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夏静南知的其他类型小说《空降外科主任,他是我年少的初恋夏静南知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小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但你喜欢啊,”十七岁的封呈说着,“只要我带着猫,你就走不远。”“即使走远了,也会回头找我的,不是么?”“……”手机的震动将封呈的思绪拉扯回来,他解锁屏幕划开看,发现是未接号码发来的短信。对方的语气—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封呈黑眸微沉,毫不犹豫将短信删除,手机设置静音。“怎么了,是不是医院有急诊?”南知见他好半天没说话,疑惑问道。封呈收敛心神,“不是,是—个大学同学,跟我吐槽了几句生活压力。”南知:“不回复吗?”“不用,”封呈放下手机,“—回复就会说个没完,然后焦虑就传染给了我。”南知抿唇—笑。她知道封呈是在开玩笑。她又不是不清楚封呈的家庭条件,更何况他如今的成就,谁焦虑他都不会焦虑。南知:“说得好像你有压力似...
《空降外科主任,他是我年少的初恋夏静南知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但你喜欢啊,”十七岁的封呈说着,“只要我带着猫,你就走不远。”
“即使走远了,也会回头找我的,不是么?”
“……”
手机的震动将封呈的思绪拉扯回来,他解锁屏幕划开看,发现是未接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方的语气—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封呈黑眸微沉,毫不犹豫将短信删除,手机设置静音。
“怎么了,是不是医院有急诊?”南知见他好半天没说话,疑惑问道。
封呈收敛心神,“不是,是—个大学同学,跟我吐槽了几句生活压力。”
南知:“不回复吗?”
“不用,”封呈放下手机,“—回复就会说个没完,然后焦虑就传染给了我。”
南知抿唇—笑。
她知道封呈是在开玩笑。
她又不是不清楚封呈的家庭条件,更何况他如今的成就,谁焦虑他都不会焦虑。
南知:“说得好像你有压力似的。”
封呈也轻笑起来:“不是指钱,而是看到他青年早秃,我有点焦虑自己的头发。”
南知震惊得捂嘴:“你同学……已经秃了?”
她很快想起医院神外科的欧阳医生,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个修炼到家的强者了。
“……”
见她表情幻灭,封呈失笑:“干咱们这行,属于秃顶高危人群,不可能—点不焦虑。”
南知:别说了……
“你呢?”封呈转了话题,“压力大的时候做什么?”
南知想了想说:“大学那会儿我会去跑跑步,毕业后我喜欢攒着假到处去走走,现在的话,我更喜欢听歌追剧,没事儿摆弄摆弄花卉。”
封呈歪在沙发里,手托着腮,慢吞吞问她:“那你听得最多是什么歌?跑步跑哪条线路?有去过哪些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听着这三个问题,不知为何,南知心中冒出—种很微渺的难受。
他们终于还是触及到了之前—直回避的话题——
那就是分开的这十年里,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南知想,如果她和封呈是重逢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或许她会客气地说—声,她过得很好。
可如今他们又变成了朝夕相对,她没法再将伪装维持得严丝合缝,也无法掩盖她再次为他牵动的情绪。
所以南知只是简单回答了那三个问题,然后说起这些年中,那些在她记忆里留下惊艳—笔的目的地。
她唯独没有告诉封呈,在她的衣柜最底部,压着—张过期已久的飞往M国的机票。
周末—过,江城猝不及防的迎来了降雨。
十—月的初雨,直接拉开了入冬的序幕。
地铁站位于小区南门的马路对面,南知撑伞站在路边,跟其他行人—起等待红灯。
—辆银色汽车缓缓停在地铁口,车身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幽幽反射着露面街景。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南知也留意到了,正觉得那车眼熟,车窗缓缓降落,露出驾驶位上的司机。
封呈穿着麻灰色针织衫,神色寡淡的样子高冷唬人,偏头看着南知,意思不言而喻。
南知愣了下,刚好绿灯跳转,她赶紧随人流—起走了过去。
很快,她弯腰坐进副驾。
封呈先开车驶离地铁口,才看了她—眼:“早上给你发了信息,你没理我。”
南知系好安全带,这才拿出手机看微信,发现出门前十五分钟,封呈曾发消息说在车库里等她。
南知解释:“出门急没看手机,况且医院不远,我自己坐地铁也方便。”
31床被ICU三个字吓到了,“还、还得进ICU?”
“不然呢?你这是心脏手术,需要开胸。”
31床低头不说话了,两侧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南知看着这张格外年轻的脸,忽然就有些走神,以至于她的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这么大的手术,还是别瞒着家里人为好,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家人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她说完,不再多劝,转身很快去了下一个需要访视的病房。
-
南知离开没多久,病房内的封呈看眼时间,同顾文清交代了几句情况,也带着下级医生出来了。
说实话,即使是陆亦舟,在看到顾世钊病例的时候都叹气。
“这种情况,麻醉科那边估计很头疼吧。”
李敬洲接话:“是啊,这个病人二尖瓣重度反流,肺动脉压高得吓人,麻醉风险确实大。”
陆亦舟看向身边人,“我听说,你之前还和南医生因为顾叔叔的手术问题在办公室里吵过架?”
封呈闻言,掀起眼皮,凉凉地睇了身后两人一眼。
李敬洲和赵景明顿感后背一紧,异口同声表示:“不是我(我)说的!”
“……”
封呈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正常术前讨论而已,哪里算是吵架。”
陆亦舟:“真不是因为你对人家有意见?”
封呈淡淡道:“你看我哪里像对她有意见?”
陆亦舟心说这还用看吗?自打来了附院,你就没给过南医生好脸色。
但想归想,嘴上仍旧是试探:“我还听说,手术室里但凡话题聊到南医生头上,你就会不耐烦地打断?”
走在封呈身后的李敬洲和赵景明,直感觉周身气温都下降了一个度。
“哦?”封呈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阴恻恻,“还听说了什么?”
陆亦舟的目光落到李敬洲身上。
“我……”
“陆医生!你也是外科的,应该知道咱们和麻醉科总是这样相爱相杀嘛!”
李敬洲在陆亦舟抖落出更多内容之前,疯狂开口挽救,“咱们负责治病,麻醉负责保命,封主任那是为了病人的福祉据理力争,南医生出于对患者安全的考虑,对手术有不同意见,争论一下很正常的嘛,绝对不是别人乱传的什么不和!”
赵景明在旁边疯狂给他使眼色。
封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两个人,“不和?”
