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徐斯予,是在高一开学前。
徐崇在8月底提前让人把我接到了城里,安排我住进了他家。
早在先前,徐崇和我提过自己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儿子。
9月份准备同我一起到一中念高一。
“我儿子成绩不如你,叔叔希望你有时间的话多给他补习功课。”
既然接受了人家的资助,这点忙我自然是答应下来的。
见到徐斯予的那天,也是我第一天到他家。
“徐斯予,这位是温梨,以后你就喊她姐姐。”
徐崇向徐斯予介绍我。
徐斯予垂着眸,毫无情绪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可我却盯着他有片刻发呆愣神。
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犯花痴。
而是他手臂上竟然全是淤青红肿。
紧接着就听见徐崇不悦的声音:“怎么不穿个长袖?
这让人看见了合适吗?”
徐斯予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待他走远,徐崇又堆起了笑意解释道:“我这儿子不太听话,平常爱和同学打架。”
“你瞧他那手臂哈哈。”
他的笑意并不达眼底,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不适。
于是我只点点头保持沉默。
直到夜晚,我听见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打开门,正想要探个究竟。
只见徐斯予匆匆从我房前经过。
清晰可见的是,他的手臂上又添了几处伤口。
一滴鲜血直落在我房门前的地板上。
我心头一颤。
他的伤根本就不是和同学打架造成的。
应该是徐崇……我猛地关紧了房门,落了锁。
第二天晚上,我又一次无意撞见了徐斯予带着新伤回房。
他望了我一眼。
可我读不懂他的情绪。
我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求救的渴望。
但真的未见分毫。
又过了两天,徐崇深夜醉酒归来。
卧室中的我听见长廊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没过两分钟,徐崇迈上三楼的脚步声渐远。
我顿时松了口气。
禁不住在心底问自己:我该帮徐斯予吗?
我该卷入他们父子俩的微妙关系中吗?
好半晌,我终究还是拿起了医药箱,打开了房门。
徐斯予跌坐在长廊里,毫无生气可言。
鉴于害怕被徐崇发现,我拉着他进了他大门敞开的房间。
“他……经常这样对你?”
我试探询问着。
我到这五天,就见徐斯予被被打了三次。
徐斯予瞥了我一眼,无所谓一笑。
“习惯了……过两天开学住校了就见不到了。”
“抱歉,大半夜害你被吵醒,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居住体验。”
我拧开消毒水瓶盖的动作一僵。
抱歉地问道:”你和徐叔叔,没有血缘关系吗……?”
徐斯予勾起自嘲的笑。
“我多想没有。”
“可该死的,我和他有。”
“姐姐,你不该来这里的……温崇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帮你,一定是因为有利可图啊。”
去世的第七天。
我跟着徐斯予去了殡仪馆。
经过两个小时的火化,我看着自己变成了徐斯予怀中一个小小的盒子。
二十三年的时光,恍如隔世。
我的人生就像一场梦,正如我只短暂地在这个世界停留一场。
徐斯予捧着骨灰盒,一路沉默无言。
回到我的出租房,只见我弟温灿守在门口。
“徐斯予,我姐呢?
我打她电话好几天都没接,搞啥呢。”
温灿兴许是等得不耐烦了,语气有些冲。
“她在里面呢。”
徐斯予指了指怀里的骨灰盒。
温灿愣了一下,破口大骂道:“你神经病啊,你不是喜欢我姐吗,你还咒我姐死!”
“我可得跟她告状去!”
徐斯予冷笑一声,略过他去开锁。
“你快告诉我她到底忙什么去了,我这毕业论文导师催终稿呢。”
“我得找我姐帮我写。”
温灿跟着徐斯予进了屋子,穷追不舍地问着。
我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
从前我还会暗骂温灿不争气。
可如今我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怒其不争了。
“阿予,让巨婴快滚吧。”
温灿真的太吵了。
“你赶紧走吧,别再来烦你姐了。”
“她都走了,你和你爸妈能不能让她好好安息?”
徐斯予擦拭着骨灰盒上落下的轻薄灰尘,没抬眸,冷声道。
温灿冲过来欲夺过盒子。
“你个疯子,张口闭口就说我姐走了!”
“你把盒子打开给我看看!
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说着,他径直打开了盒子。
一滩粉末映入眼帘。
下一秒,温灿跌坐在地,结巴着说道:“徐斯予,你真的有病吧,不会是我姐让你整这出吓我的吧?”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
缓了缓神,冷哼一声,走向门口。
“算了我自己写!
温梨这家伙也真是的,躲我是吧!”
贪心的父母,被宠坏的弟弟。
这便是我的家庭。
“骨灰就把他吓到啦?”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徐斯予望着我沉思了好一番,良久才终于开口。
“明天我就去安排下葬。”
“我想通了,我不能自私地留住你的灵魂,让你一次次亲眼见证他们的骚扰。”
“你得有多难过,我无法想象。”
“我舍不得你,可也希望你能早点解脱。”
我直视着徐斯予的双眼。
又一次,一如八年前初见。
他的眸中不带一丝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