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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继子过继当天全文

礼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第一章“云婉,这五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眼前的场景,耳边的人声,十分真切。蔺云婉神情恍惚,真的重生了。她回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嫁到武定侯府陆家的第七年。“云婉,我在和你说话。”陆老夫人再次出声。蔺云婉回过神,打量着与寿堂正厅外面,长廊上的五个孩子,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换了崭新的衣服,站成一排,只等着她挑选中了,过继到她名下做她的嫡子。陆老夫人见孙媳妇不说话,便劝道:“你七年无所出,且先在膝下养一个,兴许喜气来了,你亲生的孩子也跟着来了,那也是皆大欢喜。”蔺云婉:“老夫人,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世子说要守孝,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搬去了陆家祖宅,一住就是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世子出孝期,他又奉命出征,在边关一直待到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说七...

主角:蔺云婉齐令珩   更新:2025-06-09 1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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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蔺云婉齐令珩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回到继子过继当天全文》,由网络作家“礼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章“云婉,这五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眼前的场景,耳边的人声,十分真切。蔺云婉神情恍惚,真的重生了。她回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嫁到武定侯府陆家的第七年。“云婉,我在和你说话。”陆老夫人再次出声。蔺云婉回过神,打量着与寿堂正厅外面,长廊上的五个孩子,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换了崭新的衣服,站成一排,只等着她挑选中了,过继到她名下做她的嫡子。陆老夫人见孙媳妇不说话,便劝道:“你七年无所出,且先在膝下养一个,兴许喜气来了,你亲生的孩子也跟着来了,那也是皆大欢喜。”蔺云婉:“老夫人,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世子说要守孝,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搬去了陆家祖宅,一住就是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世子出孝期,他又奉命出征,在边关一直待到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说七...

《重生回到继子过继当天全文》精彩片段


第一章

“云婉,这五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眼前的场景,耳边的人声,十分真切。

蔺云婉神情恍惚,真的重生了。

她回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嫁到武定侯府陆家的第七年。

“云婉,我在和你说话。”

陆老夫人再次出声。

蔺云婉回过神,打量着与寿堂正厅外面,长廊上的五个孩子,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换了崭新的衣服,站成一排,只等着她挑选中了,过继到她名下做她的嫡子。

陆老夫人见孙媳妇不说话,便劝道:“你七年无所出,且先在膝下养一个,兴许喜气来了,你亲生的孩子也跟着来了,那也是皆大欢喜。”

蔺云婉:“老夫人,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世子说要守孝,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搬去了陆家祖宅,一住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等到世子出孝期,他又奉命出征,在边关一直待到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说七年,便是十年我又怎么生出孩子来!”

说出去只怕旁人不信,嫁入武定侯府到现在,她都没和丈夫陆争流圆房。

陆老夫人神色讪讪,转头看着正中间的那个孩子,笑道:“我看庆哥儿就很好,云婉你觉得呢?”

蔺云婉怪异地笑了:“这孩子确实很不错!”

前一世她就是挑了庆哥儿,当嫡亲的孩子养大,疼得如珠如宝。这孩子也算争气,年纪小小就中了秀才,很是光宗耀祖,她也为自己的养子感到自豪。

但她却始终忘不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为侯府殚精竭虑,才三十多的年纪,就缠绵病榻不能行动。病弱的时候,她不过想再见庆哥儿一面,他都不愿意,还是下人去三催四请才来。

他最后那一次来看她的时候,目光之怨毒,她平生所罕见。

“从我一进侯府,你没有一天不逼我上进。你总是不许我交我想交的朋友,你从来不许我吃想吃的东西!你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吗,连我最喜欢的丫头小萱,也是你偷偷赶了出去!”

“她已经怀了我骨肉!你实在是恶毒!”

“实话告诉你,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天不恨你!”

蔺云婉想不通,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因为一个丫头就恨她入骨!

她气急了,实在顾不上细细讲道理,只能发着抖说:“庆哥儿,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始终是你母亲,你不该这样对我。”

“我母亲?”

庆哥儿得意地大笑:“幸好,她才是我母亲。”

“你不知道吧,是我母亲把小萱接了回来。小萱已经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她是谁——

蔺云婉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妹妹”,陆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

据说身世卑微可怜,无依无靠,又一片孝心原意服侍老夫人,便将她千金小姐一样养在侯府。

但终究是出身上不得台面,惹人非议。

“虽是远房表妹,她却一直替我在祖母前面尽孝。云婉要不你就认了她做妹妹,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丈夫都开了口,蔺云婉哪里有不答应的余地?

那是陆争流第一次拥她入怀,说动听的情话:“云婉,有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又拿妇德来压她,软硬兼施,她便只能求娘家将这女子记入蔺氏族谱,认做了亲妹子。

可是最后呢?

她快死的时候,这女子就站在她丈夫的身边,和她丈夫十指紧扣,如胶似漆。

她的丈夫还理所当然地说:“你占了主母之位二十年,该还给宝儿了。”

笑话!

以这女子的身份,配当侯府主母吗!

床榻上都是她吐出来的血,鲜艳刺目。

她就那么僵着身子,拼尽全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恨不得杀了他们。

“是我自己有眼无珠……竟让蔺氏清流世家为这种低贱的女子做保!”

怕是只等她一死,这女子立刻风风光光从蔺家抬进侯门,入主嫡妻之位,他们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团聚。

她这一生真是可笑——

丈夫是别人的,正妻之位也是别人的,连儿子是替别人养的。

二十年苦心经营,一夜之间拱手送人。

终了一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不甘啊!

“云婉,云婉?你怎么了?”

武定侯夫人卫氏,忧心忡忡地问。

蔺云婉脸色苍白,微捂心口,稍稍缓解了那锥心之疼,她说:“婆母,我没事。”

陆老夫人说:“云婉,既然你已经看好了庆哥儿那孩子,那就他了吧。等世子一回来,我就让府里开宗祠——”

蔺云婉打断了她,指了另一个孩子道:“我觉得这个孩子也不错。”

站在最右侧的一个少年郎陆长弓,发色如墨,看得出来也是个秀气俊俏的少年。低着头,始终规规矩矩,没有抬眼看一次人。

陆老夫人看过去,也是一惊,细看之下,还真是个极出挑的孩子,都把她亲孙子给比了下去!