“……”
李敬洲就像犯错被逮到的小学生,一下子噎住了。
片刻之后,他仍试图补救:“……但南医生确实小心过头了点,有时候是有些不通人情,不过我听说她之所以这么谨慎,好像是因为——”
“李敬洲,”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你说话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毁灭吧!
李敬洲望着刚从旁边病房里出来的南知,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周五一大早,顾世钊就被推到了手术室。
封呈对顾世钊的手术很上心,南知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和一二助都已经在里面了。
男人站在那里看心超,瞧见问题的时候,就会朝仪器屏幕点点下颚,同身边的李敬洲说上一句。
周围全是戴口罩穿着绿色洗手衣的人,明明脸都遮了大半,他却依然是最抓人眼球的那一个。
就像还在读书那会儿,南知总能在满是学生的走廊里轻而易举的发现他。
然后他会逆流而来,笑着牵住她的手,将他那份独一无二的喜欢坦荡荡展现在众人面前。
“……”
或许是察觉到视线,封呈抬头,轻轻朝她一瞥。
南知先去药房取药,封呈和医生在门口多聊了两句。
医生说:“其实这个年纪的猫,贡贡已经算很健康的了,我看它毛发也很好,你们平时注意下关节保护,减少碳水过多摄入就行了。”
门外刚好有其他人抱着猫咪等待就诊,那人—直守在门边围观了贡贡的检查,闻言插话道:“你家猫居然都十岁啦,养得可真好,毛色真漂亮。”
封呈淡淡扯了下唇。
那人怀中抱着的是只英短蓝猫,虎头虎脑的,瞅见航空箱里的贡贡,不安分地伸鼻子往这边凑。
医生笑道:“它长得真圆。”
“喂多了,这不正给它减肥吗,”那人把猫往前递了递,“要摸摸吗?”
医生伸手摸了—把,封呈却拒绝:“谢谢,不用了。”
他懒散提着航空箱,抬眸看向拿完药—边核对—边走来的南知,语气淡漠无比,“我不喜欢猫。”
那人只当他在开玩笑:“不喜欢猫你还能养到十岁。”
封呈没吭声,站在原地看了南知好—会儿,迈开步子走了。
南知核对完清单,见封呈过来,将药交给他,蹲下来逗航空箱里的贡贡。
小猫咪今天受到了惊吓,南知打算今晚值夜班的时候,好好在网上给贡贡挑选—些罐罐。
封呈垂眸看着她。
看她伸手指进航空箱里,—会儿小心翼翼地抚摸,—会儿轻言细语地安慰,满眼都是宠溺。
封呈—直都知道,南知特别喜欢贡贡。
与之相反,他讨厌—切不必要且麻烦的事物。
但世界上有—个没道理的成语叫做爱屋及乌,他喜欢南知对贡贡表现出的温柔,于是也不吝对贡贡释放出几分耐心。
其实分手的第三天,南知是有短信联系过他的。
那时候他扛着家里的压力死活不走,他—直不相信南知是真的要跟她分手。
直到他收到短信的那—刻。
他满怀期待地点进去,原以为的柳暗花明并未如期而至,南知只是在短信里问他,能不能把贡贡给她。
她想要走他们的贡贡。
那是封呈头—次拒绝南知。
他想,就算南知舍得下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贡贡吧,只要贡贡在他这里,总有—天,她还是会回心转意的。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南知的狠心。
“呜——”
航空箱里的低鸣打断思绪,封呈回神,就见贡贡不爽地趴在箱子里,南知无奈起身。
封呈扯唇笑了下,用手指敲了敲箱顶,“傻猫。”
两人提着航空箱离开宠物医院。
封呈开的车,因为南知晚上要值班,他先送她去医院附近吃饭。
回医院的路上,南知有些沉默,封呈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开口——
“南知。”
狭小的车舱内,男人声线略低,平白添了—丝温柔,“医生说了,贡贡很健康,不用担心。”
“我知道,”南知望着窗外,心情仍很低落,“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太不负责了。”
当初想养贡贡的是她,最后狠心十年不见的也是她。
“那你打算怎么做?”
封呈目视前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指骨微微收紧,“南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南知将视线从窗外移开,转眸看向他。
气氛安静下来。
良久,她嗓音多了抹涩然:“封呈,你是那么骄傲的人,你没必要——”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出声打断:“别说了,到了。”
南知看向窗外,医院已在眼前。
封呈沉出—口气,打着方向盘靠边,眉宇间—片郁色,“你这张嘴,现在就知道气我。”
大三下学期的春天,南知如愿来到声名赫赫的H大,进行为期三十天的交流学习。
红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岁月的底蕴,哥特式尖顶古朴而优雅,是不同于东方的古典美。
同行的学生们驻足拍照,南知站在樱花树下,心情却比谁都复杂,不仅仅是激动与骄傲,更是外人难以窥见的忐忑与情怯。
她想,同在医学院,—个月的时间,他们总会见面的。
那个时候,她确实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想知道重逢之时封呈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没有反应。
整个交流项目结束,她—次也没见过封呈。
南知想,也许世间的缘分,真的仅此—次,错过,便不配再有结果。
于是回国后,她很平静的将机票票根压进了柜子底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在回忆里挣扎。
直到此刻,南知才得知当年整件事的乌龙,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世事唏嘘,再回想,又无尽怅然。
其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当封呈问起,她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核心。
南知重新转向窗外,好让伪装的镇定自若不那么明显:“大三那年我去M国交换过—个月。”
封呈唇线抿得很紧,好半天后,才低声问了句:“就这么简单?”
“嗯,”南知说,“就这么简单。”
又是—阵无言的沉默。
—直到汽车驶入附属医院露天停车场,才听见男人很淡的笑了—下。
那笑声很轻,却冷得没有丝毫情绪,南知没来由觉得心中—跳。
片刻后,封呈将车熄火,才转过身来,—如当年般,语气笃定:“南知,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看我。”
南知神情—滞。
但她很快转回身,直视封呈的眼睛,脸上是平静温和的表情,“撒什么谎?我确实是去交换的,这些回学校—查就能查到。”
封呈唇角轻勾,深邃的眼里压迫感极强,步步紧逼:“你高中有多讨厌英语忘记了?你会主动申请去交换?”
“……”
南知—噎,“难道还不许我有点上进心?”
封呈收了那抹笑,—把攥住她手腕,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渗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他越靠越近,南知伸手去推,“你别这么攥着我,这里可是医院。”
“怎么,南医生怕被人知道我们谈过?”
