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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官场大人物?这不我的裙下臣吗顾杳周政良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放完行李,一行人马不停蹄乘电梯到十二楼。
吃饭地点在东南侧的包厢。
双开门微敞,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顾杳下意识竖起耳朵,自转角到走廊,一共十五步,全是宋县长的官方场面话。
一边感谢大领导亲临塘县考察,一边又颂扬常委会上周书记的发言要领,说要时时刻刻将dang宣誓言铭记于心......
顾杳甚至怀疑,是不是每任当官的,都得把一模一样的内容倒背如流。
思绪间,厚重的大门推开。
放眼望去,包厢极大。
正中央圆形餐桌足以容纳数十人,周政良静坐于主位,左侧位置空着,右侧依次是县委书记和县长,视线继续往后,映入一道熟悉面孔。
顾杳脚步一顿,略显意外。
正凝神,同行的几位干部已有序打招呼,入座。
轮到小顾同志时,听宋县长介绍面前巡察办主任,她扯开一抹甜甜微笑,礼貌伸出手:“顾主任,您好。”
顾敬铭:......
空气诡异般安静。
此时,顾主任心情五彩纷呈。
刚刚还以为老眼昏花,就说从市委来的小姑娘,怎么越看越像他家崽子。
臭丫头,大半年没见,跟领导出差,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父女见面,默契感十足。
既然要装不熟,他自然配合。毕竟,低调是老顾家的传统美德。
就这样,众目睽睽下,顾主任与小顾同志大眼瞪小眼,上演长达十秒钟的无线波对话。
至于说了什么,天知地知,无人知。
然而,磨磨蹭蹭的结果,是整张圆桌仅剩最后两个空位。
不知有意无意,顾杳被随行干部安排到周政良身侧。
之前在车里就算了,现在又搞这出,真当她职位低,好拿捏么。
对面老顾见状微皱眉,适时出声提醒:“徐处长虽然有事耽搁,但理应将他的位置留着。”
暗示闺女,别坐错地方。
徐处长是指徐默,这会儿正在酒店房间处理一份加急文件,传话下来,说至少得十分钟左右。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县委书记也嗅出其中微妙,不由视线轻转,观察主位男人的反应。
冷场的情形并未发生。
靠窗区域自带隐形屏障,周政良面色如常喝着茶,目光未抬,嗓音裹挟了丝温和,“坐吧。”
意思是,他身侧的位置,没那么多讲究。
大领导发话,顾杳即便有异议,也只能照办。
顾敬铭还想说什么,被宋县长笑着打断,“小顾是塘县哪里人?”
一老一小都姓顾,多半是猜到什么。
索性满足对方好奇,将身份证地址报出来。
顾杳讲完,不忘补充一句:“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路过老城嘉宁路,都会有浓郁的酒香填满整条巷子,现在还有吗。”
话题转换之快,令一众干部措手不及。
原本起身打算敬酒的县委书记,闻言堪堪顿住,一脸晦涩瞧着小姑娘。
集体沉默中,茶杯搁在桌面发出轻响。
周政良掀了掀眼皮,视线自在场每一位身上掠过,最终停于不远处那瓶刚启封的窖藏醇酿。
镶金瓷蓝瓶身,无标签,看不出任何品牌痕迹。
收回目光,周政良淡问:“小顾觉得,今天的酒如何。”
被点名,顾杳顿感毛骨悚然。
这男人实在太可怕。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顾杳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回过神,原来自己先前弄错,误解这一老一少的关系。
是叔侄,并非父子。
接收到男人注视,她礼貌打招呼:“周书记。”
后者略微颔首,示意刘姨准备开饭。
顾杳见状正要告辞,被大少爷眼疾心快挽留。理由是,还有一道超难度物理题,想利用吃饭之余请教她。
其实,完全可以发到邮箱,抽空在线解答。
周政良抬手松开两粒扣子,面色如常朝客厅走,侄子则不断拿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几步之遥,他看向小姑娘,温缓开口:“正值晌午,附近不好打车。一顿便饭而已,不必拘礼。”
“二叔说得对。”
长辈发话,周行端连忙凑到跟前,压低声音开着玩笑,“小顾老师,出门在外,得听领导的。”
这小子,把她职业打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顾杳没再推辞。
迎面对上男人平静注视,浅浅点头,道句‘叨扰了’。
饭间,表姐发来微信,跟她约饭。
顾杳回复完,熄掉手机。
接着,短短十秒钟,屏幕连续弹出五条信息,提示音在安静的餐桌上频频响起,仿佛炸开锅。
表姐的反应未免太夸张。
什么领导这么体贴。
不仅出高额补习费,还留吃饭?