她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僵硬地坚持道:“我看还是庆哥儿好,颇有些争流小时候的影子,很合我眼缘。”

本就是陆争流亲生的孩子,能不像他吗!

蔺云婉镇定地说:“承祧嫡房,旁的不要紧,孩子品性第一。”

陆老夫人和卫氏同时点头,都很赞同。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怕养个庸才,就怕养个纨绔出来祸害祖宗。

蔺云婉继续说:“两个孩子都七岁上下,若已经被教坏了心思恐怕不好教养,最好是白纸一张。”便转眸看向他们问道:“你们可曾上过学,读过什么书?”

陆长弓虽是陆家宗族里的孩子,却是远房一支,早没落得厉害,父亲养活他便是费劲,更没有余钱供他读书。

他羞赧地摇头:“回夫人,没有读过书。”

轮到庆哥儿,陆老夫人心头一紧,她的小重孙怎么可能不读书识字呢!

却听庆哥儿声音嘹亮地说:“回夫人,我也没读过书。”

陆老夫人悄然松了口气,不愧是她亲重孙,还真是机灵。

蔺云婉却忽然挑了挑眉,吩咐身侧的大丫鬟:“萍叶,去看看他们两人的右手中指。”

“是,夫人。”

萍叶先是抓着陆长弓的手,两只手都没有长茧,只是掌心上有些乱纹罢了。

她又抓着庆哥儿的右手,将他右手的中指伸到众人面前,已经开蒙三年的孩子,连字都会写了,中指上有薄薄的茧子。那是读书人才有的痕迹。

萍叶惊讶道:“夫人,他念过书!还会写字!”

陆老夫人神色一变,差点脱口而出些什么。

蔺云婉看过去,坚定道:“老夫人,这孩子不诚实。不配当陆家的孩子。”

“这……”

陆老夫人勉力一笑:“我瞧倒是个机灵孩子,调z教调z教就是了。”

蔺云婉却不买账,脸色颇有些冷沉。

卫氏眉头一皱,也帮腔:“老夫人,这孩子才七岁,心眼子太……”

陆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蠢货!

就是怕卫氏嘴里守不住秘密,才没敢在事成之前告诉她真相,竟还帮起外人来了。

卫氏虽不知缘故,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参与争执。

她一向是个没主心骨的人,老夫人和儿媳妇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武定侯府的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

陆老夫人不容反驳地说:“两个孩子我都喜欢。既然云婉你中意长弓多一些,姑且费些心,日后两个孩子一起过继了吧!”

“好。”

蔺云婉居然答应得很干脆。

庆哥儿抬起眼,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蔺云婉。

这以后就是他的嫡母了,他爹说过:“只有认了这个嫡母,咱们一家三口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蔺云婉冷淡的目光挪到那张稚嫩的脸上,嘴角甚至有一丝畅快的笑意。

这孩子她当然要养。

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逼他勤学苦读,也不会送走他心爱的轻浮丫头。

他不需要谨慎交友,不需要因为体弱而忌口。

从今以后,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二章

“那庆哥儿不过是有几分像世子罢了,品性一看就不端,老夫人真不该选他,如今多了这样一个孩子,夫人以后可得不省心了——夫人,您怎么知道庆哥儿右手因为写字长了茧?”

她当然知道!

庆哥儿在乡野长大,虽然跟着先生读过书,学过写字,开蒙时的根基却打得虚浮。

等到科举下场的时候,科考成绩怎么拿得出手?

她怕这孩子走不上文官之路。

他一进门,她便日日盯着守着,从写字开始亲自纠正,莫说他右手中指上的茧,便是他如何握笔、起笔,她都一清二楚。

这件事,竟然也成为了他恨她的缘由之一。

可笑的是,他却从来不提,是谁夜以继日陪着他,寒窗苦读十年考上功名。

蔺云婉垂眸,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试罢了。”

“这样啊……夫人还是英明呢!”

萍叶得意地笑了笑。

蔺云婉坐在铜镜前打量自己。

前世她病入膏肓,形容枯槁,早就看不出半点颜色,她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

现在的她,和前世临死前的她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别。

萍叶走过来,开心地说:“夫人的美貌在闺中时候就出了名,到侯府来的这七年一点都没消减,夫人别担心,等世子回到侯府,不出半年就……”

蔺云婉不禁笑了:“就怎么样?”

她还记得当年新婚那晚,陆争流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娶你非我本意”,之后便是七年的冷落。

这才寒了她的心,断绝了她婚后夫妻恩爱、共育子嗣的希望。

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答应过继别人的儿子。

萍叶捡起象牙梳子,接不上话。

“替我除了钗环,我想睡一会儿。”

蔺云婉十分云淡风轻。

萍叶道:“夫人您又困了吗?”

夫人一嫁入武定侯府就开始逐步掌家,虽有老夫人在后面把持大局,但大小琐事,下面的管事妈妈们,全都是先来回了她。这会儿正该要见下人的时候,夫人七年无一日迟到早退。

这几日却稀奇,常常回了垂丝堂就想睡觉。

却见蔺云婉很困倦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便服侍着她歇息去了。

蔺云婉闭眸躺在床上,缓缓入睡。

前一世掌家的二十年,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临终前的一段时间,也因病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重活过来,很想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了一些天,蔺云婉忽然病倒了。

不过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回只是小病,不像上辈子病重的时候,随时都感觉要死了。

“夫人,该吃药了。”

丫鬟桃叶送了药进来,还端着一碗蜜饯放在床边。

蔺云婉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萍叶去哪里了?怎么都半天没见她了?”

桃叶支支吾吾,低声说:“夫人,您先吃药吧。”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蔺云婉吃着药,很快就想到了。

她闭了闭眼,冷笑着说:“世子回来了?”

前一世就是这个时候,陆家见七年前的风波已经过去,想了办法让陆争流受召回京。

桃叶道:“……是,世子回来了。”

提起丈夫,蔺云婉脸色冷淡:“他回来萍叶怎么就不见了?”

