一片绿色倒影,一片叶子被微风吹拂,“滴”地一声,落在水面上,一圈涟漪晃荡开来。

湖畔两侧荷叶亭亭,晶莹的雨水积在中央,风动,吹弯了叶杆,哗啦啦的水从荷叶倾泻下来,惊走了底下翱翔的鱼群。

马车停在湖畔,一行人下来。

一艘画舫早已候在此处,叶玉和卫云薇见了,这才舒展笑容。

卫云骁脸更黑了。

这两个小女子一路上给他摆脸色,感情是以为他要强制带她们回家?

胸腔浮上一抹烦躁,在她们心里,他是这样的人吗?

卫云薇笑道:“多谢哥哥相送,你先回去吧。”

一旁的叶玉感慨,这位置真好啊。

内心估摸着她在湖中央掉下去,然后游到荷叶丛那边藏起来,没人了就上岸逃跑。

听见卫云薇的话,叶玉也开口:“多谢……多谢夫君相送。”

一个眼神也不给,专注地看着广阔的湖面,满意极了。

卫云骁愣了愣,这是要赶他走?

他带着不可置否的强硬语气道:“此处水深溺人,过于危险,我告假半日陪你们。”

听得此话,叶玉舒缓的面容僵硬,卫云薇也笑不出来了。

卫云薇上了船,晃了晃才站直身子。

叶玉跟着上去,画舫荡了荡,她趔趄几步,抓住了一个稳健的手臂,转头一笑。

“多谢薇妹妹。”

“不必客气,嫂嫂。”

二人携手入了画舫,站在岸边的卫云骁抱臂旁观,晦暗的眼眸闪过一抹流光。

默然片刻,他也上了画舫。

画舫内,点心水果还有茶水摆上来,船夫撑竹竿划船,一叶之舟遨游在水面上。

叶玉和卫云薇坐在船尾,脱了鞋子赤足泡水。

四周景象往前飞奔,湖底的鱼群清晰可见,还有几只红鲤鱼藏于其中。

二人欢喜的笑声充斥空旷的湖面。

卫云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落在叶玉身上。

苏氏那一脚令他生了警惕,谁家娇滴滴的千金如此勇猛?

明知两家有隙,苏芸却还愿意嫁进来,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甚至还把单纯的幼妹拐来此处,肯定是别有用心。

他就这么在此候着,看苏氏能翻出什么浪来。


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

柔弱、善良、软弱的人活不下去,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

生存之道,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不留喘息之机!

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

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

三日内,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

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

风把浓云吹散,雨终究没降下来。

星子在夜幕浮现,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

虫鸣沙沙、野鸟啾啾、咕咕地、轻轻地、隐隐地、声声入耳。



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

街道寂静无声,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

白云苍狗,时事多变。

两王相争,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

王宅外,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

阿虎打开门,发现斗笠下是一张疲乏清瘦的脸。

那人开口:“公子可在?”

阿虎迟钝点头,“啊……公子在。”

阿虎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前院王闻之的书房。

此人是五义,他被王闻之派去老家调查亡妻身世。

五义径直入内,看见其余三个义也在,他们在书房内围火炉煮春茶。

现下,怀王挟持陛下,关闭城门,宁王率兵包围皇宫。

双方僵持已有三日。

王闻之正吩咐他们着手撤退的后路,万一宁王败,他们要带着夫人尽快离开长安。

五义进来,四人齐刷刷回头。

看样子是有事商议,六义、九义、十义站起来,准备离开。

王闻之出声阻止:“不必,坐下。”

四个义只好坐下,五义拿出一沓纸,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都一一说来。

“公子,属下查过了,小夫人与那沈县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其余人不解,怎么好端端的,公子查去世的小夫人做什么?

三个义面有疑惑,但还是安静听五义禀报。

五义整理三张纸,交给王闻之。

“公子,这是沈家下人的证词,那沈莲是沈县令独女,但沈莲并不长小夫人这样。”

王闻之翻看两张女子画像,一张写着沈莲,一张写着叶玉。

指腹在叶玉那张脸划过,她叫叶玉?