见她迟迟不作声。
闻静发挥想象力,打趣道:你那位领导,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不经意扫向聊天界面,顾杳猛地被呛到。偏过头轻咳两声,脸颊泛红。
随之,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
怔然抬头,看到对面大领导从容平稳替她盛了碗汤。
脑子迟钝,有些发愣。
下刻,听男人温腔启唇:“专心吃饭,别玩手机。”
“......”
二叔自然而然的盛汤动作,惊得周行端差点噎住。
旁边刘姨的表情也瞬间丰富。
大概,全场仅有身处局中的小顾老师,尚产生错觉,以为面前多出一碗汤,是大领导的顺手之举。
毕竟她今天的身份,非他下属,而是他侄子的老师,对吧?
午饭后,周行端主动提出加顾杳微信,方便随时咨询物理题。
调出二维码,递过去。
粉色卡通头像,亦如主人性格。
周政良视线淡淡扫过屏幕,不动声色落向女孩轻垂的眸子,依稀分辨眉眼轮廓,与头像人物重叠百分之七十。
俨然,是她的自画像。
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恰逢一份临时文件到邮箱,周政良看了眼手机,转身上楼。
公务处理完。
待顾杳离开,将侄子叫到书房,问他对补习老师是否满意。
周行端卖着关子,拉长声音反问:“二叔觉得如何,我经验尚浅,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敢?
“我看你现在,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茶杯搁至案台,不轻不重一声,令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大少爷,莫名发怵。
周行端知道,二叔暗指的是,他拿物理补习做挡箭牌的欺瞒行为。
一时间,书房陷入安静。
叔侄沉默须臾,周行端率先开口,回归刚才话题。
他说:“小顾老师知识丰厚,且教学方式新颖有趣。目前为止,估计很难在邛海找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周政良听完未予置评,但脸色明显缓和许多。
见二叔无后文,周行端暗自松口气。
偷偷想着,小顾老师不仅课讲的好,还是一个完美的游戏搭子。这样的补习老师,跑一个少一个,简直太稀缺。
关于人家有没有男朋友,下次定要追问到底。如果没有,正好可以给二叔牵红线。
遥无边际的景色,宛如仙境般,瞬间将人带进另一方天地。
好美。
玻璃窗倒映出一张惊叹的小脸,粉唇微张,看得呆住。
周政良侧过头,无声静锁女孩眉眼。
专注,温柔。
她在看花。
看她的人,却无心风景。
从邛海出发到塘县那日,也经过这片荷塘。
犹记得,当时女孩伸长脖子观望。但奈何位置不好,视野受阻,无法看清景色全貌,脸上失落感明显。
恰巧,细微一幕被周政良收入眼底。
所谓‘女士优先’。
不过是,不想让她此行再留遗憾。
高速行驶,徐默不敢分神,只在目光掠过车内镜时,大致感受到领导心情尚佳。
环城G2路段,一年四季各有风景。尤其针对长途跋涉,解压效果甚好。
重点是,领导开心,才能万事大吉。
下午四点左右,车子抵达邛海。
顾杳接到舅妈电话。
对方责怪她好不容易回南宁一趟,怎么不去家里坐坐,吃顿饭。
握着手机,小姑娘面露难色。
余光轻扫旁边,打两句马虎眼,不太好多讲。
很快,听筒里隐约传来舅舅提醒:“等孩子到家再说,现在不方便。”
还是沈局长懂行。
舅妈不知嘀咕什么,大抵在埋怨丈夫应该早点告知,她好准备些特产让外甥女带回邛海。
其实,通过一些细节可看出,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到底什么原因,要闹到离婚地步?
她知道。
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做给孩子看’。
至少,表妹至今都蒙在鼓里。
两分钟,通话结束。
熄掉手机的下秒,身侧响起大领导温沉低嗓:“回去不必急着返岗,放两天假,好好休息,顺便整理下思路。”
嗯。
小姑娘点头:“谢谢周书记。”
然后,脑子宕机。
怔怔转过头,看着对方发出疑问:“刚刚您说,是哪方面的思路?”