桃叶眼圈一红,说:“她去教训一些多嘴的小蹄子了。”

蔺云婉顿时明白过来:“世子回来有几天了吧。”

可是却不过来探望她这个生病的正妻,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有意冷落。

内宅里的婆子丫头们,更是多心,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

萍叶听不得那些话,一早上出去,发了好几次火,把多嘴的仆妇们都教训了一顿。

“夫人,您别伤心,养好身子再说。世子他……他早晚会来的。”

桃叶抽泣着劝。

蔺云婉吃了药,脸色平静地睡了。

她要是再为这种事情伤心,那真是太傻了!

陆老夫人住在与寿堂。

“祖母。”

陆争流刚从外面回来,这几天早换下了戎装,穿着京城里的贵族公子们穿的绫罗绸缎,身上早已褪去勋爵子弟的习气,多了几分军中将士的冷肃。

脚下一双如意云纹的黑靴子,倒是和身上的绸缎不太搭配。

陆老夫人几年没见孙子,这几日也是匆忙见了面,祖孙俩不曾好好地说过话。

她先是亲切地笑问:“去拜见过族中叔伯和其他亲戚了?”

“已经都拜见过了。”

想到蔺云婉那里,孙子还没去过,陆老夫人立刻皱了眉头,却也是半嗔的语气,并没有真正地责怪他:“云婉在你回来之前,她累病了,你知不知道?”

陆争流漫不经心地说:“听底下的人说过了。”

“你都听到下人议论,怎么不去看看她?”

他放下茶杯,态度十分冷淡:“祖母,我早和您说过不想娶她,您和祖父还是执意让她嫁过了来。”

“那这就是她自找的。”

“我犯不着去关心她的身体和脸面。”

陆老夫人一愣。

他这哪里像是在说自己的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他的说仇人!

她叹气道:“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和你祖父逼你娶妻之事,当年要不是侯府大祸临头……”

见孙子没有听下去的耐心,陆老夫人只好改口道:“你听我说,云婉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你……”

陆争流勾了勾唇角,打断她:“您当然觉得她好了。”

“她刚嫁进来,就和您跟祖父一起处处规劝管束我。我哪里是娶了个妻子,倒像是娶了个长辈。”

“我话稍微说重些,又像是我如何欺了她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烦。”

“这种女子……”

虽然容貌美丽,可实在是寡淡无趣。

没有什么意思。

况且他早就有了心上人,现在找回了他们母子,他心里哪儿还装得下别人?

陆老夫人皱眉告诉他:“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去边关这几年变了不少,云婉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才五年而已,她能有多不一样?

陆争流哂笑着,并没有把蔺云婉放在心上。

儿子过继上族谱的事情,还没有操办完。

他起来行大礼:“谢祖母为我接了庆哥儿回府。”

说到子嗣的事情,陆老夫人扶起他,无奈叹气:“陆家的血脉,断没有外流的道理。”

只不过孙子先斩后奏,让她不得不帮着瞒天过海记在蔺云婉名下,这事实在做的不得体。

陆争流却不肯起来,低着头道:“……祖母,其实孙儿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陆老夫人心里直觉不好。

“孙儿想将庆哥儿他娘也一起接回府里。”

陆老夫人脸色大变,当即道:“不行!陆家绝对不允许无媒苟合的下贱女子进门!”


第三章

陆争流态度坚决,眼看着是非要将庆哥儿生母葛宝儿接进府不可。

可武定侯已经有了宗妇,葛宝儿要进门,也不过是个妾侍而已。

陆老夫人皱眉道:“七年前你执意要娶那女子,我说等云婉过门了,再纳她进门,你却不舍得她做妾。她独自瞒着陆家生了孩子又如何,兜兜转转不还是要进门做妾?”

“亲生子也记在了别人的名下,真是得不偿失。我是老了,真看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叹气,她还是打算顺了孙子的心意,便说:“进门就进门吧,云婉是个识大体的宗妇,想必她不会不答应你纳妾。”

陆争流却不说话了。

陆老夫人察觉出不妥,冷眼问道:“怎么?葛宝儿还在痴心妄想侯府主母之位?”

陆争流低着头道:“祖母,宝儿为孙儿生了庆哥儿,一个人含辛茹苦七年把孩子养大,是孙儿对不起她。我好不容易将他们母子寻回来,若再让她为妾,于心不忍。”

陆老夫人半晌没说话,冷冷审视着孙子,真不知道吃了葛宝儿的什么迷魂药,区区一个乡下女子,竟将他迷得死心塌地!

“你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嫡妻,陆家绝不可能休妻。你直说吧,那葛宝儿到底想干什么?”

“祖母,孙儿想让宝儿以您侄孙女的名义住进府里,替孙儿在您膝下尽孝。若是……”

陆争流顿了顿,才敢说出口:“若是宝儿侥幸长寿,有福气比蔺云婉活得长,届时孙儿再给宝儿一个正妻的名分。于蔺云婉也无碍。”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斥道:“亏你真说得出口!”

“你也睁眼看看,你走的这几年,云婉为陆家付出了多少!”

“祖母,娶蔺云婉的这笔账您硬要算在孙儿头上——孙儿也已经将正妻之位给她了。我不想再辜负宝儿。”

“这是唯一的两全办法。”

陆老夫人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冷冷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陆争流不急不缓地说:“您只可能有庆哥儿这一个嫡亲的重孙。”

陆老夫人心里一阵寒意。

她相信孙子说得出做得到,若不同意葛宝儿进陆家,陆家真就这一丁点血脉,往后不止孙子记恨她,只怕小重孙长大了也要恨她。

罢了……

陆老夫人只好退了一步:“等家里忙过了这一阵,你再接她进府。”

“孙儿谢祖母。”

“别高兴得太早,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记住。云婉在一日,她便只能是我的‘侄孙女’。她胆敢在陆家动半点歪心思,别怪侯府容不下她!”

陆争流倒是信誓旦旦:“您放心,宝儿不是那种人。”

他忖量了片刻,还说:“也请祖母信守承诺,别动去母留子的念头,大家都相安无事。”

陆老夫人被说得心中一虚。

要是早让她知道葛宝儿当年还怀了身孕,她绝不会让葛宝儿活到今天。

“祖母。孙儿听说挑孩子那日,您还另外挑了一个孩子,年纪比庆哥儿还大一些。”

“庆哥儿才是我的嫡子。”

“祖母,我绝不会让嫡长子的位置留给外人。”

想起那日就后怕,陆老夫人道:“你以为我想外人做陆家的嫡长子?”