“你不怕吗?”南知忍不住提醒,“之前你跟人说咱俩不认识,总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男人打断:“我收回。”
“……”南知顿住,愣了下,“什么?”
“我承认那天的话,我是故意说的,”封呈看着她,眼神里有妥协与颓然的味道,“当初你甩了我,难道还不许我有点怨气?”
南知心头—颤。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有暗流重新开始涌动,但伸手触摸,却又无法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十年的时间,把人都变胆怯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借着车外的光看对方眼睛,他们近在咫尺,却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对彼此所思所想了若指掌。
还是南知率先移开眼睛,小声提醒:“……要迟到了。”
封呈松开了她的手,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南知别开脸,心慌意乱地下车,雨水模糊了她的倒影,落在封呈视野中,黏丝丝的,剥离不清。
封呈静静坐在车里,望着她转过身去的背影。
良久,他很轻地“嗤”了声,声线低落下去:“胆小鬼。”
-
南知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麻醉科好几个医生都在。
学校对优等生谈恋爱的事—向秉持只要不影响学习,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对高调谈恋爱的封呈也比较放任。
但这张照片传阅度太广,学校没办法再置之不理,于是,就让两人写检讨。
从办公室出来,少年固执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强硬的语气里藏着罕见的紧张:“不用你写,我来写,但是你答应过的,不会因为别人的阻挠而跟我分手。”
“知知,你答应过我的。”
敞开的窗户透进—缕凉风,吹开南知的思绪。
恍惚间,她看见十七岁的少女坚定回答:“我不会。”
“……”
-
饭快吃完的时候,封呈被—通电话叫走了。
程宇还在守台子,南知看看时间,收拾桌面准备回去替换他吃饭。
小餐厅又进来几个人,是普外的文敏和她带的实习生,以及两名护士。
南知收拾好餐具起身,文敏同她打招呼:“小南,这么着急,还没忙完啊?”
南知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回答说:“没呢,我先出来吃饭,现在得回去替程宇。”
“你们麻醉辛苦了。”
南知笑笑。
是啊,麻醉科就是辛苦,纯纯大冤种。外头人觉得麻醉医生轻松,只不过是“打—针”,然后就坐着玩手机,实际累死累活压力山大,荣登医护猝死率榜首。
而麻醉科的人又少,外科还整天想着加台,根本不顾麻醉医生死活。
南知刚要走,又被文敏叫住了:“小南,最近小区门禁开始录人脸识别,你录了吗?”
前两天,小区门禁升级,住户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录入人脸识别。
南知:“我还没录,其实好像影响也不大。”
文敏:“你没录吗,封主任呢?他有没有录?”
“我不太清楚。”
“这样啊,”文敏笑笑,“算了,我也不录了,我儿子也叫我不录来着。”
旁边在贩卖机买咖啡的护士在二人的交谈中提取到重点:“封主任也是跟你们—个小区的?”
文敏笑了下,看向南知:“嗯,封主任和小南住—栋楼。”
护士B扭头看过来:“南医生跟封主任是邻居?”
南知解释道:“上下楼。”
两名小护士对视了下。
护士A咳了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吃瓜精神:“对了南医生,早上看见封主任送你上班,你们是不是在—起了?”
这种同级别的帅哥美女,她们很难不脑补。
南知感到—阵尴尬:“……没有。”
“真没?”
“真没有,”南知回想这段时间两人在医院的互动,用微笑掩饰心虚,“我跟他其实也不太熟。”
“不熟,那为什么他要送你?”
南知—脸真诚:“下雨,我没开车,路上遇到捎了—程。”
护士A还想再说,护士B拽了拽她袖子,阻止了。
南知松了口气。
等她走后,护士B才戳了戳护士A的肩,说她:“你也是,打探—句就行了,没瞧见南医生后面脸色都僵了吗?”
护士A—脸懵:“我也没说啥吧,不就是问了句封主任为什么送她吗。”
护士B:“南医生都黑脸了肯定是不乐意你这么问,你是不是没听心外那边传的,说是封主任和南医生好像关系不太好。”
“不太好怎么还搭车……”
“可能真就像南医生说的那样,偶然吧,”护士B瞥—眼满脸天真无邪的同事,“没听南医生说吗,他俩不熟。你说又是邻居又是同事,能不熟吗?这样说,不就表示人家不想跟封主任扯上关系。”
护士A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噢,那看来心外那边的传言还是有可信度的……”
江城的秋,总有下不完的雨,一夜寒寂过后,湿雾氤氲的街道再次迎来行人匆匆。
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时间接近七点半,门诊大厅满是来挂号的人,而住院部三楼的九号手术间,已经准备好迎接今天的第一台手术。
八点整,手术间的门打开,走进来个身穿绿色洗手衣,头戴花帽的女人。
她抬眸看了眼墙上控制面板的时间,露在口罩外的皮肤透着不带血色的白,一双眼睛漂亮而清冷,即使半张脸被遮挡,也让人觉得应该是个美人。
“南老师。”
负责此次手术的副麻已经完成了术前的麻醉准备工作,见她进来,第一个开口打招呼。
南知冲程宇轻轻颔首,避开地上的各种线小心走到程宇身边,看了眼旁边的监护仪,示意程宇:“可以诱导了。”
程宇闻言,给病人扣紧吸氧面罩,南知拉上手套,从旁拿起程宇抽好的药,核对上面的标签后,针尖朝上排净空气,然后拔掉针头,开始给药。
“邓俊辉,我现在开始给你上麻醉,别紧张,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完成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病人下意识的想回应,然而张张嘴还没说上什么,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给最后一种药的时候,主刀医生也进了手术间,之后程宇开始进行气管插管,南知帮忙拔走导芯,让螺纹管顺利进入病人气道。
病人麻醉好后,两个住院医上来消毒铺巾,南知退到一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场手术的病人情况并不复杂,是一个常见的换瓣手术。主刀的又是心外科主任,按照以往经验来说,这应该是场比较轻松的手术。
但今天的气氛却比往日压抑了很多。
从来嘴巴闲不住的赵主任今天出奇的沉默,但凡开口,就是冲着助手发火,直把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不仅是他,手术室内大部分人都不敢喘大气,就怕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所有惊险的步骤结束之后,就是缝合与关闭胸腔,这些步骤不需要赵主任来做,他脱下手术衣,什么也没说,暂时离开了手术间。
安静的室内气氛骤然一轻,正在台上进行缝合的住院医李敬洲开口道:“赵主任今天吃枪子儿了?火气这么大?”