以为自己走神,漏听什么信息。
周政良眸底浮起一抹幽邃,转瞬即逝。
未接话。
转而低声开口:“小顾对婚姻有何看法。”
??
别说当事者,就是前排开车的徐默,此时也没反应过来。
大领导跨频道谈事,由公转私,平时鲜少出现这种情况。
小顾同志却聪明。
面对男人莫名一问,极轻易便联想到下午在后勤部走廊。
眼神尴尬,试探道:“您听到我和舅舅的谈话?”
周政良默住须臾。
说:“不止我听到。”
啊?
顾杳双眸一闭,生无可恋。
作孽~
这下,全单位都晓得沈局长婚姻破裂,如果传到表妹耳朵里,该怎么办。
偏偏,大领导还等着她回话。
如何看待婚姻。
对她而言,问题本身已明显超纲。
但关于舅舅和舅妈,顾杳确实有认真想过。
最后得出结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总归一个巴掌拍不响,甭管谁更占理,反正双方肯定都有错。”
听她语气,俨然对此成见颇深。
周政良听完不置一词,陷入沉默。
半晌。
他微抬了下唇角。
极淡,且情绪不明的一声低笑。
见对方如此反应,顾杳有些不明所以,傻愣愣瞅着他。
下午阳光削弱几分炙热,斜斜铺洒在男人衬衫领口处,那里单扣微敞,露出线条硬朗的喉部,廓形饱满,成熟而又性感。
视觉效应作祟。
使得方才那道自喉咙发出的低笑,极富成年男性独特的磁性颗粒感,听得人耳蜗发痒。
仅三秒,顾杳迅速移开视线。
清眸转向窗外,脸颊发烫。
第一次,盯着异性看,把自己看害羞的。
她,思想不干净。
好山好水,最能养育出心性灵动之人。
意识到这无端念头,他微不可察轻笑了下。见时间不早,按灭还剩一半的烟蒂,转身朝浴室走。
洗漱完,擦干水渍。
余光不经意扫过大理石盥洗台。
水雾朦胧的镜子前,静静躺着一枚黑色发圈。应该是小姑娘换房前,粗心大意留下的。
头绳细软,上面点缀着四叶草水钻,混合沐浴清新,隐约散发出残留的淡淡发香。
周政良搁在掌心,指腹轻捻,垂目凝视一阵。
回忆下午游古城,小姑娘头上戴的是同款,应该没打算折返来寻。
作为领导,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对女下属的关注度,俨然已超出合理界线。
年过三十的周书记,情感世界稀薄,这么多年无人能入他眼。
基层小姑娘,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世人不知,身份再如何贵重,终究也难落俗套。
心悦从何起。
恐怕,当局者亦无解。
-
次日,县委一改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以县委书记为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陪同周书记前后视察了郊区两大厂。
塘酒和塘醋。
早年在省内,其实已打出相对优良的品牌效应,可因运营不善,导致逐年没落。
置身浓郁酒坊,目睹匠人们用心酿造的每一环节,辛辛苦苦尘封数载,地窖开坛后,投入市场却无人问津。
县委同志将其归咎到,塘县名气太小,且地理位置偏僻,旅游业作为主要经济支撑,却受限于交通不便,很难为其提供足够的客源量,诸如此类。
宋县长讲到最后,顾杳已忍不住撇过头去,越听越觉心酸。
既然事事难。
当下不正是向大领导开口的机会?
她深吸口气,就要准备发言时,被身侧顾主任拿眼神制止。
无线波交流。
老顾的意思,让她摆正自己职责,别插嘴领导的决定。
??
脑门挂出一排问号,不明白父亲为什么......
