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清怡周允的其他类型小说《顾清怡周允刚转身,大佬步步紧逼小说》,由网络作家“镜中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所谓正题,大概才是对方主动提出要见她的目的。顾清怡没作声,任由程文初牵着往客厅走。待程母吩咐完佣人上茶后,两人依次在对面落座。几分钟,一份婚前协议摆到面前。程二公子反应极大,倏然抬头直视母亲,不解发问:“您这是什么意思?”程夫人示意儿子稍安勿躁。“别误会,里面并无苛刻条款,不妨让顾小姐先过目。”开门见山,丝毫未绕弯子。程文初还想说什么,被一直沉默的顾清怡打断。她伸手拿起协议,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阅。身为局中人,此时脸色超乎寻常的平静,比起内心忐忑的程二公子,顾清怡倒更像一位闲散看客。实属好奇。刚吃完松桂鱼,程夫人又精心准备了什么礼物。确实,对于程家这样的门第,协议中的内容,不算苛刻。甚至诚意十足。比如,若婚后一举得子,奖励五千万。再...
《顾清怡周允刚转身,大佬步步紧逼小说》精彩片段
所谓正题,大概才是对方主动提出要见她的目的。
顾清怡没作声,任由程文初牵着往客厅走。
待程母吩咐完佣人上茶后,两人依次在对面落座。
几分钟,一份婚前协议摆到面前。
程二公子反应极大,倏然抬头直视母亲,不解发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夫人示意儿子稍安勿躁。
“别误会,里面并无苛刻条款,不妨让顾小姐先过目。”
开门见山,丝毫未绕弯子。
程文初还想说什么,被一直沉默的顾清怡打断。
她伸手拿起协议,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阅。
身为局中人,此时脸色超乎寻常的平静,比起内心忐忑的程二公子,顾清怡倒更像一位闲散看客。
实属好奇。
刚吃完松桂鱼,程夫人又精心准备了什么礼物。
确实,对于程家这样的门第,协议中的内容,不算苛刻。
甚至诚意十足。
比如,若婚后一举得子,奖励五千万。
再比如,婚礼大小事宜皆由男方操办做主,女方父母既不用出钱,也不必出力,只需当日准时出席即可。
......
尤其有一点,顾清怡反复瞧了好几遍。
协议言明,女方婚后必须承担起相夫教子的责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家庭,若表现良好,每月开销额外增加十万。
划重点。
全、部、精、力。
意味着,上班族秒变全职太太,月薪从四千到十万,中间只差一张结婚证。
听上去,稳赚不赔的买卖。
傻子才会装清高。
奈何,顾清怡寒窗苦读十几年,当初放弃互联网大厂的高薪邀请函,就注定这辈子跟钱过不去。
有时候,她的确是个傻子。
诚如此刻,竟还体体面面纠正对方:“松桂鱼之所以肉质鲜美,是因为它的生长环境,对水质要求极高。刚刚那道菜,不是用错食材,而是烹饪水平太低劣。”
讲完,顾清怡起身告辞。
程文初云里雾里,不明白好好的一场谈话,怎么突然就......
见儿子慌张的模样,程夫人稳坐客厅,并无挽留之意。
却不想,小姑娘临走前,又礼貌补充一句:“程夫人,感谢您的款待,让我有幸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星级大厨。”
瞬间,沙发上的人脸色难看。
回马枪。
讽刺她豪门出身,作为当家主母,也不过如此。
眼睁睁看着女孩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来不及多讲,只朝母亲知会一声,程文初便拿着车钥匙,急忙追了出去。
混账东西。
程夫人气急攻心,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
保姆闻声跑过来,迟疑提醒道:“夫人,刚刚董事长传话,让您抽空给他回电。”
此话一落,客厅蓦然陷入安静。
想到两天前,丈夫从誉峰会馆回来后,在书房待了许久,夜深时刻开门,面色严肃给她下达通知。
要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从今往后,绝不允许程文初再跟发改委的那个姑娘来往。
婚姻大事,讲求门当户对。
即使是公务员,嫁进程家也算高攀。她原本就不同意,但怕物极必反,伤了儿子的心,才一拖再拖没去插手。
所幸现在丈夫表态,不如就顺水推舟,主动做这棒打鸳鸯的坏人。
结果今日一见,小姑娘看似温顺好拿捏,实则伶牙俐齿,句句直戳肺管。
面对金钱诱惑,非但毫无半分心动,反而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年纪轻轻,洞察力如此敏锐。
倒真是小瞧了。
-
回去的路上,程文初一边开车一边道歉。
“清怡,其实我妈拿出协议也并非恶意,反正你每天上班挣不了几个钱,又辛苦,不如在家当富太太,我可以供你吃喝一辈子。”
副驾驶,顾清怡单手杵着下巴,搁在窗沿走神。
耳边不断传来解释,夹杂一阵阵风声,扰得人心绪难安。
直至最后,她轻叹着打断。
看向男友,心平气和假设:“如果未来某天,恒远集团破产,你的股份一夜间蒸发为零,还能说出养我一辈子的话么。”
程文初哑住。
因为,不能。
他唯一的资本,就是恒远集团二公子的身份,除此以外,别无倚仗。
但有这个,就够了。
在程文初看来,顾清怡生性固执,之所以对婚前协议反感,不过是自尊心作祟。
可自尊心能当饭吃?
嫁给他,每日活得无忧无虑,不用为生计辛苦奔波,不好么。
时至今日,程文初依旧搞不懂。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毕竟就算开卷考试,程二公子也懒得去翻书查找答案,因为价值观不合,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相交同频。
交往半年,身边形形色色关于程文初绝非良配的忠告,顾清怡从来一笑了之。
因为知道这男人的底色不坏,所以从未偏听偏信。
都说她看人不准。
实际上,准的可怕。
诚如今日在程家别墅的场景,很早以前便预料到。
当时的泰然处之,不过强撑罢了。
有时候面对程二公子,顾清怡觉得自己,冷静的像个非生物。
情绪稳定太久,容易得病。
她想发疯。
二十分钟,保时捷在小区外熄火。
顾清怡默默解安全带,在身侧人直勾勾的注视下,平淡开口:“人活一世,不可能只装得下爱情和家庭。
你说可以养我一辈子,我很感动。但吃惯了松桂鱼,便再也咽不下山珍海味。帮我转告你母亲,是我不识抬举,辜负她一片‘好心’。”
程文初哪能听不出话外之意。
闭眼强忍怒火,一把拉住打开车门的女孩。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下最后通牒:“顾小姐,我程文初不是非你不可。”
顾清怡知道。
外面排长队等着二公子青睐的,数不胜数。
甩开腕间的手,抬目直视那双眼睛。
她嗓音压低几度,暗含讽刺,“你追我五年,在一起半年,满打满算整整六年。可笑的是,六年相识,不及你母亲只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把我彻头彻尾摸透。口口声声说了解我,不如回去问问你母亲,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份无懈可击的协议,懂得如何捏她命门。
签了,等同于顾家卖女。
不签,便是假清高。
里外不是人。
看吧,知子莫若母。
程二公子多单纯。
被领导误会。
并非不情愿,而是在内心吐槽房间。
太过奢华,显得极为刻意,生怕别人看不出其中的讨好之意。
实在没必要。
回过神,顾清怡看着走近的男人,浅浅一笑:“周书记多虑,徐秘书的安排并无不妥,我很喜欢这间房的陈设风格。”
睁眼说瞎话。
周允也不戳破,权当小姑娘敬业。临走前,给她指派一项任务。
下午抽出三小时,带队去县城走走。
??
顾清怡以为自己听错。
反应慢两拍。
试探道:“我做导游,要叫上县委同事一起吗。”
自然,大领导不会回答这种明知故问。
看男人背影走远,她立在房门外,陷入沉思。
脑中飞速运转,开始规划一条不同寻常的‘考察’路线。
时间过得很快。
接到徐焕堂通知时,为避免让大领导等,所以提前十分钟便下了楼。
结果,紧赶慢赶抵达停车场,见周允已一脸平静坐进车里。
顾清怡走上前,主动提出她来开车。
“如果去闹市,道路狭窄,人又多,你确定......没问题?”徐焕堂委婉拒绝。
要知道,若是行车途中不小心出点交通事故,后排坐着的可是邛海一把手。
小姑娘年纪轻轻,车技恐怕有待考究。
而顾清怡原本想着,既然充当导游角色,自然一切都听她的。
太天真,太草率。
这本就不是一次普通出行。
应对工作,她向来理智占据上风。
没再继续争取,顾清怡听话地点点头,拉开副驾驶车门,正打算上车,却听后座传来男人温沉低嗓。
周允垂目翻看财经日报,淡声开口:“把钥匙给她。”
额。
小姑娘身形顿住。
缓缓回头,无辜对上徐秘怔愣的脸。
如获至宝般接过钥匙,顾清怡语气郑重道:“请二位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徐焕堂:......
车内安静一瞬。
周允视线微抬,不着痕迹自女孩舒展的眉间掠过。
如此单纯的小心思。
成全又何妨。
第一站,黑色大众直奔人流量最大的景点,滨江古城。
预判里面拥堵,顾清怡选择将车停在外围。
下车后,徐焕堂望着蜿蜒看不到尽头的古色长廊,发出灵魂一问:“从这里步行到景区,需要多久。”
“不远,也就半小时。”
话音刚落,某位大领导已面色从容越过她,迈腿往前走。
顾清怡立在原地,目光盯着那道背影一动不动。
冥思苦想,似乎差点什么。
男人今日白衣黑裤,剪裁合体的精致面料,衬托得身量愈发高大笔挺。
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束,却因常年身居高位,使得沉稳步伐间,总无形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
这样的面孔和气度,走到任何地方,都将成为焦点。
好像,不够低调。
脑中灵光一现,顾清怡瞬间有了主意。
连忙去路边药店买一叠口罩,拆开包装,随手分给徐焕堂,自己留一个,然后动作麻利追上大领导。
迎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她浅笑征询意见:“您这张脸出现在新闻栏的频率较高,以防万一,还是遮一遮?”
