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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在娇闺后续

安瑾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庆历十六年冬,天色晦暗,铅云低垂,盛京城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这雪下得又密又急,才几日的功夫,整个盛京就被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了许多人,好在天子脚下,朝廷重视,在城外设置了难民营,专门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雪又下了四五日,寒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秦宁之裹了裹身上已经破旧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藕荷色绣折枝海棠披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难民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木棚内要挤十来个人,秦宁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只能被安排在靠门的角落里。“诶,新来的?”有人推了推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难民啊!”秦宁之回头,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妇人脸,带着探究和好奇。她垂下眸,回避对方的眼神,没有答话。那妇人见她不说话,又...

主角:秦宁之顾景元   更新:2025-06-07 22: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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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宁之顾景元的其他类型小说《命在娇闺后续》,由网络作家“安瑾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庆历十六年冬,天色晦暗,铅云低垂,盛京城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这雪下得又密又急,才几日的功夫,整个盛京就被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了许多人,好在天子脚下,朝廷重视,在城外设置了难民营,专门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雪又下了四五日,寒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秦宁之裹了裹身上已经破旧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藕荷色绣折枝海棠披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难民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木棚内要挤十来个人,秦宁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只能被安排在靠门的角落里。“诶,新来的?”有人推了推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难民啊!”秦宁之回头,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妇人脸,带着探究和好奇。她垂下眸,回避对方的眼神,没有答话。那妇人见她不说话,又...

《命在娇闺后续》精彩片段


庆历十六年冬,天色晦暗,铅云低垂,盛京城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这雪下得又密又急,才几日的功夫,整个盛京就被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了许多人,好在天子脚下,朝廷重视,在城外设置了难民营,专门收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雪又下了四五日,寒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秦宁之裹了裹身上已经破旧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藕荷色绣折枝海棠披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难民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木棚内要挤十来个人,秦宁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只能被安排在靠门的角落里。

“诶,新来的?”有人推了推她,“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难民啊!”

秦宁之回头,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妇人脸,带着探究和好奇。

她垂下眸,回避对方的眼神,没有答话。

那妇人见她不说话,又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才用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个妇人,悄声道:“你看她这样子像不像高宅大院里的奶奶小姐?我刚刚瞧见她进来的模样,虽然看不清脸,但言行举止跟咱们不一样。”

另一个妇人闻言,瞥了秦宁之一眼,不屑道:“哪家高门小姐会在这种地方啊,你也真会开玩笑。”

“怎么不会?晋国公府那位二少奶奶,不是在被追拿么?沦落到难民营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妇人轻声调侃,不过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秦宁之的身体却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会吧?不是说那位二少奶奶跟她表哥私奔了么?怎么会沦落到难民营?不过也难说,难保不是那表哥害怕被她连累抛弃了她,这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

秦宁之的腿肚子不停地打颤,她想自己一定是太冷太饿了,从庄子上逃出来后,她躲躲藏藏好几天,滴水未进。

“你说的是,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另一个妇人附和道,又扫了秦宁之几眼,像是故意试探地开口:“不过那晋国公府的二少爷可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了,那说书的都怎么说来着?哦,清风朗月、芝兰玉树般的人儿,怎么就栽在那二少奶奶手里?当初那位二少奶奶也算是名动京城了……”

名动京城?秦宁之听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名动京城这四个字可真好听,不过她秦宁之应该用“臭名昭著”比较贴切。

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悲烈殉情,而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却在皇家抚恤秦府的时候,不顾众人的目光,恬不知耻地跟皇上要了一道圣旨——让她嫁给晋国公府的二少爷顾景元。

晋国公府其实不大乐意,不过因为她是忠烈之后,又有皇上赐婚,只能勉强接受。

顾景元因为这门婚事,错过了当年的秋闱。

她因为这门婚事,被众人厌弃。

人人都嘲她不知廉耻、有辱门楣,更恨她毁掉了顾景元本该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人生。

她却不自知。

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就可以改变一切。

一下子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巨大的打击让她喘不过气来,顾景元是她当时唯一的救赎。

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河面上的浮木。

她爱他,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城北秦府的四姑娘秦宁之爱慕晋国公府的二少爷顾景元。

她却忘了,原本不相配的两个人,再怎么强扭在一起,也只会是一场悲剧。

她终究还是毁掉了顾景元原本该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人生。

她给顾景元戴了绿帽子,整个京城都知道的绿帽子。

“是啊!千辛万苦,用自己父亲和母亲的命换来的婚事,居然不好好珍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自己表哥纠缠在一起,真不知道那位二少奶奶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妇人扼腕叹息,“真是可惜了抚远将军和他夫人用命换回来的好名声,被自己的女儿这样糟践,我听说秦府早就不管她了,抚远将军和他夫人过世后,秦府上下也都当她不存在了,秦老夫人就连她出嫁当天都称病缺席,连她亲弟弟都不待见她呢!”

秦宁之眨了下眼睛,想要扯出一抹笑,可脸颊已经被这冷风冻成了冰,因为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

“早听说二少奶奶在做姑娘时就不安分,当初抚远将军战死,皇上本来是要论功封赏秦府的,说不定还能捞个一官半爵,谁知道就生生被这二少奶奶给搅和了,秦府的人能不恨死她么?只怕恨得牙都要碎了!”

“所以说顾二少才是可怜,怎么就被这种女人给缠上了?早知如此当初发现了那二奶奶与表哥有染就该杀了,而不是关到庄子上,这如今在庄子上安分了没几个月,居然和表哥私奔了!听说晋国公震怒,扬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要是抓住了那二少奶奶,可领白银五百两!”那两个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秦宁之的反应。

白银五百两……

秦宁之唇角翕动,原来她现在还值五百两,她以为,她一个铜板都不值得。

是太生气了吧?她秦宁之给晋国公府带来如此奇耻大辱,晋国公一定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她是顾景元人生中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冷,越来越冷了。

秦宁之更紧地抱住自己,可是仍旧驱散不了心底的寒冷。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温柔地梳着她的头发,替她的鬓角插上一枝亭亭绽放的木芙蓉,笑着道:“我们宁之长大了,以后做事可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要再三思虑,母亲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教你,你若是不听,以后吃亏了母亲可不心疼你。”

连母亲都不心疼她了。

秦宁之想着,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应该怪父亲和母亲的吧,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面对那些魑魅魍魉、肮脏龌龊?

从前她从未想过,原来人心能可怕到这个地步。

父亲的战死,母亲的殉情,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当真相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她如此软弱无能。

她想要报仇,顾景元却面无表情对她说:“秦宁之,你要公道,自己去讨回来,我无能为力。”

他一直都这样,从未在意过她的任何事,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包括她的血海深仇。

所以她自己去讨了,却沦落至此。

身体越来越冷,头也越来越沉,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说:“看她的模样,怕不会真的是晋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吧?要不我们先去偷偷禀报了守门的侍卫,让他们去找人查证,五百两银子呐!”

秦宁之有些想笑,五百两银子,她都这样了,还真的挺值钱的。

不知道若是她死了,顾景元会不会有半分的伤心?

大概会很庆幸,终于可以摆脱她了。

头越来越重,秦宁之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耳畔突然响起少年清朗悦耳的读书声,跟方才记忆里淡漠疏离的声音判若两人。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耳畔又响起母亲轻声哼唱的童谣,那么温柔,却又那么遥远。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秦宁之是被热醒的,厚厚的棉被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黏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她睁开眼睛,入目是头顶雨过天青色的幔帐。

屋子里有些暗,只有靠墙边的羊皮纸绘海棠灯罩发着昏黄的光亮。

好热……

她难受得动了动,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姑娘,您醒啦!”