“属下找了五名下人,他们都说沈莲已经改名沈蓉,只因沈县令酒后被奸人引诱,把唯一的独女嫁给您。”

“您当时还未发迹,遭沈家嫌弃,他们就随便找个江湖戏子代替。”

戏子?

这不是下九流的庶民吗?

三个义撇撇嘴,公子饱读诗书,雁塔题名。

竟被沈家以一个戏子冒名顶替为妻,岂有此理!

王闻之神色淡淡,看着女子画像,仔细对比,她真的不是沈莲,而是叫叶玉。

“可查到对方是哪里人?”

想起在沈县令那里受的气,五义喝一口水,继续道:

“属下拿着下人还有邻里的证词到沈县令面前威逼询问。”

“起初,沈县令死活不认,在老家以您的泰山身份作威作福,郡守遇见他都要避其锋芒。”

说起这个,五义愤愤道:

“他还想杖毙属下,属下出示宁王府的令牌,他这才乖乖就范,老实交代。”

三个义饶有兴味地听着,这沈县令真是会作死。

五义握紧拳头,似在为公子不平。

他继续说:“他说,那女子是个戏子,戏班子散了,没了生计,就寻得此等卑陋龌龊的买卖做,不拘什么人,她都能嫁过去,帮忙断了姻亲。”

所以,小夫人之死,是为了断沈、王两家的姻亲?

三个义面面相觑,怎么这套路有些熟悉啊?

不过,自家公子虽是平民出身,但也算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如今公子的身份,那沈家就是拍烂马屁也赶不上。

原本以为断的是只会拖后腿的丢脸姻亲,那沈县令大约没想到,断到大动脉了吧?

想到这里,三个义心情好多了,这沈县令真是有眼无珠,不识货。

也多亏那戏子假死了,否则公子如今还与那卑鄙无耻的县令扯上关系。

王闻之听得那女子什么人都能嫁,脸色顿时冷下来。

握住茶杯的手暗暗捏紧,她到底还嫁了多少人?

看见公子脸色不好,五义也不敢拖沓,直言道:“沈县令说,那女子名叫叶玉,来自威武郡。”

“她收了多少酬金?”

王闻之不解,老实嫁给他过日子,难道比走江湖坑蒙拐骗差?

五义顿了顿,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三……三百两。”

王闻之扯了扯唇角,三百两就把他弃了?

难道在她眼里,他连三百两都不如?


卫云骁一杯又一杯饮下茶水,炯炯有神的鹰目盯着叶玉后背。

苏家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得防着苏芸把妹妹推下去。

殊不知,在前头撑杆划船的船夫抬了一下斗笠,露出一双充满寒凉的锐利眼睛。

船夫把手中的竹竿一拧,竹竿断成两截,竹筒滑出一把利刃。

画舫激烈一荡,船尾的叶玉和卫云薇歪歪扭扭地来回晃几下,尖叫声响起。

“啊!嫂嫂,小心!”

叶玉眼疾手快伸出手拉住卫云薇,这才稳住身形。

卫云薇差点掉进水里,后怕不已,气闷地扭头想呵斥船夫。

“你怎么划船的!”

一抹倒映日芒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

卫云薇变了脸色,大吼一声,“阿兄,小心!”

卫云骁方才随着画舫摇晃,一阵晕眩感袭来,疲乏盗汗,意识恍惚看不清眼前景象。

是这茶水下药了!

