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秋蘅薛寒的女频言情小说《惊山月秋蘅薛寒》,由网络作家“冬天的柳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秋蘅吃着软绵香甜的白糖糕想:永清伯也该回来了。永清伯是下午回来的,既有得罪殿前都指挥使韩悟的忐忑,又有搭上大太监薛全的激动,心情从没这么矛盾过。“你罚蘅儿去跪祠堂了?”得知老夫人对秋蘅的处置,永清伯脸色一变。老夫人见永清伯脸色不好看,迟疑问:“伯爷嫌处罚轻了?”毕竟是姑娘家,倒也不必挨鞭子吧?“什么轻了重了,好端端你罚蘅儿干什么?”老夫人愣住:“六丫头不该罚?”她背着家里去告人家韩都指挥使的儿子,给伯府树敌啊!“她为养父讨公道,是个好孩子啊。”老夫人:?伯爷可能中邪了。“让人去祠堂把蘅儿带出来吧。算了,我让绛香去。”无视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永清伯强调一句,“以后与蘅儿有关的事,夫人问过我再说。”“我现在就有话问。”老夫人深吸一口气...
《惊山月秋蘅薛寒》精彩片段
秋蘅吃着软绵香甜的白糖糕想:永清伯也该回来了。
永清伯是下午回来的,既有得罪殿前都指挥使韩悟的忐忑,又有搭上大太监薛全的激动,心情从没这么矛盾过。
“你罚蘅儿去跪祠堂了?”得知老夫人对秋蘅的处置,永清伯脸色一变。
老夫人见永清伯脸色不好看,迟疑问:“伯爷嫌处罚轻了?”
毕竟是姑娘家,倒也不必挨鞭子吧?
“什么轻了重了,好端端你罚蘅儿干什么?”
老夫人愣住:“六丫头不该罚?”
她背着家里去告人家韩都指挥使的儿子,给伯府树敌啊!
“她为养父讨公道,是个好孩子啊。”
老夫人:?
伯爷可能中邪了。
“让人去祠堂把蘅儿带出来吧。算了,我让绛香去。”无视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永清伯强调一句,“以后与蘅儿有关的事,夫人问过我再说。”
“我现在就有话问。”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伯爷为何对蘅儿如此看重?”
以前家中五个孙女如何管教,伯爷可从没插过手,只到了大事上比如送大丫头入宫,才会拿主意。
怎么到了六丫头就不一样了?
“不是说了,蘅儿投我的眼缘。”永清伯暂时不准备把与秋蘅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说给老夫人听。
“夫人只要明白,我做的一定是为伯府好就够了。外头的事复杂着,你妇道人家不懂。”
“知道了。”
祠堂外,两个仆妇正百无聊赖闲聊,就见绛香过来了。
“绛香姐姐怎么来了?”对永清伯身边的大丫鬟,两个仆妇不敢怠慢,脸上立刻堆了笑。
“伯爷吩咐我来送六姑娘回冷香居。”
两名仆妇一脸震惊打开了祠堂的门。
跪着的少女转过头来。
“六姑娘,婢子送您回房。”绛香客客气气把秋蘅扶起。
“多谢绛香姐姐。”
从两位仆妇身边走过时,秋蘅微微一笑:“今日劳烦两位妈妈。”
等二人走了好久,两个仆妇还回不过神来。
“六姑娘进祠堂半日不到就出去了?”
“还是老伯爷身边的绛香来接,岂不是说——”
两个仆妇对视,开始疯狂回忆言语上有没有冒犯六姑娘的地方。
还好还好,六姑娘进祠堂后压根没搭理她们。
永清伯身边大丫鬟绛香亲自去祠堂把六姑娘接出来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伯府。
四姑娘秋芙听说后,气得捶了捶枕头。
她就多余送那包白糖糕。
闲操心!
秋蘅这边回了住处,韩子恒却没能回家,而是住进了京天府牢房。
说是牢房,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垫子被褥都是新的。
他的罪名待定,但骑马撞死人已是事实,暂时收监是躲不了的。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正在探监。
“子恒,你这怎么突然吃牢饭了?”
韩子恒脸色铁青:“都是去南边惹得一身骚!”
前些日子韩子恒随母去随云县向外祖母拜寿,几个玩伴是知道的。
“那永清伯府的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子恒你放心,我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不用。”韩子恒立刻拒绝,咬着牙道,“至少案子没落定前不用。等过了这阵子,我要她生不如死!”
探监离开,其中一名少年难耐好奇:“秋六姑娘长什么样啊?难不成长着三只眼,八个胆儿?”
如果把京城贵公子分成三六九等,韩子恒可是一等一的。
另一名年轻人笑道:“那日她从衙门出来,我倒是瞧了一眼,啧,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美人儿啊……等子恒让她生不如死的时候,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几个纨绔哄笑着去了常去的酒楼。
至于韩子恒能不能从大牢出来,没有一个人担心。
怎么可能有事呢,子恒的父亲可是韩殿帅。
几人口中的韩殿帅韩悟,进宫请罪去了。
“臣教子无方,愧对陛下。”
靖平帝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偏瘦,许是多年沉醉于奇花异石、书画焚香等事物,乍一看更像是一位雅士。
他的语气也是温雅的:“韩卿这话从何说起?”
“犬子前些日子随母出门拜寿,贪玩去山间狩猎,回来路上身体不适,为了求医马速过快撞了人……”
靖平帝听着,瞥了一旁的大太监薛全一眼。
这事他已经听薛全说过,关键处有所不同。
是纵马玩乐撞了人,还是事出有因撞了人——
靖平帝倾向前者。
“臣出身寒微,有今日全赖陛下恩典。犬子之事定会有御史弹劾,臣给陛下丢了脸,自请革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
韩悟说着,开始磕头,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磕在冷硬的金砖上。
薛全虽与韩悟不和,这种时候却不会多嘴。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轻易不会直接撕破脸。
靖平帝看着用力磕头的臣子,对其没管教好儿子的那点不满悄悄散去。
那韩子恒是韩悟的独子,当爹的哪有不疼儿子的呢。
这二十多年来,韩悟行事还是令他满意的,总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行了。”靖平帝喊了停,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让韩悟心中大喜,“那就尽快拿到大夫的证词,给人家小姑娘一个交代。”
薛全听了这话面上没有反应,心中却叹口气。
还是低估了韩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过无妨,他本就没想着凭这点事就把韩悟拉下马,能在陛下心中留下痕迹就够了。
回头薛全把薛寒叫了来。
“韩子恒的案子,我们就不必插手了。”
薛寒沉默了片刻问:“是今上的意思吗?”
“知道还问?”薛全睇了一眼养子,“我怎么觉得你对此案过于用心?”
他养大的孩子他了解,这小子乞儿出身,尝遍冷暖,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万事随意的样子。
如今有些反常呢。
薛全存了疑惑,面上不露声色。
薛寒神色淡淡:“孩儿只是觉得可惜了。”
薛全嗤笑:“可惜什么?我和韩悟多年不睦,不在这一时。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记得把你随心所欲的性子收一收,别给我惹事。”
从头到尾,没有提那个失去了养父的少女一个字。
本就是拿来对付韩悟的刀而已,刀如何当然是不重要的。
袁成海见过各色美人,眼前少女或许不是最美貌的,却格外勾他心动。
一个送上门的勋贵之女——只要想到她的身份,袁成海就心痒难耐。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笑意:“是秋六姑娘吧?”
秋蘅看向走近的人。
离得还不够近,两个护卫更是紧随左右。
她当然不会直接动手,也不需要直接动手。
“是。”秋蘅说着,往慧娘身边靠了靠。
慧娘对这方面素来敏感,忙道:“老爷,妾送秋六姑娘出去。”
“你送吧。”袁成海再看秋蘅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眼下这小美人儿还是不知根底的野花,急不得,任何时候他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
比如四娘,里屋根本不会出现尖锐之物。每次过去都有侍女把四娘戴的簪钗等物收走,完事后他也不会睡在四娘身边。
这些年的好日子他恨不得过上几百年,可不能一时大意葬送了。
袁成海这般想着,去了聂四娘那里。
许是万事太周全,他如今反而更贪恋有点刺的花儿。四娘这样不情愿的是,秋六姑娘那样不好攀折的亦是。
慧娘把秋蘅送上马车,暗暗松口气。
老爷看秋六姑娘的眼神让人不安,该不会真如丽娘说的对秋六姑娘动了心思吧?
