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海涛小惠的女频言情小说《光年海涛小惠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陈平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天家里来了个人,是住在后街的女裁缝,她在家里开了个裁缝店,给街坊四邻做衣裳。外婆拿出一块布,是深蓝色的斜纹布,女裁缝拿起来量了一下说:“你郎嘎(您)各是五尺布。”外婆说:“是的啰,在豆(在)百货公司买的,只收哒三尺的布票。”女裁缝问:“给细伢子做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外婆说:“是的。”女裁缝拿起卷尺,开始给海涛量尺寸,先量完上衣的尺寸,再量裤子的腰围,裤长。量完以后,拿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把量好的尺寸记在上面。外婆问:“做一套衣服要好多钱啰?”女裁缝说了价钱,外婆听了说:“好啰,要得。”女裁缝问:“做新衣服,各是要上学哒拜?”外婆说:“是的啰,还有一个月就开学哒。”女裁缝说:“来的时候还是个毛毛,跟得个猫一样大,现在都要上学哒...
《光年海涛小惠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这天家里来了个人,是住在后街的女裁缝,她在家里开了个裁缝店,给街坊四邻做衣裳。外婆拿出一块布,是深蓝色的斜纹布,女裁缝拿起来量了一下说:“你郎嘎(您)各是五尺布。”外婆说:“是的啰,在豆(在)百货公司买的,只收哒三尺的布票。”女裁缝问:“给细伢子做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外婆说:“是的。”女裁缝拿起卷尺,开始给海涛量尺寸,先量完上衣的尺寸,再量裤子的腰围,裤长。量完以后,拿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把量好的尺寸记在上面。外婆问:“做一套衣服要好多钱啰?”女裁缝说了价钱,外婆听了说:“好啰,要得。”
女裁缝问:“做新衣服,各是要上学哒拜?”外婆说:“是的啰,还有一个月就开学哒。”女裁缝说:“来的时候还是个毛毛,跟得个猫一样大,现在都要上学哒。”外婆说:“是撒,细伢子长得好快的。”外婆问她:“你屋里细妹子几岁了?”女裁缝说:“两岁哒。”外婆说:“你又要带细伢子,又要做事,蛮累人的。”女裁缝说:“是撒,蛮累人的。”外婆说:“等细伢子长大一点就好了,不要操那么多心,还能帮你做点事。”女裁缝说:“那是滴啰。”说完拿过那块布,把记好尺寸的纸包在里面后说:“那我就客(去)哒,衣服做好我给你郎嘎(您)送过来。”外婆说:“好,慢走。”女裁缝就出门回家去了。
下午外婆要去粮店买油,海涛也要跟着去,外婆就带着他出门往左。左边挨着的是舅爷爷家,舅爷爷家过去是一个小的化工作坊,再过去是一个空场,空场对着的是一个院子的大门。大门边上是一个下坡,坡的边上有一条水沟,水沟边上是一个用红砖砌的院子。从坡上下来就是水龙头,外公挑水就在这里挑。再往前走,就到了铁路了。
过了空场又是连在一起的民房,一条弯曲的弓背路向左转。顺着路左转过来再往前走,是一个铁路道口,离东站很近。过了道口紧挨着铁路的第一家是一个杂货店,卖纸折扇,蒲扇,油纸伞,水烟袋,蜡烛,煤油灯,煤油,黄草纸。还卖鞭炮,花炮,也卖墨,砚台和毛笔。过了杂货店没几家就是粮店了。
进了粮店的门,里面有买米的,有买油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洞,装了一个方的漏斗。买米的人把粮票和钱给了营业员,把口袋打开接在漏斗上等着,营业员在后面操作,一会称好的米哗的一声流进了口袋。等最后几粒米掉进了口袋,买米的人把口袋从漏斗上拿下来放在地上,用细麻绳把口袋扎起来,然后扛起口袋走了。