卫云薇的大喝令他清醒几分,扭头就看见一把刀向他劈来。

船夫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卫云骁饮下水,待抵达湖中心,药效发作,四周空旷再也无逃生的渠道。

那两个女子虽没中药,但不足为惧,他露出了爪牙,直指目标卫云骁。

卫云骁躲过一击,利刃砍在他身后的柱子,木屑飞溅。

他从靴子中抽出匕首与之搏斗。

因二人的打斗,船身摇晃不止。

岸边等候的侍女、石砚与车夫皆听到了惊呼声,遥遥一望,远方的画舫似被困住,在原地来回晃动挣扎。

“不好,出事了。”

石砚提起刀,站在岸边左右观望皆无船只,无法抵达湖中心,心焦不已。

船头甲板的两个男子有来有往地过招。

卫云骁分明已经中药,却还能强撑着抵御船夫。

船尾的卫云薇与叶玉牵着手,左右分开交替跑,缓和惯力左右摇晃来带的失衡。

叶玉抓住平衡的一瞬,将卫云薇甩进船舱内,她趴在地上,慢慢爬过去。

卫云薇跌坐在画舫里,伸出手飞快把叶玉拉进去。

“嫂嫂,快来!”

她们抱在一起,保证不会被甩飞出去,暂时安全了。

船头的卫云骁还在与人搏斗。

叶玉忖度,从新婚第一日开始,卫云骁三天两头就被刺杀,和他在一起就没一天好日子。

画舫还在晃动,药效彻底发作,卫云骁逐渐疲乏力竭,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船夫一个扫堂腿将他击倒,蹦起来刺向他胸口。

卫云骁瞠目,浑身发冷,他再无力气抵抗了。

这时,一把小几飞快砸晕了船夫。

卫云骁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张笑容映入眼帘。

“中郎将大人,你还好吧?”

叶玉笑着挥了挥手上的小几,那是用于摆放点心茶水的。

那船夫头破血流,挣扎着要站起来。

叶玉见状,脸色一变,轮着小几不停砸船夫,专往脆弱的脑瓜子而去。

不一会儿,船夫惨叫几声,鼻青脸肿成猪头模样,彻底昏死过去。

叶玉丢开残破的小几,突然想起自己是苏芸。

细眉微蹙,朝卫云骁伸手,娇滴滴道:“夫君,你怎么样?快起来,伤着没有?”

卫云骁也不客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那股晕眩之感令他头脑越发沉重。

趔趄几步才站稳住,只来得及说一句,“赶紧回去。”

就半昏半醒跌倒在地。

卫云薇赶紧爬过来,白着脸搂住卫云骁,“兄长,兄长!”

“我无事,快些上岸回家。”卫云骁有气无力道。

叶玉捞起水面浮动的竹竿划船,向岸边靠拢,速度有些慢,卫云薇也拿着另一半截竹竿划船。

二人齐力,画舫稳稳地回到了马车停靠的岸边。

石砚率先把卫云骁背上马车,待人齐全,就吩咐车夫赶马回城。

“公子,你怎么样?”

石砚挤上马车掏出一个黑瓷瓶放在卫云骁鼻尖。

他嗅了几口,慢慢恢复精神。

叶玉也多看两眼,不知这是什么好宝贝。

刚想讨教一下,跑的时候带几瓶回家乡,马车骤然停下来,众人身子一晃,七歪八扭地趴在车厢内。

叶玉压着卫云骁,听得耳畔一阵闷哼声,略微歉疚道:“夫君,不好意思。”

她赶紧爬起来,那股暖香依旧萦绕在鼻腔,卫云骁不自觉捏紧手心。

卫云薇撩开帘子,外头有十几名黑衣人把马车围了起来。

石砚立即拔刀下马,作防御状。

卫云骁恢复了一半的力气,不紧不慢地下马车,鹰目梭视这些黑衣人。

“他就派来你们这些废物?”

似乎知道背后真凶是谁。

叶玉嘀咕,他怎么树敌这么多?

看来苏家说他残害忠良肯定没错了,平时坏事必定没少做,可怜连累了她与卫云薇。

“少废话,今日,你走不出这金陵湖。”为首的黑衣人开口。

金陵湖在长安郊外南面,附近无人支援,他们只有七人,三男四女,对方全是手持利刃的大汉。

卫云骁计较片刻,冷声吩咐:“苏氏,你先带云薇回去。”

身后很安静,无人回应。

小女子没见过这等场面,怕不是吓坏了?