真要如此,可是造孽了。
“秋六姑娘,等香好了传个话,我让人去拿。”
“好。”秋蘅点点头,弯腰进了马车。
车夫挥动鞭子,马车渐渐远了。
慧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以后可不能请秋六姑娘到家里来了,不然糟蹋了小姑娘不说,院子里真添了这么个高门贵女,她们恐怕都要失宠了。
车厢中,青萝看着闭目养神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婢子斗胆,有话要说。”
秋蘅睁开眼,眼神温和:“你说。”
青萝轻吸一口气,为自己壮胆:“姑娘,那袁大人名声极差,今日一见也不似清正之人。您频频去袁家,会吃亏的。”
她想不通。
姑娘是未出阁的大家贵女,与袁成海这样声名狼藉的人扯上关系,不怕坏了名声吗?
这么久相处,姑娘行事虽莫测,人却极好,对她们从不苛待。连她这样的丫鬟都听说了有义士冒险贴麻纸的事,她不愿看到姑娘因那百姓咒骂的奸贼名声受累。
看出青萝的担忧,秋蘅一笑:“那以后不去了。”
今日遇到袁成海显然不是巧合,而这无疑引起了慧娘的顾忌,以后慧娘应该不会请她登门了。
好在她想做的已经做了。
至于名声,若能完成她要做的事,名声又算什么。
“姑娘——”青萝有些不信。
她一提就说不去了,姑娘好敷衍。
秋蘅失笑:“真的不去了,你别担心。”
青萝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婢子是怕传出去对姑娘不好。”
“这两次去袁家都没大张旗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除了皇城司那样特殊的衙署,不会有人注意的。”
便是皇城司,能留意到她恐怕也是因为薛寒。
秋蘅用来宽慰青萝的话其实没错,谁知很快就被打脸了。
风言风语是先从外头起来,传入老夫人耳里的。
“去把六姑娘叫来!”
秋蘅这几日专心制香,一直都在冷香居,随着老夫人派来的婢女去了千松堂,一进门就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祖母。”
看着屈膝行礼的孙女,老夫人一拍桌几:“你给我说说,前几日去了哪儿!”
这个死丫头,动不动打着买香的名义出门,竟然跑到非亲非故的高官家里去!
那袁成海贪财好色、鱼肉百姓的名声因着层出不穷的麻纸,如今是无人不晓,这丫头是昏了头吗?
老夫人一想外头那些话就气得手抖,抓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说啊!”
茶杯摔在秋蘅脚边,四分五裂,茶汤飞溅。
“去过香铺,还去了袁家。”
“袁家?哪个袁家?”见秋蘅直接承认,老夫人更生气了。
还有脸承认!
当然要是不承认,会更更生气。
“袁成海袁大人家里。”
老夫人伸手一指,恨不得戳到秋蘅脸上去:“你去他家干什么?”
“他的家眷喜欢我做的香佩——”
“家眷?他有什么家眷在京城?”老夫人的手指终于戳到了秋蘅额头上,“你个死丫头是昏了头吗,把他那几个小妾当家眷?”
不怪外头的话传得难听,说秋六姑娘频频出入袁家,自甘堕落。
真是气死她啊!
面对老夫人的盛怒,秋蘅一脸平静:“祖父让我做的。”
老夫人的怒气一下子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许久后,她才把这口气吐出来:“你再说一遍。”
于是秋蘅再说一遍:“祖父让我做的。”
“你为何不和我说?”
秋蘅微微偏头:“祖母不听祖父的吗?”
“你——”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女,老夫人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丫头从乡野来,能懂个什么。
老东西不当人!
“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好好想一想以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秋蘅没有动。
还忙着做香呢,哪有空去跪祠堂。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我管不住你了是吗?”
“祖母。”秋蘅上前两步,干脆在老夫人下首坐下来,拉住她衣袖。
老夫人惊了。
这死丫头是不是疯了?
少女微微仰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祖母,孙女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孙女还知道对长辈要孝顺,要听祖父的话。”
这番话如重锤敲击在老夫人心上,令她神情僵硬。
要听祖父的话,要听祖父的话——
那个老东西!
“你老实回房待着去!”老夫人摆摆手让秋蘅走人,再没提跪祠堂的事。
这日,老夫人与永清伯发生了近几年来第二次激烈争吵。
“伯爷到底怎么想的,为了一点不确定的好处,就要卖了六丫头?”
“怎么说这么难听,就是让六丫头做些香送人,又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外面的风言风语伯爷没听见?六丫头的名声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萱儿她们几个又怎么办?”
永清伯也窝火:“本来就没别的意思,谁知道怎么传开的。”
“你要不让六丫头去做,能传开?说到底是你没拿孙女当回事,随意糟蹋!”
永清伯翻脸了:“你这是翻大丫头的旧账?大丫头进了宫当着美人,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我哪里对不住她?至于六丫头,说不定还嫌你这祖母拦着她攀高枝儿,你当那丫头多么纯良——”
永清伯话没说完,老夫人就冲上去对着那张老脸挠去:“你逼着六丫头做惹人笑话的事,还反过来怪孩子,还要脸吗?还要脸吗?”
本来被支出去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跑进来,魂儿都吓飞了。
不好了,老伯爷和老夫人打起来了!
秋蘅一番话如惊雷,一个个在秋萱头顶炸响,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秋萱才勉强恢复了冷静,抖着嘴唇问:“六妹哪来的消息?”
秋蘅见秋萱第一反应不是质疑,颇为欣慰:“我托皇城使薛寒薛大人调查的……”
皇城司——秋萱脸色更苍白了,再无一丝侥幸。
她就这么愣愣坐了许久,抓着秋蘅的手问:“六妹,赵四公子的表妹……安顿在何处?”
秋蘅说了一个住址。
秋萱牢牢记住,勉强冲秋蘅笑笑:“六妹,暂时不能招呼你了,我要去一趟母亲那里。”
“二姐去忙吧。”
秋蘅离开后,秋萱匆匆去了二太太兰氏那里。
兰氏正在翻看账册。
相看不错,女儿的亲事很快就要定下了,之后就是备嫁,要忙的事很多。
随着婢女通传,秋萱走了进来。
“萱儿怎么来了?”兰氏放下账册,笑吟吟看着女儿。
“女儿有话单独和您说。”
兰氏屏退婢女。
“娘!”秋萱拉着兰氏衣袖,眼泪簌簌而落。
兰氏骇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她的女儿她了解,最是稳重内敛,罕有这样的时候。
也是如此,兰氏一颗心跳得飞快,预感绝非小事。
“那赵四公子有位相好的表妹,已经珠胎暗结,西平侯夫人为了拆散二人才急着给儿子说亲……”
兰氏听得心惊肉跳,沉声问:“萱儿,这么隐秘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六妹告诉我的。”
兰氏狠狠吃了一惊:“六姑娘?”
“嗯,六妹托皇城司的薛大人调查的。”
兰氏更震惊了:“六姑娘为何托皇城司调查这个?她与皇城司的薛大人怎么熟悉的?”
“娘,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是我与赵四公子的亲事啊!”秋萱哽咽着。
兰氏抬手抚了抚额,冷静下来:“是,重要的是这门亲事。”
人已经相看了,亲事无论是定还是拒,都迫在眉睫。
“现在还是要确认一番此事真假。”见秋萱嘴唇微动,兰氏拍拍她的手,“娘不是信不过你六妹,但六姑娘托皇城司调查的事能对你说,你能对娘说,可咱们怎么对你祖父母说?那对你六妹也不好。”
秋萱点点头。
“赵四公子那位表妹安顿在何处?”
“就在……”
兰氏该问的都问了,立刻安排人去调查。许是老天开眼,不过一日就有了消息。
“也是巧了,小人才摸准了那庄子,就看到赵四公子过去了……”
听完下人的禀报,兰氏一拍桌案:“欺人太甚!”