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张俏生生的脸,有些模糊,却格外熟悉。

青瑶……

她的大丫鬟,死在了晋国公府大夫人的后院。

是为了她,为了维护她,冲撞了大夫人,被活活打死的,满身都是血。

秦宁之嘴唇翕动,半响,才艰难道:“渴。”

她高烧了三天,嗓子都哑了。

青瑶却格外高兴,连连点头:“诶诶,奴婢知晓了,这就去给姑娘倒水!”又冲着门外喊道:“四姑娘醒了,夕照快去通知太太,卷碧去把吕大夫请来,青芽去把炉子上温的药端来!”

爽快麻利的声音,青瑶十六岁鲜活俏丽的模样在秦宁之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青瑶端来了水,秦宁之就着白玉盅喝了几口,甜丝丝的,是蜂蜜水,她一向喜欢的。

混混沌沌的脑子也一点点清明起来,她终于确定,她这几日,并不是在做梦。

她昏睡着,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唱的童谣并不是幻觉,是真的。

母亲一直都在她床边陪着她。

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回到了十二岁。

庆历六年,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她还没有因为顾景元沦为京城笑柄。

“姑娘不知道,太太可被您吓坏了,这几日几乎都守在您床边,熬得眼睛都红了,就怕您出了意外。”青瑶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秦宁之高烧了三天三夜,差一点就活不过来了。

“一会儿太太来了,若是说了您几句,那也是为了您好,也是为人母的一片苦心,您可千万不能发脾气,惹得太太伤心。”青瑶又不放心地叮嘱。

秦宁之懵懂地点了点头,在记忆里搜寻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她这次高烧的原因。

她是跟弟弟文哥儿打架,结果不小心跌落到了荷花池里。

腊月天寒地冻,虽然被及时捞了上来,但还是发起了高烧。

母亲要责罚文哥儿,文哥儿梗着脖子红着眼睛说自己没有错,是四姐姐要抢父亲送给他的桃木小剑才掉到水里的。

因秦宁之“劣迹斑斑”,阖府上下都信了文哥儿的话,老太太甚至扬言不要给四丫头治病了,就算治好了也要狠狠责罚她。

母亲对她又爱又恨,哭了好几回。

秦宁之回想起这些过往,不禁叹息,她从前怎么就那么不懂事,也难怪人人厌恶。

所以在父亲和母亲离开后那些人才会毫不留情地和她划清界限,以至于当她得知父母身死的真相想要讨回公道时,都没有人信她,没有人帮她,才会落得那般凄惨悲凉的下场。

她却仗着父亲母亲的宠爱而不自知。

真是何其悲哀。

青瑶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从前她说这些话,姑娘总是不耐烦,可她又不得不提醒,因此没少被姑娘骂过,怎么今日姑娘这么乖地接受了?

“姑娘,喝药了。”青芽端了药进屋,另一只手里还端了一碟金丝蜜饯。

青瑶接过药,还想着该如何劝说姑娘喝药,秦宁之却直接拿过来,一饮而尽,粉彩松石绿地的碗里,一点残渣都没剩。

青瑶和青芽愕然。

四姑娘最讨厌喝药,每次喝药都要人哄着劝着,这一次竟然这么爽快喝了药,难道是真被吓坏了?

青瑶有些担忧地看了秦宁之一眼。

秦宁之视而不见,只道:“我饿了。”

为了躲避追捕,她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知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可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她是怕了。

鬼门关口走了一回,她怕极了,只想好好活着,好好守护父亲和母亲。

那些令她绝望的人和事,她都不想要再经历了。

青瑶望着秦宁之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甚,不过能吃东西就证明还没有太糟糕,她忙吩咐青芽去准备吃食,心里则暗暗想着一会儿太太来了,一定要把姑娘的情况说清楚。

人是醒过来了,可看着却是吓坏了。

“太太来了。”屋外传来夕照的通报声,随后湛蓝色的毡帘一挑,一个身穿蜜合色四蒂纹褙子,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长眉细眼,看着极温婉的妇人走了进来。

秦宁之下意识地朝门外望过去,或许是屋子里太昏暗,或许是屋外的阳光太刺眼,她觉得母亲的身上好像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带着无尽的温暖朝她缓缓走来,要把她从黑暗绝望的世界里拉出来。

秦宁之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这是她无数次做梦梦见的场景。

她梦见母亲活过来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宁之别怕,母亲在这里。”

母亲,母亲,宁之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走了,就剩下宁之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们都欺负我,顾景元也不帮我,宁之没办法为你和父亲讨回公道!

秦宁之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方氏忙上前抱住了她,来之前想的那些该如何教导女儿要知书达理的话都在看到秦宁之的眼泪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宁之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哭得更凶了,她紧紧搂着方氏的腰,抽泣道:“母亲,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不喜欢我!”

方氏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孩子,越来越刁钻了,知道她会骂,索性先告起状来。

一旁的青瑶闻言,也不禁失笑。

还好,姑娘还会告状呢,该是没什么大碍。

“怎么是他们欺负你?你这次落水,文哥儿说是你先动手的,你可承认?”方氏放开了秦宁之,垂眸问道。

她虽然努力板着脸,但眼底的心疼和不舍却出卖了她。

望着秦宁之因生病而显得尖尖的下颚,她这当娘的心就疼得要滴出血来。

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她不教育好,回头去了老太太那儿,更要受罚,再说宁之也是被她宠坏了。


秦二太太方氏出身官宦之家,可幼年丧母,父亲另娶续弦后,继母冷落,父亲也无暇顾及她,可以说从小都没感受过什么亲情。嫁到秦府后,她一举生下嫡子,众人羡艳,可惜好景不长,嫡子长到三岁就生了一场大病夭折了。方氏痛不欲生,很是消沉了几年,等再生下秦宁之的时候,已经年过二十。

大概是缺什么补什么,幼年缺失的亲情和失去嫡子的苦痛都在秦宁之这儿得到了安慰,方氏将这来之不易的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小心翼翼地养到三五岁,秦宁之生得越发粉雕玉琢活泼可爱,方氏就更是宠上了天,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算后来又生下了嫡子,可最喜爱的,还是秦宁之。

慈母多败儿,秦二老爷秦寅又是个粗人,只觉得女儿俏丽活泼很是讨喜,这样的情况下秦宁之被养得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等到方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府上下都对秦宁之颇有微词,秦老太太也对秦宁之甚是不喜,可这样一来,方氏反倒心疼起女儿,一时间对秦宁之是又爱又恨,虽立志严厉教导她,但秦宁之磕了碰了,第一个心疼的也是她。

秦宁之这次生了病,她几乎日夜守在床边,还是大夫再三保证秦宁之没有性命之忧了,才被众人劝着回屋休息。

秦宁之听到方氏的话,鼻端又忍不住泛酸。

是她不懂事,让母亲为她操碎了心。

前一世她出了那样的事后,秦老太太到庄子上看过她,冰冷又嫌恶地对她说:“你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都要怨你的母亲,是她的无知和放纵害了你。”

秦宁之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到了那种境地,祖母还是不放过她。

可也正因为祖母这句话,她才彻底明白过来,她要怨的人到底是谁。

母亲自幼丧母,继母又苛刻于她,从未有人告诉过母亲该怎么做一个好母亲,母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教导她爱护她,而错误引导她放纵她的,从来都不是母亲。

秦宁之想到这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恶人得逞,绝不会再让母亲伤心难过。

“是我。”秦宁之抬眸看向方氏,“母亲,文哥儿说的没错,是我不对。”

方氏一愣,似是没想到秦宁之这么爽快地认错。

秦宁之又道:“母亲,您不要责罚我,我下次再也不跟文哥儿闹着玩了。”

望着秦宁之可怜巴巴的样子,方氏不禁莞尔。

原来是怕被责罚,还替自己辩解是和弟弟闹着玩儿,不过也算进步了,没梗着脖子强辩自己没错。

那她真要头疼死了。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文哥儿是弟弟,你要让着他,知道么?”方氏也不好逼得太紧,这件事就打算就此揭过。

秦宁之乖巧地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方氏摸了摸她快瘦没了的脸颊,心疼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大夫到了,替秦宁之把过脉说是烧退了,已经没什么大碍,再将养四五日就能痊愈。

“那是否要换药了?”秦宁之目光灼灼地看向吕大夫,“先前的药太冲了,换成半夏辛温的小柴胡汤就可以了。”

方才她喝的那碗药是由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煎成的,是辛温发汗的方子,乃纯阳之剂。她先前落了水,寒邪外束,所以要服用这种药,可她现在已经退烧了,若是再服用反倒会伤了正气,对病症不利。

吕大夫刚刚绝口不提换药的事,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整个秦府中谁不想让她好?