“也不知云婉怎么看出庆哥儿读过书,差点儿弄巧成拙,庆哥儿能顺利进府真是惊险!当时我不得不答应。”

“你也不用担心,等到过继那天,临时改为长弓记养子,庆哥儿为嫡子。等到尘埃落定,云婉一个妇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陆争流离开的时候很满意。

他一走,陆老夫人脸色明显一沉,她和心腹严妈妈说:“过了七年还是让那女子如了意,她的手腕真是相当了得!”

“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事也怪不得世子,都是外面的女子太会勾人了!”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

她一脸些颓然地感慨:“争流果真长大了……”

不再是七年前,只消用一句“这是你身为嫡长子该肩负的家族责任”,就能压着他娶了蔺氏女儿的稚嫩少年。

严妈妈出言安慰:“说明世子以后能独当一面了,老奴看也不一定是坏事。”

陆老夫人笑了笑,但愿如此。

到了过继的吉日那天,蔺云婉的病也好了。

萍叶拿了一套庄重的衣服出来,再给她梳了同样庄重的发髻,一头的金钗玉环,很是抬身份。

桃叶颇有些期待:“夫人,世子要是见了您,一定喜欢。”

蔺云婉冷淡的笑了笑,转头吩咐萍叶:“去把前几天嚼舌根的婆子,都给我提过来。”

萍叶愣道:“夫人,奴婢已经斥过她们了,您这时候要提了她们……可别误了过继长弓少爷的吉时。”

根本误不了。

蔺云婉心里知道,庆哥儿是真正的陆家血脉,他们怎么可能会让长弓做陆家的嫡长子呢!

不过,她绝不会再让庆哥儿做她的嫡长子。

她催道:“快去,你再劝我,那才是真的要误了时辰。”

萍叶一向忠心,什么都不问了,赶紧凭那天的记忆,找人绑了三个婆子。

蔺云婉揣上一封书信,让丫鬟带上几件瓷器,提着几个婆子就去了与寿堂,让她们全都跪在院子里。

“云婉,你这是干什么?”

陆老夫人梳妆完了,一出来就看到这么大动静,脸色很难看。

今天多好的日子,蔺云婉一个当家主母在闹什么?

蔺云婉站在几个婆子身边,冷声道:“把你们前几天说的话,当着老夫人的面再说一遍。”

“她们说了什么话?”

陆老夫人一脚跨出来,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全都跟着出来看热闹。

几个婆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回答。

蔺云婉冷笑:“现在又不敢说了?萍叶,把瓷碗砸碎了,垫在她们膝盖下面,铺厚厚的一层。”

“是!”

萍叶刚砸碎了瓷器,几个婆子就吓到了,哆嗦着全都说了出来。

“夫人是不是要下、下堂了?”

“世子这次回来,难道是打算休妻另娶?”

“我早说夫人无用,她那种清流世家出来的女子,根本拢不住世子的心。”

陆老夫人大怒:“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敢这么说当家主母!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板子!”

几个婆子放声大叫,严妈妈让人把她们的嘴巴塞上,又关上了门户,和蔺云婉说:“夫人,有什么事您进来说。”

陆老夫人也不客气地看着蔺云婉,道:“你跟我进来!”

蔺云婉淡然地进了门,二话不说,放到了一张纸到桌上。

陆老夫人一看上面“和离书”三个字,眼睛一花,差点晕过去。

严妈妈劝道:“夫人,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蔺云婉道:“婆子们虽然放肆,说的却是实话。当年我蔺家为报老太爷赠药的恩情嫁入侯府,世子却百般辱我,陆家视而不见。我蔺家颜面无存!”

“老太爷泉下有知,应该也不想两家结仇,请老夫人放我和离回家。”

陆老夫人吓呆了。

孙媳妇一向温顺文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越来越不像样了!

严妈妈也大吃一惊。

世子夫人真是被刺激坏了?哪有女子敢和夫家提和离的?闻所未闻!

“云婉,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

陆老夫人很快镇定了,陆家现在可不能没有蔺云婉。

她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女子哪有不受委屈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拉着蔺云婉的手,不动声色地敲打:“云婉,你仔细想一想,你听过哪个官宦人家妇人和离的事?”

陆老夫人淡淡笑道:“有头有脸的人家,从来只听说病死、自缢了的命妇,断没有和离的。”

“你蔺家只怕比我们陆家的家风更加严格,就算是你蔺家族中耆老来了,恐怕也不会由着你这般胡闹,你说是不是?”

蔺云婉动了动嘴角,无法反驳。

她心里清楚,老夫人说的是实话。

“云婉,有什么委屈你就说,祖母一定帮着你。”

“和离这种混话可不能再说了!传出去你蔺家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蔺云婉闭了闭眼,道:“老夫人,我是有一个要求。”

果然,女子闹一闹,无非是想求夫君的疼爱。

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说。”她会劝孙子早早和孙媳妇生下真正的嫡子。

“我听到前院传来一些风言风语,说长弓只是我的养子。我要长弓做我嫡长子!”

“陆家若是不同意,那就请两家族老过来谈谈吧。”

不谈和离也该好好谈谈过继的事情!

陆老夫人傻眼了,蔺云婉从哪里听长弓为养子!

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把话传出去的!

“祖母。”

陆争流来了,正好看到了这场和离大戏。

屋子里的人听到声音,都回头看他,蔺云婉是最后一个看过来的,肤白胜雪,明眸朱唇,本来是极为美艳的长相,很容易给人轻浮之感,却因为她仪态万千,显得庄重又高贵。

半点都不寡淡。

他心中暗暗一震。

祖母没说错,她真的与几年前,截然不同了。


第四章

“还快过来!都是你惹了云婉。”

陆老夫人瞪了陆争流一眼。

他走过来,给老夫人行礼:“祖母。”

陆老夫人想把两人拉到一起去。

蔺云婉后退了一步,态度疏离:“世子。”

一点都不买账。

陆老夫人知道,这事不好交代了,她道:“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瞎传的事情,既然说定了长弓是你的嫡子,怎么会变成你的养子。”

怕陆争流沉不住气,她看了他一眼,他脸色虽然冷淡,眼神却很稳重,没有露馅儿。

她就安心地继续安抚蔺云婉:“长弓是你嫡子,放心吧,这点不会变了。”