兰氏打发下人去找秋二老爷,道明情况。
秋二老爷面露难色:“确实不像样子,但父亲对这门亲事挺满意。”
兰氏冷笑:“这是萱儿的终身大事,老爷不敢拒绝,我去说!”
千松堂里,老夫人正准备给西平侯府那边回话,就被兰氏一番话弄懵了。
兰氏拿帕子拭泪:“儿媳就萱儿一个女儿,突然来了这么一门高攀的亲事,那赵四公子又样样出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安排人多打听打听,没想到这一查就查出这种腌臜事来……”
老夫人脑袋嗡嗡的。
好好的亲事,突然就馊了?
“幸好亲事还没成,不至于推萱儿进火坑。”
老夫人不觉拧眉:“可伯爷已经发话,要与西平侯府那边定下了。”
兰氏暗暗咬牙,面上不敢不恭敬:“伯爷还不知晓这里边的事儿,您与伯爷说说——”
这么大的事老夫人也不可能不与永清伯通气,很快就把永清伯从外头喊了回来。
永清伯听完,看一眼秋二老爷与兰氏,神色很是平静:“不过是年轻人一时冲动,等成了亲有了新妇就稳重了。”
“伯爷,这可不是一时冲动这么简单,那位表妹已经有了身孕啊!”兰氏在公公面前从来不敢大声,可此时为了女儿也忍不住了。
永清伯不以为然:“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能影响什么?何况能不能顺利生下还难说。难道就为了这个推了西平侯府的亲事?兰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在女儿亲事上犯起糊涂了。这高门大户的男人有几个只守着妻子一个的?”
“这与妾室不一样,婚前乱来致使女方珠胎暗结,当家夫人隐瞒骗婚……这样的人家萱儿要是嫁进去,等于入了虎狼窝啊……”兰氏越说越激动。
永清伯被儿媳这般反对,勃然大怒:“兰氏,你是要忤逆公婆不成?”
一旁老夫人看永清伯一眼,微微撇嘴。
什么忤逆公婆,明明忤逆的只有这老东西,她现在对这门亲事可不待见。
她盼着孙女们嫁入的是高门,不是火坑。
兰氏往地上一跪:“儿媳不敢,只是求伯爷体谅儿媳一片爱女之心……”
“你若真为女儿着想,就该把眼光放长远。”永清伯狠狠瞪秋二老爷一眼,“你就由着你媳妇闹腾,是准备换人了?”
这就是威胁休妻的意思了。
兰氏一张脸惨白如纸,豁出去了:“那就把儿媳休了吧,让儿媳带萱儿归家!”
悄悄在外头听的秋萱踉踉跄跄冲进来,跪在兰氏身边抱住她,抬头哭着对永清伯道:“祖父,孙女愿嫁,孙女愿嫁!”
永清伯扫一眼相拥而泣的母女,冷冷对老夫人道:“明日就给西平侯府回话,把亲事定了!”
真是没想到啊,他这伯爷还好好当着呢,一个当儿媳的也敢忤逆了。
这一对比,果然还是长媳选得好,当年大丫头闹绝食那么厉害,当娘的可没心软犯糊涂。
兰氏回了房,泪如雨落:“萱儿,是娘无能,娘对不起你……”
“不,是女儿太贪心……”
秋二老爷难以面对这样的妻女,默默去了前院。
一时院中静悄悄的,直到婢女进来禀报:“太太,六姑娘来了。”
兰氏擦擦眼泪,勉强打起精神来:“请六姑娘在堂厅稍坐。”
一番收拾,母女二人走出去见秋蘅。
“二伯娘,二姐。”等了一会儿的秋蘅向二人见礼。
“蘅儿有什么事么?”
秋蘅开门见山:“祖父坚持要为二姐定下这门亲的事我听说了。侄女有个法子,或可为二姐解忧。”
薛寒皇城使的身份令秋蘅不得不警惕。
但她神色是自如的,弯唇道:“没有受伤啊,薛大人怎么会这么问?”
“我……”薛寒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女,没有说他闻到了血腥气。
他们又不熟,说出来显得他不大正常——虽然很多人觉得他不正常。
“薛大人没事的话,我上车了。”
“哦,秋六姑娘慢走。”
秋蘅上了马车,车轮滚动向前,车窗帘被掀开。
“薛大人。”她喊住薛寒。
薛寒快步走过来:“秋六姑娘还有事吗?”
一个油纸包从车窗口递出:“薛大人屡次相助,我量小力微,没什么能回报,请你吃红豆糕。”
芳洲会做的点心很多,最常做的就是栗糕和红豆糕,原因很简单:她爱吃。
薛寒目光在那包点心上凝滞一瞬,伸手接过来:“多谢秋六姑娘。”
他收起红豆糕,冲秋蘅一颔首,头也不回就走了。
速度之快令秋蘅忍不住琢磨:莫不是怕人看到他收受贿赂?
一包红豆糕而已。
车窗帘放下来,随风晃了晃,秋蘅靠着车壁闭上眼睛,真正感到了放松。
进了城,就彻底脱身了。
至于韩子恒会被询问,芷兰等人会被盘问,都与她无关了。
韩子恒的命是她特意留下的。
视人命如草芥的贵公子不尝尝失去权力的滋味就死去,岂不可惜。
马车汇入人流,渐渐远去。
薛寒倚着城墙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红豆糕。
不是那种造型精美令人不知如何下口的,而是样子普普通通的点心。
少年垂眸盯了糕点许久,才拿起一块慢慢送入口中。
香甜,软糯,出自芳洲之手的红豆糕无疑是好吃的,可闭着眼吃点心的少年紧皱着眉,吃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
“大人——”一眼瞧见薛寒手中的点心,走过来的年轻人眼睛都直了,“您,您吃红豆糕!”
见鬼了,有一次他们一起执行任务,他带了红豆糕充饥,分给大人时大人宁可饿着都不吃。
薛寒嫌弃看一眼大呼小叫的下属,敷衍道:“爱吃。”
年轻人一脸不可置信。
当时他给大人红豆糕,大人怎么说的来着?
不吃,反胃。
“莫非这红豆糕特别好吃?”年轻人太好奇了,伸手想摸一块吃。
薛寒把油纸包一收:“做事了。”
年轻人的手晾在半空。
秋蘅回到永清伯府沐浴更衣后,就被老夫人叫过去了。
“回来了?”见秋蘅进来,老夫人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冷不热。
许是事情顺利,秋蘅瞧着老夫人的黑脸都有几分慈祥了,轻盈行了个礼:“祖母。”
老夫人滞了滞。
她怎么还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思?
在老夫人看来,这个孙女行事鲁莽,不懂礼数,胆大包天,还特别邪性。
突然像个正经孙女似的,让她有些不踏实。
沉默了一瞬,老夫人才开口:“虽然你祖父说你是个有分寸的,不要太拘着你,可你也不能见天往外跑。别的不说,你状告韩子恒,可是把韩都指挥使狠狠得罪了,那韩子恒更是京中无法无天的纨绔,你在外边要是被算计了哭都没处哭去……”
秋蘅乖巧听着,一句反驳都没有。
老夫人说累了,孙女的态度也让她颇满意,端起茶喝了两口正准备放人走,永清伯就进来了。
“伯爷回来了。”老夫人把茶杯一放,站起身来。
永清伯眼里却只有秋蘅:“蘅儿也在啊。”
他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让老夫人心中又泛起了嘀咕:真的像中邪啊,或许该请个仙姑来。再不济准备一碗狗血泼老东西身上试试,就是事后不好解释……
面对永清伯,秋蘅态度有些冷淡:“嗯,来陪祖母。”
永清伯这才看向老夫人。
“六丫头一早出门才回来,我嘱咐她几句。”老夫人察觉秋蘅在她面前比在永清伯面前乖巧,心情微妙好起来。
“蘅儿,你先回冷香居吧。”老夫人把秋蘅打发走,见永清伯还盯着门口处,随口抱怨起来,“伯爷你也不要太纵着六丫头,她三天两头往外跑,要是遇上韩家人——”
见老伯爷脸色古怪,老夫人止住话,投以疑惑的眼神。
永清伯长呼一口气,说出了令他匆匆回家的消息:“韩悟死了!”