吕大夫被秦宁之幽暗深邃的眼眸吓了一跳。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寒凉可怕的眼神,一定是他眼花了。

方氏惊讶的不得了,“宁之,你怎么知道?”又看向青瑶,“姑娘最近读了医书?”

青瑶摇摇头表示不知,她比太太还惊讶好么?她整日里在姑娘身边待着,好吧姑娘是经常甩掉她自己跑出去玩啦,可是姑娘一向喜欢舞刀弄枪,什么时候对医书感过兴趣啊!别说医书了,他们清宁院里连本《三字经》都找不着啊!

四姑娘不喜欢读书在秦府又不是秘密!

吕大夫冷静下来后,则神色晦暗,四姑娘方才能准确说出自己要换什么药,绝不仅仅是读过几本医术那么简单。

四姑娘精通医理。

可他一直在帮秦府的人治病,只听说过这位四姑娘嚣张任性、凶悍无礼,还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医术?

这可如何是好?

“我之前在外面救过一个医馆大夫的女儿,正巧当时译表哥得了伤寒不能找我来玩,于是我便问了那大夫该怎么治伤寒,他跟我说过一些,恰巧记住了。”秦宁之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之所以会医术还要得益于在晋国公府的那六年。

她嫁到晋国公府后,背负了一身的骂名和责难,唯一的收获就是她这身医术和她的恩师挚友。

那是她在晋国公府六年里唯一的慰藉。

只是后来,他们都不得善终……

想到这儿,秦宁之的神色黯了黯,不过转瞬即逝。

既然老天爷让她的人生重来了一次,那么所有人的命运都有被改变的可能。

所以她要努力,她必须努力。

“原来如此。”方氏和青瑶都接受了秦宁之的解释。

第一是因为秦宁之虽顽劣但正义,打抱不平、救人性命这种事对她来说稀疏平常。

第二是因为秦宁之与方家表哥们的关系很好,从小混在一起的魔王,会帮表哥打听怎么治病也合情合理。

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秦宁之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她这小脑瓜子还是很聪明的。

秦宁之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小时候秦宁之第一次展现这项技能的时候,秦二老爷和秦老太太都高兴坏了,直言若是个儿子秦府就光宗耀祖、后继有人了!秦老太太更是赏了很多体己给秦宁之,一时间宠爱到了极点。

可是秦宁之渐渐长大了,越长越歪了,秦老太太的那些期待也就化成了几倍的怨念。

唉,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追啊!

吕大夫也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四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在下正是要换小柴胡汤给四姑娘服用,不过病者在场,多有不便。”

当大夫的不当着病患的面开药方子倒是人之常情。

可这位吕大夫眼神闪烁,显然是撒谎。

秦宁之笑了笑,并不戳穿他的谎言。

秦府中不想让她好的人她自然知道是谁,不过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大做文章,别到时候反被人倒打一耙。

等着吧,日子还长呢,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这时候,青芽端了吃食进来,吕大夫赶紧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了。

秦宁之也没心思为难他,由方氏喂着吃了半碗小米粥和一块水晶糕就又睡下了。

她刚刚退烧,刚刚又一番折腾,身子还虚得很。


秦宁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晌午,阳光穿过高丽纸糊的窗棂直直地洒进屋内,靠窗黄花梨木书案上的一盆水仙亭亭盛绽。

秦宁之觉得身子清爽了许多,看外面阳光正好,忍不住披着衣服下了床,推开了窗户。

阳光就这么照射在她的脸上,温暖又明媚。

院子里栽种的红梅也开得正艳,靠墙老槐树下练手用的木头桩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好像笨拙的雪人立在那里。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些苦痛绝望好似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咚”!额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心底的那些怅然感慨立刻烟消云散。

秦宁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往后退了两步。

一粒黄豆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滚了滚,掉到了地上。

“小少爷!”不远处传来夕照的失声尖叫。

随后又响起孩童稚嫩的笑声,“呀!打到了!”

秦宁之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宽阔的庭院里,除了吓坏了夕照,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四五岁,生得雪白如玉的小男孩,他手握着弹弓,脸上有丝兴奋又有丝害怕。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二三岁,乌发蝉鬓,明眸皓齿的女孩,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秦宁之看到他们,微微有些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一个是意志消沉,整日里怨天尤人的少年郎,一个是雍容华贵,被养得珠圆玉润的贵妇人。

秦宁之还记得弟弟血红着眼睛,抓着她的肩膀吼:“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沦落至此,是你害得我失去侯爷的爵位,是你害得我一事无成!从小到大,你仗着父亲母亲的宠爱为所欲为,为什么他们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怎么不去死!”

秦宁之的心一阵阵抽痛。

她从未想过文哥儿会这样怨恨她。

当年父亲为国捐躯,人人都在传皇上要赐秦府爵位予以补偿,因是父亲的功绩,大家都认为这爵位会落到文哥儿头上。

所有人都这么想,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包括文哥儿。

结果因为她的婚事,皇上赐秦府爵位一事不了了之,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儿不是她一介女流能左右的,可秦府众人却因此怨恨上了她。

没想到文哥儿也是如此,恨到面对父母身死的真相,还是把一切都怪罪到她头上。

是不信她吧!不信她说的真相,毕竟当初他就不信她。

从小到大,文哥儿就没有信任过她。

文哥儿待她还不如对长房的几个堂姐亲近,母亲因为他们姐弟的关系,暗地里落过多少泪。

她嫁入国公府后,文哥儿便和她断了联系,还是后来要参加科举,才放下面子暗地里来找她,希望她能够找国公府的人疏通关系。

弟弟第一次求她,她信誓旦旦要帮弟弟办成这件事,可是被顾景元知道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此后便搬去了书房。

她便知道自己做错了,后来文哥儿还是落了榜,她找到的那些关系都没有用,从那以后,文哥儿就再也不曾找过她。

原来,是彻彻底底怨恨上了她。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他们姐弟的关系,在小时候就埋下了隐患,注定了会离心离德。

她从小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脾气,又任性了些,所以和文哥儿起了冲突从来都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让着他。

就像上次在荷花池,文哥儿拿着桃木小剑挑衅她,说大家都不喜欢她,还骂她是个泼妇一点都没有二姐姐知书达理,以后是会嫁不出去的。

她气急了,想把文哥儿捉过来打一顿,却被文哥儿用力挣扎给推到了荷花池里。

这一次,文哥儿拿弹弓打了她,按理说她不打得文哥儿哭着求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这么做,只会让府里的长辈更厌恶她,只会让父亲母亲更伤心,只会让文哥儿更不亲近她。

唯一会高兴的,就是那些要让他们姐弟离心离德,二房家宅不宁的人。

秦宁之盯着站在那里巧笑嫣然的女子,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

“小少爷,您在干什么?”青瑶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秦宁之的回忆。

“我不是故意的。”小小的人儿吐了吐舌头,有些害怕,便往那女子身后躲去。

青瑶吓得额头都冒汗了,就怕秦宁之要发作冲出来,狠狠瞪了夕照一眼后,忙朝屋内跑去。

夕照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姑娘真要打小少爷,她们可是拦不住的!

青瑶进了屋子,看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盯着窗外的秦宁之,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了,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都是她不好,看姑娘睡着了就去自己屋里做了会儿针线,这小少爷就闯祸了!