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老夫人,吉时快到了。”

要去开宗祠过继孩子了。

陆老夫人道:“好了,快别闹了,一起去见祖宗。你们几个没眼色的丫头,还不过来扶夫人过去。”

蔺云婉攥紧手心,自己走去的宗祠。

在陆家宗祠前,庆哥儿改名为陆长宗,和陆长弓一起,叫蔺云婉和陆争流为“父亲”、“母亲”。

武定侯和武定侯夫人卫氏,则是两人的“祖母”、“祖父”。

卫氏待两个孩子都很冷淡。

反正又不是亲生的,她不像老夫人那么放在心上。

武定侯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接连中风两次,已经神志不清,如今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口水流满了衣襟。

孙子喊什么,他都没反应。

道士们在宗祠外面诵经走步。

直到天黑了,蔺云婉才回了自己住的垂丝堂。其他人也累了,能散的都散了。

陆老夫人回到与寿堂,特意留了陆争流说话。

“长弓这孩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他争气得用,让他成为庆哥儿的助力,将来最多给一份家财分出去单过就是。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处置干净并不是什么难事。”

像他们这样子的门户,料理人的法子多得是,而且一点把柄都没有。

陆争流有些走神,但也猜到了祖母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道:“祖母,既然家中事毕,孙儿想明日就去接宝儿回府。”

今天蔺云婉发作起来,着实吓到了陆老夫人。

她一口回绝了:“不行!”

又怕孙子闹出什么事来,温声劝道:“接她进府,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功夫。你七年都不在家,实在该陪云婉先回门一趟。”

陆争流皱了眉头。

不行——从小到大,他想做什么,都总是不行。

娶妻想娶个自己中意的也不行。

他冷声道:“宝儿现在一个人留在外面,和庆哥儿母子分离,十分煎熬。回门随时都行,我一定要先接了宝儿回来。”

祖孙两个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是庆哥儿来了,拉着陆老夫人的衣袖,眼泪哗哗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娘?曾祖母。”

这声“曾祖母”融化了老太太的心,也就不忍再说什么。

罢了。

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好委屈云婉再迟些时候回门。

她悄悄叮嘱陆争流:“庆哥儿以后要在云婉跟前教养,只当是看在她将为庆哥儿辛劳一场的份上,今晚你亲自去和云婉交代回门的事,别让她心里有气。”

“好。”

陆争流愿意做些表面功夫弥补些许蔺云婉,维护她正室夫人的脸面。

但也仅此而已。

她要是奢求别的,他会拒绝的。

娶蔺云婉,毕竟不是他自愿。

垂丝堂。

陆争流过去跟她直说:“祖母的一个侄孙女刚出了孝,家里没有一个长辈照顾,祖母怜她孤苦,想让我明日去接她过府。等我接了她回来,再同你回门。”

说话的时候,却一直看着蔺云婉明艳的脸颊。

她脸色淡淡的,居然当场就答应了:“好。”

陆争流有些诧异。

还以为她多少会不高兴,或有些受伤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想到她会是这般风轻云淡。

蔺云婉抬眼,冷淡问道:“世子还有事?”

“……没事。”

蔺云婉也很直接下了逐客令:“既无事,世子请回吧。”

陆争流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身份又贵重,从小养得心高气傲。

还没见哪个女子敢这样对他甩脸子!

二话不说就走了。

蔺云婉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茶杯,暗暗切齿。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早早一家团聚,她自然要成全!

不光要成全,还要他们一家三口聚得光明正大,人尽皆知!

萍叶没看出两人的交锋。

她只顾着抱怨道:“什么了不得的侄孙女,竟还要世子亲自去接,连夫人回门都要往后推一推。”

桃叶则忧心道:“夫人,世子难得过来一趟……”

蔺云婉明白她的忧虑,内宅女子一生的依仗,不过是枕边男人而已,没有别路可走。

前一世她便是这般想,所以不论陆争流怎么冷落她,她始终看在他是她丈夫的份上,主动与他求和,为武定侯府鞠躬尽瘁,照顾庆哥儿尽心尽力,将自己一生的心血都付诸于和他有关的事,结果却落那般凄苦下场。

她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她不会再将精力耗费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蔺云婉温声安抚丫鬟:“我能在夫家立足,靠的又不是夫婿。”

萍叶很自豪地笑:“那当然,夫人靠的是您自己。世子不在家的时候,您就能够为自己挣一份体面尊荣,这武定侯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夫人?”

事实确实如此,目前是陆家离不开夫人,而不是夫人离不开陆家。

桃叶心里镇定了许多。

次日,陆争流出发去京外接人,蔺云婉没有去相送。

早上睡足了起来,丫鬟过来回禀:“夫人,二少爷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院里,大少爷在前院。”

“庆哥儿已经宿在与寿堂了?”

“是。”

陆长弓和陆长宗进府之后,陆家一直没正经管他们。

蔺云婉前世一直以为,庆哥儿性格活泼,为人机灵,很合老夫人的眼缘,这才受宠。她这个当养母的还十分为养子高兴。

如今才看明白,什么合眼缘,老夫人那是打心眼里疼自己嫡亲的重孙,却将她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只怕庆哥儿被偏宠的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日子,长弓少爷在前院都在干什么?”

“回夫人,长弓少爷每天都清早起来练字。”

蔺云婉十分惊讶:“练字?”

小丫鬟道:“是。管事们给两位少爷备了笔墨纸砚,长弓少爷已经自己开始练上字,这会儿都练小半个时辰了。”

府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庆哥儿这么快就得宠,底下的人不知道正怎么捧着他,哄着他,在这种落差下,陆长弓居然还能不动摇地坚持练字。

“这孩子心性倒是坚韧。”

蔺云婉喃喃一句,不禁想起前世的事。

她挑陆长弓做养子,并非毫无缘由。

上辈子病入膏肓之后,掌家大权全都交了出去,身边得力的人,也被清除干净,她成了一个失势的主母。

陆家虽让她住在偏远清净的大院落里,不过是份鲜花着景的体面而已,伺候的人早就不尽心,她在下人面前都说不上什么话了。

那时的陆长弓刚过弱冠的年纪,没读过书,凭着一个陆姓,在陆家谋了个翻修花草树木的差事,在她院子里也植了几株寒梅,正好对着她的窗户。

她知道那不是巧合。

身上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便看着迎风的寒梅,借着它的傲骨,一日日熬下去。

后来寒梅开败,她也被陆争流一家三口z活活气死,再也不知道为她种梅花的孩子后来过得怎么样了。

只当是还前世几株寒梅的情谊好了。

蔺云婉去了一趟与寿堂。

陆老夫人早上得知陆争流昨夜还是在前院过夜,觉得他太昏聩,脸色很难看,拉着蔺云婉的手时,很快又改换了面容,和善地问:“云婉你刚说想去拜访郭娘子?”