外婆走到卖油的地方,柜台上有一根竖着的弯头管,一个手柄,都连着下面装油的铁皮油桶,里面装的是茶油。外婆对营业员说:“打半斤油。”把油票和钱给营业员,把带来的瓶子在弯头管下接着。营业员把油票和钱收好,把手柄拉到半斤的位置,然后慢慢向下压,油从弯头管慢慢的流进瓶子里。手柄压到了最底下,外婆等最后一滴油滴进了瓶子里,就把瓶子拿开,盖上盖子,带着海涛出了粮店。
从粮店出来,外婆带着海涛去了附近螃蟹桥的自由市场,买了五角钱肉,这天晚上吃的是回锅肉。平时买炒菜的肉都是买两角钱肉,炒回锅肉才买五角钱的,只有来了客人才会买一块钱肉,买两块钱肉那就是过节的时候了。外婆告诉过海涛回锅肉又叫船拐子肉,她说以前用船运粪的人,回锅肉掉在粪上面,捡起来用水洗了吃下去,然后说:“幸亏是掉在货上头哒,冒(没)掉得河里头。”
门口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穿着一身邮政局制服的邮递员,从他那辆墨绿色的自行车上下来,从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两样东西递给外公,一是汇款单,一是小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海涛要上学了,北京的爸爸妈妈这个月多寄了一些钱来。海涛的户口是在北京的,但是在长沙上小学没有限制。外公带海涛去附近小学报名的时候,拿着爸爸妈妈从北京寄来的证明,是海涛在北京的户籍证明,上面盖着红色的公章。还有爸爸妈妈单位开的证明。有了这两份证明,学校就录取了,现在通知单已经寄来了,就等着开学了。
兰姐姐到家里来了,她是小惠姐姐的姐姐。雪姨要她送来了一个书包,一个文具盒,两个语文作业本,两个算术作业本。小惠姐姐是外婆带大的,她出生的时候,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雪姨照顾不过来,就托外婆带惠姐姐,所以小惠姐姐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家里五个都是女孩,大姐姐刚生下来的时候得了病,成了哑巴。老二是兰姐姐,老三惠姐姐,老四平姐姐,老五甜姐姐只比海涛大一岁。这些本来外婆要给准备的,现在雪姨送来了,也不用再准备了。书包是草绿色的,翻盖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文具盒是铁皮的,上面有用漆印的彩色图画,一群大象在开满鲜花的树林和草地上漫步,成年的大象把小象围在当中。铅笔盒里还有几支铅笔,一个转笔刀,一块橡皮。铅笔是白色的,上面带着各种颜色的牵牛花,一头用金色的铁皮包着一小块粉红色的橡皮。
开学的前一天,外婆带海涛来了邻居卞爷爷家,他家开了个理发店,前面临街的一间屋子用来当理发室。往右手彭家隔壁是李娭毑(奶奶)家,李娭毑隔壁是张娭毑家,张娭毑隔壁就是卞爷爷家。他家有五口人,卞爷爷,卞奶奶,他的父亲卞家大爹。他有两个儿子,大的是大娃娃,小的是细娃娃。卞家大爹年纪大了,就在家养着,生意都是卞爷爷做。卞家大爹,卞爷爷,卞奶奶都是河南人,一口的河南腔。大娃娃,细娃娃出生在长沙,在长沙长大,说的就不是河南话,都是一口的长沙话了。
到了卞爷爷的家,卞爷爷,卞奶奶都在。卞爷爷看到外婆就说:“周娭毑来了。”外婆说:“带细伢子理个头。”卞爷爷让海涛坐在椅子上,拿出围裙围上。卞奶奶问:“是要开学了吧?”外婆说:“是滴啰,明天就开学哒。”卞爷爷一听说:“哦,那今天理发不收钱了。”外婆说:“那不咧,钱还是要收滴啰。”