青瑶赶紧跑到秦宁之身边,陪着笑道:“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外头日头虽大,可风还是冷,您可不能出去,是要着凉的。”

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怕她跑出去揍文哥儿一顿。

这真要闹起来,姐弟俩谁也讨不着好处,只会让母亲伤心难过。

秦宁之闭了闭眼睛,逼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四妹妹千万别生气,方才是有只雀儿在四妹妹的窗前叫闹,文哥儿说怕影响了姐姐休息,想要把它赶走,哪知道……”

温柔轻缓的语调慢慢响起,秦宁之看着如今还苗条纤细的秦玉之缓缓朝她走来。

她身穿浅粉色的对襟绣月梅小袄,下着一条白色挑线月华裙,眉如远山,面若桃李,就似一朵花期正好的玉芙蓉。

秦宁之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胃里一阵阵难受。

她永远不会忘记秦玉之是怎样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你竟然会求到我头上来?四妹妹啊四妹妹,我该怎么说你好呢?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真的要怪你太蠢。哦对了,还有你那弟弟,他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科考落榜,是我的功劳呢!你们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俩姐弟。”


二姑娘秦玉之是长房的嫡次女,从小就性格柔顺,与人为善,又精通琴棋书画,深得秦府众人喜爱,就连性格跋扈的秦宁之,也从来没有与她红过脸。文哥儿最喜欢这个善解人意的二姐姐,秦老太太也最是喜欢这个知书达理、大方得体的孙女,后来拼了张老脸,帮她谋取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就这样,秦玉之的命运和秦宁之截然相反。

当时秦宁之穷途末路,秦玉之却还是红光满脸,春风得意。

如果不是她走投无路,亲身经历了她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秦玉之的真面目。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怎么还会傻到认为秦玉之是真的温婉善良?

就像是现在,秦玉之看似是为文哥儿说话,可她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她的脾气?

打雀儿?这种滑稽的谎言只会让她更生气,到时候她真打了文哥儿,秦玉之也断然不会上前阻止。

但所有的人都只会认为是她无理取闹,而秦玉之善良懂事。

两相对比,就显得她更差了。

文哥儿不就是这样才跟她越来越不亲近,只把秦玉之当成亲姐姐吗?结果到最后,真正为她科考奔波的人是谁?害得他落榜的又是谁?

“是吗?那我要好好谢谢文哥儿了。”秦宁之收回思绪,也对着秦玉之盈盈一笑。

秦玉之一怔。

秦宁之已经转头吩咐青瑶:“把我那檀香紫檀木匣子放的那块兔儿形状的和田玉拿出来。”

青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秦玉之身后的文哥儿却眼睛一亮,伸出半颗脑袋盯着她道:“是泱舅舅送的那块兔儿玉佩吗?”

文哥儿口中的泱舅舅是方氏继母的小儿子,现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喜爱广交好友、游山玩水,跟方氏的关系一般,对他们两个侄子侄女倒是好,在哪儿寻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送给他们。

那块兔儿形状的和田玉是方泱送给秦宁之作十二岁生辰贺礼的,文哥儿一直眼馋,却也没胆子开口问秦宁之要,还是秦宁之有一次无意间撞见文哥儿问方泱还有没有兔儿玉佩才知道的。

秦宁之望着此时才四五岁,生得玉雪可爱的弟弟,心里头柔软又酸涩,忙点了点头道:“是啊,姐姐原本就想送给文哥儿的。”

她说的是实话,她听到文哥儿和方泱的对话后就打算把这块玉送给他了,只是上一世文哥儿害她落了水,还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一气之下就把玉佩给摔了。

文哥儿眼睛更亮了,可又不信秦宁之会对他这么好。

他打了姐姐,姐姐还要送玉佩给他,姐姐又不是三姐姐,是个傻的!

可他又真的很喜欢那块兔儿玉佩。

小小的文哥儿很是烦恼。

而秦玉之和青瑶、夕照就跟见鬼似的看着秦宁之。

阴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要么就是秦宁之把脑袋给烧坏了。

秦玉之这么想着,已经笑着对文哥儿道:“文哥儿若是想要玉佩,二姐姐那儿有,咱们就不要为难你四姐姐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识大体,多善解人意。

青瑶作为秦宁之的贴身丫鬟都有些感动了,却不去细想明明这玉佩是秦宁之愿意给的,怎么到了秦玉之嘴里,就成了秦宁之吝啬小气,文哥儿无理取闹了呢!

这大概都要归功于秦宁之一直以来的形象吧,大家都不信她会在文哥儿打了她之后还送玉佩给他,都以为秦宁之会拿着这块玉佩大做文章。

比如在文哥儿接受之后突然反口说是文哥儿偷拿,长辈都不在场,谁又说得清楚?

而秦玉之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除了抹黑他们,还有就是认为凭文哥儿总喜欢跟秦宁之作对的性子,说不定就偏闹着要玉佩了,秦宁之又是个不喜欢受人强迫的,所以要么是一个不高兴闹起来,要么是文哥儿得了玉佩着了秦宁之的道。

秦玉之打的好主意啊,怎么着她都是不亏的。

只是秦玉之却想不到,她面前的秦宁之,早已经不是十二岁的秦宁之了。

想到这儿,秦宁之忍不住想出声讽刺,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现在大家都还不信她,毕竟她嚣张跋扈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她不能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怕人人都会以为她鬼上身了。

离上一世的悲剧还有四年,她还有四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没关系,我本来便是要送给文哥儿的。”秦宁之抢在文哥儿争辩前说话,又吩咐青瑶快去把玉佩取过来。

秦玉之第一次琢磨不透秦宁之的心思,只好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秦宁之其实长得还算标致,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皮肤更是莹润剔透,一双唇总像染了石榴汁,格外得娇艳欲滴。

不过因为她平时太凶悍,喊打喊杀的性格让大家都忽略了她的长相,此刻因为生了病,收敛了一身的傲气,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看着是让人舒服多了。

这样的秦宁之,怎么能显出她的好来呢!

秦玉之蹙了蹙眉,她非常不喜欢秦宁之的转变,哪怕是装的。

此刻秦宁之应该跟文哥儿闹起来了才对。

难怪昨日吕大夫跟母亲说秦宁之比以往更难缠,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她还当是秦宁之烧傻了,特意叫上文哥儿来试探试探,却原来是变精明了。

嚣张无知的跋扈跟精明的跋扈可不一样。

青瑶取了玉佩过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秦宁之一眼,才交给她,道:“姑娘,这块就是舅老爷送给您的玉佩。”

秦宁之颔首,没有去接,只道:“你去送给小少爷。”

怕是她去送的话,文哥儿根本不敢要。

青瑶不知道秦宁之想要干什么,踌躇了两步,终究是不敢违抗秦宁之,只好上前将玉佩交给文哥儿。

文哥儿躲在秦玉之的身后不敢去接,一双眼睛却巴巴地盯着青瑶手上的兔儿玉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秦宁之又是心酸又是无奈,她跟文哥儿的关系已经这样了么,她连个东西都送不出去。

“小少爷……”青瑶也觉得场面十分尴尬,再怎么说也是俩姐弟,怎么做姐姐的送个东西给弟弟,做弟弟的都不敢收。

这要让太太看到了,不知道怎么伤心难受呢!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文哥儿却把头一扭,蹬蹬地跑了出去。

场面更尴尬了,青瑶手里拿着玉佩,只觉得像是烫手的山芋,扭头看到秦宁之阴郁的表情,额上更是沁出了层层冷汗。

“四妹妹,文哥儿他年纪小,他……”秦玉之收敛心神,又一次试探地开口。

“关你什么事。”秦宁之却冷冷地打断她。

不是说她嚣张跋扈么?那就跋扈给该看的人看吧!


秦宁之斜睨了她一眼,嘲讽道:“二姐姐方才不是说也要送文哥儿玉佩么,我很期待是什么,相信一定比我的更贵重,文哥儿也一定会很欢喜。”

秦玉之不是要做好人么,那就去做呗,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那就好人做到底啊!

秦玉之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秦宁之的这块和田玉可是名品!