就在此时,前方人群脚步停住,几道注目礼齐齐投过来。
偌大仓库,父女落单显得格外醒目。
宋县长见状正想询问,被周政良中途截断。
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男人目光落向几米开外的两道身影,语气平稳:“关于旅游业的发展阻碍,顾主任有何看法。”
顾杳清眸微转。
瞧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不如听她的,早死早超生。
顾敬铭没想到,自己一个巡察办主任,手无实权的闲职,会在这种场合,被市委领导以如此方式点名。
再看亲闺女,暗戳戳幸灾乐祸。
敢情没把他放在眼里。
小兔崽子。
定下神,顾敬铭迈腿往前走,面不改色给出方案:“互联网时代,没有信息是完全闭塞的。
尤其短视频盛行,只要县委领导们愿意放下身段,亲自变装宣传,以独特视角打开塘县这座历史文化古城,最迟一年之内,账号粉丝数量,少说也不会低于隔壁南宁县。”
提及南宁,地理条件可比咱艰难的多。
凭什么人家能将旅游业做的风生水起?
新媒体方面,顾敬铭不懂,但不妨碍他道出事实。
从某种程度而言,父女俩性格,有一脉相承的部分。
不鸣则已,一鸣便不给人留活路。
满场静默中,县委同志集体愣住。
让两位老古板亲自下场拍视频?
顾主任可真敢讲。
反观周政良,听完未置一词,选择题抛到县委书记和宋县长面前,无形的视线聚焦,等待当事者表态。
老一辈常说,镇宅乃需至阳之物。
大领导气场强盛,他的衣服适合挂门上,辟邪。
下车时,场面熟悉。
地方官员和干部早早等候,双方握手做介绍,然后,一行人簇拥着周政良前往下榻点。
位于郊区的一处民宿。
装潢雅致,古香古色中式风。
立在院中环视半圈,顾杳内心感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低调又舒适的居住环境,几乎挑不出一丝错。与君颐901相比,完全是降维打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
算了,多想无益。
回房略作休整,看到叠放在床头的男士外套,顾杳轻拍脑门。
瞧这记性。
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收纳袋,将衣服整齐装入,封口。
几分钟后,神不知鬼不觉敲响徐秘书房门。
顾杳将外套递过去,浅笑:“替我谢谢周书——”
话没讲完,身后走廊传来脚步声,县委人员正陪同大领导下楼喝茶。
她生生噎住,话锋一转:“谢谢徐秘书。”
徐默:......
画风转变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木梯转角处,交谈间周政良脚步未停,目光不着痕迹掠过小姑娘手里包裹严实的袋子,眸底划过晦沉。
年纪不大,倒挺会避嫌。
一件外套,以至这般敏感。因为有男朋友,所以要洁身自好?
他淡淡抬了下唇角,情绪不达眼底。
很快。
就不会有了。
-
时间转瞬即逝,历经四天考察期,终于来到最后一站,南宁县。
作为第二家乡,顾杳倍感亲切。
而南宁县旅游业之所以能做出成绩,最大功臣非文旅局局长莫属。也就是她的亲舅舅,沈鹏。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沈老师难得回娘家一趟,于是借闺女出差便利,临走前特意交代了一些事。
比如,让她去舅舅家搞突袭。
突袭什么?
“两口子最近正闹离婚,你嘴皮子利索,看能不能劝劝。”
顾杳震惊。
印象中,舅舅和舅妈感情挺好,怎么突然就......
饭局定在一家私房菜馆。
由于缺乏默契,沈局长和外甥女刚见面,便在众目睽睽下认了亲。
县长见状笑容满面,转头向周政良夸赞道:“这姑娘有出息,当年一举拿下全市理科状元,咱们南宁县可羡慕得紧啊。”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她身上。
顾杳脸红。
过往荣誉皆为浮云,再提作甚。
还没完。
紧接着,几名干部了解到她的光辉排名史,又一顿猛夸。坐于对面的舅舅,更是一脸骄傲。
尤其随行的市委同事,此时看她的眼神,仿佛第一天认识。
毕竟,没人能想到,瞧着平平无奇的小科员,竟‘大有来头’。
彻底绝望。
谁来救救她。
思绪落地下秒,主位方向传来一道温沉低嗓。
是周书记。
看着被‘鲜花掌声’包围的小姑娘,周政良语气从容平稳:“年少有志,正是蓬勃向上时,仍需坚定目标,砥砺前行。”
对她的肯定,及鼓励。
大领导发话,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敛神。
顾杳望向男人,郑重点头。
一定会的。
小姑娘认真乖巧的模样,让周政良回想起在市政办公室,两人第二次见面时的情景。
几分钟独处,自言行举止间,不难看出她的拘谨。
唯有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充盈着鲜活生命力。
从政十载,阅人无数。
周政良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是一张未经荼染的白纸。
至少,她还相信公平正义。
相信坏人做错事,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今日一早,科长在群里发布紧急通知,让大家提前二十分钟到岗,复盘整理手头事务,随时迎接市里领导的突击检查。
具体哪位领导,没说。
但从科长的重视程度来看,至少厅局级以上。
顾杳所在项目科,作为经济规划处的核心科室,责任大,担子重,出错的几率也极高。
尤其在这特殊时期,原处长刚被最高检带走,众人还未缓过神,就等来大领导视察。
新处长没到任,眼下群龙无首,任谁都坐立难安。
上午十点,黑色公务车队缓缓停靠在机关联合办公楼下,主任带着几名处长亲自做好接待工作。
中午在食堂吃饭,据一楼办公厅的同事透露,当时场面严肃,听全委领导班子都称呼来访者为‘周书记’。
书记,姓周?