卞爹爹开始给海涛理发,卞娭毑说:“这孩子聪明,读书一定读得好,将来会有出息。”外婆说:“哪里啰,贪玩,调皮得很。”理完了发,外婆还是要给钱,卞爹爹坚持不收,外婆对海涛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海涛就对卞爹爹卞奶奶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卞爹爹说:“没事。”卞娭毑说:“好好读书啊。”外婆就带着海涛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外婆做了甜酒冲鸡蛋,又到隔壁彭家买了油条。吃过早饭,就领着海涛去学校了。海涛穿着一身刚做好的新衣服,是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背着雪姨送的新书包。一路上外婆都在嘱咐:“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不要调皮,不要和同学打架,好好听老师讲课。”外婆的话海涛并没有认真的听,但外婆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了。
往北站的方向走了大概一站地,横过马路,就到了小学校的门口。小学校的大门连着一个二层楼房一楼的走廊,楼房带着灰瓦的屋顶,二楼也有一个走廊,靠外是木头的栏杆。大门右手是一个水泥的露天舞台,舞台正对着的是操场,右边有一个四层的平顶楼房,每一层都带一个有水泥栏杆的走廊,这就是教学楼了,所有的教室都在这个楼里。
梦里依稀
引子
凌晨的时分,车厢里的乘客大都起来了,灯都打到了最亮,耀眼的灯光下,车厢里很明亮。车窗下的暖气是热的,使得行驶在冬季北方大地上的车内很温暖。整个列车坐得满满的,各个车厢里都挤满了人,气氛也很热烈。有人在从行李架上拿东西,有人在整理箱子,有人从网兜或是提包里拿出吃的东西。有人在泡茶,冲各种饮料。有人在剥茶鸡蛋的壳,有人撕掉包在长方形维生素面包上的蜡纸包装,有人拿出装着蛋糕和桃酥的纸袋。有的去烧水的锅炉打开水,有的拿着毛巾,牙膏牙刷和杯子去位于车厢一头洗脸盆洗脸漱口,锅炉和洗脸盆的水龙头前都排起了队。
海涛坐在硬卧车厢下铺靠窗的位置,刚刚吃完李叔叔给他的东西。车窗上厚重的墨绿色窗帘被拉开了,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天空是深蓝色的,黑色的大地上有两条明净的铁轨,那是旁边的复线,在黑色大地的衬托下闪出明亮的高光。天空是幽暗的蓝色,有一种朦胧感,仿佛梦境一般。这种朦胧的,梦一样的蓝色,海涛只在多年以后,在天桥剧场看中央芭蕾舞团演出“天鹅湖”的时候看到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列车就在这幽暗的天光下,在寒冷的北方大地上向北急速的飞驰。
第二天早上,外婆从瓮膛里舀了一些水到脸盆里,叫海涛洗脸。瓮膛是埋在灶台边上的一个铁瓮,用来烧热水和给水保温的。家里的灶小,瓮膛也不大,盛不了多少水。洗脸刷牙以后,海涛来到隔壁的彭家。彭家是开米粉店的,白天卖米粉,早上卖早点。彭家的店是彭爹爹老两口经营的,他家有四个儿子,老大身体不好,很瘦弱,大人都说他有痨病,就是肺结核,平时总是呆在家里。老二身体很好,身材匀称,一身的肌肉,在外面做工。老比海涛大一岁,老四小武和海涛是同年的。
彭家前面临街的一间屋用来做生意,后面的屋住人。临街的屋子是敞开的,紧靠外面有一个烧煤的大灶,火已经升起来了。大灶灶台边上埋着一个大瓮膛,是用来装米粉汤的,借着大灶的火保温。灶台边上有一个过道,食客可以从这个过道进到屋里,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桌子边上摆着几条板凳,供食客吃饭的时候坐。店从早晨要一直开到晚上,到了晚上,就用煤把火压好,把长条形的门板一块一块上好,家里人就休息了。
彭家的早点是稀饭和葱油饼,海涛过去的时候,油锅里的油已经烧热了,彭家大爹在灶后面照顾生意。彭家大爹比外公高一点,也很瘦。海涛对彭家大爹说:“彭爹爹,买两个葱油饼。”彭爹爹说:“来恰(吃)早饭了?”海涛说:“嗯。”彭爹爹用一个平底的圆铁勺在事先准备好的稀面里一舀,稀面里放了很多葱花,他用筷子在稀面中间弄了个眼,把勺子放进油锅里,勺子向下一沉,一个面饼进了油锅,他又用同样的办法做了第二个。
海涛问道:“彭爹爹,小武在家吗?”