“是。从前她与我祖母颇有往来,孙媳妇在闺中的时候,也得过郭娘子指点,娘子算是我的老师。听闻老师身体欠安,我想去探望一下。”

陆老夫人皱眉道:“可是我听说那位郭娘子……好像终身未嫁?”

女子自梳不嫁,有违人伦纲常,为常理所不容。

甚至还有许多明面上说着不嫁的女子,背地里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可不敢让自家女眷和这种妇人来往。

蔺云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老师洁身自好,深居简出,终身都在守护钻研家祖留下来的书信,也偶尔指点官宦清流之家的女学生。虽然是未嫁之身,却是忠孝高洁之人。”

陆老夫人是勋爵人家出身,哪里懂得那些文人的事。

不过孙子总是这般冷待孙媳妇,她要是也过于严苛,难保蔺云婉以后不生怨。偏偏她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儿媳妇卫氏是个立不起来的人,陆家少不了蔺云婉。

她松了口,笑道:“既是你老师,是该去探望。”还吩咐人给了一份薄礼带去。

蔺云婉带着仆妇,轻装简行出了武定侯府。

萍叶在马车里纳闷地问:“夫人,郭娘子何时身体欠安了?”

蔺云婉道:“没有欠安。”

萍叶一惊:“没有?那咱们出府是……”

蔺云婉漫不经心地说:“丈夫这般待我,难道我还要对他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吗?”

萍叶更惊了,和桃叶两人面面相觑。

“夫人,您、您想干什么?”

蔺云婉只是闭目浅笑。

两个丫鬟很快冷静下来,她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不管夫人要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她们也得跟着,护着。


第五章

“老师,我来得冒昧,帖子都没下一张,您不要见怪。”

蔺云婉一见到郭娘子,便福身道歉。

郭娘子连忙扶起她,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一年三节和我的生辰,你何曾忘记过?还跟我讲这些虚礼。”

“快过来坐。”

蔺云婉拉着郭娘子温柔的手,坐到她身边。按照这一世来算,她和郭娘子可能才几年没见,实际上……她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原来娘子的头发这时候就已经白了,但她一生未嫁,虽有银丝,人却很精神,气色也红润,眼神温和而淡泊,一看就是没什么烦心事缠身的人。

“云婉,你在看什么?”

蔺云婉回神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像她老师这般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郭娘子左右端详着蔺云婉,才几年没见,总觉得这孩子很是不同了。

蔺云婉连忙笑着说:“这次登门,是有件事想找您打听一下。”

郭娘子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问:“什么事,你说罢。”

蔺云婉道:“陆家族里有个女眷想跟夫家和离,但是以她的身份,和离恐怕不容易。我记得从前在闺中时候,偶然听您和祖母说起过,您有一位女学生的姐姐嫁去夫家,最后跟夫家和离之后还再嫁了人家?”

而且那女学生家世还不一般。

虽说朝廷允许妇人改嫁,但是官宦人家极少有妇人和离或者被休弃,尤其像侯府这种勋爵人家,绝不会放妇人回娘家。

蔺氏清流就更不用说了,宁让妇人一条白绫吊死,也绝不允许女眷和离回蔺家。

“我知是旁人家私,若老师不方便告诉我也无妨。”

郭娘子心里一松,原是为了陆家女眷才打听,她紧紧握着蔺云婉的手,说:“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我那女学生的父亲原本就是三品大员,她姐姐z夫家门第也高,谁知道她姐姐丈夫虽出身书香门第,却是个爱动手打人的。那学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实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没了,才和娘家人说了此事。”

蔺云婉有些吃惊,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没有,可她知晓的都是争执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动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况,她还没听说过。

“那学生的娘家为此提出了和离?夫家便直接答应了?”

“唉,哪有那么简单。她娘家是提了和离,还参奏了她夫家,可也没什么用,她夫家还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儿放着,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云婉好奇道:“那最后究竟如何和离成的?”

郭娘子压低了声音说:“她家又忍气一年,后来元后去世,皇上立新后,我那学生入宫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写了和离书。”

蔺云婉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女子和离之事,能请动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说:“虽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离,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远嫁京外平息是非,几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虽离了恶夫家,到底还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离,也是个不幸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论女子因为什么和离、被休弃,受苦受难的都还是女子。

郭娘子又关心地问:“陆家那女眷是怎么和夫婿过不下去了?”

蔺云婉却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个结局,她一辈子都稳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没有自己的孩子而已,哪就至于提出和离?

她又怕老师起忧心,笑笑道:“许是妇人的牢骚而已,未必就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郭娘子心里明白,蔺云婉特地来上门打听,事情肯定不是“妇人牢骚”那么简单。

只不过蔺云婉已是侯府宗妇,有她的难处,不详细说也无妨。

郭娘子还是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女子求生不易,像我毕生不嫁,也是因为我父母早亡,没有兄弟手足,和族亲关系也很疏远,没人管得了我罢了。况我生性要强,还有几分养活自己的本事,求不着人,碍不着人。

“说句大逆的话,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像我这般‘幸运’?

“寻常女子既嫁了,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且把心思放在从丈夫身上挪一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养孩子、持家,怎么都能过。”

蔺云婉微微低头:“老师说的是。”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蔺云婉很关心郭娘子的身体和近况。

郭娘子心里觉得暖,笑容也温柔:“我的身子也还是那样,天晴时好些,天阴时坏些——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忙,无非是书、香两件事。”

说着,看了看小桌上的兽纹青铜香炉,里面升起袅袅一段细烟,柔白如雾。

“还是老山檀。”

蔺云婉闻得出来,这是老师平常爱用的香。

郭娘子含笑点头。

蔺云婉忽然凝视着郭娘子问:“佛道一类,老师您近来可有涉猎?”