“谁?”老夫人怀疑听错了,“那位韩,韩殿帅?”
永清伯重重点头:“就是那位韩殿帅!”
老夫人犹不敢相信:“这不能吧?怎么死的?”
“被人刺杀的!昨日他儿子与几个朋友去郊外游玩,不料失踪了……”
老夫人听完,倒抽一口气:“天子脚下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歹人!”
“谁说不是呢。”永清伯往椅子上一坐,心里毛毛的。
那可是从二品高官,三帅之一,就这么被杀了?
据说很可能是北齐细作干的!
嘶——若是细作盯上他怎么办?
永清伯正胡思乱想,老夫人神色复杂开口了:“这么说,咱们伯府从此不必担心韩家报复了?”
“是啊!”老婆子总算发现了关键,永清伯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来还担心遭韩悟报复,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韩悟人都凉了,而他却与大太监薛全搭上了关系。
只有好处没了隐患,这是怎样的运气啊!
老夫人听着这聒噪的笑声有些难忍:“伯爷也别这么笑吧——”
“你不懂。”永清伯灌了一杯茶,神清气爽。
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哪知道,六丫头去状告韩悟之子韩子恒是他的安排呢。
嗯,要奖赏一下六丫头。
“六丫头才回来,底子薄。夫人给她打上几套首饰头面,省得出门见人让人觉得咱们伯府寒酸。”
老夫人听愣了。
六丫头底子薄?没记错的话她刚得了一千两银票,而几个孙女的月钱不过二两,更别说老三那傻子把买酒钱都送到冷香居去了。
“几套?”老夫人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十套八套即可。”
十套八套,即可——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等永清伯出去,立刻吩咐心腹婆子:“速去寻一条纯正黑狗来。”
这狗血是非泼不可了!
秋三老爷看看秋蘅,问老夫人:“蘅儿怎么跪着呢?”
老夫人冷着脸:“你既听说了这丫头做的好事,难道不该跪?”
“可儿子觉得蘅儿没做错啊。”
老夫人不耐烦和儿子掰扯:“还不把六姑娘送去祠堂反省!”
两个仆妇去拉人,秋三老爷把她们推开:“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粗手粗脚的!”
“老三!”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案,“我当祖母的,不能管教孙女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闹什么?还是说,我这个当娘的说的话,对你来说是耳边风?”
这话就重了。
秋三老爷垂了头:“不是……”
“带走。”
眼见拦不住,秋三老爷急忙问:“您要让蘅儿在祠堂待多久啊?”
“多久?”老夫人凉凉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说。”
秋三老爷眼睁睁看着秋蘅被带走,蹲下身来捡掉落一地的东西。
他动作很慢,一件件把东西捡起来放入兜子中,最后轻轻擦了擦泥泥狗。
五彩的泥泥狗,依然威武精神。
蘅儿应该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秋三老爷更难受了。
大太太赵氏开口,打破了沉默:“老夫人别往心里去,蘅儿年纪小,以前不受拘束惯了,以后有您教导着会懂事的。”
“她不气死我,我就知足了。”老夫人火气难消,摆手让众人散了。
秋蘅被带到祠堂后,仆妇就把门一关:“六姑娘好生跪着,奴婢就在外头,有事情您就喊一声。”
这是提醒有人监督,不能应付。
秋蘅没理会仆妇,默默往垫子上一跪。
两个仆妇守在门外,过了会儿透过缝隙往内看了看,见少女跪得笔直,对视一眼。
“六姑娘敢自作主张去报官,没想到跪祠堂倒是老实。”
另一个仆妇低声道:“那是年纪小,不懂得罪权贵的厉害。但哪个当孙女的不敬畏祖父母呢。”
子女尚不能对父母不敬,何况孙辈。
一晃到了晌午。
两个仆妇轮流吃过午饭,看一眼里边好好跪着的少女,准备打个盹儿,就见秋三老爷提着食盒来了。
“三老爷可不能给六姑娘送东西。”
“这是吃的。”
“吃的也不行。三老爷就不要难为奴婢们了,老夫人知道了要罚的。”
秋三老爷往钱袋里掏了又掏,掏出一块碎银子来。
两个仆妇不为所动。
“三老爷,真的不行。老夫人气得厉害,要是知道六姑娘在祠堂里有吃有喝,说不定本来跪一日就够了,却要跪几日了。”
“是啊,您为六姑娘考虑,就更要让六姑娘守规矩。”
秋三老爷无奈,默默提着食盒走了。
一名仆妇撇撇嘴:“三老爷倒是疼女儿。”
另一名仆妇笑了:“疼有什么用呢。”
比指甲盖大不了一点的碎银子,还想让她们行方便,真是笑死人。
府中上下都知道,三房这位老爷从年轻时就没个正业,玩心大,后来丢了女儿死了媳妇一蹶不振,这些年喝酒喝下来脑子都不大灵光了。
这样的人能护住女儿才怪。
两个仆妇笑话秋三老爷时,秋萱与秋莹在来祠堂的路上遇到了。
“二姐也是去给六妹妹送饭?”
秋萱点了点头:“祖母发了那么大的火,六妹妹恐怕是没饭吃的。”
秋莹挽住秋萱胳膊:“正好一起去。不瞒二姐,我一个人去祠堂那种地方,心里毛毛的。”
“没想到能碰到五妹。”
“哎,毕竟吃了六妹妹那么好吃的点心。”
那日马车中把她馋得心乱的红豆糕,过了两日六妹妹就打发人给她们都送了一盘,到底是吃上了。
姐妹二人来到祠堂,就看到两尊门神。
“二姑娘、五姑娘止步。”
作为听老夫人吩咐行事的仆妇,面对孙辈的姑娘们可不怵。
“我们不进去,只是给六妹妹送些点心吃。”
“老夫人发了话,今日不许六姑娘吃东西,二位姑娘回去吧。”
“两位妈妈行个方便。”秋萱把准备好的银子塞过去。
一名仆妇捏了捏银子想收下,另一人咳嗽一声,把银钱推回去:“奴婢可不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二位姑娘要是真心为六姑娘好,就该让六姑娘知道犯错的后果,这样以后才不会犯更大的错。”
她这样一说,那名心动的仆妇也只好坚决起来。
秋萱二人望着关闭的祠堂大门叹口气,无奈离去。
等二人走远,那名仆妇很是惋惜:“其实收下也不打紧……”
“眼皮子别这么浅,这是六姑娘第一次受罚,老夫人要重重立威的,一旦传出去咱们放水,可没好果子吃。”
秋萱与秋莹往回走着,遇见了秋芙。
“二姐和五妹这是给六妹送吃的去了?”眼神往二人手提的食盒上一扫,秋芙笑了笑,“看来没送成。”
“四姐也是去祠堂给六妹妹送吃的?”
“我怎么可能给她送吃的?我是去瞧瞧她有没有哭鼻子。”秋芙从二人身边走过,心情颇好。
就知道她们送不进去,当祖母身边的婆子是摆设么。
“四姐真是——”望着秋芙背影,秋莹想说两句,到底没敢。
她们原先姐妹五个,大姐早早进宫去了不谈,就属四姐娇蛮。
秋萱反而笑了:“不管怎样,四妹有去看六妹妹的心就可以了。”
真是令她意外。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秋蘅。
她跪在祠堂中,从秋三老爷过来到秋萱和秋莹,与两个仆妇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没想到又听到了四姑娘秋芙的声音。
“我不是给六妹送吃的。我就是瞧瞧她跪得好不好,要是不好,就告诉祖母去。”
“哎呦,四姑娘,六姑娘要是不好好跪着,您告诉奴婢,奴婢进去亲自盯着。”
“那麻烦两位妈妈开门吧。”
被塞了银钱的两名仆妇对视一眼,打开了门。
早就听说了,四姑娘看六姑娘不顺眼,这既得银钱又卖四姑娘人情,何乐不为呢。
门吱呀一声响,给昏暗的祠堂莫名添了一分阴森。
秋芙下意识摸摸胳膊,凉凉开口:“六妹会制香,贴身丫鬟还会做糕点,怎么就不招祖母喜欢呢?”