对于此番解释,周允仅信三分。
“既然容易辨认,那日在市政办公室,为何没有第一眼认出。”
他视线落向前方入口,语速不疾不徐,闲庭信步的姿态,更像在跟下属谈论一件无伤大雅的日常小插曲。
口罩仍旧拿在顾清怡手中,一听这话,心虚地秒变哑巴。
总不能直言,本人比照片更帅,更成熟,更有魅力,导致一时没反应过来。
得了吧。
多谄媚啊。
身后迟迟无动静,大抵心里正斟酌用词。
周允心平气和穿过人群,不催,不打扰,让她认真想,端看能给出怎样别开生面的说法。
半分钟路程。
小姑娘辗转几步来到他身侧,小声迂回道:“很多时候,媒体镜头对人的外貌捕捉,会有明显偏差,是摄像师的技术问题。”
换汤不换药。
采取另一种更为含蓄的方式,既夸赞了领导,又不显得虚伪做作。
周允静静听完,拿余光扫她一眼,不予置评。
倒是落后两步的徐焕堂,此时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起。
挺有意思的姑娘。
这趟考察之行,绝不会枯燥无聊。
按照原定计划,来古城的目的很纯粹,就是吃和看。享受地地道道的美食,感受塘县古朴悠长的风土文化。
油茶面馆、卤水牛肉、空心凉粉铺、舞龙狮、大庙会、游百病.....
儿时的所有回忆,都充盈在这片小天地中。
想爱上一座城,首先得了解它,亲近它,这正是小顾同志的私心。
她希望,经此一行,塘县能给周书记留下深刻印象。
不管好的,坏的,甚至触及到一些雷区,都无所谓。
最忌风过不留痕。
到头来,除了高级的排面,什么也没剩。
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此刻,远在十公里外的行政办公室,气氛已低至谷底。
自打得知周书记‘微服私巡’,身边竟一个县委人员都没带,县委书记只觉两眼一黑,久违的既视感袭来。
逐条排查,是否哪方面做得不到位,令周书记心生不悦,所以才直接略过他们,独自带人去考察?
正焦头烂额之际,宋县长急匆匆赶来,示意稍安勿躁:“刚刚联系了老顾,他让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别的不用管。”
什么叫顺其自然。
敢情他一个巡察办主任,成天高高挂起,乐得清闲。
思及此。
“小顾真是顾敬铭的闺女?”县委书记问。
宋县长点头。
其实中午见面就觉眼熟。
六年前,老顾闺女光宗耀祖,以高考七百多的成绩,拿下全市理科第一。
塘县几十年难出一名状元,当时升学宴,在政府的支持下,可谓破格操办。
他感慨:“优秀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都能得领导赏识,老顾有福了。”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县委书记听完未置一词,略作沉思,转身吩咐刘科长,“稍晚点,将明日的考察行程发给徐处长。酒厂和醋厂那边,叮嘱他们做好接待准备,务必事事周到,不能出纰漏。”
“明白。”
刘科长正要离开,又被喊住。
补充一句,“让顾主任明天也到场。”
巡察办,该出一份力。
顾清怡呼吸微顿。
没想到,男人开口第一句竟然是关心,而非别的。
心里莫名涌入一股暖流。
沉甸甸,却很柔和。
沉默两秒。
小姑娘摇头,说‘没事’。
车子启动,周允缓缓收回目光,路过事故现场那辆SUV时,不着痕迹扫了眼车牌号,淡问:“谁的车。”
嗯?
意识到大领导问话,顾清怡本能反应:“朋友的。”
认识至今,打过好几次交道。
应该算朋友吧。
思绪间,又听男人追加一句:“什么朋友。”
“就是——”
蹦出两个字,适时刹住。
奇怪,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回答。
领导了不起喔。
人家私事也要管。
小姑娘突然闭口不言,大抵心里已将他问候个遍。
周允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没再继续追问。
一路安静至极。
他接了两通公务电话,在文件上签完字后,余光瞥见女孩的坐姿略显僵硬。
背脊绷得很直,安安静静盯着窗外,整个身体一动不动,仿佛不会说话的洋娃娃。
“紧张什么。”
周允声线平稳:“大庭广众,怕我吃了你?”
游离的思绪被拉回。
顾清怡脸颊发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静默片刻。
还是鼓足勇气提醒:“怎么会紧张,那晚已经说的很明白,我们不合——”
“抱歉,那晚我没说明白。”
低嗓打断她。
男人面色平静垂目,合起文件和笔帽,随手搁在旁边扶手箱上,“我的字典里,历来只有独断专行,和先礼后兵。”
什么...
小姑娘没太听懂,面露不解。
屏息间,感受到身旁投来幽邃的注视。
一阵缄默后。
暗沉眸色逐渐归于平静。
周允落在女孩身上的目光转向窗外街景,情绪无起伏:“两者二选一,顾清怡。”
话音落地,车内再次陷入安静。
独断专行。
先礼后兵。
细细咀嚼这两个词,一股郁气上涌。
强盗。
顾清怡深吸口气,转过头去,“你这样的身份,何必执着于我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而且之前明明——”
明明说好不以权压人,过完春节就变脸,他是川剧么。
情急之下,小姑娘丝毫未意识到,刚才没用敬语。
所以,有时候不逼一逼,便永远只能原地打转,无法取得丝毫进步。
周允用切身经历,给自己上了一课。
然而,气氛僵硬到临界点。
顾清怡没办法再待下去。
她尽量平复语气,对司机道:“麻烦靠边停车,我要下车。”
显然,司机做不了主。
为难地看向车内镜,无声征询后座男人的意见。
没急着放她离开,周允气定神闲问:“开着乙方服务商的车,准备去哪。”
一听这话,顾清怡微微睁大眼。
他知道车主是谁,刚刚还明知故问。
所以是在诈她?
这男人简直——
身侧迟迟不见反应,小姑娘闷住不说话,拒绝回答。
没关系。
对于某些人和事,无须她亲口给答案。
周允淡声开口:“项目尾款会在合同约定期限内打到曜客账户,今日这趟,你可以不用去了。”
小姑娘惊讶侧过头,看着他。
眼神里写满问号。
下秒,又瞬间醒神。
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老人家一手遮天,‘爪牙’遍布整个邛海,她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异议?”周允问。
小姑娘摇头。
没有。
只要话语权够大,三天的审批流程缩短到半天,简直易如反掌。
自告奋勇出门,害得好好的车被撞。
能按时回款当然最好,权当给肖屿赔罪。
这种时候,顾清怡懂得权衡利弊,没打算跟男人唱反调。
眼下,走保险不用她操心,财务科的事也顺利解决。
兵荒马乱一个下午,原本应该忙得焦头烂额。结果到头来,自己无事一身轻,某位领导什么都替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内心不知是何滋味。
平平静静,却又放不下。
就像温水煮青蛙。
控制火候的,是周允。
而她,完完整整度过温水期,等猛然察觉锅底愈发滚烫时,想再跳出去,已经很难。
但顾清怡始终认为,天下无难事。
水太烫,大不了就炖成一锅肉,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周允有公务行程,吩咐司机在前方调头,先将小姑娘送回公寓。
至于中途下车。
自然不可能。
顾清怡一路上基本没怎么说话。
面对男人不肯罢休的姿态,她想静静。
既然已经被拒绝,为什么还要来招惹。
大领导从政十几年,不管眼界、阅历还是家世背景,都高出她太多太多,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真能幸福?
外面大把优秀的女性。
他到底看上她哪点。
快到公寓时,车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起初顾清怡走神,迟迟无反应。
直到耳边传来男人低嗓:“要我帮你接?”
小姑娘怔愣着转头。
然后视线往屏幕扫去,来电显示‘肖屿’。
大概是对方忙完,抽空给她打电话,询问今天的追尾情况。
犹豫两秒,按下接听。
里面不知说了什么,顾清怡言语充满歉意,提出车子维修的费用,由她来赔偿。
肖屿皱眉:“我的意思,你没明白。”
小姑娘答非所问,似乎在刻意避开话题。
他又重复一遍:“追尾并非你的责任,你无须自责。这件事彻底翻篇,以后不要再提。”
难得见对方如此严肃。
顾清怡不自觉坐直身体,握紧手机余光扫一眼旁边某领导。把项目尾款的事简单讲一遍,留了些许余地。
“不确定能否按时付款,倘若有什么变故,我会随时跟你沟通。”
女孩声音细细软软,自然而又公私分明。作为甲方,将分寸距离感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对谁都一个样。
周允面容沉静聆听整个电话过程,在她讲完最后一句,准备挂断时,被肖屿急忙喊住。
由于对方声音仓促,自听筒传出后,在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事?”顾清怡蓦觉嗓子发干。
顿住几秒。
仿佛做好心理建设,肖屿略显柔和的嗓音传入她耳里。
具体内容是什么,无人知。
但观女孩神色变化,作为男人的周允,不难猜到。
接下来,空气陷入沉寂。
车厢内很静。
静到连呼吸,都要努力放轻。
顾清怡后背冒汗。
在装死与装信号不好之间,大领导替她做出决定。
强烈而带着压迫感的气息逼近。
晃神间,耳廓掠过一抹指尖温凉。
等她反应过来,正处于通话中的手机,已安安稳稳落进男人手里。
“喂?顾清怡?”肖屿喊她的名字,“你怎么不说——”
声音戛然而止。
周允面无表情掐断,熄掉屏幕,将手机丢到扶手箱上。
轻微碰撞声,让顾清怡浑身一个激灵。
那刻,她竟然有些心虚。
好离谱。
她在慌什么。
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小区外。
顾清怡不着痕迹舒出口气,听到车门解锁时,整个人仿佛死里逃生般捡回一条命。
解开安全带,她回头朝男人点了下头,便推门下车。
车门合上瞬间,周允出声叫住小姑娘。
脚步站定。
她情绪不明地转过身,微微弯下腰,静待领导指示。
小模样跟魔怔似的。
拿她没办法。
周允语气温和:“下次行事之前,我会优先考虑你的感受,不要有压力。”
小姑娘表情麻木,不想搭理。
刚刚还让二选一,现在又说不要有压力。
呵呵,她信咯?