“没有。”郭娘子觉得十分奇怪,“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这些事,连求神拜佛打醮都少。”

蔺云婉若有所思,那就有些奇怪了,老师前世……

“娘子,有贵客至。”

郭娘子的丫鬟突然进来通禀。

丫鬟都是身边的老人了,蔺云婉就算是郭娘子跟前的贵客,这会儿来的客人比蔺云婉还要尊贵,郭娘子心里有数了。

蔺云婉很自觉地起身道:“老师,学生叨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郭娘子殷切地握着她的手,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什么事,常常在家,你得空再来。”

蔺云婉笑着说好,像是顺口一提:“对了,学生还想向老师求一本字帖,我幼时您用来教我的《竹枝帖》。”

郭娘子一口答应下来,让人去找来借给蔺云婉,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是随口一问:“这帖子是给开蒙的孩子用的,我记得侯府里没有要开蒙的孩子吧?”

丫鬟拿了帖子递给蔺云婉,她难以承受长辈的慈爱,收下之后,羞愧地低着头说:“陆家过继了孩子到我名下,是给他用的。”

蔺云婉福了身子便走了。

郭娘子满眼愕然,她不过才二十多的年纪,何至于过继孩子到膝下?

难道说,武定侯里要和离的女子,就是蔺云婉自己?

“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道疏离微冷的声音传来,郭娘子回过神,向年轻矜贵的男子行礼:“桓王殿下。”

郭娘子的贵客正是当今最受宠的桓王,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出儿子,齐令珩。


第六章

“夫人,郭娘子那位贵客,您可认得?”

萍叶上了马车,立刻好奇地问。

蔺云婉摇摇头:“未曾见过。”

桃叶也纳闷儿:“似乎从未听说过郭娘子有子侄外甥之类的小辈。”

萍叶很认真地道:“那男子瞧着像是公府或者朝廷重臣家的子弟。”

这话连蔺云婉都没反驳。

刚才从老师府邸出来的时候,那男子正好从穿堂里出去,隔着花窗隐约一瞥,就看见他穿着玄色束腰长袍,衣领上金丝滚花纹细密雅致,虽然年轻,可身姿挺拔清隽,步伐潇洒从容,一身的贵胄之气。

前一世掌管武定侯府二十年,她也略见过一些身份贵重的外男,无一人的风姿举止,比得上这男子。

蔺云婉一番搜肠刮肚,还是没有半点印象。

对了,郭娘子曾经也是皇后的老师!

蔺云婉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是桓王。”

两个丫鬟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心知那男子身份贵重,可没想到会这样贵重啊。

皇室的人,她们见都没见过。

萍叶结结巴巴地问:“郭、郭娘子怎么会和桓王相交?”

这蔺云婉就实在不知道了。

难道老师前一世出意外,和桓王有关?

不会。

她直觉不会。

桓王曾经是她父亲的学生,虽然后来父亲重病就辞官没教他了,可她还记得父亲在她面前哀怨过:“唉,七皇子真是……真是老夫带过最令人头疼的学生!”

不过她父亲的意思,并不是说桓王是坏人。

父亲刚辞官的时候,当时还贵为皇子的桓王,专门上门探望过父亲,她也偶然和几岁的小桓王打过一次交道,的确是个难缠的小公子。

马车渐渐行驶到武定侯府门口。

蔺云婉也就将郭娘子那头的事,抛却在脑后。

齐令珩不止小时候难缠,现在刚过弱冠的年纪,还是颇让皇帝和皇后头疼。

“先生,母后托我过来向您取一些您私调的香。”

郭娘子喜欢侍弄香料,有做成线香、盘香,还有香粉。父母离世后,她孤身一人,也就靠着开香料铺子养活自己和仆人。

赵皇后做她学生的时候,就知道她爱调香,也十分喜欢她的香。

后来入了宫,赵皇后觉得宫里的香不合心意,偶尔会派人到她这里来拿香。

她一向低调,从未张扬过此事。

本来前些年派遣过来的都是女官,直到桓王过了十五岁还不肯娶妻,取香的人就变成了桓王。

他来得次数多了,郭娘子也就猜得到桓王出宫拿香的缘由了。

大约是皇上催婚,桓王还是不从,父子俩又吵了起来,皇后便赶紧找了个“拿香”的借口,打发儿子出宫。

郭娘子吩咐丫鬟:“去取二两沉香、二两老山檀、五两熏肌香的香粉。”又和桓王说:“老身近来还按照古方,调制出两种熏衣裳配饰的绝汗香和胜兰衣香,不过量不多,王爷各带一两回去给娘娘试一试。”

齐令珩微笑颔首,虽然有礼有节,漆黑的眸眸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淡漠。

丫鬟包好了香粉,双手奉过来,一直紧张地低着头,都不敢窥探他半分。

身边的贴身太监阿福,拿了香,道了谢。

齐令珩:“先生,我就先告辞了。”

郭娘子起身相送,一直走到她府邸的二门上,她就不便再出去。

齐令珩这时候才淡淡一笑,侧身提问:“刚见先生的时候,见先生似乎面有忧容,是不是和今日过来拜访先生的那位夫人有关?不知道有没有本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解释道:“一直为母后白拿先生的香,也未曾回报过先生,先生若有要求,但提无妨。”

“王爷见到蔺……”

郭娘子及时打住,没有透露蔺云婉的身份,而是改口道:“劳王爷挂心,没什么要紧事。”

要和离的人到底是不是蔺云婉,她还不知道。何况这是武定侯府的家务事,桓王怎么适合去插手呢?

齐令珩很敏锐,郭娘子不过是提了一个“蔺”字,他淡淡的语调,缓缓沉了下去,很严肃地问:“那位夫人……是已故蔺太傅的女儿?”

教他的老师很多,但让他记忆深刻的却不多。

连带着连蔺太傅的女儿,他也有些印象。

眼看瞒不住了,郭娘子念及蔺云婉的父亲和桓王有师生之情,点了点头,承认道:“是蔺太傅的女儿,如今是武定侯夫人。”

齐令珩负手立在院墙下,缄默一瞬,脑海里闪出了一些久远又模糊的画面。

他也没多说什么,和郭娘子道了别就走了。

太监阿福追他追得费劲。

“王爷,您是回宫给皇后送香,还是回王府呢?”