“在家。”
“我下午来找他玩。”
“好,他下午冒得(没有)事。”
葱油饼炸好了,彭爹爹用长筷子一个一个夹出来,放在旁边的铁网上沥油。油沥得差不多了,他用事先撕好的一小块报纸夹起两个葱油饼递给海涛,海涛边吹气边吃,回了隔壁的家。
吃完葱油饼,海涛来到屋后的厨房,外公已经把一大一小两个水缸挑满了。海涛拿起水缸木盖上的端子,把水缸盖移开,露出一小半,舀了一端子水。端子是用木头掏空了做成杯子的形状,再装上一个木头的把。他出了厨房的后门,到外面洗了手,回到屋里用毛巾把手擦干净,拿出一个写字本,一支铅笔,还有看图识字的图片,在家里的小桌子上开始临摹识字图片上的字。看图识字图片正面是彩色的图画,画得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树,有花,有房子,有鸡,有鸭,有鱼,有狮子老虎,还有大象和狼,等等等等。反面是灰色的,有着和正面图画上对应的字,上面还标注有拼音。这是外婆给海涛布置的作业,她想让海涛在上学前先认识一些字。
下午海涛从厨房的后门出去,到了隔壁小武家的后门,他敲了敲门,有人打开门,是小武,他让海涛进去。海涛进了小武家,只有他一个人在,老二出去做工了,老上学去了,平时常在家的老大也不在。海涛问小武:“你大哥不在家?”小武回答:“他出客(去)哒。”说完拿出几个煮好的鸽子蛋,给了海涛几个说:“恰(吃)鸽子蛋。”海涛剥掉鸽子蛋的皮,边吃边问:“你们家鸽子生(下)的?”小武说:“是的。”彭爹爹喜欢养鸽子,他家楼上有一个鸽子笼,养了不少鸽子。
吃完鸽子蛋,海涛问道:“我们今天玩什么?”小武说:“我们客玩铁环吧。”海涛说好,就回家去拿了铁环。铁环是一种游戏,一个铁做成的圆圈,一根铁棍一头做成人耳朵一样的把手,一头做成一个U字型的半环,半环带缺口,和铁棍垂直。玩的时候手握铁棍的把手,把铁环放在U字型半环的缺口里,在地上推着走。
海涛回家拿了自己的铁环,两个小孩从临街的前门出来,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开始推着铁环往右走,这是去北站的方向。铁环在不平整的人行道上蹦着跳着,左右摇摆,两个小孩握紧铁制手柄的把,控制住铁环的方向和平衡,不让它走歪了或是倒下。两人一前一后推着铁环往前走。
前面到了金秀的家,金秀正拿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她和海涛和小武是同年的。小武收起铁环站住了,他对金秀说:“金秀,跟我们一起客(去)玩。”金秀说:“不行,我妈妈出客哒(去了),我要看哒(着)我弟弟。”海涛说:“我们客看看你弟弟。”金秀就领着他们两人进屋,两人把铁环靠墙放好,跟着金秀一起走到放婴儿的摇篮前,看见婴儿正躺在里面睡觉,海涛说:“各电嘎子大,跟得一个洋娃娃一样的。”(这么一点大,像个洋娃娃)。金秀说:“老喜欢哭。”海涛说:“现在冒哭哒。”金秀说:“才睡着一哈哈子(一会儿)。”
小武看着婴儿问:“讲(像)你爸爸还是讲你妈妈?”金秀说:“各电嘎子大。喔什(怎么)看得出来着。”
两个小孩又看了会婴儿,小武对金秀说:“金秀,明年上学,我们可能是一个班的同学。”金秀说:“是撒,我们个都可能是一个班的同学,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客(去)上学哒。”
海涛说:“你不客,那我们就出客玩了。”金秀说:“好。”海涛和小武就走到门口去拿铁环,金秀坐下来摇摇篮,两个男孩出了门,金秀在后面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两个小孩推着铁环再往前走,到了南货店的门口,南货店就是杂货店。海涛停下来,收起铁环,把铁环和把手都递给小武说:“你等我一哈(下)。”就进了南货店。进门右手边是卖酒,酱油,醋,白糖和盐的,货物都装在一口口的大缸内。有人要买酒,营业员就会再那人带来的瓶子里放上一个漏斗,然后用提子在酒缸里提上满满一提子酒,顺着漏斗倒入瓶子内。提子是用铁皮做的,带一个垂直的提手。如果有人要买酱油或醋,营业员就会用另外的漏斗,另外的提子给那人打上一瓶酱油或醋。有人要买白糖或盐,营业员就会把一个纸袋子放在柜台上的秤上,用撮子撮上一撮白糖,或是一撮盐,倒进纸袋子里,称好以后,把口袋上面折好,再递给那人。