也许是知道眼前少女悲惨的命运,在没影响自己谋事的前提下,秋蘅懒于在口舌上计较。
她语气随意:“这还用问,祖母不喜欢乡下丫头呗。”
“你——”秋芙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有这么破罐子破摔的人?
“喏,白糖糕。不是专门给你送的,是见二姐、五妹送不进来,让她们瞧瞧自己有多笨。”
秋芙从袖中摸出一包点心塞给秋蘅,不等她回应转身走了。
秋蘅状告韩子恒纵马撞死养父一案还没结,端午就临近了。
端午有浩荡的赛龙舟等活动,年年河边都会挤满百姓,官员们也会有一日假期,享受节日的热闹。
往年永清伯府一家老小少不了凑这场盛宴,今年有所不同。
“我这年岁上来了,精力不济,耐不住在外头待大半日。今年端午,萱儿你们几个就留下陪祖母吧。”
一旁大太太赵氏微微压了压嘴角。
老太太精神头比她还足呢,这是觉得孙女去告官丢脸,不好意思见那些夫人、太太们。
老夫人确实觉得秋蘅此举让她没脸,再就是担心惹来韩家的暗中报复。
小子们都好说,小姑娘随便有个什么很容易吃亏的,不如把孙女们拘在家里避避风头。
“是。”
有秋萱先开口,秋芸、秋芙、秋莹三个妹妹不管心中如何想,都跟着应下来。
老夫人看向没作声的秋蘅。
秋蘅从袖中抽出一张精美雕花请帖:“正要和祖母说,康郡王府的嘉宜县主约了孙女端午一起看赛龙舟。”
“嘉宜县主?”
不只老夫人意外,大太太赵氏与二太太兰氏同样感到意外。
“只请了你一人?”
“帖子上是这样。”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叮嘱道:“到时候多带些丫鬟仆妇,跟你祖父他们一起出门。”
郡王府递来的青枝,自是不能推的。且在这种时候有了嘉宜县主的邀请,好让一些府上瞧瞧,永清伯府没有因为韩家的事受多大影响。
可偏偏最想拘在家里的却拘不住——老夫人一想,心情默默糟糕几分。
出了千松堂,秋芙就发作了:“盼了好久的端午节,结果就我们不能去!”
大太太拍拍女儿的胳膊:“还在外头呢,别耍性子。你六妹行事太冒失,老夫人也是担心出门听些闲言碎语。”
“祖母为何觉得丢脸?六妹为养父讨公道又没做错。”
要是秋蘅做得不对,她才不浪费一包白糖糕呢。
秋芙觉得与母亲说不来,气哼哼走了。
大太太望着女儿背影,拧起眉头:原来芙儿怨的不是六丫头,而是老夫人。
这可真出乎她意料。
端午当日,秋蘅随永清伯等人出了门,留在家里的秋萱姐妹收到了芳洲包的粽子。
粽子是已经煮好,由冷香居的小丫鬟跑腿送去的。
“芳洲姐姐一共做了十种馅,没有特意标记,图的就是一个随缘。”
秋芙听得脸都黑了。
十种馅,吃到不爱吃的还发胖,却不能选,定是秋蘅那黑心丫头的馊主意。
秋莹反而跃跃欲试:“这多有意思,看谁运气好吃到喜欢吃的。”
粽子小巧玲珑,姐妹四人凑在一起抓阄般吃起来,越吃越顾不得说话。
芳洲做的点心都好吃,无论什么馅!
百官勋贵观赏龙舟赛之处在内城的永乐河旁。河两岸依着地位身份划出不同位置,最佳的观赏处是留给皇家的。
永清伯府占不了什么好位置,才进了提前搭好的棚帐不久,嘉宜县主就派人来请。
“去吧,县主面前不要失礼。”永清伯随意嘱咐一句,很是放心。
一心想攀高枝的小丫头,到了贵人们面前定然是懂事的。
“秋六姑娘!”瞧见往这边走的秋蘅,嘉宜县主快步迎了出去。
现场本是很喧闹的,锣鼓声,谈笑声,舞乐声。奈何秋六姑娘的存在感近日实在高涨,嘉宜县主这一举动立刻引来许多侧目。
与嘉宜县主一起的还有长春侯府的冯采月姐妹。
眼见三人围住秋蘅,不少棚帐中的人低低议论起来。
“那就是秋六姑娘吗?不是说她得罪了韩殿帅家的公子,怎么嘉宜县主——”
“你们不知道吗,嘉宜县主生辰宴上,秋六姑娘送了一对莲花香佩做礼物,送到了嘉宜县主的心坎上。”
“就是陈三最近废寝忘食琢磨的那种香饰?”
“对呀,那叫香佩,你竟不知?”
嘉宜县主拉着秋蘅落座,迫不及待把新做成的香佩给她看:“莲花做不出,蝴蝶更做不出,这方牌以为简单,做成了却翘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脱模、控水这些都有讲究……”秋蘅并不藏私,耐心说着要点。
冯采月暗暗点头。
秋六姑娘这样敞亮大方的倒是少见,这年头敝帚自珍才是正常的。
“表妹,总要让秋六姑娘喝口茶。”
嘉宜县主反应过来,亲自倒了杯茶给秋蘅:“今日母妃没来,父王陪在皇伯父跟前,咱们可以好好聊天好好玩。”
“表哥不过来了吗?”
提到凌世子,嘉宜县主费解皱了一下鼻子:“最近大哥每日都去道观上香,像是要把京城大大小小的道观拜过来,母妃都担心他要当道士去了。”
“那不是可惜了——”冯采星脱口而出,被三双眼睛一看,有些尴尬,“龙舟赛还要一会儿才开始,咱们去射五毒吧。”
射五毒是把五种毒物的图案贴在靶子上,若能一一射中,可谓大出风头。
五毒靶子那边已有不少人在玩,另一边是少年男女在蹴鞠,再偏一点的地方三五成群凑一起关扑。
“县主,冯大姑娘,冯二姑娘——”
无论相不相熟,贵女们都凑过来打着招呼。而对秋蘅的态度就分明了,没有过来往的最多点点头,那日生辰宴上见过的有装作不识的,也有热情问好的。
“好!”一片喝彩声响起,是相府贵女方蕊射中了五毒。
五毒靶子不止一个,冯采星拿过一张弓对准一个箭靶,射中了三毒。
冯采月笑着为妹妹鼓掌。
“秋六姑娘要不要试试?”冯采星举着小弓问。
“我不会射箭。”秋蘅摆手,素指纤纤,“姐姐们玩,我正好学习一下。”
气氛正好,嘉宜县主也兴致勃勃射起五毒来。
立在一边的少女安静乖巧,如一头无害的小鹿。
蹴鞠场上,一名纨绔对靠近的同伴挑挑眉:“看见没,一边站着的那个就是秋六姑娘。”
“当真?”另一名纨绔少年控着鞠球,“可算等到了,看我先替子恒兄讨些利息来!”
他说完,单足停鞠颠了两下,随后跃起一个后勾。鞠球如流星,直奔静静而立的少女而去。
香佩是什么?
包括嘉宜县主在内的贵女们视线全落在秋蘅以手指勾着的蝴蝶香牌上。
是一种很古朴的木质的红,令原本轻盈的蝴蝶有了矜贵厚重的韵味。
时人爱香,还总把香与高雅关联,这木质的香饰无疑比香囊更戳中人们的喜好。
嘉宜县主简直被那小小的美丽的散发着芳香的蝴蝶香佩勾走了魂儿,情不自禁伸手去拿。
冯采月狠狠一拽表妹衣袖,才使嘉宜县主醒过神来。
“咳。”嘉宜县主努力维持矜持,“秋六姑娘,可否赏玩一下你的香佩?”
秋蘅笑着递过去。
嘉宜县主小心翼翼捧着香佩,先触摸,再轻嗅,满心满眼再没有其他。
“这里面……是不是加了薄荷?”
“对,夏日到了,佩戴此香能清凉提神。”
“这与用来熏香的香丸倒是类似。”
“制作起来确实不难……”秋蘅干脆讲起香佩的制法。
嘉宜县主听得认真,一时想不起别的,众女却吃惊极了。
她们从没在市面上见过香佩,这种独门技艺,秋六姑娘就这么说出来了?