仿佛看穿女孩的腹诽,周允轻抬唇角,淡声吩咐司机:“开车。”
顾清怡:......
魔幻而诡异的一天,在临睡前胡思乱想中画上句号。
当晚梦里,狗血画面一茬接着一茬。
一会儿出现肖屿的脸。
一会儿又是程文初。
最后,大领导不知从哪弄来一条体型庞大的黑犬,直接关门放狗咬人。
整宿鸡飞狗跳,场面混乱至极。
第二天,顾清怡在闹钟里醒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浴室刷牙洗漱。
收拾到一半,手机震动。
科室群发布公告。
科长让大家周一早点到单位,有重要通知。
同事们纷纷议论。
有人猜测会不会又是哪位领导下来视察。
被许东平否定。
并且提前打预防针:家里有事的尽快处理完,接下来两周,非必要不允假。
一般这种情况,多半是临时接到什么紧急任务,估计有的忙了。
果然。
周一上午九点,大家刚到科室,屁股还没坐热,科长就召集开会。
主题明了,开门见山。
为响应‘一号文件’140亿助农计划,市里决定组织基层人员,分批次下乡协助调研。
经济规划处共有两个名额,孟处长的意思是,让项目科至少出一人。
调研为期一周,许东平问谁愿意主动前往。
话音一落,众人反应各异。
有人埋头不作声。
有人率先表明自己的难处:“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私事缠身走不开,媳妇儿生完孩子刚满月,老人又住院,我要走了,家里得乱套。”
“我也是,孩子上小学每晚都得辅导作业,他爸又常年出差外地,真没办法。”
“科长......”
“科长......”
......
一人一声科长,喊得许东平太阳穴突突直跳。
怪他平时太好说话,缺乏威信。
换作其他科室,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搞得这么复杂。
此时,全程鲜少发言的顾清怡打破嘈杂。
“科长,有具体的调研清单吗。”
她想看看。
经女孩一提醒,许东平回过神来,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稍等,我马上发到群里。”
表格极为详尽,众人窸窸窣窣点开。
顾清怡也在认真浏览。
手指缓缓往下滑动,看到分配给经济规划处的目录名单里,正好有南宁县元通镇云阳村。
早先电话里听舅舅提起过,当时便有主动请缨的念头。
不为别的,全当替南宁县出份力。
大部分人态度已很明确,许东平一番衡量下,不得已行下下策。
拿话试探小姑娘:“小顾有什么看法?”
总不能一直拖着。
顾清怡未做犹豫,点头答应:“我去。”
她想着,一周时间不算太长,可以顺道去看望一下舅舅和舅妈,表妹正值高三下学期,再有三个月便高考,不知夫妻俩关系有没有缓和。
见有人主动站出来,众人不着痕迹松口气。
只是,不待许东平发话,夏薇也自告奋勇举手,“算我一个,我跟小顾一起去。”
能明显感受到,自上次借钱后,小夏同志跟她走得愈发近。
但名额仅此一个。
许东平笑道:“等下次,下次有机会优先考虑你。”
额。
夏薇僵住。
申请表交到楼上时,孟集盯着下方签字栏,陷入迷之沉默。
轻咳一声。
许东平汗颜解释:“项目科里有家室的居多,人人都有难处,我也不便强求,小顾这孩子...”
眼看熟悉话术又要搬到台面,被孟集淡声打断,“既然已经定好人选,就尽快安排出发。”
见孟处长没什么意见,许东平点点头,便离开办公室。
下班回到家。
吃过晚饭,顾清怡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沈老师电话。
听到闺女说要下乡调研,顾主任一把夺过手机,“元通镇云阳村在南宁是出了名的偏僻,村里大半以上都是山路,交通极为不便,你一个女孩子能吃得消?”
女孩子怎么了。
瞧不起谁。
整整齐齐将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安抚老爹:“同行的一共有四人,大家可以相互照应,而且现在通讯发达,路虽不好走,网速却很快,有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传达给外面,您就放心吧。”
讲到最后,手机电量告罄。
顾清怡拿开看一眼,连忙道:“不说了爸爸,等明天到目的地,再给你电话。”
不待顾敬铭多叮嘱一句,听筒里已传来忙音。
这孩子。
放下手机,顾敬铭紧蹙着眉,心里难以安定。
看丈夫神色凝重,沈敏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还在想昨晚那个梦?”
什么梦不梦的。
自己吓自己。
作为*员,应该无条件信奉科学。
在沙发上静静坐一会儿,顾敬铭朝妻子摆手,“很晚了,洗洗睡吧。”
次日一早,顾清怡拖着行李箱,赶到机关办公楼外的空地集合。
九点整,大巴车准时出发。
将近三小时车程,于晌午抵达南宁县89队车站。紧接着,来不及喘口气,众人又马不停蹄坐上当地政府安排的面包车,直奔元通镇。
三月的天气,本该春和景明,但不知何为,近几日却格外沉闷。
异常的气候变化下,另一边,市里领导班子也陆陆续续开启助农行程。
当日下午一点零五分,考斯特载着一众干部行驶在邛海通往邻县的高速路上。
第一站是周允亲自带队,需就地落实产粮大县近十年的生产扶持标准,且要在下半年秋收前,全面敲定所有程序审核文件并下发蓝字公示。
车厢里,几名干部正讨论新一轮政策实施方案。原本和谐氛围,却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微晃动和眩晕感中猝然中断。
周允缓缓搁下文件,抬目看向窗外。
干部们也四处环顾,云里雾里。
摇晃持续十来秒,没有消停的趋势,出于安全考虑,考斯特司机当机立断将车驶入右侧应急通道,刹停。
众人下车。
眩晕感仍在继续。
虽未曾亲身经历,但大家已有不祥预感。
就在某名干部面色慌张,正要脱口而出时,徐秘书接着电话朝这边阔步走来。
手机递到周允面前,语气急促:“南宁县突发地震。”
话一落地。
周遭空气倏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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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问题,问题便到。
当晚,项目进程遇到阻碍。
关于自查版块,如果出现异常预警,应当按照怎样的分级,来决定是否推送给最高账号。
为此,小组特意展开语音讨论。
“一旦出现预警,不管等级大小,直接连入发改委内部公示系统,将信息以邮件形式,发送至每一个IP。”
以上是顾清怡敲定的最终方案。
系统改革下,所有污垢将无所遁形。
即使天塌了,也有人撑着。
她一个执行者,只管办好领导交代的差事即可,其他的,完全不必操心。
项目组众人听完,却大受震撼。
尤其肖屿,提出的几点风险要领,其实都是为她着想。
但顾清怡知道,周书记本意正是如此。
要做,就做到让他百分百满意。
她说:“如果你们有所顾虑,可以将我刚才的语音内容留档保存,万一以后用得上。”
咳。
言重了。
组长小路讪讪开口:“顾老师太见外,我们的遵旨是,无条件满足客户任何需求。”
是么。
据圈内朋友透露,曜客创始人极有主见和想法,曾经为了说服甲方撤销存有虚假宣传嫌疑的产品链接,不惜单方面终止合同,放弃尾款。
也正因他极强的职业操守,导致许多客户敬而远之,不愿合作。
可在顾清怡印象中,似乎自项目组成立以来,肖屿从未干涉和否定过她的要求,几乎做到有求必应。
所以很多时候,不能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
十月国庆节,老顾和沈老师得空来邛海。
机会难得,顾清怡一大早就起床收拾,顺便利用洗漱时间,瞅了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带父母出门旅游一趟。
结果赶至火车站,接到人,返程途中刚把想法一提,就被沈老师否决。
“省着点用,留着明年还房贷。”
乍一听,顾清怡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
老顾又补充:“快的话,应该等不到明年。”
几个意思。
小顾同志终于缓过神,轻飘飘问:“咱们要买房?”
夫妻俩默契点头。
是的。
不仅要买,还得挑选黄金地段,靠近地铁,方便孩子上下班。
决定太突然,甚至没跟她商量。
毕竟产权证上写她的名字,难道不该有知情权?
顾清怡有些生气。
“谁让你们花钱给我买房,我不要。”
嘿!
这是什么话。
老顾涨红脸问:“我们就你一个独苗,你不要,谁要。怎么,想让我跟你妈再努把力,给你生个弟弟?”