海涛去了进门左手的柜台,左边是卖食品的。有卖糖粒子的,就是糖果。有卖糕点的,蛋糕,桃酥,绿豆糕,云片糕,灯芯糕。海涛最爱吃的是灯芯糕,之所以叫灯芯糕因为是白色的,看起来像一根一根的灯芯。但和圆的灯芯不同,灯芯糕是方形的,闻起来和吃起来都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还有卖话梅,盐姜和冬瓜糖这些小吃的,小吃用圆柱形的大玻璃瓶子装着放在柜台上,瓶子有个洋葱状的玻璃盖子。
海涛拿出一角钱递给营业员说:“买五分钱盐姜,五分钱冬瓜糖。”营业员接过钱,放进旁边装钱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张四正四方的包装纸放在柜台上的台秤上,揭开盐姜瓶子的盖子,撮了一些盐姜放到纸上,称好以后包起来放在旁边。再拿张纸称了一些冬瓜糖包好,连同盐姜一起递给了海涛,海涛把两个小包放进兜里,从南货店里出来。
推着铁环继续向前,前面有一个丁字路口,向右有一条很小的路。紧挨着小路是一个木材厂,厂子的大门是对着街道的马路开的。两个小孩向右一拐上了小路,小路到头是一条向右的路,顺着这条路往前就到了金秀家的后门,这里有一条向左的路,是一个下坡,坡下面是一条连着东站和北站的铁路。两个小孩推着铁环向左,铁环在下坡上加速,一下子脱离了控制。铁环越滚越快,冲过了下坡,冲过了坡下的平地,最后摔到了铁路路基下面用石头砌成的排水沟里。
两个小孩从坡上下来,坐在一颗柳树下,海涛从兜里拿出盐姜和冬瓜糖来和小武一起吃。盐姜是切成一片一片的,半湿半干,染成了红色,上面有细小的盐粒。右边传来汽笛声,一个蒸汽机车拉着一列绿皮客车从右边的弯道缓缓的开了过来,这是从东站刚刚发出来的客车。车头是黑色的,车头正前方的下面是一个用油漆漆成红色的扇形铲子,机车的车轮用油漆漆成红白两色。穿着黑色铁路工人制服,戴着黑色铁路工人帽子的司机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在瞭望,帽子是软沿的,前面有一个很硬的帽舌,帽舌是弯曲的,帽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铁路徽章。车头前面站着一个穿同样制服,手里拿着红绿两色信号旗的安全员,他的另一只手拉着车头上的把手,站在红色铁铲旁边的一块踏板上。等他跳下车以后,把手中的绿旗一摆,火车就会加速开走。
海涛看着眼前慢慢行驶的绿色客车车厢问小武:“你坐过火车冒(没)?”小武回答:“我冒坐过。”海涛说:“我小时候坐过,但我不记得了。”小武说:“坐火车不好玩,我要坐飞机。”海涛说:“我也想坐飞机。”两个小孩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绿皮火车,幻想着坐着飞机在天空中飞行的情形。
这天下午,海涛来到张娭毑家。因为学校放假了,张娭毑的外孙女小美来她家住了。小美和海涛差不多大,她爸爸是市里面的一个干部。海涛前两天来找小美玩,跟她借了几本小人书,今天是来还书的。张娭毑和两个孙子一起住,张大华和张小华,他们都不在家,小美也不在,只有张娭毑和小美的妈妈在。海涛和张娭毑和小美的妈妈打过招呼,把小人书放下。小美的妈妈问张娭毑:“他们两个谁大?”张娭毑说:“他们两个同年的,美子大月份。”张娭毑就逗海涛:“等你长大了,做了大官,把美子对得把你做老婆。”小美的妈妈听了,脸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郎嘎跟细伢子说各些做什么啰?”