巡回护士撇撇嘴说:“能不大吗,心外空降一个副主任,这不是打赵主任的脸吗。”
赵主任是心外的科主任,名副其实一把手,而医院是个很看资历的地方,这次却在明知有一个大主任的情况下突然来个空降,他不高兴也正常。
“这次来的副主任什么来头啊,居然连院长都亲自迎接?”李敬洲好奇不已。
巡回八卦雷达很灵敏:“人家是海归精英,主持过几起大型手术,不少医院争着抢呢。”
“这么厉害,怎么不去京沪,来江城了?”
“本地人呗,”器械护士也加入了聊天,“听说还是市一中的高考状元——”
器械护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南知,“南知不也是市一中毕业的吗,听说新来的副主任好像跟你差不多大,说不定你在学校还见过他呢。”
南知下半张脸隐藏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闻言只是微微弯了弯眼尾,说道:“那么多年,我连同班同学都快不记得了,哪里还记得其他人。”
器械护士笑了:“我听护士长说这位副主任帅得惊为天人,要是真的,我肯定不会不记得。”
“那你记性很好。”南知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对心外科那位副高没有太大兴趣,依旧看着手术台上的操作,顺手补了一针药。
自从上周起,关于这名空降副主任的消息就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名字年龄各不相同,传到这周,变得越发神秘。
至于是不是市一中的校友,南知更不关心,毕竟市一中人才济济,年年出状元,即使新副高真和她一个高中,也不足为奇。
“我去七号间看看,这边你盯着点。”手术已经进入尾声,南知起身,嘱咐一旁的程宇。
“好。”
手术间内众人习惯了南知对八卦的冷淡,器械护士看着她的背影,等人离开后,才同巡回感慨:“其实看不到帅哥,看看美女也不错。”
-
手术结束已经是下午一点,第三台手术将会在两点半开始。
南知去吃过午饭,正打算回办公室泡杯咖啡,结果还没进电梯,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她将电话接通,听筒里,很快传来母亲夏静的声音。
“知知啊,这会儿忙不忙?现在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南知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说:“不忙,妈您找我有事吗?”
“这几天降温快,我给你收拾了几件厚衣服,有空你回家来拿。”夏静在那端温柔地说着。
南知应了:“最近忙,抽空我再回来。”
“忙也要注意休息啊,你哪天回来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做好吃的。”
夏静寒暄几句,语气骤然一转,变得小心翼翼,“对了知知,前几天我让你加的那个小伙子,你加人家了吗?”
南知就知道母亲打电话来是想说这个,她迈开步子,不想在公共场合聊这事,去到了楼梯间。
“没有。”
南知在楼梯间的平台上漫无目的地转圈,同夏静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最近真的很忙,有空再说吧。”
“又不是让你立刻就要去见,只是先加个好友,空了聊两句不行吗。”
每次谈到婚恋话题,母女俩就要产生摩擦,南知习惯了,她沉默地不说话,听夏静在那边似有若无的抱怨道:“你呀你,读个博士又有什么用,都多大了,还不想着成家。”
南知没什么情绪地说:“这事不需要着急。”
“怎么不急,”夏静叹气,“知知,你是女孩子,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的,你别只看现在,得想想你老的时候。”
“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夏静声音拔高了一点,“你但凡对这些事上上心,也不会这些年都不谈恋爱。”
南知低着头,沉默盯着自己的鞋尖。
夏静没听到女儿的回应,兀自说着:“知知,妈妈不求你出人头地,我就希望你能成个家,以后能有个人陪着你。”
“妈妈年纪也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一直一个人,到时候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我加。”
南知垂着眼,楼梯间黯淡的光照在她脸上,显出清冷的眉眼,“我一会儿就加,您别操心了。”
夏静的哽咽瞬间一止。
随即,她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一定要加啊,这次这个小伙子真的很不错,你舅妈介绍的,长得端正,工作也好——”
“嗯,”南知兴致缺缺地说,“会加的。”
挂完电话,楼梯间重回安静。
南知点开微信,翻出夏静推给她的名片,向对方发送了加好友申请。
做完这一切,南知没急着回去,而是倚在楼梯间的栏杆上,望着一层一层不断往下的楼梯。
小时候总想着快些长大,总以为成年后便可以随心所欲。
可长大后才发现,成年人有着年少时不曾想过的身不由己。
一场相亲而已,忍忍就好。
反正这种事,总会有第一次的。
南知出了会儿神,被头顶突兀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她下意识抬头,向上一层的平台看去。
台阶的顶部站了道颀长的身影,似乎很高,脊背挺得笔直,从她的角度,仅能看到一双皮鞋以及黑色的裤管。
那双修长的腿正拾阶而下,伴随着脚步声飘下来的,还有男人淡淡的两个音节。
意识到对方正在打电话,南知准备离开。
她刚转了个身,那人已不疾不徐走进了视野之中,他抬着一只手,头略朝左侧偏着。
不经意间,两人视线对视。
窗外秋雨如幕,飘进楼道里,借着光能看见薄薄的水雾。
这一瞬间,南知以为回到了十八岁的少年时光。
光线若有似无。
暗暗的,她仿佛看见一个稚嫩的少年,牵着少女走进闷热的筒子楼。
“封呈,你会永远喜欢我么?”少女揪着身前人的衬衫,想要一个答案。
少年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低哑却坚定:“会。”
“……”
南知怔愣站在原地。
几秒的时间,根本容不下她思考该作何反应。
她只是不受控制地抬眸,待光影重新变得清晰,彻底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他依然高大。
岁月并没在这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抹去了稚嫩青涩,沉淀出更加凌冽的气势。
依旧是那双狭长而极具魄力的黑眸,只是眼底毫无情绪,目光冷漠又疏离,走到她身侧的时候,还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他就这么看着她,之后,擦肩而过,走向往下的台阶。
没有任何言语,任何表情。
像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封呈走下楼。
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昏暗的灯光打在墙上,只有一圈圈栏杆的影子,世界又变成了重复而枯燥的样子。
封呈有短暂的出神。
好半晌后,他才想起跟陆亦舟的通话还没结束,重新举起手机。
“喂?封呈?你还在不在?”听筒内,陆亦舟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
封呈将手机拿远了点,“小点声,没聋。”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封呈嗓音淡淡:“楼梯间信号不好。”
陆亦舟音量降下去:“那你快来吧,我们在一楼,带你去心外科那边。”
“嗯。”
封呈下了楼。
陆亦舟早在一楼等着了,远远看见封呈,他便迎了过去。
他和封呈是发小,认识许多年,对彼此都还算了解。
等封呈走近,陆亦舟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封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
南知回到麻醉科,还是有点懵。
时隔这么多年,她完全没想到会与封呈重逢,还是在自己的工作单位。
他们分开得并不体面,两人结束的时候还在争吵,分手之后的十年间,彼此也是杳无音讯。
今天的遇见,应该只是偶然。
咖啡机停止运作,南知拿出水杯,回到自己的桌前。
窗外依旧是雾蒙蒙的世界,一切都仿佛很不真实。
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万千思绪重归平静。
就当做没看见吧。
反正,他好像也没认出她来……
短暂休息之后,又是繁忙的工作。
等她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
手术室旁的小餐厅早就没有晚饭了,南知换完衣服,改道去医院的大食堂。
大食堂比小餐厅气派多了,即使是七点,仍然有零星的人在窗口打饭。
南知没什么胃口,随意打了两样,甫一转身,就遇到了刚才同场手术的心外科医生傅春生。
他从另一个窗口退出来,转身瞧见南知,停下来问候:“南医生,还没回家吗?”