秋萱四人更是欲言又止,觉得秋蘅这样吃了大亏。
但她们很快顾不得替秋蘅心疼了,一名贵女发现她们皆佩戴着蝴蝶香佩后,立刻被团团围起来。
嘉宜县主拉着秋蘅问个不停。
“我写两个适合夏日的香方,县主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嘉宜县主大喜,立刻吩咐婢女拿来笔墨。
秋蘅提笔写下一张香方,惹得众女争相观看。既是想掌握一副香方,亦是好奇这位乡下来的秋六姑娘字写得如何。
只见一个个小字清丽柔美,正是女子中最流行的簪花小楷。
众女看向成素素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京城贵女的玩乐丰富多彩,诗社、画社、香社、蹴鞠社……只要想玩,爱玩,多的是聚会的机会。成素素的字在场不少人都见过,还不如秋六姑娘写得好。
这可就丢脸了。
成素素脸上火辣辣的,死死攥了攥拳。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是相府贵女方蕊。
“写得好,会制香,又怎么样呢。”等众人注意力收回后,方蕊低笑道。
秋蘅的祖父,还不是要在她祖父面前卑躬屈膝。
等墨迹干了,嘉宜县主珍重把香方收好,拉着秋蘅的手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等我做出香佩,再向秋六姑娘讨教。”
秋蘅笑道:“其实我送县主的生辰礼,就是一对香佩。”
嘉宜县主一听,忙让婢女把秋蘅送的生辰礼从堆成山的贺礼中找来。
“表姐,快打开看看。”冯采星催促。
嘉宜县主把装礼物的盒子打开,翘首争看的贵女们齐齐惊叹出声。
只见里面一对木质莲花层叠而开,朴拙与雅致浑然天成结合在一起。
之后,香佩就成了这场生辰宴的主要话题,秋家姐妹第一次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
秋芙心想:她才不稀罕呢,又不是冲着她来的。
“秋四姑娘,这蝴蝶香佩与紫色流苏竟意外搭配呢。”
秋芙不由扬唇:“主要还是这蝴蝶的质感、颜色压得住,我六妹……”
郡王世子凌云带着几个年轻人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热闹景象。
与他同来的人不是堂兄弟就是表兄弟,都是来给嘉宜县主庆生的。
众贵女行礼问好时,难掩激动。
不是她们肤浅,实在是凌世子谪仙般的气质太过出众,如一只高洁的鹤,生生把他身边一个个俊朗男子衬成了土鸡。
秋蘅看到凌世子,证实了她的猜测:确实是她少时认识的白大哥。
她站在众贵女中,避开凌世子投来的视线,垂眸行礼。
凌世子察觉少女的回避,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
嘉宜县主又收了一波礼物,凌世子一群人就离开了。
眼巴巴望着那芝兰玉树般的青年远去,一名贵女抚了抚心口,喃喃道:“老天,凌世子这么好看啊!”
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到底错过了什么?
就是冯采星,也不由苦恼叹口气:到底什么时候见到表哥能不失神啊,都怪表哥离京太久没有看习惯。
冯采月却不着痕迹看了秋蘅一眼。
秋六姑娘与表哥应是认识的,刚刚却如对陌生人般,是怕别人说闲话吗?
其实她有些好奇秋六姑娘与表哥结识的经过。一个乡间少女,一个郡王世子……好吧,她很好奇。
众女沉浸在凌世子的美色中时,一名婢女走过来:“县主,王妃听闻秋六姑娘带来一种从未见过的香饰,想见一见秋六姑娘。”
“母妃要见秋六姑娘?”嘉宜县主要招呼众贵女不好走开,叮嘱婢女,“秋六姑娘第一次来王府,替我照顾好。”
“是。”
眼见秋蘅随婢女走了,众贵女一阵唏嘘:这就得了郡王妃单独召见了?
秋蘅见到康郡王妃时,长春侯夫人也在。
姐妹二人单从容貌上看不出多少相似。长春侯夫人称得上面容姣好,康郡王妃则要用国色天香来形容。
也只有这般美人,才能生出凌世子那样的儿子来。
“见过郡王妃,见过侯夫人。”
康郡王妃细细打量秋蘅一眼,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孩子。听说秋六姑娘做了一种新式香饰,可否让我瞧瞧?”
秋蘅把蝴蝶香佩交给婢女,再由婢女递给康郡王妃。
“还真是新鲜玩意儿。”康郡王妃白皙手指拂过香佩,递给长春侯夫人,“妹妹也看看,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长春侯夫人接过香佩颇感兴趣的样子,康郡王妃又问了秋蘅几句,便道:“秋六姑娘去和嘉宜玩吧。”
室中只剩姐妹二人,康郡王妃嗅了嗅残留指尖的香气,神色莫名:“我就知道,能与云儿来往的小姑娘不会平庸。”
就是不知道这来往,到什么程度了。
秋蘅往园中走时,猜测着康郡王妃见她的目的。
她能感觉到康郡王妃对香佩并不感兴趣,那感兴趣的就是她这个人了。
是因为凌世子吗?
这般想着,一截月白衣袍映入眼帘,正是康郡王世子凌云等在前边。
“阿蘅。”他坦坦荡荡喊了一声,没有遮掩重逢的喜悦。
车窗帘已经放下来了,小小的车厢与外面隔绝,令冯采星有了些安全感。
“阿蘅。”她喊了一声,下意识摸摸藏麻纸的衣袖,“你说那人所述……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秋蘅只能这么回答。
“我觉得是。哪有人为了骗人,连性命都不要了啊。”冯采星吸吸鼻子,有些想哭。
她可能被吓到了,可能不只被吓到了。
“阿蘅,官府会管吗?”
“官府管过了。”
冯采星神色一震,想到了纸上那句“官官相护,逼我至此”。
秋蘅拉拉她的手:“采星,别想太多了。”
“可是——”冯采星张张嘴,想说总要做点什么吧,最终没说出口。
就算她想做些什么,也不好把阿蘅牵扯进来。
冯采星又掀起车窗帘,向外看去。
那人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地上一滩血迹尚无人处理,格外触目惊心。
驻足看热闹的人被驱散,又在远处聚拢,一队队巡检来来往往,神色肃穆。
冯采星突然有些反胃,忙把车窗帘放下来。
为刚刚发生的事议论纷纷的人群里,陶大三人悄悄退走,回到藏身之处。
“发什么呆?”陶大拍拍陈三的肩。
陈三脸色苍白,眼睛发红:“鹊兄弟是对的,报官没用,寄托于别人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人,那个汪平,他们不认识。但他们的目标都是袁贼,那就是自己人。
汪平做了他们走投无路之后打算做的事,去报官,用证据揭发袁贼的恶行。结果呢,还是靠自己一条命来引起人们的关注。
普通人的关注有用吗?
陈三把藏好的麻纸拿出来,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他不识字,但从旁人的议论中已经知晓这上面写了什么。
比起陈三的情绪波动,陶大看起来很平静:“所以我们更要与鹊兄弟配合好,不要意气行事。”
“嗯。”陈三重重点头。
冯采星把秋蘅送到永清伯府,直接回了家。
她以为沐浴更衣后,就洗去了外面带来的汗水与脏污,还有见到的惨象。
可是并没有。
那轻飘飘一张麻纸压在心头,如压了一块石头。
她得做点什么。
“阿蝉,叫你哥哥在外头多打听打听袁成海的事。”冯采星吩咐贴身婢女。
袁成海先是街头遇刺,后是有人拦住他当街自杀,毫无疑问成了茶馆酒肆当前的谈资。
“姑娘,外头都说袁成海在东南作恶多端,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婢女把兄长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冯采星。
等与长春侯说话时,冯采星装作随意提起在街上遇到的事:“那人好惨啊。父亲,官府没有找那位袁大人问话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冯采星脸色一白:“女儿一闭眼就做噩梦,好害怕。”
长春侯没有生出怀疑。
小姑娘见到那种情景,确实会害怕的。
“有御史弹劾,但那人已死,凡事要讲证据,今上派人去丰州了……”长春侯随口说了几句宽慰女儿,心中好笑。
这傻丫头以为袁成海会因此获罪不成?