海涛还只是个小学生,对娶老婆没什么感觉,也不明白小美的妈妈为什么对张娭毑的话很反感。从张娭毑家出来,他就进了隔壁李娭毑家。李娭毑因为脾气耿直,得罪了不少邻居,只有外婆和她关系还好。她家里只有两个人,她和她的独养儿子小李。小李平时拉板车运货,白天一般都不在家。今天小李也不在,只有李娭毑一个人在劈莲子。带壳的莲子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很干也很硬,皮是浅黑色的,上面像是有一层雾。劈的时候用一个很厚的木墩,一把样子像斧头的刀,刀的尺寸很小,只有菜刀的一半大。左手拿着莲子放在木墩上,右手拿刀在莲子上劈一刀,把莲子掉过来再劈一刀,莲子的壳就劈掉了,只在莲子上留下半块月牙形的壳。再拿用完的万金油(长沙管清凉油叫万金油)盒子把这半块莲子壳扒下来,把莲子从中间扒开,绿色的莲子芯拿出来放在一个碗里,剥成两半的莲子肉放在另一个大碗里。莲子劈完了,就送去领莲子的地方,可以拿到一些钱,再领回来新的没劈的莲子。莲子芯拿去药店,也能换回一点钱。
海涛对李娭毑说:“李娭毑,我帮你劈莲子吧。”李娭毑说:“莫劈哒手,你帮我剥壳吧。”海涛更愿意劈莲子,因为他觉得劈莲子有技术,但是李娭毑不让他劈,他只好帮李娭毑剥壳。李娭毑问:“学校放假了吧?”海涛说:“是滴啰。”李娭毑又问:“考试考得好不来?”海涛说:“还可以,语文98,算术97。”李娭毑问:“在班里排第几?”海涛说:“不晓得,班里冒排名次。”李娭毑说:“你妈妈一十六岁就到北京客哒,咯条街上只有她一个人客哒。”她又接着说:“北京好塞,北京是首都,将来你也要到北京客。”
李娭毑说完就接着劈莲子,海涛剥劈完的莲子上留下的壳。过了一阵,外婆拖着长声在外面喊他,李娭毑听见了就说:“你娭毑喊你了,你快回去吧。”海涛就从李娭毑家里出来回自己家了。
隔天街道来发粮票,说是发粮票,其实是连布票、油票一起发。外婆是街道居民小组长,发粮票就在外婆家。居委会的人提着木箱子来了,外婆就一户一户的去通知,一个居民小组十几户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屋里站满了人,呆不下的就在门外等着。
金秀的妈妈第一个领。居委会来人其中的一个接过金秀妈妈递过来的粮本,长沙人管粮本叫粮折子。那人仔细的看了看粮本上的人口数,定量,又和带来的登记册上的数字核对。两边对上了以后就告诉旁边的另一个人,那人打开装粮票的木箱子,把粮票拿出来,从一整版的粮票上往下撕。粮票和邮票一样是整版的,每张之间也打着孔。所不同的是邮票是正方形的,而粮票是长方形的。
从不同面额的整版粮票上撕下来,凑过金秀家的数量,负责发放的人把粮票递给金秀的妈妈。然后是布票,油票。金秀妈妈拿到手以后,仔细的算过数量,然后拿出图章,在桌上装着红色印油的圆铁皮盒里按了一下,在居委会的登记册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的签字栏盖上章,金秀的妈妈就拿着票证和粮本走了。然后是隔壁彭娭毑,张娭毑家的孙子张小华。等所有的人都领完后,居委会的人就提着箱子,拿着登记册走了。
海涛出生在北京,他出生,外婆就和她的侄孙女小惠姐姐起来到了北京。小惠姐姐那时才几岁大,她到了北京以后,大人要她去商店买酱豆腐,长沙管酱豆腐叫猫鱼豆腐。她和营业员说要买猫鱼豆腐,人家就笑话她,她以后就再也不肯去买东西了。海涛四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外婆带到了长沙。在回去的火车上,他饿得哭了起来,有个妇女正好刚生产,并且她奶水很多,她主动要给海涛喂奶,但他就是不吃。妇女抱着他要喂他,他却把头转开,宁可饿着也不肯吃,外婆只好拿奶粉冲了给他吃。所以海涛是喝牛奶长大的。这比他个姓姜的小学同学幸运得多,他母亲没奶,家里也没钱买牛奶和奶粉,只能喂他米汤。他是喝米汤长大的,所以他的外号叫姜米汤。
这些都是后来外婆讲给他听的,海涛从记事的时候起,就记得外公总是拿张小木头靠背椅坐在门口抽烟。木椅子有着弧形的靠背,用桐油油得发亮。两扇木门的外面有个低矮的木栅栏门,海涛小的时候,木栅栏门总是关着的,大人怕小孩自己爬到街上去被车碰到。等到他懂事以后,就不总关着了。