他双目防着前方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沉声提醒:“苏氏。”

依旧无人回应。

石砚低声咳了咳:“公子,她们……”

卫云骁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一股萧瑟的风裹挟两片落叶打着卷吹过……

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被赶下来,手持一把刀站在他们身边,憨厚地挠挠头。

“少夫人叫我留下来帮您,她们回去喊救兵。”

叶玉早已拉着两名侍女并卫云薇赶马离去。

卫云骁远远一瞧,只能看见一个黑点。

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叶玉被丢进柴房,踉跄几步才站稳。

“嘭”地一声,房门关上,伴随铁锁响动,门从外面锁死了。

她企图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也钉紧,纹丝不动。

室内一片幽暗,她身上只着薄衫,随意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静思片刻。

也不知刘观音如何了?还有没有救?

若她能醒来,为自己证清白还好,若她死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势必会被卫家送到官府。

苏家会救她吗?

不会。

甚至可能还会在她开口说出真相前杀人灭口。

叶玉思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破局之法,只好打个哈欠,撕下两片用于装饰房屋的帷幔,一片垫在地面,一片盖身上。

灰土味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继续睡。

往日,她曾露宿荒野,在街上乞讨,住过乱葬岗,冷极了,她连狗窝长满虱子的破布也抢。

像这样沾了灰尘的棉布,她都要与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得到。

在她酣眠期间。

卫云骁又回到葳蕤堂,刘观音被清辉院里的大夫们救下来,已经脱险。

她半夜吐了许多血,被值夜的侍女发现,这才及时救活。

卫云骁做主赏赐那名侍女绢布十匹,白银百两,等风波过去,再发还卖身契,还其自由之身。

侍女因祸得福,得了如此丰厚的赏赐,千恩万谢,她原本是要被夫人打算送到清辉院当通房。

谢完恩后,侍女含泪离去。

内室。

刘观音昏睡着,面色惨白,仿佛瘦了一圈,血腥味与药味弥漫屋子。

卫云薇守在床头哭红双眼,看见卫云骁来了,喊了一句“哥哥”,便把位置让给他。

卫云骁没说话,母亲的情况大夫已经全都告知他,约莫五日内会醒来。

为了防止意外,他命大夫们住在葳蕤堂,把控入口的汤药与流食。

他在床头站片刻,就让卫云薇守着,转身回清辉院。

“哥哥!”

卫云薇追出来,欲言又止。

卫云骁看出来她是想为苏氏说话,可是……那个女人能相信吗?

“哥哥,你觉得是嫂嫂下的毒吗?”

大夫查验过了葳蕤堂的吃食与用具,皆是无毒,那么问题必然是在人身上。

三人进食,只有一人中毒,苏氏动手的几率更大。

更何况……苏氏没事收拾包袱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逃跑!

能有什么事令她逃离卫家?答案已经很显然。

丢进柴房已经是善待她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暗暗握紧拳头,眺望天边升起的光芒。

“我不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证据,薇儿,这几日劳你多照看母亲。”

他只丢下一句话,就大步离去。

卫云薇站在原地,她觉得此事疑点诸多,可混乱的思绪令她理不清根源。

只好回屋子里守着母亲。

*

卫家的事封锁极严,大门紧闭,没有风声露出。

灵芝三个侍女被看押起来。

叶玉原先居住的院子也被石砚翻个底朝天,此处找不到毒药。

大夫人如何中毒,又是何人把毒药弄进来的,其间涉及什么人,都要一一查清楚,清除出来。

若留祸根,下次还会有人被害。

灵芝三人对于石砚的盘问皆是摇头不知。

在叶玉离开院子后,她们就没见过面,灵芝不知道她会这么大胆敢给大夫人下毒。

但她表面上是苏芸,是自己的主子。

灵芝哭着求情:“我家小姐是冤枉的,她自小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又怎么会杀人?”

“阿湫!”