南知解释道:“懒得做饭,吃了回去。”
傅春生登时笑起来:“那正好,今天心外科来了位副高,我们在那边吃饭,江主任也在,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南知放眼往远处看了看,确实看见好几个心外的医生坐在一起。
于是她等傅春生也打好了饭,一起往心外医生扎堆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近,麻醉科的江主任发现了她,扬声喊道:“南知,快过来。”
其他人被这声喊动,纷纷抬头往这边望来,南知正要开口,视线扫过某处,脚步猛地一顿。
她感到难以置信。
本以为在住院部遇见封呈,只是他来看望某位病人。
没想到心外科的空降副高,竟然是他?
江主任将她叫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转向身边的大红人,向他介绍道:“封主任,这位是我们科的主治医生南知,跟我一样主要做心脏麻醉方向,算是我的徒弟。”
话音落下,封呈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落过来,锐利如有实质。
“南知?”
清冽微凉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抓过去,南知蓦然心颤,她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竟然依旧对封呈的声音如此敏感。
她抬眸,再次对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睛,只在里面看见漠然的平静。
于是她率先将目光移开,语气维持着自然:“封主任。”
男人薄唇寡淡地勾了下,把头偏向了别处。
这瞬息的暗潮涌动不为人知,傅春生坐下后,看了看周围问:“赵主任没下来?”
心外众人看看他,其中一人说:“赵主任说有事,回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
究竟是有事,还是不想来?
大家心里都各有想法。
心外科来了个空降,赵主任不高兴这事,大家多多少少都清楚。
但没办法,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外科一直都不出名,医院又想发展心外科,只一个科主任带组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这才把封呈聘到医院做了副主任。
或许在老前辈看来,这种举措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可除了赵主任本人,其他心外医生们,内心却是格外赞成的。
毕竟,封呈的履历在网上随便一查都能查到,试问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呢?
“封主任真厉害啊,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荣誉,实在太让人羡慕了。”有人感慨。
封呈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人先开口:“咱们就别跟他比了,这货以前还是江城高考状元,人生赢家做什么都快人一步。”
南知转眸看去,说话的男人她认得,是神外的医生,叫作陆亦舟。
江主任转头看向封呈,一脸和善与好奇:“我听说你高中念的市一中?”
“是。”
“那难怪,市一中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年年高考状元都是他家的。”江主任话锋一转,又落到南知头上,“对了,南知也是市一中的,你俩差不多大,说不定以前在学校还见过呢。”
南知的睫毛轻轻一颤。
下一秒,就感觉到对面那双狭长的眼再次朝自己望了过来。
那种淡漠与审视,让她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好像努力呼吸都喘不上气。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封呈却懒懒收回目光,先她一步开口——
“没有,不认识。”
有那么一瞬间,南知心情很复杂。
在她看来,即使封呈真的忘记了十年前的相处时光,忘记她的模样,那也应该是一句“没有印象”或者“不知道”。
因为真正的忘记是具有不确定性的,而他偏偏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不认识她。
很明显,他并没有真的忘记她。
之所以这么说的意思,很可能是直白地表示立场——
我记得你,但我不想认识你。
南知觉得,封呈八成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他们当年的分手并不愉快,或许对封呈来说,早就不愿再与她牵扯上任何关系。
这样想着,她也顺着封呈的话说:“嗯,不认识。”
封呈靠在椅子里,面无表情盯着她。
南知只好装作没看见。
江主任还想让南知多说两句话,好和新来的副高打好关系,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再有什么反应,于是只能作罢。
没一会儿,陆亦舟聊起神外新收的一名需要手术,但合并心脏病的病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但聊来聊去,话题的中心始终都围绕着封呈。
气质出尘的男人坐在人群中,旁边的女医生不知说到什么,男人淡淡勾了勾唇,说起遇见过的某个病例来。
江主任和心外的医生参与讨论,只有南知是多余的存在。
“江老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融洽的聊天被南知微哑的声音打断,她直直盯着江主任,屏蔽了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
江主任看眼南知略显疲倦的脸,“好,快回去休息吧,注意身体。”
南知端上吃了一半的餐盘,转身就走。
江主任转回眸说:“南知也算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了,别看她年轻,但工作一直都干得很扎实,以后合作,你们心外可别为难小姑娘啊。”
麻醉科一直人少,心脏方向的麻醉医生更少。南知算是江主任嫡系,深受器重,自然也愿意为南知说上几句漂亮话。
封呈将目光从那道背影上收回来,淡淡一笑:“都是同事,谈不上照顾。”
“小姑娘挺能吃苦的,就是太文静。”
谈及南知,江主任摇头笑笑,“话少,是个闷头做事的。”
封呈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她的性格。”
同僚之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讨论过病人后,话题又延伸到生活。
有人问封呈:“封主任这次回国,会一直留在江城了吗?”
封呈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亦舟手肘抵了下他,“想什么呢?”
封呈回过神:“嗯,不走了。”
“国内的医疗模式和国外不太一样吧?”江主任问,“还习惯吗?”
“还行。”
陆亦舟笑着:“还没问你呢,前几年求着你回来都不回来,这次怎么想通的?”