老东西,年纪大把不害臊。
沈老师冷眼一扫,后者立马闭嘴。
顾清怡忍不住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讲明自己反对的理由。
“第一,我刚转正不久,表面看似稳定,可未来几十年,不一定会一直留在邛海,说不定中途遇到调职,去了别的地方。”
“第二,就算真要买房,我肯定要参与首付,不能把你们的老本全部掏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她语速稍顿,话锋陡转。
在父母目不转睛注视下,一本正经地假设:“倘若今后,我不在邛海安家,房子又无法增值,岂不很亏。”
除去第二点,没一句真话。
从小到大,小顾同志真真假假混淆视听的本事,用在老顾和沈老师身上,百试百灵。
果然,听完她的解释,特别是最后一点,顾敬铭彻底坐不住了。
他警铃大作,盯着闺女发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邛海安家,你想去哪儿,想嫁到火星?”
“火星倒好,怕就怕你闺女,又偷偷上了贼船。”
而且,贼船还是外地的。
不得不说,沈老师思维敏捷,常常出其不意,总能另辟蹊径嗅到寻常中的不寻常。
然而,小顾同志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任凭父母各种揣测,就是死不作声。
装得挺难受。
所以准备速战速决。
她清咳两声,故意引导话题,“你们思想太保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做父母的,应当支持子女婚恋自由才对。”
瞧瞧。
真让她给猜中。
沈敏心梗到不行,烂摊子直接甩顾主任脸上,让他看着办。
顾敬铭陷入沉思。
心里暗自打鼓,如果闺女将来执意远嫁,娘家就更得硬气。
仔细想想,钱还是暂且留着。
留着,作为闺女的后盾。
房子可以随时买,但存款,却能在关键时刻应急。
就这样,顾清怡不费吹灰之力,成功打消父母给她买房的念头。
只是天意弄人。
她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当初一句戏言,日后竟然成真。
半小时车程,抵达公寓。
进门放好行李,沈老师第一动作便是直奔厨房。
顾清怡扶额,预感又要挨骂。
果不其然,看到冰箱比脸还干净,老佛爷开始念经。
把房间和厕所巡视一圈后,沈老师正式进入改造流程。整个下午,不厌其烦来回往返商超,给冰箱添置食材,购置厨具,换洗窗帘,晾晒被子,全套体系一条龙服务,贴心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反观老顾,就更没闲着。一会儿换锁,一会儿修理水管,还得利用闲暇之余,抽空帮妻子悬挂窗帘,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而某位‘逆女’,则心平气和坐在沙发,抱着手机查看旅游攻略,好不自在。
搞定景区门票和酒店,顾清怡找到公寓附近评价最好的私房菜馆,精心挑选三人份大餐,犒劳辛苦劳作的爸妈。
一切弄完,已日落西山。
客厅里,老顾雷打不动准时切换到新闻频道。
阳台外,小顾同志搭两把椅子,脑袋靠在母亲肩上,跟她谈心。
几番试探,沈敏能感受到,自家闺女基本已从失恋状态中走出。至于所谓的‘外地贼船’,全然也是子虚乌有。
抚着肩膀处毛茸茸的头发,她轻叹:“人与人之间,分分合合是常态。想要走到最后,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您还信风水?”顾清怡挑眉。
与风水无关。
沈老师换了一种说法,跟她打比喻:“就像你高中参加物理竞赛,为了不影响你发挥,我做早餐时,尽量避开油腻和冷食。担心修路造成交通堵塞,顾主任特意请假半天,专程开车绕一大圈,护送你去考场。但千算万算,没料到你例假提前七天,痛经导致身体不适,最后错失冠军。”
时隔多年,某些细节连当事人都忘了,沈老师却仍旧记忆犹新。
顾清怡天真问:“有没有可能,即使没来例假,我也拿不到冠军?”
当时距离第一名,只差两分。
挺可惜。
沈敏笑说:“你的假设或许成立,可未知事物一旦存在,将是终身谜题。”
毕竟,时光不会倒流。
感情也一样。
许多人总将‘如果当初’挂在嘴边,殊不知,天底下所有遗憾,实则都是在彰显内心的不甘。
对于程文初。
顾清怡没什么不甘。
所以,并不觉得初恋夭折,是天时地利人和中缺一环。
她跟程二公子,缺的岂止一环。
次日一早。
清点好装备和物资,顾清怡便带着父母浩浩荡荡出发,去云城旅游。
抵达景区已下午六点。
刚下榻酒店,没来得及喘口气,徐秘书就发来微信,说有一份紧急数据,需要懂经济学和计算机的帮忙处理。
坐到床沿,顾清怡打开表格一看,发现格式超级繁琐。重要的信息栏,关联到十五个子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直接用手机操作,极易出错。
幸好平时出门,有带电脑的习惯。
加之对方要的急,应该不能拖。
无法,顾清怡只好让父母先下楼用餐,她则一个人留在房间加班。
做到中途,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眼瞧送上来的饭菜就快凉透,她放下鼠标,伸一伸懒腰,打算休息片刻。
吃饭时,顺手拍张照片,添进朋友圈。
配文感叹:哎!牛马人生。
动态更新下秒,恰巧被远在京城正玩手机的周行端刷到。
图片放大,看出是酒店背景。
大少爷聪明,当事者虽未出镜,但结合假期来看,很轻易便猜到顾老师外出旅游。
旅游还加班,就过分了。
想到之前有意撮合顾老师跟二叔,这不,机会送上门。
于是,周行端将朋友圈截图,并转发给某位领导。
附赠一句:二叔,你们单位不能这么压榨女同志。
二楼书房。
信息提示音响。
书桌前,周允面色平静拿过手机,划开屏幕。
视线定格照片一阵。
轻笑。
转而切换界面,电话打给徐秘书。
开场白就把人吓得不轻。
“交代给你的事,你倒挺会撂挑子。”周允点了支烟起身,迈腿朝露台外走。
日落黄昏,晚霞在微风中铺满天际。
柔和光晕笼住男人英俊容颜,自书房视角望去,静立围栏前的高大背影从容伟岸,宛如崇峰般高不可攀。
电话里,徐焕堂抹了把冷汗,汗颜道:“因为触及专业盲区,所以我才麻烦小顾。”
停顿两秒,又连忙道:“我马上重新找人做。”
沉默须臾。
“不用。”
低嗓自听筒传过去。
夹烟的手搭到护栏,周允徐徐抵出一圈烟雾,淡声吩咐:“把时间宽限到收假后一周内,数据做好,直接发我邮箱。”
明白。
但有疑问。
“确定不急?要不然还是让——”徐焕堂试探道。
话没讲完,大领导直接撂了电话。留一串忙音,让他自己体会。
完了,又作死一回。
徐秘书生无可恋闭眼。
在云城逗留两天。
次日午后,一家三口辗转到隔壁水磨古镇。
好好一份差事,突然变成节后任务,这让顾清怡心里没底,生怕玩得正高兴,再临时打她个措手不及。
保险起见,提前给徐秘书留言。
告知对方,自己有事外出几天,回消息可能不及时。
意在暗示,倘若不小心耽误工作,情有可原。
沈老师见闺女时不时拿出手机,难得放假也不得清闲,不由感到心疼。
才埋怨两句,就被顾主任打断,“能者多劳,年纪轻轻怕吃苦,久而久之,责任意识和态度会出大问题。”
别的没听清,反正‘能者多劳’四字,顾清怡却觉特别耳熟。
上半年去南宁县考察,在文旅局中控室里,大领导就说过同样的话。
果然,老干部思想是相通的。
顾主任若知道闺女把自己跟周书记比,心里铁定乐开花。
不过,对于此番道理,小顾同志却极不赞同。
面不改色收起手机,慢悠悠顶嘴:“所谓能者多劳,实则是一个美丽的幌子。如果长期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恐怕离猝死不远了。”
沈老师狂点头。
再次奚落顾主任:“瞧着吧,你闺女将来肯定比你有出息。”
至于为什么。
就凭她能享受生活,懂得爱自己。
顾主任无辜至极。
这娘俩合起伙来欺负他,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下。
最后气不过,眼不见为净,索性放下没吃完的豆花,跑到石桥边看老头钓鱼去。
顾清怡乐得咯咯直笑。
抱住沈老师手臂,凑近小声道:“妈妈,其实老顾讲的没错。”
试想,倘若每次都只做分内之事,小顾永远只是小顾。
她希望几十年后,能在峰顶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顾主任,我们一起加油。
陪伴父母这些天,过得充实而开心。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国庆收假后,克服最艰难的戒断期,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
项目临近收尾。
历时两个月零八天,截止本周五上午十点,曜客已将全部系统源代码交付完毕。
下午三点。
顾清怡抱着电脑和电源线,准时到六楼会议室,当着几位上级的面,进行现场测试。
另一边,市政大楼连接远程视频。
徐秘书说,等周书记开完会,会同步观看。
大领导也在?