她说那句话不过是给秦宁之姐弟挖个坑,哪是真要送文哥儿什么东西!这下倒好,没有让这姐弟俩打起来,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她若是拿不出比这块和田玉更好的东西,只会让人笑话她不自量力。

她秦玉之又没有秦宁之那么厚颜无耻!

“四妹妹说的是,那四妹妹便好好休息吧,我会帮四妹妹开导文哥儿的。”秦玉之心里恨得咬牙,可面上依旧笑得温文尔雅。

秦宁之瞥见她垂在袖子里攥紧的双手,心里头畅快极了。

她最恨的就是秦玉之这张伪善的画皮,可现在不是撕了它的时候,而是要利用秦玉之的伪善让她吃苦头栽跟头,这一次一定要让她狠狠大出血一笔,让她以后再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那四妹妹便好好休养,我先回去了。”

秦玉之装得辛苦,秦宁之也不为难她,笑嘻嘻道:“二姐姐慢走,我自是会注意身体的。”

秦玉之想起昨日吕大夫说她通医理的事儿,一口银牙更是要咬碎了。

秦宁之这是在讽刺她?真是见鬼了!

“青瑶,把玉佩收起来吧,贵得很呢!咱们下次再送给文哥儿。”送走了秦玉之,秦宁之轻快地转了个圈,“我再去睡一觉。”

青瑶望着秦宁之眉梢眼底的笑意,虽然还迷迷糊糊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姑娘和少爷这次没闹起来,姑娘还很开心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喜滋滋道:“诶,奴婢知道了。”

晚间的时候方氏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正在查最近城西那几间铺子上的账目,闻言,手指在翠玉算盘上顿了顿。

“你是说姑娘不仅没有发脾气,还要把自己的玉佩送给文哥儿?”

方氏的心腹顾妈妈点头,“是,青瑶交代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弄错了,后来姑娘还将玉佩收起来说要日后送给小少爷呢!”

方氏放下手中的账本,欣慰地点了点头:“宁之能这样想,自然最好不过,他们是亲姐弟,要互相帮衬才是,哪能每次见面都跟仇人似的。”

言语间是对秦宁之改变的欣慰和欢喜,丝毫没有怀疑秦宁之是别有用心。

也只有做母亲的,才会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孩子,才会对孩子做出的任何一点小小的改变而欣喜若狂。

“姑娘只是性子急了些,人却是好的,小少爷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更是什么都不懂,只要太太好好引导,姐弟俩怎么会有隔夜仇呢!”顾妈妈是方氏的乳母,方氏一向很信任她。

方氏点点头,思虑了一会儿,又道:“去看看文哥儿吧,这孩子也是太不把他姐姐放在眼里了。”

顾妈妈应了声是。

方氏将账目记清楚,收起了账本,正待起身去东次间找文哥儿,外面却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随后便听到她的贴身丫鬟香芹道:“三太太,您别哭,有话慢慢说。”

方氏蹙了下眉,示意顾妈妈出去看看。

顾妈妈颔首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进来禀报:“太太,是三太太那边出了事。”

“什么事?”方氏问道。

秦府统共有三房,大房、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现如今是大太太陈氏管家,不过因为方氏性格更柔顺宽和,所以三太太元氏有什么事都会找方氏商量。

顾妈妈摇摇头,面色有些沉重,“三太太没说,不过看她的模样,怕是不好。”

方氏只好暂时先把教育儿子的事情放到一边,对顾妈妈道:“把三太太请去西梢间吧,注意不要声张。”

三太太元氏出身小户,因为如花似玉的长相被三老爷秦卯看上,就上门求了亲。成亲后与秦卯也是夫妻和顺,整日里柔情蜜意,再加上性子也与世无争,偶尔有一两件事烦心事也是诸如女儿有心事不跟她讲是不是情窦初开了,儿子这几天不吃饭是不是生病了之类。所以方氏每次见到这位妯娌她都是春风满面神采奕奕,脸上的笑容是从心底透出来的,让人好不羡慕。

可是这一次,方氏刚踏进西梢间,便看到哭得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元氏朝她扑了过来,嘴里喊着:“二嫂,二嫂我该怎么办啊?”

又过了四五日,秦宁之的身体已经彻底痊愈,她也再不能赖在自己屋子里了。

一大早,方氏就遣了丫鬟来通知秦宁之跟她一起用早饭。

话是这么说,其实是要押着她去给秦老太太请罪。

秦老太太当初说要等秦宁之好了再责罚她并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秦府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秦老太太的派头可是十足十的,向来说一不二,阖府上下也只有秦宁之敢跟她对着干。

所以秦老太太向来十分不喜不服管教的秦宁之,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这里找个理由那里找个借口略惩小戒。

要问这是为什么,就要从秦府发家史说起了。


秦府其实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祖上原本是农户,因为太祖爷喜爱读书,之后又考上了举人,在村子里被人人称颂,镇上的大地主更是将小女儿许配给了他,太祖爷就靠着地主丈人的资助一路混到了知府。

读书改变了太祖爷的命运,太祖爷便要求儿女也以读书考取功名为人生目标,临终前更是将这件事写进了祖训。自此,秦府子孙便世世代代以读书为要,一百年来,倒是也出过几个大儒,当上过几个大官,很是风光了几十年。

不过到了秦太老爷这一辈就没落了,太老爷不爱读书,喜爱舞刀弄枪,可因为秦家祖训,他只能读书,读了一辈子也没脱离一个举人的身份,太老爷就这么郁郁而终了。

太老爷的几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父亲的事儿影响,也读不进书,秦宁之的两个叔祖父倒是爽快,索性回到了祖宅,跪在太祖爷的长生牌位前忏悔了三天三夜,此后便经起了商,发展倒也还好。

秦宁之的祖父却看不上兄弟的作为,认为他们这是有违太祖爷的教诲,不配为秦家人,自此便和他们断了联系。

不过秦宁之的祖父也不是块读书的料,读了几十年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最后生生撞死在了皇榜前。

秦老太太当时怀了身孕,得知消息后就小产了,差点一尸两命,好在后来她想开了,一个寡母就这样把三个儿子拉扯大,为的就是他们能够考取功名以慰藉秦老太爷在天之灵。

可是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让秦老太太如愿以偿的,大儿子和庶子还好,还知道要读书,二儿子才四五岁,因为父亲的死产生了心理阴影,索性弃文从武,耍起了棍棒,为此秦老太太没少责罚过他,差点就要跟他断绝关系。

还是秦寅争气,真在武路这块混出了名堂,后来当上了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秦老太太这才闭了嘴,安心享受儿子带来的好处和荣耀。可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一门心思读书的大儿子,认为这才是不负老太爷和祖宗的教诲。

因为秦老太太的偏爱,大房虽没有一官半爵,但还是在府里压了二房一头,管家权也在大太太陈氏手里,好在方氏没什么争权逐利的心,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秦寅更不会把眼界拘在一方内宅,府中的情况就没有人有异议。

不过秦宁之却不傻,她知道秦府现在的风光靠的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在府里一直都是趾高气昂的,谁也不杵谁也不怕。

她认为连管家的大伯母都因为父亲的身份对她百般讨好,她犯了错,大伯母比母亲都要维护她,不就是想巴结父亲吗?