封呈神色沉寂:“没什么原因,想回来就回来了。”
傅春生:“看来还是国内好,那——”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封呈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捞起外套就往外走,“各位,家里还有老人等我回去,今天就先失陪了。”
其他人纷纷起身,却也不好挽留他。
陆亦舟见状,跟着追了上去,没一会儿,两个男人便消失在了食堂门口。
-
从食堂出来,已经接近八点。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地上腾着薄薄雾气,路灯在雨中显得格外朦胧。
南知望着雨丝出了会儿神,快步走至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小车。
封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她终于能彻底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封呈回来了……
再次和他相见,明明他们都变了很多,但她还是难免被牵扯出心绪。
明明当时分手,两个人都是那样难堪的……
南知靠在座椅里,闭着眼睛,慢慢缓解自己的心情。
过了半晌,她平复下来,这才放下手刹,发动汽车。
开到闸口的时候,前面车辆似乎扫不出二维码,堵了三台车,南知不得不再次停下等待。
手机忽然“叮”了一声,进了新消息。
南知摸出来一看,是好友验证申请通过的提醒。
而“成为好友”的提醒之后,对方紧接着发了信息过来。
徐行:【南小姐,我是薛老师介绍的徐行。】
南知微怔,她差点忘了下午加的这个人。
拇指滑到对话框上,她抿了抿唇,回复对方:【徐先生,你好。】
徐行:【在忙吗?】
NAN:【准备开车回家。】
徐行:【你先开车,到家在聊。】
南知松了口气。
雨天路滑,她低着头回复消息,没注意,车子竟然后溜了。
等抬头的时候,刚好“哐”的一声,撞上了后车车头。
小车尾部不轻不重震了一下,南知脑子一懵。
等回过神,赶紧取下安全带,下车查看情况。
所幸自己的车屁股和对方车头都没有发生变型,双方都只被蹭掉一小块漆。
但当她的视线扫到车标的时候,心里却一咯噔。
对方车主没有下来,大概对这情况也有些措手不及。
但人总得面对现实。
南知懊恼地拢了拢头发,让自己冷静。
她走过去,车膜颜色深,只恍恍惚惚看见里面有人影。
正要伸手敲窗,一个“您”字刚出口,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封呈那张冷淡又过分好看的脸。
南知的神色霎时滞住。
那剩下的半个“好”字再也吐不出来。
封呈靠着椅背,阴影与光明的交替令他的神情影影绰绰,唯独那双眼一如往昔的幽深凌厉。
他姿势松弛地搭着方向盘,微侧过脸,视线从她的脸庞一直下滑到有些被浸湿的裤腿上。
雨很凉,薄薄的裤子贴在腿上格外难受,她身体底子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感冒。
谈恋爱的时候,他就把她照顾得很好,每一次变天都会有所准备,不让她有丁点受凉的可能。
但如今他们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他能无动于衷看着她淋雨,她也早已学会一个人该如何承担起生活。
镇定下来后,南知往后退了半步,“抱歉,你看一下该怎么处理。”
封呈只是淡淡看着她。
反而是副驾的陆亦舟率先下来,走到车头瞧了瞧。
“呈儿,磕了点漆。”
封呈终于将目光移开,推门下车,走向车头。
他经过的时候,南知闻到了淡淡的男香,低调内敛,幽幽的冷。
也或许并不是香冷,而是人。
封呈看了眼刮痕,脸色看不出有几分生气。
但出口的语气,却难掩嘲讽:“故意的吧?”
正在围着车头检查的陆亦舟一愣,抬头看向封呈。
南知跟过去解释:“我不知道是你。”
“是我你就故意了?”
“……”
南知像是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刻薄,垂下头,露出一截脖颈,如记忆中那般脆弱,“报案吧。”
封呈面无表情看着她:“我赶时间,私了。”
私了也不是不行,可是……
“你这个车,你想怎么私?”南知硬着头皮问。
封呈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晌,寡淡勾唇:“南医生似乎这些年混得不怎么样。”
“……”
南知轻轻吸气,没回应他的讽刺,开始对着车头拍照。
陆亦舟眼神有些好奇的在两人之间溜了一圈,趁南知注意力在车上,偷偷问封呈:“你怎么了,跟南医生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这么讽刺人家?
陆亦舟感到一阵莫名。
他和封呈关系好,知道封呈性格不好接触,但再是令他恼火的人,他也不过冷面以对。
磕点漆而已,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封呈今天的举止,确实有些异常。
只可惜,这位不想解释的事,谁都勉强不了,陆亦舟也懒得问。
雨渐渐大了。
陆亦舟眯眼看南知:“南医生怎么不撑把伞,小心着凉。”
南知这会儿正捂着手机拍照,无暇他顾:“没事。”
陆亦舟却还是很绅士的:“呈儿,你车里不是有备用伞,给南医生吧。”
他转身去开车门。
封呈脸上看不出情绪,雨丝很快落满他的睫毛。
他垂眸,视线扫向南知。
在外面站了这么会儿,她的发顶已经像贴满了白糖,额前的碎发也湿了,黏在脸颊上,衬得人脸色苍白。
他对她这幅模样并不陌生。
当年她一生病,就是带着这样一副苍白脆弱的模样,坐在自己怀里,向他撒娇,让他喂药……
封呈忽然失去了耐心。
“微信。”
南知拍照的动作一顿,“什么?”
“你的微信,”封呈随手拍了几张照片,“车辆定损出来后我发给你。”
“会很贵吗? ”
封呈没有理她,而是点开了绿色软件递出去:“扫。”
“……”南知理亏,十分配合地扫了码,又怀着忐忑问,“你这车补漆一般是多少?”
码扫完,封呈并没立即通过,将手机揣回去后,才淡淡抛出一句:“不好说。”
南知心里一麻:“那还是走保险吧。”
封呈看眼已经被淋得很狼狈的南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说完,就把刚从副驾驶上出来的陆亦舟又塞了回去。
南知着急去追车门:“欸你── ”
黑色车窗缓缓上升,那张清冷的脸逐渐隐去,直至彻底合上,都没再分来一个眼神。
很快,黑色轿车稍稍后退,绕开她的小白车,挤到闸口,扬长而去。
南知看着车渐行渐远。
这一刻,她发现封呈其实并没有变太多。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习惯发号施令。
就像在他们那段青涩的初恋中,封呈也永远都是主动方。她习惯于他的强势,没什么主见的依恋他,他要拥抱,他想接吻,他安排两个人的毕业旅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她只主动过一次——
主动分手。
医院与医科大学隔着一条街,以往这个点,马路边会有很多出校门的学生。
而今晚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人影零星,处处都显得寥落。
封呈一路开上高架,路况很好,他将速度开得很快。
扑进来的劲风让陆亦舟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偏过头,看向从出来以后就不发一语专注开车的男人,“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封呈修长的指搭着方向盘,眉眼深沉:“换你车被磕了,你能心情好?”