袁成海深得今上信任,在东南经营多年,更是势力深厚,所谓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结果不问可知。
“这事过几日就淡了,你不要总想着,实在害怕就让你娘带你去寺庙上个香。”
“女儿知道了。”
冯采星回到闺房,把麻纸拿出来看了又看,下了决定:“阿蝉,我记得你的字迹偏硬朗,用同样的麻纸把这上面的内容抄上十份,叫你哥哥悄悄贴到街上几处显眼的地方去……”
她亲自写有被认出的可能,而身边婢女字迹如何,纵是父母也不知道,就更不怕外人了。
是夜,街上多处墙壁贴上了写有汪平悲惨遭遇的麻纸。转日墙壁前围满了百姓指指点点,本来有些冷下去的事又被热议起来。
巡检忙着撕掉麻纸,袁家护卫更是四处逛,想要揪出贴麻纸的人。
之后几日,总有麻纸出现在各处,毁之不绝。
冯采星听说后,沉重的心情松快许多。
后来的麻纸不是她吩咐人贴的,也就是说还有不少人和她做了一样的事。
父亲说这事过几日就会淡了,这样一来,总不会那么快就被遗忘了吧?
袁成海因街上层出不穷的麻纸大为光火,先去找了巡检司,又去见薛寒。
“薛大人,这事明显是有人蓄意搅乱京城安定,挑拨人心。还望贵司多上心,把浑水摸鱼的宵小揪出来。”
比起巡检司的酒囊饭袋,袁成海觉得还是皇城司靠谱些。
而对皇城使薛寒,他也客气许多。
当然这客气是袁成海自认为,等他一走,胡四就啐了一口。
“哪来的大饼脸,做起皇城司的主了。”
薛寒嫌弃看属下一眼:“刚刚你怎么不啐他脸上?”
胡四一愣:“能啐吗?”
“怎么不能,你啐了,我再命你赔罪就是了。”薛寒懒懒道。
胡四抚掌:“大人您早说啊!”
袁成海的恶行如今正被热议,而身为皇城司的一员,深知实际只会更残酷。
“今晚你就多去巡视一下。”
“大人,您还真管啊?”
薛寒一笑:“不是都找上门来了,总要给他个面子。喏,到时候把这些贴一贴,别选太显眼的地方。”
胡四接过来一看,瞪大了眼睛。
一沓麻纸,写的全是汪平的事。
“大人,这都是您写的?”
薛寒无奈看他一眼:“收缴上来的,物尽其用。”
胡四乐了:“对,物尽其用。”
当晚,秋蘅根据约定的记号去见陶大三人,街角一个转弯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胡四。
皇城司夜里巡视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秋蘅好奇心起,默默跟上去,就见胡四到了一处墙壁前停下,左右看一眼,飞快把纸往上一糊,之后若无其事向前走去。
贴的难道是——秋蘅心下有了猜测,走到近前,果然是写有汪平冤情的麻纸。
这大大出乎了秋蘅预料。
赶往约定之处时,秋蘅还琢磨着无意间撞破的事。
胡四如此,定是薛寒的吩咐。
皇城使薛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永清伯怀着震惊的心情回了家,命婢女去请秋蘅。
不多时秋蘅到了,屈膝行礼:“祖父。”
永清伯认真打量了一眼小孙女。
随意绾着发髻的少女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衫子,身姿轻盈,透着鲜灵劲儿。
年轻真好啊。
年轻又有野心,就更好了。
“蘅儿坐。”
秋蘅依言坐下。
“戴着香佩了吗?”
秋蘅摇头:“在家里没有戴。”
气味是能暴露一个人的。
她以秋六姑娘的身份出门,佩戴什么样式的香囊、香佩,选择什么样的香味,大多都有用意。
而以“鹊”的身份行事时会固定用一种适合男性的香,既是向别人潜移默化男子身份,更是与秋六姑娘明显区分开来。
在家里,制香沾染的气味她都会换洗掉,更习惯什么香味都不留。
永清伯没见到香佩,有些失望:“祖父只知道你香丸做得好,没想到还做出了香佩这种京中从未见过的香饰。”
“祖父是想要香佩吗?”秋蘅直接问。
她其实猜测袁成海应该找到永清伯了,不然早不问晚不问,不会今日特意把她叫来问起香佩。
问这么直接,自是为了保持在永清伯心中的印象:虚荣,小聪明,胆大。
这样永清伯才会看重她的价值,轻视她的手段。自信拿捏她,从而信任她。
“呵呵,回头你给祖父挑一枚合适的。不过今日叫你来,是有人托祖父向你讨一块香佩。”
“不知是什么人?”
“袁成海袁大人,就是你之前向祖父打听过的那位。他的家眷喜欢香佩,听闻你做得好,特意找上了祖父。”
“家眷?您之前不是说这位袁大人大半时间不在京城,父母妻儿都在南边——”
永清伯犹豫了一下道:“京城这边住着他的妾室。”
“妾室啊——”秋蘅语气平静,“那她喜欢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什么香味,什么功效……”
秋蘅问出一个问题,永清伯神情茫然一分。等一连串问题问完,收获了一个表情呆滞的老头儿。
“祖父?”
永清伯猛回神:“哦,对方没说,等我再问问。”
秋蘅想了想,提议:“不如这样。您见了袁大人,要是他也说不清楚,我可以与那位女眷见一面,亲自了解一下。”
“这倒不必——”永清伯下意识拒绝。
秋蘅笑笑:“既然送礼,自是投其所好方有诚意。袁大人见祖父对他的事上心,多少会领情吧?”
永清伯不由点头。
这倒是,能与袁成海交好总没坏处。
回头再与袁成海见面,永清伯把秋蘅的问题重复一遍,见听完后的袁成海一脸茫然,终于平衡了。
“一个香佩还有这么多讲究?”袁成海震惊,甚至生出了见一见鼓捣出香佩这玩意儿的小姑娘的好奇心。
“是啊,老朽也听得云里雾里。袁大人要是不知道,不如让她们约着喝个茶,自己去沟通。”
袁成海听了,深深看永清伯一眼。
都说这位永清伯善于钻营,果然不假,能舍下脸面让孙女与外人的妾室打交道。
嗯?莫不是想要他当便宜孙女婿?
老家伙太能豁出去了吧?
饶是袁成海在东南无法无天惯了,也没敢想过在京城这边能纳伯府贵女为妾,而永清伯的过于热络无疑让他误会了。
这一误会,想看看秋六姑娘长什么样儿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那就让她们自己说去。伯爷费心了,袁某敬你一杯。”
秋蘅等到第二日,就在一间茶楼见到了慧娘。
慧娘心里是有些犯嘀咕的。
别看她平日逛街遇上那些太太、贵女半点不虚,甚至还能压一压对方风头,可真正来往是没有的。
哦,也不是没有,那些求着老爷办事的人会让太太凑过来示好,但与未出阁的贵女打交道这还是第一次。
“是秋六姑娘?”
见到秋蘅,慧娘细细打量。
少女素衫青裙,头挽双髻,眼神清澈,打扮清爽,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来。
还是个小姑娘呢。
“我是。你是慧娘子吧?听说你很喜欢香佩,我带了一些过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少女声音轻柔,态度大方,语气如与朋友闲话般随意。
慧娘怔了怔,一股别样的情绪从心头滋生。
秋蘅投来疑惑的眼神。
慧娘回神:“太麻烦秋六姑娘了。”
“不麻烦。我做的香佩被人喜欢,我很高兴。”秋蘅说着把带来的盒子打开,示意慧娘随意看。
慧娘的眼睛掉进盒子里移不开了。
蝴蝶香佩,玫瑰香佩,莲花香佩……不同的造型配着不同的络子,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慧娘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恨不得全都抱走。
好一会儿后,她才艰难抬眼,看向秋蘅。
“能见到这么多精美绝伦的香佩,也是开眼了,让我挑竟无从下手。”
秋蘅一笑:“慧娘子过奖,不过是手熟罢了。其实无论是香佩,还是香丸,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
“合适?”