所以祖母看不上她又怎么样?只要有父亲在,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世上最该怕的,是人心。

秦宁之梳洗穿戴妥帖后便出了院子。

她现在住的院子就在方氏的隔壁,转个弯就到了,她进屋的时候方氏正端着粉彩瓷碗哄文哥儿吃饭。

才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喜爱玩闹的年纪,哪里坐得住,方氏才喂了几口,文哥儿就开始心不在焉,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要跳下凳子,却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秦宁之。

文哥儿的动作僵了僵,随后“哼”了一声将后脑勺对着秦宁之,不过终究是不敢再淘气,而是乖乖地等方氏喂饭。

秦宁之没少因为文哥儿不肯吃饭揍过他,因为她觉得文哥儿太淘气了,总是让母亲操心。

“怎么能这样对姐姐?”方氏不满地蹙眉,放下碗,严肃道:“跟姐姐问好。”

文哥儿别别扭扭的,嘟嚷了一声“四姐姐好”,还是拿后脑勺对着她。

“文哥儿……”

“算了母亲,您喂他吃饭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秦宁之的视线从他脖子上挂的翡翠平安扣上移开,出声解围。

秦玉之果然送了更贵重的玉佩。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块翡翠平安扣是祖母送给秦玉之十岁的生辰贺礼。

真是歹毒,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

秦宁之想着心事,周围伺候的丫鬟却像看鬼一样看着她。

文哥儿也讶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方氏却觉得女儿生了一场病后是真的懂事了,看来是被吓怕了。

能收敛性子就是好事,方氏高兴道:“母亲准备了你最爱的杏仁酪,你也快坐下来吃吧!”

秦宁之敛下心神,点了点头,坐下来用了一碗杏仁酪、半碗小米粥和一块水晶糕才停下。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文哥儿正好奇地盯着她,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小狗。

“看什么?”秦宁之心底柔软,话出口是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温柔。

文哥儿也吓了一跳,他总觉得姐姐变得好诡异,难道真如二姐姐所说,是被鬼附身了?就像是三姐姐一样,不过三姐姐变成了傻子,他的姐姐却变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哥儿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虽然这只鬼很温柔,他的姐姐很凶悍,但,但毕竟是他的姐姐啊!

“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文哥儿盯着她,是质问的口吻。

秦宁之失笑,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回道:“你生辰是九月初九,最喜欢吃的是御坊斋的桂花糕,最喜欢做的是和隔壁许侍郎家的小公子钻狗洞掏鸟蛋,再把捉到的毛虫虫放到俊哥儿装点心的袋子里吓他,还有……”

“别说了!别说了!”文哥儿赶紧跳到她身上捂住她的嘴,一张小脸因为着急憋得通红。

分明还是姐姐啊,还是他那个坏姐姐!

“母亲,你别听姐姐瞎说,这都是她骗你的!”文哥儿焦急地向方氏解释。

秦宁之咯咯地笑,顺势抱着文哥儿免得他摔下去。

屋子里的丫鬟纷纷低头偷笑。

方氏则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但她难得瞧这姐弟俩如此亲近,便不忍心苛责,只道:“你以后不许再欺负俊哥儿了,三婶娘知道要伤心的。”

方氏提到元氏的时候脸上一片悲悯。

秦宁之想到上一世的一些事,忙放下文哥儿,追问方氏:“三婶娘怎么了?”

方氏没想到秦宁之如此敏感,她这个女儿是一向不过问府中事的,但还是回答道:“没什么事。”

怎么会没什么事?秦宁之虽然不知道上一世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元氏自缢了,三叔父也因此郁郁寡欢,萎靡不振,不久后就病逝了,徒留下了才十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

可这些事她又怎么告诉母亲?

秦宁之心中焦急,面上却只能装作孩子气地嘟囔:“三婶娘那个人软弱无能,胆子又小,再加上祖母不喜欢她,大伯母也无视她,阖府上下也只能母亲愿意跟她亲近了,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也只有母亲您这个老好人会操心了。”

方氏被她说得眉头一跳。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秦府上下,三弟妹还能找谁帮忙?

她昨日却还因为担心是三房的家务事,恐会惹得三弟怨恨上二房,从而连累相公和她的两个孩子去推脱三弟妹。

她可真不配做一个好母亲,这样自私自利怎么能做孩子的榜样?

“宁儿,不可以这么说你三婶。”方氏敛下思绪,不满地看了秦宁之一眼,眸中却多了一丝释然的坚定,不见方才提起元氏时的愧疚、怜惜。

秦宁之暗暗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又顺手将想偷偷溜走的文哥儿给提溜了回来。

她知道母亲的性子,虽然善良大度、柔顺温和,但只要涉及到父亲,涉及到她和文哥儿,那什么原则都可以舍弃。

上一世三婶娘死得蹊跷,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但从母亲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跟三叔有关。

因为只有涉及三叔,母亲才不好插手。

做嫂嫂的,怎么能将手伸到小叔子的房里头去呢!

再者管家的大伯母尚无动作,他们二房这么不尴不尬的位置,又怎么好插手三房的家务事呢!

只是三叔上一世在三婶娘死后没多久也病重去世,看着并不像是背叛了三婶娘的样子。

真是奇怪!


一番收拾后,方氏才带着秦宁之和文哥儿去给秦老太太请安。

秦府是典型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府内建筑中规中矩,跟京城大多数人家的院落差不多,秦老太太的荣寿堂和大太太陈氏的天香苑都在府中的中轴线上。

方氏他们的院落在秦府西边,一般会来的迟一些,今日一行人赶到荣寿堂的时候却碰上同来请安的大太太陈氏和二姑娘秦玉之。

秦玉之还是一如往常的亭亭玉秀,穿一件玉色对襟交领小袄,外罩湖绿色绣月梅褙子,下着一条白色挑线长裙,挽着双刀髻,简单地插了一支白玉发簪,端的是仙姿玉色、风华绝代。

这样的美人儿也难怪能嫁到承恩侯府,只是后来养得珠圆玉润的,失了满身的书卷气,是日子太好过了吧!

秦宁之想着,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建立在别人苦痛上的快乐,总是要有报应的。

“宁之身体好全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拉回了秦宁之的思绪。

“大伯母那儿刚得了一块上好的血燕窝,最是滋补身体。你刚刚病愈,可要好好养着,万不能烙下病根。”

其实这声音很温柔和煦,只是在秦宁之听来,却格外刺耳。

她方才故意不去看她,却还是避不开她。

大太太——陈氏。

前世逼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秦宁之眯着眼睛朝她望过去,只望到一双饱含恳切担忧的眸子,可她却觉得这眸子好像淬了毒,下一秒就要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她想起在大伯父书房顶上偷听到的那些话。

陈氏说:“读书有什么用?你真有脑子就该用在正途上!你二弟从小就叛逆现在整个秦府还不是看他的脸色行事,那四丫头就是个混账东西,却因为你二弟的缘故谁都奈何不了她,我还要给她好脸色捧着,这种日子我早就受够了!说是大房管家可老爷你超不过那秦寅我们大房早晚要被他们踩在脚下无法翻身!”

当时她还洋洋得意,觉得父亲果然厉害,大伯父大伯母再不服气又有何用?

可是没过多久,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悲痛殉情的噩耗就狠狠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她没有多想,哪怕后来她听到陈氏跟大伯父谋划着该如何正大光明夺取文哥儿的侯爷爵位时,她除了觉得大房趁人之危欺负文哥儿年纪小,都没有多想别的什么。

直到后来,后来……

秦宁之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

伪善恶毒的陈氏和懦弱无能的大伯父是害死父亲和母亲的凶手!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勾结外人引狼入室,害得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害得她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她恨毒了陈氏。

上一世若不是她要查清幕后真凶是谁,她早就会一刀了结了陈氏。

这一世她定要让陈氏尝一尝众叛亲离、痛不欲生的滋味!

许是秦宁之的恨意太强烈,陈氏和秦玉之明显被吓住了。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跟见到仇人似的。”秦玉之故作玩笑地开口,心中却疑窦重生。

可不是仇人吗,而且是血海深仇。

“我知道吕大夫是大伯母的人。”秦宁之收敛心神,淡淡开口。

原来是这件事,怎么弄得跟血海深仇似的,这四丫头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陈氏心中不屑,面上却温和道:“吕大夫也是不知道咱们宁之竟然通医理,才想着不要在病患面前说太多免得坏了规矩,却不知道这是班门弄斧了。大伯母已经训斥过他了,宁之若不喜欢以后便不再用他了。”

陈氏的一番话又替吕大夫解释了,又捧杀了她的医术,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传出去了,她刁蛮无理,任性跋扈的名声就更坐实了。

陈氏看似在维护她,其实是在害她。

连母亲这样宠着她的都会觉得不妥。

果然便听方氏道:“大嫂,这可万万使不得,宁之就是小孩子脾气,可不能纵着她。”

方氏这是商量的口吻,她虽然跟元氏更谈得来,却也很敬重自己的大嫂,觉得她管家很不容易,再者她又对宁之和文哥儿视如己出,很是难得。

“是啊,我只是开玩笑,大伯母没必要动真格,吕大夫也不容易。”秦宁之耸耸肩,晒然一笑。

陈氏一愣。

往常她这么说,四丫头早就同意了,不添一句再罚吕大夫两个月的诊金就已经算是留情面了。

怎么今日,不仅为吕大夫说话,还把话说得好像是她不近人情似的。

陈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难道真如玉儿所说,这秦宁之烧坏了脑子?