虽在意料之中,但真正交答卷的时候,顾清怡难免有些紧张。
去一趟洗手间,稍微整理思路,再返回到会议室,状态平稳很多。
十分钟后,徐秘书来电,说可以开始。
主讲人步伐从容走上演示台,下方长形会议桌两边,依次落座发改委主任、经济规划处孟处长、项目科许科长、以及从市政过来的两位干部。
与平日休闲着装不同,小姑娘今天穿的相对正式。
上身是一件浅咖衬衫,袖口点缀着荷边褶皱,设计相对规则的下摆,则贴合纤柔腰线,妥帖收进深色铅笔裙。从头到脚,整套搭配简洁大方,稳重而又不显得沉闷。
当她立在演示台前,侧方投影仪缓缓展开,银白光幕直直打在后背,将整个人的仪态气质,衬托得愈发温柔干净。
二十三岁的年纪,只要给她机会,就能绽放光彩。
市政大楼,顶层办公室。
这是液晶屏打开后,映入周允眼帘的第一个画面。
临走前,周行端将买来的饮料薯片分发到每位同学。
甚至把手腕上开过光的沉香珠送给班里排名第一的女生,说戴上它就能逢考必过,成功上岸。
然后又给了手机号,说如果将来有机会考去首都,就带她免费游京城。
顾清怡听完笑了笑。
不管怎样,这趟下乡虽只历时一天半,但挺有意义。
至少让大少爷知道,在繁华都市另一端,还有数不清的同龄人,有着跟他截然不同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珍惜来之不易的资源,居安思危,努力上进,才是周允让他写五千字心得的目的。
返程途中,周行端闲来无事,跟她聊起二叔。
起初尚能一本正经。
可越往后,画风就逐渐偏离。
直到对方冷不丁冒出句:“顾老师,你有没觉得,二叔对你蛮特别。”
一副老练语气。
搞得好像比她还有经验。
顾清怡没搭腔,闷声装死。
“其实上次放暑假我就看出端倪,尤其二叔亲自给你盛汤,当时我跟刘姨都惊呆了。”
停顿几秒,大少爷继续:“你不要在意二叔的过去,他跟梁阿姨已经离婚三年,期间也几乎没有联系。在感情方面,他是极其专一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
现在的青少年,心理早熟已成普遍现象。
但跟成精似的,就很离谱。
“小屁孩,你该不会偷偷早恋?”顾清怡趁机转移话题。
不然,十四岁怎会懂这么多。
被戳中七寸。
确切而言,只猜对一半。
没什么大不了,谁还没个青春躁动期。
思及此,周行端忍不住嘀咕:“我又不是瞎子,二叔若对你没意思,干嘛要行误会之举,那可是渣男所为。”
顾清怡正喝水,差点一口呛住。
没错。
是亲侄子。
放下水瓶,她认真掰正:“大人的世界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不像小孩子挑冰淇淋,指定喜欢谁就买谁。”
“你的意思是,钱并非万能?”
额。
顾清怡有些糊涂。
紧接着,大少爷开始大放厥词。
“没事,钱无法解决的事,我二叔照样能——”
心跳漏拍。
身体反应快于脑子,顾清怡拿起一块饼干堵住身侧人的嘴。
被强行闭麦。
周行端转动眼珠:......
前排司机扫过车内镜,观察后座情形。
周家长孙含金匙出生,这辈子注定要走家族替他安排好的路。但心性过于简单,不见得适合。
意识到自己讲错话,周行端低头道歉:“我刚刚一时情急口无遮拦,顾老师别放在心上。”
后者轻笑。
“你倒不拿我当外人。”
顾清怡语含无奈。
车子进入西城区,正好六点左右。
行驶方向是誉峰会馆,经过某地铁站时,本想让司机靠边停车,周行端却适时开口。
“过两天我就要回京,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顾老师陪我下乡助教,没收取任何报酬,如果不好好感谢,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所以来邛海之前,特意精心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权当拿回去留作纪念。顾老师,你应该不会觉得我小气吧。”
竟然有礼物。
倒令顾清怡始料未及。
未等她有所回应,周行端又补充一句:“二叔公务繁忙,今晚不在家,又是我孤零零一个人,实在太凄凉。”
搁这卖惨。
偌大的誉峰,刘姨不是人?
晃神工夫,窗外景物逐渐趋于熟悉,嘉佰道住宅区远远映入眼帘。
思绪落地,周行端暗示道:“天色已晚,刘姨知道你爱吃什么,估计这会儿饭菜都已经上桌。”
一路上前言不搭后语。
目的很明确,想留她在誉峰吃饭。
车子驶入大门,稳稳驻停于前院。顾清怡等在原地,让大少爷上楼拿礼物。
后者磨磨蹭蹭,在车里一阵摸索,找出事先收集的物理竞赛题库。
兴致勃勃递到她面前,“超级难,你可以试试。”
顾清怡挑眉。
不动声色接过。
见对方面色平静,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周行端轻咳一声:“我刚刚的提议,你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男嗓。
她下意识愣住。
周行端却眼神一亮,惊喜道:“二叔,原来你在家啊。”
早知如此。
也不至于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尴尬的脚趾抠地。
感受到脚步靠近,顾清怡自然而然转身,朝男人微微颔首。
周允手里拿着车钥匙,长腿迈向停在金桂树下的黑色SUV,温声示意,“我送你。”
冬季落日西沉。
傍晚余晖洒在院中,微风轻拂枝叶,透过缝隙投射而下的斑驳光影,裹挟着那道颀长身影静静落入顾清怡眼底。
她极少相信第六感。
但今晚,明显例外。
甚至有过几秒钟犹豫,碍于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是否应当及时阻止一切可能性。
可做人不能太自私。
至少,别让她瞧不起自己。
SUV启动时,傻傻站在台阶上的周行端蓦然回神,连忙向二叔招手喊道:“等一等,我上楼拿点东西。”
车窗降落,周允单手搭着方向盘,静待女孩接话。
“应该是新年礼物。”她说。
缄默两秒。
男人低问:“周行端此次下乡,表现得如何。”
话题来得猝不及防。
不知此时的周大少爷,耳朵有没有发烫。
领导家的孩子,顾清怡不好多作评判,只模棱两可发表自己看法,“收获肯定是有的,严格意义来讲,有些东西无法一蹴而就。他这个年龄,很多事都未曾经历过,等以后长大,慢慢就懂了。”
周允听完淡淡一笑。
身侧人目光落过来,带着疑惑。
视线掠过腕表,他语气平静阐述事实,“看来五千字心得,要求太低。”
“......”
您别害我。
顾清怡转过头去,直言道:“比起含蓄渐进,周行端的性格,更适合直给。”
话落,车内陷入安静。
几秒钟。
“你呢。”
什么?
周允意有所指,沉腔压低:“你喜欢含蓄渐进,还是直截了当。”
小姑娘被狠狠问住。
随心跳一点点加重。
她迟愣愣看着男人,然后又将视线飘向车外。
所幸,大少爷出现及时。
周行端气喘吁吁拉开车门,把足有半人高的礼品盒塞进后座,拍一拍副驾驶座椅,朝她做了个‘OK’手势。
礼物体型略为夸张。
顾清怡忍不住问:“是什么?”
后者神神秘秘摇头。
暂时保密。
他千叮万嘱:“回到家才能拆,关灯效果更好。”
“......”
周允目光扫过后座,只一眼,便了无痕迹收回。
臭小子,挺会讨女孩子欢心。
遗传了谁。
二十分钟后,SUV在一家餐厅楼下熄火。
顾清怡早有预料,男人会先带她来填饱肚子。
相比上次以她名义请客的那顿晚餐,前秒自踏入包厢起,她便隐隐感觉到,今晚这顿饭有些不同寻常。
乘坐电梯上楼,一路经过中庭,没发现任何客人的影子。
扎根黄金地段而屹立不倒,想必店家有几分财力。
毫无疑问,今晚空无一人,并非生意惨淡所致。
不宜多想。
有些细枝末节,心照不宣即可。
室内开着暖气,顾清怡脱下外套时,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领导极有绅士风度,“把衣服给我。”
迟疑两秒,她照做。
周允接过女士大衣,面色平静挂到身后置物架上。
越过灯光望去,柔和裸粉静挨在黑色旁边,一深一浅无丝毫违和,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顾清怡移开视线,垂目落向菜单。
是湘菜,整体偏重口。
精挑细选,点了两道色泽略浅的煨火清蒸,剩余部分,有些烧脑。
大领导明明不爱吃辣,为什么偏要带她来这里。
沉思间,对面传来茶水声。
服务员斟茶之际,极有分寸地推荐店里新品特色菜。顾清怡听完没什么反应,倒是一直静默不语的周允低淡开口,直接采纳了对方建议。
小姑娘略显诧异。
轻声提醒:“刚刚推荐的几道菜,都很辣。”
“无妨。”
周允合起菜品册放到一旁,隔着圆形餐桌对上女孩充满疑惑的双眸,低嗓温缓:“出门在外,无需迁就别人。”
不需要么。
“可您不是别人,是周书记。”
一本正经的口吻,搭配温温软软的嗓音,严肃中带着点小小的不服软。
周允轻笑。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悄无声息变得深邃:“一个人占据心中的份量,才是决定迁就与否的关键。这一切,与身份无关。”
照顾她的喜好,是偏爱。
而她刻意避开所有重口,只因他是周书记。
两者差别巨大。
那刻,被男人沉灼的视线烫到心口发颤。顾清怡强迫自己不要闪躲,什么都别想,认认真真看看他。
一眼就好。
但在下秒,理智如冰锋般袭来。
思绪收敛,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周行端说您今晚不在家,他一个人吃饭感到孤单,应该把他一起叫上。”
大人的饭局,小辈不宜跟着凑热闹。
周允语气不紧不慢,“来日方长,以后聚餐的机会很多。”
倘若真有来日方长。
顾清怡恐怕会彻底淹死在海里。
面前男人,与那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无异。神秘危险,却充斥着难以抵抗的诱惑。
试问。
届时越陷越深,她又该如何自救。
吃完饭,周允送小姑娘回去。
一路无话。
车内安静到,唯剩耳边几不可闻的风阻声。
公寓楼下,SUV静停熄火,顾清怡解安全带时,身侧传来男人从容平稳的低嗓,“耽误几分钟,聊一聊私事。”
动作微顿。
顾清怡忽觉呼吸困难。
老毛病又犯,临时当起缩头乌龟,嗓音发紧:“要不改天,今天有点累。”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索至把手处。
下刻,‘咔嚓’一声,车门上锁。
“......”