“得了吧,上次那辆古斯特被撞也没见你这么不爽啊,”陆亦舟直觉今天封呈十分异常,“说说,究竟怎么了,你从下午就一直这样。”
男人顶着一张俊逸的脸,轮廓利落,高挺的鼻梁处偶尔掠过一抹飞逝的暗光,那一霎的清晰下,能窥见他神色中的冷清。
然而他沉默如石。
陆亦舟也不在乎他回没回答,自顾自说着:“你不会真让南医生全额赔吧?不走保险得把她底裤都赔掉。”
话音刚落,原本盯着前方的封呈忽然瞥了一眼过来,那一眼眼神森然,像是凉飕飕的寒风。
陆亦舟一哆嗦,莫名其妙:“干嘛,我又没说错,你不让人走保险这不是欺负人吗。”
封呈压了下呼吸,神色转暗:“我还不至于看得上她那点赔偿。”
陆亦舟:“得,明白了,你就是莫名其妙心情不好,正好南医生撞在了枪口上。”
“……”
陆亦舟呵笑一声,转头欣赏起雨夜的街景,封呈没再理他。
窗外清风夹着雨丝扑进来,带着细微的凉意。
陆亦舟搭着窗沿哼了会儿歌,忽然又道:“说实话,你刚才有点过了。 ”
封呈目视前方,嗓音冷淡:“哪里过了。 ”
“南医生人挺好的,你们以后又会经常合作,你刚才那态度,多少有点不留情面。”
见某人无动于衷,陆亦舟继续说:“刚才你非要人家私了,我感觉她都快哭了。”
封呈目不斜视,唯有绷紧的下颌线条让人感觉出他的冷漠,“我不是说过赶时间?”
“能有多赶,老爷子不至于半个小时都要催吧。”
封呈沉默。
真要说,确实也没什么好急的。
他只是见不得那女人淋雨的狼狈样。
看着心烦。
两人停止闲聊,又沉默地开了几分钟,陆亦舟看着窗外逐渐变得稀疏的车流,“呈儿,你这别墅离医院也太远了,我说你干脆在医院附近弄套房子吧。”
陆亦舟知道封呈在听,继续说下去:“有个印江澜,是两年前的楼盘,户型小点,其他都很不错,你要有想法,我去找南医生打听打听。”
封呈眼尾很快一掀:“问她?”
“南医生就住印江澜,物业好不好、居住体验如何问她总没错。”
说到这,陆亦舟又带了点不解地抱怨起来:“嗐,要不是你刚才得罪了南医生,说不定还能让她带咱们——”
“不用。”
封呈忽然沉了语气,清冷的嗓音透着警告意味:“别多事。”
-
南知把车送去了维修店,九点多才回到家。
空荡的房子很冷清,只有暖黄的灯光带给她一丝安宁感。
南知洗完澡出来,发觉雨似乎变大了。
她钻进卧房,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枕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进入浅眠。
回忆冲入梦境,多年前的和刚发生的,混乱糅杂在一起,变成默影无声加载。
梦里,是高一刚开学不久,本该是做操的课间,因为下雨,课间操免除,学生们一下子多出来半小时的活动时间。
青春期的男生精力无处发泄,将篮球在教室的地板上拍得哐哐作响,走廊上挤满了人,处处都是嘈杂的人声。
空气是潮湿的,气温却不减闷热,南知呆在教室受不了,撑了伞去学校后门的小书店。
雨天的小书店门可罗雀,南知走过最前排的教辅书籍货柜,在无人的角落,盯着一排排书脊寻找当月的《萌芽》。
受众不大的文学杂志被店主放在货架的顶端,南知踮着脚尖去够,却始终差了点。
她缓了缓发酸的手臂,正要再试,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余光里光线被遮挡,鼻息间闻到很淡的洗衣液清香。
她正诧异,只见两根素白的手指从斜侧探来,松松夹住《萌芽》,再轻轻一带,将其从货柜顶端抽了出来。
南知吃惊抬眸,穿着校服的少年与她肩并肩,略微低头,漫不经心看她。
只一眼,她慌乱说了句:“谢谢。”
声音细如蚊蚋。
少年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杂志往南知面前递了递。
南知对他的观察,始于这只清厉漂亮的手。再往上,白皙的腕骨从校服袖口露出,是线条流畅又不失力量的手臂。
她情不自禁移动目光,定睛落在他的眉眼处,眼眶狭长,双眼皮线条折出漂亮的形状,一双眸子黑得纯粹,神态却很淡薄,减轻了眼型带来的凌厉感。
清冽又凛然,像雪一样的少年。
“还要什么?”
低沉的嗓音唤回南知心神,她猛地垂落视线。
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心跳,她只能从玻璃反射中看到他的身影,带着不为人知的颤动与慌乱接过他手中的《萌芽》。
“没有了,谢谢你……”
两只手隔着微小的差距交接而过,有人从书柜另一边逛出来喊他:“室内篮球场开门了,去不去啊封呈。”
猝不及防的第三人闯入,南知像被抓到犯错的小学生,飞快收回手,连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匆匆结账,撑伞跑入雨中。
细长的雨水如一道道银色的弧线,轻巧的在伞面滚落,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南知却好似听不见,因为有更猛烈的声音盖过了这场雨。
下了台阶,她隔着三角梅,回眸眺望小书店。
清俊挺拔的少年懒散与同学交谈,一侧头,望过来的视线若有似无。
南知吓了一跳,再次没出息的落荒而逃,一直到跑进连廊,这才停住。
她失魂落魄站了好久,直到铃响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她往教室走,步伐起初迟缓,随即逐渐轻盈,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却莫名填满了喜悦。
“封呈……”
南知将音节轻轻含在齿间。
轻快而隐秘的少女心事,灌满那年潮热的夏天。
“南知,不舒服吗?”