“不过我最近身体是有些虚,大伯母方才说要送我血燕窝可是真的?那宁之就在此谢过大伯母了。”秦宁之说着,盈盈一拜,端的是端庄大方。

陈氏的脸色一下子青了。

这死丫头,前几天刚讹了玉儿一块上好水头的翡翠平安扣!就在文哥儿那脖子上挂着呢!

真是气死她了!

方氏赶紧扯了扯秦宁之的衣袖,“宁之……”

这种客气话,听听就好,哪能当真啊!

“怎么?是大伯母说的啊!他们都听到了。”秦宁之理直气壮地指了指廊下站着的丫鬟婆子。

丫鬟婆子们立马低下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今儿个四姑娘虽然没发脾气,但瞧着更是硝烟弥漫啊!

不过大太太的确说要送血燕窝了,怎么,难道是假的?

“是啊!大伯母的确说了,我记得,千真万确!”小小的文哥儿虽然不懂大人间的你来我往,但是他只知道,大伯母的确说了,就算他喜欢大伯母不喜欢姐姐也得承认!

陈氏的脸色更青了。

“自然是真的。”陈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不过她克制的很好,脸上依旧仪态万方,“一会儿给老太太请了安,大伯母就差人给宁之送过去。”

“母亲。”年纪还小的秦玉之站不住了,那血燕窝可是外祖母送来的,她还一口没尝过呢!

早知如此,还充什么面子啊!

她的翡翠平安扣还没拿回来呢!

陈氏暗暗瞪了她一眼,再气又怎么样,再气也只能忍下来。

面子比天大!

“既然大伯母坚持,那宁之就却之不恭了。”秦宁之笑盈盈地应下,一副无辜的模样。

这叫什么话!

这死丫头生了场病真是越来越刁钻了!

不过别得意,总有一天要叫二房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什么叫祖宗规矩!

正在这时候,老太太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先是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又是老太太的怒吼:“你这叫什么话,你是要气死我,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怎么了?”方氏还想着如何跟陈氏赔罪,此刻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想好的那些话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宁之也吓了一跳,上一世因为吕大夫的缘故,她在病中病了足足一月有余,连上元节的花灯会都没参加,更不知道今天老太太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知道三太太元氏就是上元节后没几天自缢的,难不成就跟今天这事有关?

她忙竖着耳朵去听。

里面传来三太太元氏嘤嘤的哭泣声,好不伤心。

方氏听到元氏的声音立刻变了脸色。

她不是跟三弟妹说好让她自己再去查清楚么,怎么她就忍不住跟老太太说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三弟这个庶子,更瞧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三弟妹,哪里会替她做什么主啊!

只怕到时候不让查,直接把人给接进府了!

陈氏倒是淡定,道:“二弟妹,咱们进去劝一劝母亲。”

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已知晓此事。

秦宁之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难怪陈氏今日也来的这么晚,是早就知道三婶娘在找祖母谈事,怕波及她,所以故意来晚了,好等母亲进去拉个垫背的。

“玉儿你带宁之和文哥儿去隔间等着。”陈氏吩咐道,便携着面色焦急的方氏进了屋子。

秦宁之想要跟过去,却被秦玉之挽住了手臂,“四妹妹,我们去隔间吧!”

她这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真看不出来方才的一番交锋。

秦宁之佩服她的心理素质,又想着上一世她在病中母亲也没吃了亏,她贸然闯进去反倒坏事,至于三婶娘的事还是等回去再问母亲吧!

于是便点了点头,“好。”


秦玉之领着秦宁之和文哥儿来到隔间的时候,隔间里早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水红色对襟白玉蝴蝶盘扣小袄,梳着垂桂髻,飘着两根同色发带,像个年画娃娃一样坐在圆凳子上晃着腿嗑瓜子,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瞧见她们进来了,忙跳下凳子,扬起一抹笑脸道:“二姐姐你可算来了,我等的无聊死了!”

可视线落到秦玉之挽着秦宁之胳膊的手上,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嘟着嘴气哼哼地回到了原地。

秦玉之放开了秦宁之,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道:“五妹妹怎么啦?”

小姑娘抬头瞄了秦宁之一眼,不说话。

秦宁之却知道她的想法。

整个秦府中五姑娘秦秀之喜欢的人有很多,母亲、父亲、大伯母、二伯母、二姐姐、小弟弟,可最讨厌的,只有四姑娘秦宁之。

你要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看不惯秦宁之各种恶劣的行径。

不过她又惧怕秦宁之的凶悍,每次见到她都是嘴里嘟嘟囔囔从鼻子里哼气,就是不敢真说什么。

秦宁之根本懒得搭理她,一直以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上一世在三太太元氏出了那样的事后,五姑娘秦秀之和弟弟俊哥儿便被大太太陈氏领回去养了,这过程中养得好不好不知道,结果非常不好。

秦秀之被城郊一个大地主家的儿子撞见了她换衣服,毁了姑娘家的清誉,便只能嫁过去。

弟弟俊哥儿更是养成了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明明十岁了还不会背《三字经》的痴儿。

陈氏说他是天性愚钝,谁知道呢!

秦秀之嫁了人之后,时时刻刻跑回秦府找陈氏哭诉丈夫的刻薄和虐待。

至于陈氏有没有帮忙解决呢,还是没有人知道。

秦宁之只知道她再一次见到秦秀之,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妹妹时,她已经失去了小时候的活泼伶俐,变成了她差点都认不出的臃肿妇人。

不是秦玉之的那种珠圆玉润,是被生活折磨的臃肿。

脸颊上、额头上全是被殴打的青紫。

只有眼神里的倔强没有变。

她看到她走过来,想要闪躲,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狼狈不堪展现给从小就不喜欢的人看。

她拦住了她,问她何至于此,秦秀之才哭着说出自己的遭遇。

秦秀之在夫家经常遭受殴打虐待,几次找陈氏去帮她讨回公道,得到的却是陈氏不断地推脱。她在夫家受尽了折磨,终于有一日她受够了,抡起刀砍死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她被官府捉拿,想去承恩侯府找秦玉之帮忙,秦玉之却说不认识她,完全不认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现在走投无路,可是她不想死。

秦宁之当时在晋国公府也是水深火热,有些感同身受,却是万万没到这样不堪的地步。顾景元对她虽然冷淡,但是该给她的属于晋国公府二少奶奶的待遇一样不少,甚至有时候晋国公夫人故意刁难她,顾景元还会出声维护。

她跟恩师学医术也是顾景元默许才成的。

她给了秦秀之一百两银子,让她离开京城甚至是大明去重新生活。

秦秀之对她千恩万谢,说改日一定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秦宁之只当是句客气话,却没想到秦秀之的报答来得那样快。

两年后,她因为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身陷囹圄,甚至被陷害和表哥有染被关到了庄子上。

那时候她就是在庄子上等死,晋国公府连吃的喝的都不给她提供,是秦秀之每日都偷偷送吃食给她。

她知道了秦秀之改名换姓,自毁了容貌,在京郊开了一家面馆,甚至把智力不怎么好的弟弟俊哥儿接过来照顾,这两年生活得也算富足。

秦秀之告诉她,其实俊哥儿小时候很聪明的,只是后来生了病,没有及时诊治,脑袋就烧坏了。

秦秀之还告诉她,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从前她识人不清落到那样的田地,幸好她救了她,所以她也一定会把她救出去,到时候他们姐弟三个过简单快乐的日子,跟那些肮脏龌龊的人和事彻底划清界限。

秦宁之被她说的心动,心生向往,只是这些承诺还来不及兑现,秦秀之便死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庄子上守卫寒凉又戏谑的声音,好像毒蛇在她喉间盘踞:你那小姐妹已经死了,别再痴心妄想了。

秦宁之遍体生寒。

这就是绝望。

而此时的秦秀之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娇妍活泼,天真俏丽。

不知道属于她的命运,她的厄运……就要到了。

“二姐姐陪你玩还不好吗?上元节陪你去买兔子灯。”秦玉之温柔地点了点秦秀之的鼻子,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甚至绝口不提在老太太门外听到的动静。

秦宁之看着心里直犯恶心。

秦秀之却乐呵呵地笑了,“好啊!难为二姐姐还记得我是属兔子的!”