在柴房刚打死一只老鼠的叶玉打两个喷嚏。

这里无人居住,自然而然成了老鼠窝,屋子角落都是洞口,她睡着的时候,还有几只爬到她身上。

她实在忍不了,脱了鞋子,迅捷地拍死一只。

可惜……这里不能生火,否则还能给自己加餐一顿。

外面已经彻底天亮,破碎的窗纱射入几缕阳光。

房门的木板被拆开一条小口,一个破碗放着两个馒头,轻轻推进来。

叶玉猜测,这应该是自己的早饭了。

在那道缝隙合闭前,她把死老鼠甩出去,惊得外面的婆子尖叫起来,而后骂骂咧咧地低语几句。

碍于她还是卫家少夫人,她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

接下来,叶玉又被关了三天。

卫家上下都被石砚翻个底朝天。

经手葳蕤堂吃食的丫鬟婆子也被盘问一遍,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少夫人。

他将事情禀报给卫云骁。

这三日,卫云骁睡得少,深邃的眼窝浮现淡淡的青紫,薄唇紧抿,更显暴戾的凶气。

听了石砚的话,没什么大反应,似沉寂的巍峨大山,无声地站在月色下,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白,影子拉长。

“那边是什么反应?”

石砚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道:“吃好喝好,不哭不闹,有时与守门婆子聊天骂架……还唱起了歌。”

“唱歌?”

卫云骁再问一遍。

石砚的头更低了,“是的。”

卫云骁轻哼一声,重罪在身,她不思己过,反倒安然得像寻常禁足,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那边的叶玉早已睡着。

她被关着实在无聊,偶尔逗一逗洞里的老鼠,与守门婆子过过嘴皮子,五战五胜。

本来还想再来一次,却被识破是勾人开门的诡计。

那两个婆子知晓她故意刺激她们把房门打开,也老实下来。

任叶玉如何挑衅都不吱声,她唱了一首曲子就躺下酣眠。

夜半更深,露霜浓重,守门的婆子打着盹,依偎在门上。

有两道身影就着月色来到此处,将汗巾捂住两名婆子的口鼻,二人只惊醒片刻,就昏倒不醒。

一人从婆子身上取下钥匙开门。

屋内漆黑如墨,随着房门打开,月华也倾泄入内。

他们看见左侧地面有一块隆起的布料,里面应该是有人躺着。

料想那就是苏氏,二人拿出绳子,准备伪造她上吊自尽的假象。

他们放缓脚步走过去。

掀开棉布时,却发现里面不是人,而是几根棍子架起来伪造的假象。

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

“你们可算来了。”

二人震惊地回头,发现叶玉倚靠在门框处,双手抱在胸前,笑盈盈的。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男子。

正是卫云骁!


大夫来瞧过之后,没看出什么。

她气血丰沛,脉象活络。

又见她心跳有些快,面色惨白,只开了安神的药,叮嘱好好歇着,若是不舒服再细瞧。

叶玉心虚,只好点头答应。

正好借此机会不去松柏堂请安,更不用出门。

现下卫家人都不喜她,她天天晃也讨不到好处,还有一个突然出现的刘景昼随时会揭发她的身份。

干脆装病好了。

想到这里,叶玉盖紧被子窃喜,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吱呀一声,门开了。

灵芝刚送走送亲队伍,写了几封信捎回去,听见叶玉病了,进来瞧一瞧她如何了。

不会是昨日被卫云骁吓病了吧?

灵芝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走近床帐,就看见叶玉盖着绣鸳鸯戏水的丝绸红被傻笑。

灵芝:“……”



葳蕤堂。

此处是婆母刘观音的居所,知道侄儿来了,她设小宴款待。

芳踪前来禀报少夫人病了。

这令刘观音觉得晦气,刚嫁过来第一天就病了,可见是与卫家八字不合。

“病了那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刘观音只说了这句话,就再无下文。

儿媳生病,旁的婆母多少会赐下药材或是关怀几句,刘观音对苏氏女的态度可以说是厌恶。

芳踪内心明了,福了福身子,默然退下。

席面早已准备好,卫云骁、刘景昼走进来。

看见相貌堂堂的两个晚辈,刘观音郁闷的面色舒展笑容,喜笑颜开道:

“昼儿,骁儿,快坐下,我已经准备好吃的了。”

堂内支一张食床,桌上食材丰富,虽是晨食,但招待远道归来的侄儿也不过分。

不到一会儿,卫云薇飘然而至,她换身鲜艳打扮,像朵明媚的芍药,亭亭玉立。

她看见刘景昼,莞尔一笑:“表兄,好久不见。”

刘景昼有礼拱手道:“表妹。”

看见旁边有一副空的碗筷,卫云骁疑惑问:“苏氏何在?”