外公个子不高,很瘦,背有些驼。他终日不说话,除了早晨出去买菜和挑水,就是坐在门口抽烟,抽的是大前门的香烟,不带过滤嘴。那时候的烟几乎没有带过滤嘴的。他以前是长沙北站的装卸工,已经退休了。他的背就是以前干活的时候压弯的。
门口是条小马路,马路的对面是长沙邮电局,个由钢筋水泥建造的灰色三层建筑,建筑的表面是很粗糙的颗粒,看起来敦实厚重,坚固得像城堡样。建筑的右边有个漆成绿色的铁门,通向邮电局的院子,平时总是关着的,邮政车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铁门上又开了个小门,人进出就走这个门。
门前的马路上经过的车不多,相隔段时间,会有辆解放牌大卡车,或者是辆北京吉普通过。偶尔会有辆漆成军绿色的三轮摩托,或是两轮摩托经过。经过最多的是公共汽车,车子下半部漆成红色,上半部漆成黄色,顶上四个角都是圆圆的。公共汽车的时间间隔也很长,差不多的时间,就会有辆公共汽车从门前经过。
外公从长沙北站退休以后,每个月都要去离伍家岭不远的北站拿退休工资,有时候外公也会带海涛起去。这天又到了拿退休工资的时候,外公带海涛出了门,来到离家门口不远的公共汽车站,这路车从家门口往右开,就可以到北站。等了会车来了,外公带海涛上了车,车上人不多。车子开过几站,车上的女售票员喊道:“下站伍家岭。”过了会车停了,女售票员又喊道:“伍家岭到了。”外公就领着海涛下了车,向不远的北站走去。
北站是用低矮的砖墙围起来的,墙涂成白的颜色。门口有个同样是砖砌的传达室,也是白色的。站里面面积很大,有很多的仓库,很高大,都有着三角形的瓦屋顶,间间连在起。有好几条铁轨,铁轨上停着等待装货或是卸货的货车车厢。种是带顶的闷罐车,车厢上有可以推拉开关的门。种是不带顶的,四面封闭没有门,主要用来装煤和矿石。两种车都是黑色的,上面用白漆写着车厢的编号,所属的机务段,还画着个铁路路徽。路徽上面是个半圆的人字形,顶上正中带着个圆形的点,看起来像是火车头的正面。下面是个工字,看起来像铁轨。图案既包含了工人两个字,又包含了铁路的因素。还有种是平板车,主要用来装汽车和拖拉机的。
有时会有空的车皮放溜车回到货场,次海涛看见个溜车,就对外公说:“爹爹,那个火车在动,没有火车头。”外公看了眼说:“那是溜车。”海涛问:“没有火车头火车也可以动?”外公说:“溜车就可以。”等车皮到了位,车上的工人就会旋转制动器把车停下来,制动器是个有三根支架的红色大圆盘,很像当时的自来水龙头,不过比自来水龙头要大得多,也没有水龙头上的波纹状的起伏,就像根首尾相连的水管样平滑。
取钱的地方是站里面个单独的房子,四周围都是空的。外公领着海涛向房子走过去,迎面碰上个人,和外公认识,他和外公打招呼:“陈家大爹来了。”外公也和他打招呼,两人站住了,那人拿出烟来说:“恰(吃)烟。”外公也拿出烟来:“恰我的。”两人推让番,那人接过外公的烟,拿出火柴划着了,给外公点烟,然后自己点上:“咯(这)是你外孙?”外公说:“是的。”
“长得咯高哒”(长得这么高了)那人又问:“你女儿女婿今年来了冒得(没有)?”
“去年下半年来过,今年还冒来。”
“每个月还寄钱来吧?”
“是的,每个月都寄。”
那人又说道:“铁爹爹死嘎达,住了年多的医院。”外公听了“哦”了声,问那人:“什么时候的事?”那人说:“就是前两天的事,听他崽伢子讲的,还不到六十岁。”铁爹爹是他的同事,退休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两人又聊了会,那人便告辞走了,外公带着海涛进了会计室。领完了钱外公带着海涛出了北站,在公共汽车站等了会,坐上了回家的车,车上人还是不多。过了几站,女售票员喊道:“下站经武路。”过会车停了,女售票员又喊道:“经武路到了。”外公就带着海涛下车,穿过马路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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