项目科几人默契相视一眼。
看来起初的猜测,是他们太保守。
回到科室,众人无心午睡,不知谁牵头,揣摩起大人物这次来发改委视察的主要目的。
“你们别忘了,咱们上一任处长是因为什么——”
话讲到一半,被刚进门的许东平打断,“无聊就去打扫卫生,越到紧要关头越不给我省心。”
夏薇不服气,硬着脖子问:“万一真要抽查项目科,出了什么岔子,到底是前任领导的责任,还是由我们这些小罗罗来背锅?”
“别杞人忧天。”
杨岚适时插话:“上面自有上面的安排,周书记身居高位,怎么会把矛头对准基层。”
一句‘周书记’,让许东平瞬间醒神。
似想到什么,连忙转头看向工位上的顾杳,“小顾,我记得科室有一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你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自然能用。
计算机专业出身,小顾同志不仅肩负信息提取和数据建模,还承包了全科所有电脑的维护工作。
进单位到现在,东拼西凑整整一年,被她重新组装的小新,终于要派上用场。
开机后,许东平直接指派任务。
让顾杳把涉及项目的相关系统全部安装到笔电上,登录账号,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大家都懂。
若六楼传唤,总得拿出点东西,否则,许东平这科长就白当了。
但在这节骨眼上,顾杳不得不泼冷水,“系统目前只能关联两个子IP,如果想多一台电脑使用,要先联系服务商。等走完流程再安装,估计得花费几小时,恐怕来不及。”
“服务商是哪家公司?”许东平皱眉问。
顾杳是新人,不了解具体情况。
角落传来杨岚提醒:“一群毕业生小打小闹的创业公司,经营不善,早在半年前就倒闭了。”
更尴尬的是,当初系统开发和招标事宜,还是咱们许科长全权负责的。
本市实力雄厚的科技企业众多,为何唯独选中一家初创公司?
还能为什么。
许科长出了名的‘节俭’,图人家报价最低。
价格低,系统也是真难用。一天卡顿无数回,时不时再来个闪退和莫名其妙的登录受限。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一点不假。
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许东平轻咳一声没再多提。沉思两秒,问小顾同志有无解决方案。
有。
顾杳说:“可以远程操作。”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好办法。
许东平连连夸赞,朝几人道:“你们多向小顾学习,遇到困难要勤于动脑子,别什么事都指望我来摆平。”
顾杳:......