拖得太久。
显然,周允不允许女孩再开口闭口用敬语,见到他总是客客气气,生怕越雷池半步。
急于打破现状。
所以,他问:“在顾虑什么。”
不待身侧人开口。
周允主动送出选项:“是否与年龄有关?”
上次科室团建,他在包厢外听得明明白白,小姑娘的择偶标准是,不超过五岁。
而他,远不符合要求。
顾清怡内心五味杂陈。
确实也有年龄因素,但占比不大。
环顾整个政圈,能在三十五岁走到如今地位,能有几人。
说得实际一点。
攀上周允,她可以比别人少奋斗十年,搞不好顾家上上下下都要跟着鸡犬升天。
但她现在对他的感觉很复杂。
撇开心动,更多的是倾慕和仰望。
顾清怡深知,两个人在一起,如果长时间无法达到视野平衡,仰头的那方,将永远处于弱势。
新鲜感有保质期,待时间冲淡多巴胺带来的欢愉,彼此之间,靠什么支撑着继续走下去。
静默须臾。
她凝神,认真发表自己的看法:“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各种事实证明,适合比喜欢重要。”
“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人。”
并未给她多余时间思考。
周允放下所谓君子做派,不断将话题深入,步步逼拢。
小姑娘摇头。
“说不清楚。”
周允淡笑:“既然说不清楚,不如亲自试试。”
试什么?
“用时间证明,我对你是乍见之欢,还是久处不厌。”
顾清怡哑住。
怂怂地垂下眸子,不吱声。
这世间做任何事,都有试用成本,甚至可能还会付出惨痛代价。
她不想因一时冲动,而陷入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那样的身份,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她不确定,同样的婚前协议,倘若再来第二次,她还能不能洒脱地走出来。
所以——
“抱歉。”
她声线柔软,但心性坚定,“我不想犹犹豫豫,耽误您时间。”
话落,车内陷入安静。
短短几分钟。
漫长沉默,无后文。
既已坦诚布公,男人却依旧纹丝不动,没有打开车门的意思。
终于。
脑中一阵兵荒马乱后。
顾清怡闷闷控诉:“您不能因为身份,就以权压人。”
心里憋得难受,又手无缚鸡之力。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只能通过撞击笼子以宣泄不满。
一场表白,令她如临大敌。
眸底溢出一抹无奈。
周允喉骨咽动,低腔碾过暗哑,“我若要以权压人,早就用一百种方式逼迫你点头。”
但他认为,感情这种事,起码应该建立在双方平等基础上。
不到失去理智,他不会把官场那套,用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既如此,车门解锁。
他绅士地放她离开。
那刻,顾清怡绷在心里的某根弦,随车门解锁声一起断裂,交织缠绕着坠入茫茫黑夜。
她轻声道句‘谢谢’,毫不迟疑,推门下车。
车门关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干脆有力,比谁都决绝。
单元楼内,小姑娘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电梯口。
SUV静停原地,迟迟未启动。
不知过去多久,周允动作缓慢地伸手,从储物格里拿出烟盒。
小砂轮滑过轻微擦响。
打火机窜出淡蓝色火焰,在驾驶座昏暗光线里,映照出男人英挺成熟的侧脸,染上几丝消沉。
深吸一口,徐徐吐出。
望着车外无边夜色,气息一点点沉下去。
有生之年,为一个女人落魄至此,对于周允而言,陌生又意外。
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
但也得受着。
两分钟,香烟过半。
猩红火星捻灭于男人指腹,仿佛无痛觉,烟蒂落地瞬间,SUV车轮碾过斑驳光影,缓缓驶离公寓。
冬夜漫长。
今晚,注定难眠。
今日一早,科长在群里发布紧急通知,让大家提前二十分钟到岗,复盘整理手头事务,随时迎接市里领导的突击检查。
具体哪位领导,没说。
但从科长的重视程度来看,至少厅局级以上。
顾清怡所在项目科,作为经济规划处的核心科室,责任大,担子重,出错的几率也极高。
尤其在这特殊时期,原处长刚被最高检带走,众人还未缓过神,就等来大领导视察。
新处长没到任,眼下群龙无首,任谁都坐立难安。
上午十点,黑色公务车队缓缓停靠在机关联合办公楼下,主任带着几名处长亲自做好接待工作。
中午在食堂吃饭,据一楼办事厅的同事透露,当时场面严肃,听全委领导班子都称呼来访者为‘周书记’。
书记,姓周?
项目科几人默契相视一眼。
看来起初的猜测,是他们太保守。
回到科室,众人无心午睡,不知谁牵头,揣摩起大人物这次来发改委视察的主要目的。
“你们别忘了,咱们上一任处长是因为什么——”
话讲到一半,被刚进门的许东平打断,“无聊就去打扫卫生,越到紧要关头越不给我省心。”
夏薇不服气,硬着脖子问:“万一真要抽查项目科,出了什么岔子,到底是前任领导的责任,还是由我们这些小罗罗来背锅?”
“别杞人忧天。”
杨岚适时插话:“上面自有上面的安排,周书记身居高位,怎么会把矛头对准基层。”
一句‘周书记’,让许东平瞬间醒神。
似想到什么,连忙转头看向工位上的顾清怡,“小顾,我记得科室有一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你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自然能用。
计算机专业出身,小顾同志不仅肩负信息提取和数据建模,还承包了全科所有电脑的维护工作。
进单位到现在,东拼西凑整整一年,被她重新组装的小新,终于要派上用场。
开机后,许东平直接指派任务。
让顾清怡把涉及项目的相关系统全部安装到笔电上,登录账号,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大家都懂。
若六楼传唤,总得拿出点东西,否则,许东平这科长就白当了。
但在这节骨眼上,顾清怡不得不泼冷水,“系统目前只能关联两个子IP,如果想多一台电脑使用,要先联系服务商。等走完流程再安装,估计得花费几小时,恐怕来不及。”
“服务商是哪家公司?”许东平皱眉问。
顾清怡是新人,不了解具体情况。
角落传来杨岚提醒:“一群毕业生小打小闹的创业公司,经营不善,早在半年前就倒闭了。”
更尴尬的是,当初系统开发和招标事宜,还是咱们许科长全权负责的。
本市实力雄厚的科技企业众多,为何唯独选中一家初创公司?
还能为什么。
许科长出了名的‘节俭’,图人家报价最低。
价格低,系统也是真难用。一天卡顿无数回,时不时再来个闪退和莫名其妙的登录受限。
俗话说便宜没好货,一点不假。
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许东平轻咳一声没再多提。沉思两秒,问小顾同志有无解决方案。
有。
顾清怡说:“可以远程操作。”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好办法。
许东平连连夸赞,朝几人道:“你们多向小顾学习,遇到困难要勤于动脑子,别什么事都指望我来摆平。”
顾清怡:......
我谢谢您。
-
下午四点半,临近下班。
六楼迟迟无动静,让严阵以待的许东平总算松口气。
可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号码很熟悉。
该来的跑不掉。
挂断电话,许东平转身环视众人,故作镇定:“大好的表现机会,你们谁愿意跟我走一趟。”
说得像中彩票似的。
就这破系统,能见人么。
办公室安静至极,齐齐不作声。
既然如此,只能点名了。
杨岚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行动不便,排除。
只剩夏薇和顾清怡两位新人。
许东平温和开口:“小夏,平时的信息录入都由你负责,对系统操作相对熟练,就你吧。”
夏薇愣住。
随即疯狂摆手,“不行不行,我有个臭毛病,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让顾清怡去吧,她时常从系统里调取数据,操作方面肯定得心应手。”
对方的反应在许东平意料之中。
论积极性,科室人均不及格。但论工作能力,新人中非小顾莫属。
不是他存心偏袒,而是依据事实说话。
小姑娘进项目科刚满一年,试用期间勤勤恳恳、不骄不躁,且头脑聪颖,学什么都快。
这样优秀的潜力股,即便不考公务员,哪怕经商做生意,或者干点别的,也必有一番不俗成就。
可惜毫无背景,又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言归正传。
许东平打好腹稿面露和煦,缓缓看向小顾正要开口,却见后者已默默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打开工位台式机的远程连接端口,俨然做好一同赴死的准备。
好啊,他没看错人。
三分钟收拾完毕,在科室几道注目礼下,顾清怡跟着许东平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里,时不时响起叮嘱声。
“小顾,等会儿见到大领导,要有礼貌,要微笑。”
“系统演示尽量往熟悉的版块靠拢,内容不完善的区域就一笔带过。”
“放轻松,别怕出错,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
说到最后,顾清怡察觉科长音色不对劲,转过头一看。
额头冒汗,嘴唇泛白,面部紧绷。
她关心道:“科长,你身体不舒服?”