“对呀,合适。”
盒子中的香佩香气交织,少女身上也传来阵阵幽香,令她的话莫名勾人:“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味,哪怕是同样的香用在不同人身上,与此人自身气味融合,就会呈现出不同香味……所以香要根据人来调制,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啊!
这话精准戳中慧娘的心。
“秋六姑娘。”慧娘眼神晶亮,“能不能请你为我调制最合适我的香?我愿重金酬谢!”
秋蘅莞尔:“慧娘子提钱就客气了,我制香是兴趣,不卖的。”
慧娘忙道:“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太喜欢了……”
“我知道。”秋蘅特意顿了顿,“有人真心欣赏我制的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回馈了。不过——”
慧娘正激动,一句“不过”令她心一紧。
“慧娘子身上戴着香,衣裳熏了香,想必沐浴还用了香,这样的话就不好辨别自身气味了。”
“那要如何?”
秋蘅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这样吧,我随慧娘子去贵宅一趟,等你沐浴更衣后对气味有所了解,再回去为你制香。”
慧娘闻言大喜:“多谢秋六姑娘。”
胡四带着几个手下正在袁宅附近溜达做个巡视的样子,见到有永清伯府标志的马车进了袁宅,不由揉揉眼。
那车一看就是女眷坐的,怎么进袁成海家了?
糟糕,不会是红豆糕吧!
想到这里后,胡四直接走了过去。
袁宅的门人见是皇城司的人,还算客气:“大人有事吗?”
胡四往门内指了指:“我刚刚瞧见进去一辆马车,好像不是你家的。”
门人暗骂一声皇城司的狗眼真尖,呵呵笑道:“说是永清伯府的六姑娘,来为慧娘子调香的。”
“哦,那没事了。”
胡四转身离开,拐了个弯后拔腿就跑。
告诉大人去!
秋蘅向薛寒道别:“薛大人,我该回去了。”
薛寒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放入秋蘅手中。
“这是——”
“烟信。遇到危险可用来传信。”薛寒想想眼前少女的固执,微微皱眉,“希望秋六姑娘不会用到。”
“多谢薛大人。”秋蘅坦然收下,走向马车。
青萝等在马车边,见秋蘅过来忙迎上来:“姑娘——”
“上车吧。”
秋蘅平淡的语气安抚了青萝焦躁不安的心。
小丫鬟扶着秋蘅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那一笑有酒窝的青年蹦跶着奔向绯衣少年。
她回过头来悄悄看向神色平静的少女,挥散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测。
车轮转动,马车渐远。
胡四眼里闪着兴奋,时不时瞄走在身边的少年。
他扒着柳树看到了,大人和红豆糕拉手了!
薛寒受不了这灼热视线,脚下一停:“有话就说。”
胡四本就话多,立刻说了:“大人,您什么时候去永清伯府提亲啊?”
薛寒额角青筋跳了跳,大步向前走去。
“哎,大人,大人——”
袁宅中,正热闹着。
“秋六姑娘为什么登门?”慧娘掩口轻笑,“姐姐难道没听说,秋六姑娘是制香高手,当下大受欢迎的香佩就是她先做出来的呢。老爷知道我爱香,就找上永清伯,帮我们搭了线……”
丽娘听着慧娘的炫耀话,气个半死。
竟然真是老爷为这贱人出面的!
“得意什么?秋六姑娘年轻又水灵,老爷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其他,可说不好呢。”丽娘不甘示弱,张嘴反击。
慧娘大怒:“你这是什么话!秋六姑娘是伯府贵女,你当和你一样呢!”
丽娘噗嗤一笑:“咱们这宅子里既无主母,又无女郎,只有咱们两个,哦,三个妾室。正经贵女会登咱们家的门?”
“秋六姑娘是来为我制香的,你能想到的是不是只有那点子事儿?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嫉妒老爷特意为了我找上永清伯府——”
丽娘被踩到了痛处:“谁知道你给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
“吵什么呢?”因与薛寒喝茶耽误了一会儿回家的袁成海听到吵闹声抬脚走进来。
“老爷——”二人一起迎过来。
“刚进家就听你们闹腾。”
丽娘挽住袁成海胳膊:“老爷,今日秋六姑娘上门来为慧娘妹妹制香,还送了慧娘妹妹香佩,慧娘妹妹说是您安排的——”
“秋六姑娘走了?”
丽娘挑了挑眉。
还真是她想的那样,老爷对秋六姑娘动了心思了。
慧娘这蠢材,脑袋里只有香。
“走了一阵子了,妾送秋六姑娘出去的。”慧娘忍不住替秋蘅解释,“秋六姑娘香道造诣特别高,妾厚颜请她来家里为我调制香品,也是寻思机会难得……”
丽娘听得恼火。
凡事不患寡只患不均,老爷怎么能这样偏心!
“老爷,妾也想要秋六姑娘专为我调香品。”
“姐姐对香品又不是多热衷。”
丽娘翻了个白眼:“妹妹这话说得好笑,衣裳首饰香品,又不是只能喜欢一个,女人不爱香难道爱臭啊?老爷——”
“好了,吵得头大。”袁成海抬抬手,看向慧娘,“你再请秋六姑娘来家里一趟,给丽娘……还有四娘调制喜欢的香品。”
慧娘不情愿:“总不好一次次麻烦秋六姑娘。”
袁成海不以为然:“麻烦一次也是麻烦,两次也是麻烦,不打紧。”
大不了以后从手缝里漏些好处给永清伯,他愿意欠这份人情是抬举那老家伙。
慧娘不得不应下,收到丽娘得意的眼神。
转日秋蘅接到慧娘的帖子,再次登门。
“丽娘也喜欢秋六姑娘制的香,麻烦秋六姑娘多跑一趟。”
秋蘅微笑:“不麻烦,制香对我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丽娘悄悄撇嘴。
才不信一点别的心思没有。不过这小丫头做的香佩确实好,想来制的香丸也不差,不用白不用。
如对慧娘那样,问过丽娘的喜好与需求,秋蘅由慧娘领着去了聂四娘的住处。
路上,慧娘说起聂四娘:“是老爷从南边带来的人,性子有些独,要是怠慢了秋六姑娘,请别往心里去……”
聂四娘接到婢女禀报,第一反应是不见,被聂三娘劝住。
“妹妹见见吧,整日这么待着也无趣。”
聂四娘这才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珠帘挽起,秋蘅与慧娘一起走进来。
聂三娘不动声色打量秋蘅。
鹊兄弟交代说接受、促成一切变化。这看起来还透着青涩的少女,就是变化之一吗?
这么小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聂三娘寻思之际,慧娘开了口:“这是四娘和她的姐姐三娘。四娘,秋六姑娘是位制香高手,老爷特意向永清伯讨个人情,请秋六姑娘来为我们制香。”
“我不用香。”聂四娘开口拒绝。
聂三娘拉拉妹妹衣袖:“四娘,不要辜负了袁大人心意。”
聂四娘抿了抿唇,淡淡道:“那就劳烦秋六姑娘了。”
秋蘅走近聂四娘,笑道:“四娘子不用香,正好方便我判断……”
聂三娘默默听秋蘅向妹妹问起关于香的一个个问题,越听越迷惑。
可能误会了,这位秋六姑娘是鹊兄弟计划的局外人。
听起来是位伯府贵女,竟会登狗贼的家门为他的小妾制香,真是令人想不通。
聂三娘看向秋蘅的眼里有了鄙夷。
少女似有所感,忽然转眸冲她一笑:“三娘子可需香品?”
聂三娘立刻拒绝:“不用了,我确实不好这些。”
与袁贼沾上半点,她都觉得恶心。
“那就告辞了。”
等秋蘅与慧娘离开,屋中只剩下姐妹二人,聂四娘用力咬唇:“姐姐,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会好的,会好的。”聂三娘安抚着妹妹,心头茫然。
鹊兄弟,你究竟会用什么法子取那狗贼性命?
别让我们等太久……
秋蘅一步步往外走,迎面袁成海走来。
“老爷。”
袁成海视线越过行礼的慧娘,落在驻足的少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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