刘观音忙着给二人斟酒,一边不耐烦道:“人病了,不来也好,省得把病传给你们。”

病了?卫云骁忆起那女子方才的跳脱,生龙活虎得很。

刘景昼在旁转圜:“既然新嫂嫂病了,那侄儿就不叨扰嫂嫂,待会儿,便让表兄转交贺礼。”

刘观音听得贺礼二字,忙不迭道:“你远道归家,何必破费?来吃块鹿肉。”

刘观音将一块鹿肉夹给刘景昼。

刘景昼客气道:“多谢姑姑。”

刘观音看着他憔悴清癯的面容,心疼道:“看你都瘦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未免凄凉,这样吧。”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朝门外喊:“彩云,彩月。”

两个身姿婀娜的侍女走进来,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腹部,福了福身子。

二人异口同声道:“奴婢见过大夫人。”

卫云薇原本安静用餐,看见这两个侍女,骤然放下筷子,紧张地看向刘景昼。

一旁的刘观音越看侍女越满意:“昼儿,你挑一个回去暖房,这两个丫头姑姑悉心教导许久,原本是给你表兄启蒙,可惜他死活不要,也不知给谁守着。”

那两名侍女微微抬头,美目流转风情。

卫云薇脸色一白。

但刘景昼只是扫一眼就低头吃饭:“多谢姑姑的美意,我在守妻丧,戒酒色。”

卫云薇悄悄松了一口气。

刘观音一瞧,发现他果然没动那杯酒。

“那袁氏女都死了半年,你守半年差不多得了,你膝下无子,还是尽早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为妙。”

刘景昼神色淡淡,“不急,侄儿打算守满一年再说。”

一个、两个油盐不进,刘观音气闷,没再继续劝,只一味地招呼他多吃点。

*

叶玉也在用早食,两个肉包子,一盘腌菜,还有一碗白粥。

她张嘴几口就席卷一空,只见灵芝咳了咳,叫她注意仪态。

叶玉这才想起自己郡守千金的身份,脸色一变,优雅地翘起兰花指,用帕子擦嘴。

以前当秀才夫人住在村里,无需装模作样,当县令夫人时身边无公婆,夫君花天酒地不着家,不必伪装。

如今在卫家日日都得端着世家千金的仪态,真是累人呐~

灵芝收拾餐盘离开,芳踪就回来了。

叶玉半躺在床榻,榻上有小几摆放点心。

卫家人不好,但点心极好。

她不停往嘴里送东西,看见芳踪进门,停下忙碌的小手。

曲起手肘撑着脑袋,眼珠子一转,遗憾道:“姑姑,我没去服侍婆母用餐,婆母不会怪我吧?”

芳踪回道:“奴婢跟大夫人还有老夫人交代了您的情况,老夫人吩咐三日内就不必出门请安了,好好歇息才是要紧事。”

叶玉蹙眉,唯唯诺诺道:“那……那客人不会怪我吧?”

芳踪想起那位公子,笑道:“表公子性子极好,不会怪你的。”

“那他会住下来吗?我病好了给他赔个礼。”

芳踪再言:“表公子擢升为廷尉,陛下赐了宅子,不住咱们府里。”

不住这里?那再好不过了。

叶玉垂眸,眼珠子转动,她不知道廷尉是多大的官,但刘景昼未来会留在长安。

甚至可能常来卫家,她还是得找个办法出门,尽早在外头假死,拖得越久,越容易东窗事发。

想到这里,叶玉问芳踪:“姑姑,我病好后可以出门吗?”