看着面前一张平静如水的稚嫩脸孔,许东平觉得自己真是......老不中用。
抵达六楼,梯门打开。
主任办公室的门微敞,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走动,估计是一众领导班子还未散去。
门外敲三下,是规矩。
大约两秒钟,办公室传出‘请进’。
映入眼帘是接待区一排灰色沙发,视线继续往里,一共有四人。
时下正值五月,温度适宜,干部们大多习惯衬衫西裤。但即使衣着相似,也能一眼辨别出谁才是核心人物。
前方办公区域,大板桌旁放着一盆半人高的绿植盆栽。
顺茂密的枝叶向右,可见窗前背立一道高大身影,从顾清怡的角度望去,能大致看清男人成熟英挺的侧脸。
诚如外界所言,外形出众而又政绩斐然的周书记,是整个领导层中,最易让人目光滞留的存在。
此时,男人拿着文件的手随意搭在窗台,正静静听电话里阐述。很明显是一通公务来电,且跟文件内容有关。
大领导很忙,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思绪被主任含笑的声音拉回,“倒让你们白跑一趟,周书记赶时间要去省委,项目科的汇报就等下次吧。”
说完便看向旁边一名青年干部,介绍道:“这位是经济规划处的新任处长,孟集。初来乍到,你们多配合他的工作,尤其是上任处长遗留的问题,要尽快解决。”
主任讲话时刻意压低声线,什么原因,大家心如明镜。
许东平见状连忙上前,略显激动:“孟处长,你好你好,可算把你盼来了。”
双方握手。
继科长之后,顾清怡也礼貌打招呼。
看了看小姑娘手里的电脑,孟集提议:“既然准备充分,就简单过一遍吧,别打击年轻同志的积极性。”
额。
高兴一半的许东平:......
顾清怡倒没什么反应,听话地将电脑安置在桌面上,连网,搜索远程端口,打开项目管理系统,登录,切换信息版块,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
许东平内心哀嚎。
这个小顾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耿直,做事太冲动。执行之前,就不能先看看他这位直属上级的眼色?
鼠标点击声响起,紧接着便毫无动静。
定睛一瞧,屏幕卡死。
“......”
许东平老脸没地搁,却听小顾同志不急不躁开口:“稍等,网速不好。”
怪网速?
主任办公室的网表示不服。
半分钟过去,屏幕终于缓过来。然后进行下一步,按照孟处长的要求,先后查看本市近半年的新启项目及进展情况。
顾清怡全神贯注,一一照办。
不知觉间,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
小姑娘端坐电脑前,一门心思扑在系统里,并未察觉出周遭气压有何变化。
以至于,一道低沉嗓音自头顶落下时,她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周允视线停在界面,语速平缓,“我记得,福田区华兴街道与住房改造,全面竣工时间是去年11月。”
看似无波无澜的声线,却失几分温度。
在场众人没说话,包括作为操作者的顾清怡,此时盯着系统里的项目信息,除紧张之外,只觉离大谱。
竣工时间是去年,而立项和审批时间却是今年3月份。
到底是低级的录入错误,还是别有什么猫腻,显然已超出她能解释的范围。
面对此情此景,许东平苦不堪言,早已汗流浃背。
明知该版块是重灾区,这小顾怎么还手滑,如此不小心。
他努力平复心绪,咽了咽干涸的嗓子,正待开口,大领导却没给他机会。
“系统运行是为实现自动化办公,提高机关办事效率,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为了掩盖病灶,制造虚假繁荣。”
周允语气冷淡,将手里文件递给秘书,视线从屏幕移开,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孟集,“一月为期,我等着你的整改报告。”
留下这句,男人没再多言,目光深沉掠过小姑娘略显僵硬的背脊,带着秘书朝办公室门口阔步而去。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系统抽查,未曾想弄出这么大乱子。
主任脸色极差,用手指了指许东平,暂时没工夫计较,忙不迭紧跟上去。
转眼到九月初。
周五下班,科室内部组织团建。
顾清怡和夏薇作为新人,因是第一次参加,所以科长提前撂话,今天就算有天大的事,都不许请假缺席。
吃饭地点在西城区一家中餐厅,此处消费等级分明,可高可低,选择性相对较多,且包厢宽敞,足以容纳八人以上活动。
饭到中途,为增加同事之间的革命友谊,科长带头提议,让大家分别列举左右两边同事的一到两个优点,不能重复。
话音落地,夏薇忍不住小声吐槽:“什么年代,还玩这出,坐科长旁边的人,实惨。”
顾清怡笑了笑,没说话。
活跃气氛而已,真真假假有什么关系。
在座各位都是老江湖,能在体制内混下去,手里总得攥几把刷子。
只是这个环节,确实有点无聊。
无聊且尴尬。
诚如她左边的女同事,据说是市里某位领导的关系户,上周临时调到项目科,尚未来得及了解,而且刚刚在洗手间碰到,还互相喊错名字。
现在要说出对方两个优点。
想着就觉滑稽。
与此同时,走廊斜对面包厢里,正坐着几位领导谈事。
主位是周允,旁侧依次落座发改委主任,以及住建局张局长。
相比年轻人聚餐时的热闹氛围,一众老干部喝茶聊公务,倒显得严肃沉乏许多。
恰逢徐焕堂从市政送文件过来,刚迈出电梯,就在中庭结账台前碰到小顾同志。
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才七点。
他缓步上前,笑问:“小顾约了朋友?”
熟悉嗓音传入耳里,顾清怡下意识转身,发现徐秘书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项目科今晚团建,对方并不知情。
她指一指包厢方向:“跟同事们吃饭,徐秘书还没下班?”
小姑娘眼力十足,看到那份白皮文件,便能猜出一二。
“趁周末休假前,把待办的工作做完才安心。”讲到这里,徐焕堂额外点拨她一句:“又到周五,别忘了正事。”
正事,自然指的是例行汇报。
想到上周放大领导鸽子,顾清怡自感惭愧。尤其是,害得徐秘书平白无故替某位前任挨了一顿骂。
她郑重保证:“不敢忘,一定准时准点上线。”
徐焕堂听完笑而不语。
有预感,今晚的邮件,或许派不上用场。
两分钟后。
走廊倒数第二间,徐焕堂敲门进去,恰好听到发改委主任说:“对面实在太吵,我去找服务员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包厢隔音效果一般,加之年轻人聚会居多,玩得又嗨。
闻言,张局长放下茶杯,暗自观察主位男人的脸色,见无明显变化,才汗颜道:“环境欠佳,是我的疏忽。”
都知周书记不喜铺张,为投其所好,特意选了这样一个雅致且简朴的地方,谁曾想结果仍不尽人意。
看出张局长的局促,徐焕堂顺手合上门,适时打圆场:“经济规划处的项目科正在团建,我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小点声。”
经济规划处?
原来是自家一帮崽子。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主任讪讪开口:“稍等,我过去看看。”
正打算起身,却被主位男人抬手制止。
周允面容沉静翻看白皮文件,语速平稳:“基层难得团建一次,别去扫兴。”
额。
那就,只能换房间?
徐焕堂心领神会,连忙下去安排。
一行人移步楼上。
路过斜对面包厢时,深色实木门半敞,里面欢声笑语正浓,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将气氛推至高潮。
好巧不巧,小顾同志在集体起哄声中,脸蛋红扑扑地把手伸进盲盒,选取真心话题目。
周允本能驻足。
紧随其后的主任和张局长,见状也跟着停下脚步,将视线落向那群年轻基层。
运气差到离谱,顾清怡居然抽中快问快答。
她必须不假思索,连续回答三个问题,期间不能停顿太久,否则要以酒代罚。
认命。
做好心理准备,示意对方可以开始。
负责提问的女同事,看到卡片上第一题,顿时露出暧昧表情。
清了清嗓子,问:“小顾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
没时间思考。
顾清怡麻木道:“半年前。”
她跟富二代男友分手的事,科室大多数人都已知晓,原本还怕勾起小顾同志的伤心回忆,此时见她大方应答,便放下心来。
第二题。
女同事继续道:“说出近期跟你有过肢体接触的异性,家人除外,正式场合的握手除外。”
??
什么烂问题。
平白无故,怎么会跟异性产生肢体接触。当事者摇头,说没有。
众人不信,她只能喝酒。
小姑娘郁闷的模样着实无辜,周允深沉眸底隐含薄笑,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
那晚的事,她对细节一无所知。
关于这点,刘姨的嘴倒挺严。
最后一题,涉及单身女性的择偶标准。
具体是:“请问小顾,能接受未来另一半,比自己大多少。”
年龄......
顾清怡给出范围:“三岁左右,最好不超过五岁。”
三岁为一个代沟,如果相差太大,会有点奇怪,不像找老公,像找老伴。
门外。
听到答案的下秒,徐焕堂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拿余光偷瞥大领导的反应。
暗自心惊,差了整整一轮。
岂不是注定没戏。
表面来看,周允神色无明显异常,却在迈腿朝电梯走时,周身散发的气场骤然降低好几度。
发改委主任和张局长傻人有傻福,虽嗅到些什么,但不谙其中利害,只需亦步亦趋跟上即可。
徐秘书就比较辛苦。
安静的空间里,不经意扫过男人冷峻紧绷的下颌,便知他心情不妙。
汗流浃背的打工人。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
一顿饭持续两小时,见大家兴致正高,还无散场的打算,顾清怡私下找到科长,跟对方讲明缘由,要提前离席。
每周五,定期向周书记做汇报。
甩手掌柜当的太久,许东平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好好好,回去的车费算我头上,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把车牌号发群里。”
许科长体恤下属三件套。
但凡每次都当真,他一个月工资,全得用来倒贴车费。
顾清怡回到座位拿起手机和包,朝众人礼貌知会一声,便离开包厢。
等电梯空档,侧后方走来有一群人。
起初并未留意,直到隐约察觉有脚步靠近,她微微转头,看清对方面孔,呼吸顿然变冷。
“清怡。”
平日意气风发的程二公子,近期肉眼可见地憔悴。
因为分手?