“我也要我也要!”文哥儿也跑过去凑热闹。

“好啊!”秦玉之大方地点了点头,“也给文哥儿买一盏小猴子的灯。”

文哥儿高兴地抱住了秦玉之的大腿。

秦宁之冷眼望着他们姐弟三个和乐融融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个多余的。

以前的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她向来不把府中这些姐妹放在眼里。

可是此时,心头却泛起淡淡的委屈和酸涩。

她的文哥儿,她的秀儿,却都喜欢秦玉之。

这个伪善的女人。

“不带四姐姐去吗?”秦秀之看秦宁之居然没有甩脸就走,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免觉得她们有些过分,而秦宁之有些可怜。

可怜?她真是傻了,竟然会觉得秦宁之这女霸王可怜?

秦秀之刚想反口,秦宁之已经答道:“好啊!那就一起去。”

站在那儿的三个人都有些错愕。

秦宁之从来不跟她们一块儿玩的,以往上元节的花灯会也是找她外祖家的那几个表哥或者是那晋国公府的混世女魔王一起玩。

他们那些人才是一路的呢!


“不要你跟我们去!”文哥儿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拒绝。

他才不要姐姐跟他们一起去呢,姐姐只会闯祸、惹是生非,他才不要跟着姐姐一起丢人呢!

“四姐姐难道没有和晋国公府的书闲郡主约好么?”秦秀之也想起秦宁之的种种恶劣行径,忙找了个理由委婉拒绝。

秦玉之显得有些尴尬,“宁之,你看……”

这是要她自己婉拒。

他们一个个都表现得这样明显,对她避之不及,她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于是笑了笑,“我刚想起,和人有约。”

晋国公府和书闲郡主这几个字在舌尖绕了几圈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是不够镇定啊!

秦秀之和文哥儿都松了口气,还好四姐姐没发脾气。

秦玉之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秦宁之自从落了水后,越来越怪了。

秦宁之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讨人嫌,便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想了想,还是看向文哥儿,“文哥儿你要跟姐姐回去吗?姐姐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

“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和二姐姐、五姐姐玩!”文哥儿把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

小小的人儿做出这副样子很好笑,可秦宁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该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啊!

唉,难道是被晋国公府这四个字给影响了吗?

秦玉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弯唇得意地笑了笑。

秦宁之出了屋子,外面的冷空气一下子朝她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您没事吧?”青瑶担忧地问道,又不敢上前,生怕惹得这位小祖宗发脾气。

方才在屋子里她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怎么说,小少爷也太过分了!姑娘可是她亲姐姐,小少爷居然联合长房和三房的姑娘欺负她们家姑娘!

太可恶了!一定要告诉太太,狠狠教育小少爷一顿!让他再胳膊肘往外拐!

咦,她为什么会觉得姑娘被欺负了?这不科学!

“我没事,舒服多了。”郁结在心底的怨气一下子发了出来,舒服多了。

是她分不清上一世和这一世,才会让自己这样难受。

现在的秀儿怎么跟上一世的秀儿比。

现在的文哥儿也没有上一世那样痛恨她。

一切都还没发生呢!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改变。

一会儿等母亲出来了就要问清楚三婶娘的事,前一世三婶娘是怎么死的连秀儿都不知道,府里也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真是诡异得很。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让秀儿落到上一世那般凄惨的下场。

“四姑娘,老太太说姑娘们可以过去了。”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绿竹走了过来,恭敬地问好。

秦宁之讶异,三婶娘的事儿解决了?

“二姐姐他们还在屋子里,我先过去。”秦宁之扔下这句话,忙赶了过去。

绿竹早习惯了四姑娘的无礼,见状也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四姑娘性子好了许多,以前四姑娘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说的。

秦宁之进了屋子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元氏,只看见陈氏和方氏垂首安静地立在一旁,周围侍立的丫鬟也都低着头,整个屋子里噤若寒蝉。

秦老太太一身暗紫色福寿纹褙子,坐在暖炕上,一手撑着茶几,一手扶着胸口,脸上泛着余怒未消的红晕。

“怎么就你一个?文哥儿呢?”秦老太太看到她,立刻怒目而视,却不问秦玉之和秦秀之。

原来是找她来问罪的。

三婶娘出了事,祖母也没有闲情逸致来管小孩子间的玩闹。

还是太讨厌她了,特别想罚她?

秦宁之想起上一世她病了许久,久到祖母惩罚她的事儿都不了了之,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秦宁之忍不住笑了笑,答道:“绿竹去喊了。”

“你没跟他们在一起?”老太太话问出口又了然,这孽障从来不跟府里的兄弟姐妹亲近,她喜欢她外祖家的几个表兄弟!

不孝女!那就不是她娘嫡亲兄弟肚子里出来的,真那么喜欢,早早打发了嫁过去了事!

秦老太太好不容易被陈氏和方氏平息的怒火又被秦宁之点燃了,随后拿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孽障!”

秦宁之没有闪躲,那茶杯就生生砸在了她的腿上,钻心的疼痛。

可再怎么痛也比不上她午夜梦回时绝望的苦痛。

“母亲!”方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话出口嗓子都哑了。

陈氏也没料到老太太会突然去砸秦宁之。

而老太太本人则是没料到……秦宁之居然不躲?!

这孽障在想什么呢?!

秦宁之低下头看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粉彩茶盏,再看看裙子上濡湿的茶水和几片泡开的茶叶,自嘲地笑了笑。

很好,祖母能解气就好。

她又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望着祖母,望着此刻才五十出头,保养得当,而不是对她失望透顶时那满头珠翠都掩饰不住苍老的祖母,颤声道:“祖母,我错了。”

“你……”秦老太太惊愕在那里,好半响都找不到语言才组织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这丫头是吃错什么药了吧!

“祖母,宁之真的知错了。”秦宁之又伏下身,轻轻磕了一个头。

她是真的错了,错在任性妄为,错在识人不清。

从前她认为祖母偏心长房,是因为父亲的官位才不得已和他们住在一起,所以她总是故意触怒她。

她讨厌祖母偏心得理直气壮。

可是父亲死讯传来的那一日,祖母一夜之间白了头,抱着将士送来的父亲的衣冠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从那以后祖母的视力便不大好。

后来出了她当众要求皇上赐婚的事儿,祖母更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上一世她从未在乎过祖母对她的看法,也不曾思考过祖母是不是真的厌恶她,直到后来她众叛亲离,祖母去找她,说了那番话。

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祖母不是厌恶她,只是对她失望透顶。

就像是面对不肯读书的父亲,祖母觉得对不起祖父、对不起秦家列祖列宗,所以她打骂父亲,责怪父亲,都只是因为失望。

可父亲和她,都还是祖母心底的人。

上一世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一世终于顿悟。

她虽然不奢望和祖母骨肉情深,承欢绕膝,但是希望这一世,至少能少一些针锋相对,少一些怨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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