我谢谢您。
-
下午四点半,临近下班。
六楼迟迟无动静,让严阵以待的许东平总算松口气。
可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号码很熟悉。
该来的跑不掉。
挂断电话,许东平转身环视众人,故作镇定:“大好的表现机会,你们谁愿意跟我走一趟。”
说得像中彩票似的。
就这破系统,能见人么。
办公室安静至极,齐齐不作声。
既然如此,只能点名了。
杨岚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行动不便,排除。
只剩夏薇和顾杳两位新人。
许东平温和开口:“小夏,平时的信息录入都由你负责,对系统操作相对熟练,就你吧。”
夏薇愣住。
随即疯狂摆手,“不行不行,我有个臭毛病,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让顾杳去吧,她时常从系统里调取数据,操作方面肯定得心应手。”
对方的反应在许东平意料之中。
论积极性,科室人均不及格。但论工作能力,新人中非小顾莫属。
不是他存心偏袒,而是依据事实说话。
小姑娘进项目科刚满一年,试用期间勤勤恳恳、不骄不躁,且头脑聪颖,学什么都快。
这样优秀的潜力股,即便不考公务员,哪怕经商做生意,或者干点别的,也必有一番不俗成就。
可惜毫无背景,又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言归正传。
许东平打好腹稿面露和煦,缓缓看向小顾正要开口,却见后者已默默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打开工位台式机的远程连接端口,俨然做好一同赴死的准备。
好啊,他没看错人。
三分钟收拾完毕,在科室几道注目礼下,顾杳跟着许东平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里,时不时响起叮嘱声。
“小顾,等会儿见到大领导,要有礼貌,要微笑。”
“系统演示尽量往熟悉的版块靠拢,内容不完善的区域就一笔带过。”
“放轻松,别怕出错,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
说到最后,顾杳察觉科长音色不对劲,转过头一看。
额头冒汗,嘴唇泛白,面部紧绷。
她关心道:“科长,你身体不舒服?”
看着面前一张平静如水的稚嫩脸孔,许东平觉得自己真是......老不中用。
抵达六楼,梯门打开。
主任办公室的门微敞,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走动,估计是一众领导班子还未散去。
门外敲三下,是规矩。
大约两秒钟,办公室传出‘请进’。
映入眼帘是接待区一排灰色沙发,视线继续往里,一共有四人。
时下正值五月,温度适宜,干部们大多习惯衬衫西裤。但即使衣着相似,也能一眼辨别出谁才是核心人物。
前方办公区域,大板桌旁放着一盆半人高的绿植盆栽。
顺茂密的枝叶向右,可见窗前背立一道高大身影,从顾杳的角度望去,能大致看清男人成熟英挺的侧脸。
诚如外界所言,外形出众而又政绩斐然的周书记,是整个领导层中,最易让人目光滞留的存在。
此时,男人拿着文件的手随意搭在窗台,正静静听电话里阐述。很明显是一通公务来电,且跟文件内容有关。
大领导很忙,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思绪被主任含笑的声音拉回,“倒让你们白跑一趟,周书记赶时间要去省委,项目科的汇报就等下次吧。”
说完便看向旁边一名青年干部,介绍道:“这位是经济规划处的新任处长,孟长钧。初来乍到,你们多配合他的工作,尤其是上任处长遗留的问题,要尽快解决。”
主任讲话时刻意压低声线,什么原因,大家心如明镜。
许东平见状连忙上前,略显激动:“孟处长,你好你好,可算把你盼来了。”
双方握手。
继科长之后,顾杳也礼貌打招呼。
看了看小姑娘手里的电脑,孟长钧提议:“既然准备充分,就简单过一遍吧,别打击年轻同志的积极性。”
额。
高兴一半的许东平:......
顾杳倒没什么反应,听话地将电脑安置在桌面上,连网,搜索远程端口,打开项目管理系统,登录,切换信息版块,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
许东平内心哀嚎。
这个小顾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耿直,做事太冲动。执行之前,就不能先看看他这位直属上级的眼色?
鼠标点击声响起,紧接着便毫无动静。
定睛一瞧,屏幕卡死。
“......”
许东平老脸没地搁,却听小顾同志不急不躁开口:“稍等,网速不好。”
怪网速?
主任办公室的网表示不服。
半分钟过去,屏幕终于缓过来。然后进行下一步,按照孟处长的要求,先后查看本市近半年的新启项目及进展情况。
顾杳全神贯注,一一照办。
不知觉间,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
小姑娘端坐电脑前,一门心思扑在系统里,并未察觉出周遭气压有何变化。
以至于,一道低沉嗓音自头顶落下时,她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周政良视线停在界面,语速平缓,“我记得,福田区华兴街道与住房改造,全面竣工时间是去年11月。”
看似无波无澜的声线,却失几分温度。
在场众人没说话,包括作为操作者的顾杳,此时盯着系统里的项目信息,除紧张之外,只觉离大谱。
竣工时间是去年,而立项和审批时间却是今年3月份。
到底是低级的录入错误,还是别有什么猫腻,显然已超出她能解释的范围。
面对此情此景,许东平苦不堪言,早已汗流浃背。
明知该版块是重灾区,这小顾怎么还手滑,如此不小心。
他努力平复心绪,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正待开口,大领导却没给他机会。
“系统运行是为实现自动化办公,提高机关办事效率,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为了掩盖病灶,制造虚假繁荣。”
周政良语气冷淡,将手里文件递给秘书,视线从屏幕移开,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孟长钧,“一月为期,我等着你的整改报告。”
留下这句,男人没再多言,目光深沉掠过小姑娘略显僵硬的背脊,带着秘书朝办公室门口阔步而去。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系统抽查,未曾想弄出这么大乱子。
主任脸色极差,用手指了指许东平,暂时没工夫计较,忙不迭紧跟上去。
回到科室,大家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夏薇伸长脖子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凑过去小声问:“汇报不顺利,科长被主任扣下了?”