问到芳踪无法做主的事,她有些为难。

“这……得问老夫人才知道。”

叶玉有些发愁,老夫人瞧着威严古板,未必会同意她出门。



招待完刘景昼,刘观音携一双儿女送走他。

“昼儿,为何不在这儿多住几天?”

“姑姑,我一月前就差奴仆将陛下赐的宅子打扫干净,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正在赶来长安的路上,以后,您就可以常与他们见面叙旧了。”

刘观音一听,激动得眼眶浮现一抹泪花。

她多年没回娘家,刘家没落,老夫人并不喜爱她,反倒偏疼二房。

她怕惹婆母不快,从不敢归家探亲,如今侄辈出息了,官至九卿,娘家人从遥远的上党郡搬到长安,她也算在卫家横着走了。

她畅快地笑着:“昼儿,那你快些回去置办家当,若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姑姑。”

“好,姑姑、表兄、表妹,下次再会。”

“表弟慢走。”

“表兄慢走。”

刘景昼辞别众人,转身离去。

卫云骁原本打算去找苏氏女,却看见妹妹眼眸一直盯着刘景昼的背影。

依依不舍,含情脉脉。

卫云薇察觉到兄长的眼神,立马收回目光,不知所措。



刘景昼回到御赐的宅子,还未正式上任,门楣早已挂上写着“廷尉府”三个大字的匾额,

侍从奴仆们恭候在大门。

他吩咐人将牛车上的东西搬回属于自己的院子,怀中抱着一个小箱子,十分珍爱。

侍从将其余物品摆好。

刘景昼独自打开小箱子,里面是一个画卷,还有些许零碎的女子钗环手帕。

他面露哀伤,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抚摸物件。

随后拿起画卷打开,挂在墙上。

画中女子长着鹅蛋脸、狐狸眼,琼鼻小巧挺拔。仪态温婉端庄,执一把团扇垂眸浅笑,笑靥如花。

画卷落款:吾妻袁柔。

加盖一枚私印。

刘景昼凝望着画中的女子,心口莫名抽痛,病容苍白几分。

一股酸涩酥麻的钝痛流经四肢百骸,又汇聚在一起,冲出胸腔,涌上嗓子与鼻尖。

他涌起强烈的倾诉欲。

想对着画像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叶玉换上葛布短打灰衫,在半路买了一辆车板。

此时是傍晚,她身处长治最近的燕来县。

滞留此处半日,叶玉购置一车的米面肉干,布匹棉袄,还有一些孩童喜欢的糖果零食。

哪怕庵里都是些没有双亲的孤儿,但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也要有。

故而叶玉每次出门赚钱归来都会买上一车的日常衣物与吃食,还有孩童喜欢的零嘴。

她驾着板车离开燕来县,前往那连绵起伏的山脉。

鹧鸪声声,斑鸠呦鸣,一抹橘黄色的余辉从远方山顶喷发出来。

叶玉赶马来到一处山脚下,黄昏天色幽暗,山上有一簇晚霞光晕亮起。

庵堂偏僻,乡民贫苦,这里早已断了香火。

叶玉赚的钱除了养孩子,还要接济乡民,日子紧巴巴。

一到夜晚,他们都是烧一团篝火照明,用不起灯油蜡烛。

此时他们应当是在烧火做饭。

叶玉一到这里,庵门就有几道细瘦的影子闻声探头探脑。

发现是她之后,孩子们齐刷刷冲出来。

“玉姐姐!是玉姐姐回来了!”

大小不一的孩童跑出来,有高有矮,但无一例外都细瘦伶仃,发出欢快的笑声。

叶玉上一次带回八千两,请大夫过来给大家坐诊看病、抓药,购置米粮、肉类与种子,御寒衣物等。

将近一年,只怕家里没剩多少了。

叶玉坐在马车上,嘴里叼着一根解渴的草,懒散地挥手。

“我回来了。”

此行归来路途遥远,加上忙了一日,购置、搬运车上的货物,她疲乏极了。

小豆丁们很快围着板车欢呼雀跃。

“玉姐姐,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有鼻子灵的直接寻到装着糖果零嘴的包袱打开,蹦蹦跳跳,亮晶晶的眸子俱是欢喜。

“糖果!是糖果!”