不。
听说是被家里逼着联姻。
但这和顾清怡没半毛钱关系。
她淡漠移开目光,转回头去,未作理睬。
程文初眼神失落,却忍不住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苦笑道:“清怡,直到现在,你仍旧认为那晚的事,是我故意而为?”
公共场合跟前任叙旧,顾清怡没这个癖好。
况且,不远处还有一帮公子哥看热闹。
随楼层数字往下,两人间的气氛愈发僵硬。
见人始终无动于衷,程文初情急下,上前一把攥住女孩手腕,强制往怀里揽。
“你有病吧!”
顾清怡皱眉怒斥,用力挣脱,连退好几步。
恰在此时,电梯抵达。
冷气十足的轿厢里,发改委主任以及住建张局长都在,中央位置静立的高拔身影,正是周允。
小姑娘与前任纠缠画面映入眼帘。
男人气息蓦沉,锋锐目光无声锁住程家二公子,停顿两秒,转而冷静移至女孩身上。
迟钝半拍,顾清怡后知后觉回神。
平复情绪,朝几位领导颔首打招呼,木头般杵在原地,并无挪步的意思。
时间流逝。
很快,电梯徐徐闭合。
下秒,叮地一声,梯门又在眼前缓缓打开。
顾清怡下意识抬眸看去,隔着不远不近距离,与男人深邃视线直直对上。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周允立于金属墙右侧,手指放在楼层按钮处,眸色冷冽极具压迫感,上位者维护下属的意图明显。
眼神警告电梯外那位程二公子,前任就要有前任的觉悟,如果再敢骚扰,他不介意抽空把恒远董事长请去誉峰喝茶。
那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跌落湖底,在小姑娘心间溅起浅浅涟漪。
大领导,这是在帮她?
怔愣间,听男人低沉开口:“顾清怡,进来。”
大少爷神神秘秘,没做答复。
只急匆匆发来一句:我还有事,顾老师下午见。
便再无音讯。
午饭后,顾清怡收拾好两天的备用行李,出发去誉峰。
......
作为土生土长的塘县人,出差之余还能抽空回家看望父母,对于顾清怡而言,自然一百个愿意。
通话结束后,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
洗一半,才突然意识到明天的生日聚会。
且不论求婚真相如何,临到紧要关头,却放男朋友鸽子,总该提前打声招呼。
关闭淋浴,裹着浴巾出来,发信息给程文初。
心里愧疚。
语气也下意识软和。
但消息石沉大海,半小时毫无音讯。
熬夜成家常便饭的程二公子,今晚破天荒睡得早?
等不到回复,顾清怡只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留意手机。
最后,按捺不住拨通电话。
持续响几声,听筒传来一道陌生男音。并非程文初本人,而是他的助理。
说程总喝多,正在包厢休息。
“他没回家?”顾清怡问。
对方解释:“两小时后约了客户,见面地点也在会所。”
所以是什么客户,要选在凌晨谈生意。
拙劣的鬼话。
原本有些内疚,此时已荡然无存。
“等程文初睡醒,让他看微信。”
淡淡说完这句,直接撂电话。
夜深人静,顾清怡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脑中不断回想起表姐之前的忠告。
香水味和口红印,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真正喜欢一个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时至今日,顾清怡再度反问自己。
她对程文初的感情,到底有几分。
明知夜不归宿的源头,在于程二公子骨子里的劣根性,而非真正见什么客户。可她仍旧能沉得住气,纵容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发生。
不想阻拦,更不想每天绞尽脑汁去现场‘捉奸’。
倘若他愿意为她改变,哪怕千难万险,也不会用‘逢场作戏’来给自己找借口。
程文初。
当初为什么要追她五年。
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么。
无解。
-
次日一早,顾清怡洗漱完毕,推着行李箱下楼。
到市政停车场,刚好九点五十。
丰田考斯特侧面车门打开,几名干部提前抵达,正配合司机一起安置随行物品。
顾清怡上车后,依次礼貌打招呼。
昨晚做过功课,勉强能认出名单对应人选。
张处长适当打量小姑娘两眼,和善笑道:“如果晕车,可以坐前排。”
晕车,不存在。
她正要开口,另一位干部又插话:“女孩子坐前面挺方便,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睡觉打呼噜,免得吵到你。”
三言两语,决定了小顾同志的座位,当事者全程毫无发言权。
其实,坐哪都无所谓。
顾清怡天真地想。
然而下刻,她再也笑不出来。
考斯特属于中型商务接待中巴车,内部环境舒适,空间敞阔。即便如此,当大领导高拔身躯映入眼帘时,气氛沉凝瞬间,仍有明显的逼仄感。
顾清怡下意识起身,跟着干部们喊了声‘周书记’。然后,目光追随那双长腿,最终停在侧前方位置。
男人落座。
她心里咯噔一下。
总算明白,为何前排座位成烫手山芋,被众人推来推去。
终究还是太年轻。
事已至此,顾清怡不着痕迹屏住呼吸,慢吞吞坐下。
很快,考斯特启动。
就在她努力适应方寸空间带来的紧迫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跑车轰鸣。
引擎声由远及近,越过考斯特,猛转急刹,野蛮横在前方出口。
保时捷,尾号703......
车身距离考斯特车头,不到五公分,极度惊险。
看清车牌的下秒,包里手机也在同一时间震动起来。
是程文初。
顾清怡脑中警铃大作,不待她做出反应,一道冷凛低嗓毫无预兆响起。
周允面无表情阖眼,淡声交代徐焕堂,“打给程绍国,让他去警局提人。”
接到老顾电话时,顾清怡正启动车子,准备返程。
手机震动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扫一眼后座大领导,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她犹豫两秒,不着痕迹按了挂断,然后发信息。
顾主任,在忙,晚点给你回电。
发送完,息屏。
几分钟,大众徐徐驶出停车场。
全程车速平稳。
从熟练的驾驶技术能看出,小姑娘在日常生活中,无论做什么事,都极为认真负责。
诚如她热爱这片故土,所以竭尽所能,也要为其奉献自己的一份努力。
正值下午五点。
傍晚余晖拉长,洒在道路两旁的景观树枝叶间,斑驳光晕如同电影镜头般,一帧帧掠过后排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周允视线落向窗外,感受这座小城质朴浓厚的烟火气。脑中沉淀着前几日塘县最新经济数据,结合下午的亲历亲闻,两者倒有不少重叠部分。
看似毫无章法的民生考察,实则每到一处,都在小顾同志的‘算计’中。
塘县孕育出的小牛犊,骨子里的那股劲,算是用对了地方。
思绪及此,随车外景色倒退,路经大片废弃绿化带时,被映入眼帘的几幢灰色建筑体拉回现实。
是一处停工多年的住宅区。
目光静锁几秒,周允不露声色询问:“楼盘规模不小,是什么原因导致烂尾。”
平叙语气。
大领导想直接知道答案。
降下车速,顾清怡稍加斟酌,缓声解释:“听说是原开发商修到一半,资金链断裂,宣告破产。后政府积极组织招商,原本前期进展顺利,但不知为何,最后却不了了之。”
讲完,车厢陷入沉寂。
直到后座响起男人一道极短的轻笑。
转瞬即逝,情绪难辨。
顾清怡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发紧,掌心出汗。
很明显,大领导已轻易识破她的文字游戏。
不敢再装傻充愣。
于是定了定神,又继续补充:“后来,经过我多方打探,招标突然中断,好像是卡在市里某个审批环节。”
此话落地,徐焕堂条件反射般眼皮一跳。
直觉无错。
就在女孩交代完毕,他收到来自后座男人的指令。
“去查一查事件原委,涉及相关部门,按程序上报,不要避重就轻。”
说到这里,语速停顿。
周允视线收回,再度开口:“另外,事关几千住户的权益生计,我想听听县委方面的说法。”
短短两句,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五线小县城,普通家庭经济收入有限,若要贷款买房,几乎是投注全部心血。
顾清怡内心触动。
趁红灯间隙,她转目看向车内镜,由衷道:“我替业主们谢谢周书记,如果所有干部都能跟您一样将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塘县乃至整个邛海,一定会越来越好。”
说者态度诚恳,听者脸色却很平静。
从政十几年,阿谀奉承之语早已入耳无数遍。
但同样的话,自那姑娘口中道出,竟无一丝虚伪刻意。
不觉厌恶,反而真实可贵。
后方迟迟无动静,顾清怡意识到自己刚刚有‘拍马屁’嫌疑,心生懊悔下,连忙收敛思绪,集中精力开车。
就在神经放松之际,大领导毫无预兆来了回马枪。
车窗缓缓降落,周允温声问:“小顾今年多大。”
关于小同志的年龄,徐焕堂是知情的。
可领导本意,常常令人难以摸透。所以他保持缄默,并未插嘴。
而被突然点名的顾清怡,出于礼貌和尊重,略作思索后,便如实答道:“刚转正不到两个月,今年23岁。”
为何多此一举加前半句。
有她的私心。
希望领导看在小菜鸟不懂事的份上,别跟她计较某些‘无心之过’。
周允自然听出对方言语间的谨慎。
回想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小姑娘留给他的印象,简单却又多彩。
情绪上头时,满腔热血,为坚守信念而奋不顾身,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可一旦冷静下来,就会本能降低存在感,蜗居在坚硬的壳中,温顺乖巧,令人产生无害的错觉。
只是,撇开性格方面不谈。
才双十出头。
比他预想的还小。
难得有这样一个瞬间,周允会因为悬殊的年龄差,而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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