岂止不顺利。
顾杳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温馨提醒一句:“新处长已上任,明天别迟到。”
新处长?
按照惯例,一般要先到组织处报到,可整整一天,并没听到什么风声,是项目科消息太闭塞?
不过处长常见,周书记却难得。
作为有幸与大人物近距离接触的基层,被问及周书记是否如传言那般平易近人温文儒雅时,顾杳只微微笑了下。
全程未见疾言厉色,却字字令人如坐针毡。
她给出答案:“挺好相处。”
“长得如何?”
“五官端正。”
额。
夏薇不死心,继续追问:“有多高,超过一米八了吗。”
“没太注意,反正比我高。”
啥呀这是。
明显感受到顾杳的敷衍,夏薇顿时不乐意,还想说什么,被起身接水的杨岚打断。
“实在好奇,就自己上网百科,有图有文字,绝对比小顾讲的详细。”
早试过了。
“全都是任职履历信息,没一点实用。”
“你还想知道什么。”杨岚放下水杯,压低嗓音:“背景强硬到档案加密,你说,百科敢写么。”
‘周书记’三字,可不仅是简单的职位称呼。
环顾整个邛海官场,有谁敢私下议论周政良的家世来历。
无人敢。
有些名字,提都不能提。
许是被杨岚过分正经的语气吓到,办公室安静一瞬,夏薇转动眼珠,嘻嘻笑道:“岚姐了解的挺多。”
差点忘了,项目科里最大关系户。
人老公可是纪检委的。
毫无意外,话题就此打住。
三人结伴走出办公楼,远远瞧见一辆保时捷跑车停在拐角处,顾杳脚步顿住,果断转身,面无表情朝东侧门走。
夏薇见状轻叹,“跟富二代交往,吵架是最不值当的。换作我,就冲那辆车,也该心软了。”
“你觉得车比人值钱?”杨岚笑问。
当然。
人会变心,车不会。
另一边,顾杳穿过东区停车场,刚要刷门禁卡,包里手机震动起来。
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片刻,一连串信息提示音涌入。
程牧:顾杳,我耐心有限。
程牧: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已经三天了,要逼疯我是不是?
程牧:就算判死刑,也总该听听我的遗言。
程牧:乖,我认错行不行。
......
威逼利诱,是程二公子的一贯作风。
有时顾杳在想,到底什么孽缘让两人纠缠至此。
在一起半年,吵架无数次。
太累了。
顾杳没上车,保时捷就不紧不慢跟在身后,一路跟到公交站台。
505路还有三分钟,站台的人不多,却足够让画面醒目。
豪车占道,富家公子捧着一束玫瑰花下车,走到女朋友面前,姿态谦和,低声道歉。
小姑娘年纪不大,脸皮薄,性子倔。任凭男友甜言蜜语,百般讨好,就是不为所动。
可见,吵得有些厉害。
三分钟不长不短,很快,公交鸣笛声自后方传来。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道路密密麻麻的车流,因行驶缓慢,而使得这样一幕,恰巧落入某位大领导眼中。
黑色奥迪后座车窗紧闭,周政良听着秘书做行程汇报,视线平静越过人群,无声落向公交站台。
女孩一身浅色连衣裙立在跑车前,清莹红润的小脸染上羞恼,即使跟男友吵架,也温温软软,没什么攻击力。但比起下午在办公室,模样更显生动。
此刻,做完汇报的徐默收起文件,敏锐察觉出后座异常安静。
他忍不住侧头,然后,顺着自家书记的视线,望向车外目标物。
是她。
定睛瞧一阵,徐默得出结论:“小同志好像遇到麻烦,人长得漂亮,胆子又小,很容易被异性骚扰。”
胆子小?