小女孩拍着手掌欢呼。

叶玉笑了笑,直接把一罐糖分给他们,懂事的一边含着糖果,一边帮忙把货物卸下来。

年纪小的也反应过来,四五人抬一个袋子。

叶玉左肩一袋米,右手一包面,在孩童的簇拥下回到庵堂。

“胡婶婶,玉姐姐回来了!”

叶玉一进来就抬头瞭望四周,几个月没回来,庵堂破败,有几处屋顶破了,明日得买点瓦片补上。

不过地面整洁干净,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算整洁。

正堂上供奉的是西王母,先前收留他们的慈天女师已经解化,在这群孩子里,叶玉年纪最大。

她负责外出走江湖赚钱糊口,寡妇胡大娘与刘大娘负责看着这些孩子。

她们拖着孩子又没了丈夫,更无收支,便把孩子也放在玉慈庵里养着。

此时,二人正风风火火准备大锅饭。

“娘,胡婶,玉姐姐回来了!”

说话的是刘大娘的女儿妞儿,一个人背着一筐的肉干进屋里放下,累得头冒细汗。

胡大娘与刘大娘连忙站起来,欢喜上前接着孩子们手里的东西。

“小玉,回来啦。”

叶玉笑道:“胡婶,刘婶,我回来了。”

胡大娘面容黢黑,咧着一口大白牙,但双眸乌黑发亮,粗糙的手接下叶玉肩上的米。

“哎哟,可沉咧。”

东西都放好,叶玉连忙招呼大家过来看。

“胡婶,刘婶,快来瞧。”

庵里就她俩会针线活,叶玉拿出几匹粗布安排她们做衣裳。

“先给你们各做一身新衣,剩下的再给大一点的几个做,他们的旧衣穿不了,就给年纪小一些的穿。”

新衣两三年才会做一次,她们身上打补丁的衣服浆洗得发白,随意一扯都能撕烂了。

胡大娘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整天干活,穿新衣裳那不是浪费了。”

说完,眼眸还泛着一层水雾。

刘大娘倒是很开心,拉着布匹在身上比划。

“那就谢谢小玉了。”

“别客气,还有更好的呢。”叶玉拿出两双鞋,是按照二人的尺寸买的。

二人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踩着草鞋的泥脚。

“这……这就不要了吧。”

胡大娘率先拒绝,她们带着孩子吃叶玉的粮,花叶玉的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叶玉不嫌弃她们是累赘,每次外出回来都给她们买东西,她家汉子活着的时候,都没给她买过这么好的东西。

两双鞋面干净漂亮,还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

刘大娘也有些难为情,讪讪道:“小玉,我们两个老妇人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自己穿吧。”

叶玉知道她们的心思,笑道:“这是按照你们的脚码买的,若你们不要,就只能便宜别人咯。”

“况且,你们在庵里帮忙照顾孩子们,洗衣做饭打扫屋子,这是你们应得的。”

叶玉露出逗趣的神态,转而道:“你们不要……难不成是想让我给你们发月银?”

胡大娘急了,连忙摆摆手。

“你收留我们,给一口吃的已经是大恩了,怎么可能会要你的钱!”

刘大娘也附和点头。

叶玉直接把两双鞋塞入她们的手中。

“那就别客气,收下吧。”

胡大娘抹不开面子,讷讷地红了眼眶,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布鞋呢。

她往身上的粗布擦拭沾满锅灰的手,翻来覆去摸了摸柔软的鞋底,栩栩如生的针工。

“这……这得花不少钱吧?”

叶玉想了想:“花多少钱无所谓,我只是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相信我,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两位大娘没说话,她们活了那么多年,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有一孩童们欢呼道:“对!我以后要住上画里的漂亮房子!”

大家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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