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顶着刀子般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村西头。哭声越来越清晰,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柱下,他们看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在一棵背风的老槐树下,蜷缩着一个用破麻袋片包裹的瘦小身影。一个面黄肌瘦、头发蓬乱的女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筛糠般抖动着。女人身边,还蜷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紧紧依偎着母亲,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手电光。
“别……别过来……求求你们……”女人看到人影和武器,惊恐地抱紧孩子,声音嘶哑微弱。
“你们是干啥的?哪来的?”王老蔫沉声问道,示意狗剩他们放下武器。
女人只是绝望地摇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冻成了冰碴。怀里的婴儿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发青。
狗剩眼尖,看到女人脚边散落着几片啃过的、还带着泥土的冻红薯皮!显然是饿极了,挖了不知谁家地边没收净的冻坏薯块充饥。
“老蔫叔……”狗剩的声音带着不忍,“她们……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
王老蔫看着那瑟瑟发抖的母子三人,又看看黑洞洞的村庄,内心天人交战。岚丫头的话言犹在耳,赵队长的禁令如山。可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母亲和孩子!
“作孽啊……”王老蔫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最厚的旧棉袄,不由分说地裹在女人和婴儿身上,又对狗剩吼道:“傻愣着干啥!把你棉袄脱下来给那孩子裹上!” 狗剩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脱下棉袄,裹住那个冻得说不出话的小男孩。
“听着,”王老蔫盯着女人惊恐的眼睛,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俺们是青山村的。这地方不能久待,太扎眼!顺着这条小路往北走,翻过前面那个小土坡,坡后面有个看林人废弃的破窝棚!墙还算结实,能挡风!你们现在就去!别点灯!别出声!”
女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老蔫,又看看裹在身上的厚棉袄,一股暖流伴随着巨大的茫然冲击着她。
“快走!”王老蔫催促道,把手电筒塞给女人,“拿着!照着点路!到了窝棚就灭了!记住,窝棚!天亮前别出来!”
女人如梦初醒,紧紧抱着婴儿,拉着男孩,对着王老蔫和狗剩噗通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然后跌跌撞撞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王老蔫指的方向,消失在黑暗的风雪中。那微弱的手电光,如同寒夜中一缕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老蔫叔,这……”另一个民兵有些不安。
“闭嘴!”王老蔫打断他,脸色在寒风中铁青,“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谁要是说出去,老子打断他的腿!走,回去!”他捡起地上那几片冻红薯皮,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回到新场房,王老蔫第一时间找到值夜的林岚,把刚才的事和自己的处置低声说了。林岚听完,沉默了很久。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紧绷,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
“老蔫叔,你做得对。”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人命关天。那窝棚我知道,还算隐蔽。”
“可是岚丫头,这棉袄……”王老蔫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有些愧疚,“还有粮食……她们……”
“棉袄的事,我想办法给你和老蔫婶补上。”林岚打断他,“粮食……现在不能给。给了,她们活不过三天。冻僵的人,骤然吃太硬的东西,肠胃受不了,会死得更快。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们身上有没有病?会不会引来别人?都是未知数。让她们在窝棚里熬着,是死是活,看命。我们……不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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