奥迪A6随车流驶过公交站台,周政良缓缓收回目光,眸底划过丝讳莫深沉。
借系统操作之便,在他眼皮底下明修暗度,恐怕整个发改委,没人比她胆子更大。
车内静默须臾。
“给孟长钧打电话。”周政良淡声开口。
突如其来的指令。
虽心有疑惑,但徐默仍旧照做。
电话接通,手机交给大领导。
孟长钧一听周书记找他,未及细想,耳边已收到指示:“整改报告里增加两项,基层人员对系统运行的评价及建议。采取匿名制,越详细越好。”
基层建议,而且还匿名。
看来‘518案件’影响不小,周书记这次是打算彻底整治机关内部风气。
“好,下月中旬我提前跟徐秘书约时间,当面向您汇报。”
说到此处,孟长钧话音稍顿,继续道:“关于福田区街道与住户改造的立项事宜,项目科科长似乎毫不知情,据他所说,该项目从头到尾都由上任处长亲自负责,他没有半点插手余地。”
听起来确实无辜,但究竟人话还是鬼话,要查一查才知。
至于该怎么查。
开门见山,周政良给他指了条明路,“新官上任,别急着戴稳乌纱帽,先去基层走走,尤其是重点科室。”
同一议题,连续两次提到基层,孟长钧不傻。
他猜测,大领导心里应该是有了头绪。
通话时长五分钟,徐默逐字逐句将内容在脑中过一遍,回想刚才路过公交站台时,周书记对小姑娘注视良久,结合下午系统演示,有些细节呼之欲出。
久居高位者,洞察力非常人所及。
原来,那姑娘看似温顺,实则身体里藏着一根反骨。
有意思。
跑车占道,公交车师傅长按喇叭,周围人群也指指点点,顾杳终究没某人脸皮厚,气鼓鼓接过玫瑰,打开车门坐进去。
松口气。
相处至今,已将女孩脾性摸透。
程牧觉得自己拿捏顾杳,完全不在话下。
高兴不到两秒,车子才一启动,副驾驶鲜艳的玫瑰花就被暴力丢进后座。
他:......
俊脸扯出抹懒笑,伸手过去捏捏女朋友的脸,“好了,气也出了,我们和好吧,别再折磨我了。”
谁折磨谁。
顾杳把头转向窗外,不咸不淡道:“分手吧。”
猛然急刹。
以往闹得再凶,也没提过分手。
程牧心里有些慌乱。
好在尚能保持冷静,姑且认为是气话。
见身旁人已闭眼假寐,不愿搭理他的模样,程牧重新启动车子,一路疾驰朝向阳路而去。
小区外,保时捷熄火。
顾杳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手腕却被一股大力钳住。
“我们谈谈。”程牧说。
谈什么。
谈身上怎么会有香水味,领口处的口红印又是从哪来的?
一切都可以解释,总有层出不穷的理由和意外。
她垂下眸,毫无情绪道出事实:“我顾杳没本事让程二公子浪子回头,便说明正缘不在彼此。既然这样,不如就好聚好散,省得浪费时间。”
一听这话,程牧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半晌,唇畔勾起一抹嘲讽,“从大学到现在,老子追了你整整五年,终于追到手,你告诉我,正缘不在此。”
顾杳,你到底有没有心。
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定下神,他努力缓和了语气,“你也知道,我刚进集团工作,业务上难免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我承认身边异性较多,但只是逢场作戏,绝没有越红线半步。”
说到这里,程牧嗓音变得沙哑,“杳杳,你总让我要有上进心,我何尝不想。可恒远不止我一个继承人,还有大哥。”
在父亲眼里,永远只看得到大哥。
他也想证明,程家老二,不是废物。
“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这是你教我的。况且其中很多都是重要合作商,碍于大局,我不能撕破脸。”
所谓合作商,自然会送些特殊‘礼物’。程牧没直说,但暗示的足够明显。
言语间满是身不由己。
第一次听他讲到在集团的处境,被董事长无视,被股东排挤,稍有差池,就会被踢出管理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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