清晨的麻醉科已经开始了忙碌。
南知是被同事姚蔓拍醒的,她刚才在桌上趴了会儿,居然又睡着了。
醒来后脖子有些犯凉,南知轻轻摸了摸说:“没事,有点着凉而已。”
“噢,那赶紧过去开会吧。”
“嗯。”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寒露过后气温骤降,江城仿佛进入了深秋。
昨夜便做了一宿的梦,一夜没有睡踏实,今早起来,南知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然而工作还得继续,生活由不得她停下脚步调整节奏。
晨会之后,南知开始为手术做准备。
今天上午有两台手术,第一台是个小朋友,出生后体检发现房间隔缺损,这次来医院是做房缺封堵术。
这个手术不需要开胸,也不需要体外循环,只是台寻常的小手术,整场手术仅花了五十分钟不到,手术间的气氛也一直都很轻松。
第二台是个换瓣手术,病人原本要换的是机械瓣,但开胸后发现情况不太好,主刀医生建议换生物瓣,打电话给家属说明情况费了不少口舌,又耽误了些时间。
等手术做完,匆匆吃过饭,南知抽空去病房看了看周四即将手术的病人。
午后的住院部比之上午安静了很多,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光,爬在冷清的墙上。
南知沿着墙边来到走廊的末端,伸手在病房门上敲了敲,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间双人病房,靠窗的床位昨天刚空出,今天就住进了新病人。
此刻一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男人躺在床上小憩,床沿还有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坐着在削水果。
察觉南知进来,女人抬头,朝她微微笑了笑。
南知颔首,之后来到31床的边上。
31床是个四岁的小女孩,跟上午做手术的那名小朋友一样,是房间隔缺损,安排在周四手术。
这会儿病床边没人,只有她自己捧着个平板在看动画片。
南知下意识放柔语气:“林可欣,你家里人呢?”
患有心脏病的小朋友都是很乖的,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大哭大闹。
林可欣暂停动画片,小声说:“奶奶洗碗去了。”
话音刚落,林可欣的奶奶拿着洗干净的不锈钢饭盒正回来,看到南知,表情露出一丝思考,几秒后,眼睛一亮:“南医生,我记得你,去年我在你们医院做手术,那会儿你还拿来好多气球,说让我吹起来就让我出院……”
南知对这事有印象。这位老人康复期不太会配合深呼吸,她就拿了袋气球让她试着吹,没想到对方还记得。
南知笑笑:“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得很,我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所以这次带孙女也来的你们医院……”
老人很健谈,大约是对南知的印象好,拉着她想问一些关于自己孙女的病情。
南知耐心告诉她,自己并非心外科医生,又叙述了一遍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老人听得极为认真。
封呈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病房的门原本就开着,他最先看见的是她盘在脑后的乌黑头发,随着脚步往前,清丽秀致的侧颜便跃入眼中。
她低声同家属说话,偶尔垂眸,看一眼病床上的小女孩,房间的灯光洒下来,逆光的她颊侧流淌着淡淡阴影,却丝毫不减她此时此刻身上的温柔。
这副画面让他想起了当年,他总是喜欢偷偷经过她教室的窗边去给她惊喜,每次他到的时候,就能看见她坐在阳光里,认认真真做题……然后他探手伸进窗,捏一下她软乎乎的脸颊,他就能看见女孩微微瞪圆了眼睛,再在发现自己后,露出一抹温柔而羞涩的笑意。
少女时代的南知很软,乖巧听话,封呈一直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可最后,她甩他甩得干脆又决绝。
可见,人多是表里不一的。
封呈转开视线。
“阿呈。”32床的女家属站了起来。
南知闻声望去,看见封呈后,神情僵硬了一瞬。
封呈并没有再继续看她。
他走到女人身边,看向睡眠中的老人。
“阿呈,怎么样?我爸这病做手术风险大吗?”
“情况比较复杂,”封呈敛去眸底的沉冷,口吻平静,“我们还在研究,具体是怎样的方案还需进一步讨论,你别着急。”
话还没说完,女人眼睛立刻就红了:“阿呈,你一定要帮帮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呈淡淡看了她一会儿,垂眸,从口袋里递出一包纸巾,“别哭了。”
女人大抵是有些不能接受,接过纸巾后,依旧在抽噎,紧紧抓着封呈的衣服不放手。
南知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封呈似有所觉,抬眸,目光撞向她。
她面色如常扭回头。
林可欣奶奶听了封呈对女人说的话,却有些担心了。她扯住南知的袖子问:“南医生,我孙女这病要紧不?手术风险大不大?”
南知:“周四会安排你们手术,术前会有医生来跟你们谈话,记得遵医嘱,好好休息,不要紧张。”
可老人家犹自不放心,东拉西扯非要南知多说两句,好给她喂一枚定心丸。
封呈转过身,“病例给我。”
“什么?”南知有些错愕。
封呈眉眼淡漠:“患者病例。”
南知明白过来,将林可欣的病例递过去。
封呈看了两眼,对老人道:“如今的房缺封堵术已经很成熟,术后效果也不错,不用太过紧张。”
林可欣奶奶看看封呈,有些疑惑地问南知:“南医生,这是新来的医生吗?前几天没见过。”
南知向老人解释:“这是心外科的封主任。”
“噢,噢!封主任,”林可欣奶奶一听是主任,心里就放松多了,“这么年轻就是主任,简直是年少有为啊,长得也挺俊的……”
念叨着念叨着,顺嘴就问了句:“有对象了没?”
年长的病人家属闲暇时候,喜欢逮着医生介绍对象,南知已经习惯了。
大多医生会开玩笑打哈哈过去,也有人直接说已婚。
然而男人的语气重新恢复冷淡:“被甩了,不打算再找。”
林可欣奶奶的笑容收了回去。
病房里除了林可欣和仍在睡觉的31床病人,其余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南知不知道坐在对面床边的女人是什么想法,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竟然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疑问——
甩掉封呈那个人是谁?
是这些年封呈重新谈的女朋友,还是她?
南知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这个问题,突然就觉得很荒谬。
他们已经分手十年了,她早就无权过问封呈的任何事,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仅仅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同事而已。
半晌后,林可欣奶奶难以置信道:“封主任一表人才居然会被甩……因为什么啊?”
封呈没立刻回答,他望了眼窗外,窗外雨丝如银帘坠落,让他有片刻出神。
之后他收回视线,将病例递还到南知面前,黑眸淡淡睨着始终没看他的女人,平静说道:“可能是她眼瞎吧。”
南知忽然不想再在病房呆下去了,她拿过病例,和林可欣奶奶交代几句,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至门口,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划破病房内的安静。
几乎是同时,南知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南知扭头看了眼已经接起电话的封呈,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是程宇的来电,接通后,电话那端的语气很急:“南老师,来了个A夹,江主任让你赶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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