齐令珩未答,良久才吩咐随从们:“回王府。”

不止是蔺云婉看到他,他也看到了蔺云婉。

隔着花窗惊鸿一瞥,他虽没立刻认出她的身份,却有种强烈的故人之感,果然……是蔺太傅的女儿。

天资绝色,却梳着妇人发髻。

她已经嫁人了。

阿福又问:“王爷,香要今日就送进宫吗?”

齐令珩道:“送。”

阿福又命人将香粉全都送到皇后的坤宁宫里。

皇后赵素素正头疼,和身边的宫女抱怨:“你说说,你说说!哪有弱冠了还不成亲的王爷!”

建朝以来,是没有。

可不还是因为皇上皇后纵的桓王这般任性么?

宫女笑眯眯地安抚道:“老神仙不是说王爷的缘分还未到么,等缘分到了,王妃也就有了,不光王妃有了,皇后的皇孙也有了。”

皇后脸色略好看了一些,轻哼着说:“他要是真让本宫抱上了皇孙,本宫什么都依着他!”

想想又觉得抱皇孙遥遥无期。

朝野内外非议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只怕皇上以后动怒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了。

往后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劝这父子俩!

拿香的借口不是永远有效。

“娘娘,桓王府的人送香来了。”

皇后的香也快用完了,又听说这回还有郭娘子新研制的香,就让人立刻点上闻一闻。

兰香袭人,闻了叫人心里平静。

她这才口吻平和地吩咐宫女:“你去桓王府里问一问,他到底喜欢哪样的!但凡他肯娶,不论什么身份,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本宫和皇上都同意。”

齐令珩听完宫女的话,并没有给出答案,态度冷淡地打发她走。

宫女朝阿福看了一眼,拜托他帮帮忙。

阿福点点头,待皇后身边的宫女走了,才谄媚笑着问道:“王爷,满京城您都挑遍了,一个贵女也看不上。奴婢斗胆问一句,您、您到底中意什么模样的姑娘?”

齐令珩怎么会不知道阿福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并不是有意为难母后身边的宫女,只是他确实对那些贵女都没有想法。

父皇自从有了母后,便专宠他母后一人,他是父皇最后一个儿子,前面六个皇兄早他出生,天资却不如他。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他也没有败过。

妻子,他的妻子,将来这个王朝最尊贵、母仪天下的女子,又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行。

“会驯服男人的女人才有意思。”

说完这话,齐令珩如玉的容颜,露出深沉的笑容。

阿福盯着桓王隽美的脸愣神,我的个老天爷啊,皇上皇后甚至都不能说服您,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驯服您哟?


第七章

回了武定侯府,蔺云婉没有急着理事,而是拿出字帖,在窗前临摹。

一写就是三天。

萍叶进来帮她研墨,轻声问道:“夫人,您都好久没有像这样练过字了,您这几日一直在临摹《竹枝帖》,是不是想亲自教两位少爷写字?”

要是前一世,蔺云婉还真是这么想的。

可她没忘记,当她主动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们居然怀疑她是舍不得花银子为庆哥儿请老师!

并非她夸大其词,从前她的字在内阁大臣面前都拿得出手。

不过陆家侯爵之家,根本不懂得这些。

后来庆哥儿短短一个月,写字的功底突飞猛进,陆家的人才信了她是真心的。

“不是。”

蔺云婉声音淡淡的。

她断不可能再教庆哥儿了。

萍叶松了一口气,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似的,道:“庆少爷到现在都一直在老夫人那边住着,没来给您正儿八经请过安,品行也不端正,夫人不教他才好。”

但是,陆长弓是无辜的。

萍叶很同情地说:“若是能只教长弓少爷倒还好些,不论您有没有空见不见他,他每天都过来请安,可见是个孝顺懂事的。”

又叹气道:“府里肯定一视同仁,您怎么可能只教一位少爷呢?”

蔺云婉只是说:“这字帖就是为长弓准备的,他用得上的。”

抄完了一篇赋,她停下笔低头审视自己现在写的字……前世一心打理武定侯府,竟把父亲和老师教的本事都忘了。

要是父亲看到她现在的字迹,只怕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

真是生疏太多了!

可她前世生命的终点,却只有这些本事才真正属于她,谁也拿不走。

写到日落西山,与寿堂里派人过来传话:“夫人,世子接了表姑娘回来,老夫人请您过去。”

庆哥儿的生母葛宝儿,终于到陆家了!

蔺云婉放下笔,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勾了勾唇角:“知道了。”

萍叶服侍主子换了一身衣裳。

心里其实愤愤不平,悄悄嘟哝着:“什么表小姐,还敢耽误了夫人回门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蔺云婉去得迟了,与寿堂里已经相谈甚欢。

葛宝儿竟然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卫氏也在旁边和颜悦色,陆争流就更不用说,他虽然没有参与女眷的谈论,脸色却比平常温和愉悦多了。

“老夫人,大奶奶来了。”

里面说话声戛然而止,葛宝儿连忙站起来,过来向蔺云婉行礼。

在外人眼里,她是从陆老夫人老家的镇子上过来远房亲戚,衣着打扮自然朴素清新,倩碧色的褙子下身材纤细,鬓边簪了两朵素白的小花,虽戴了白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可眨眼的时候,一双水润的杏眼,十分灵动。

出身乡野,却有清水出芙蓉之姿,性格看着也本分乖巧。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不讨喜呢?

莫说是陆老夫人和卫氏,就连蔺云婉前世也被骗了过去!

“宝儿,这是你大嫂子云婉。”

陆老夫人牵着葛宝儿到蔺云婉跟前。

“宝儿见过大嫂。”

葛宝儿行了礼,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蔺云婉一眼,忽然就怔住。

看得出来,蔺云婉来见她根本就没有刻意打扮过,素净庄重的一身衣裙,华贵却从细微之处透出来,如玉肌肤吹弹可破,乌发如墨如绸缎。

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尤其那双眼睛,秾丽有威仪,真是摄人心魄!

蔺云婉也称呼了她一声:“葛表妹。”

葛宝儿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去。

陆争流明明说过,是陆家人逼着他娶的蔺云婉,因为蔺云婉出身好,管家管得好,陆家才离不得这个主母。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蔺云婉应该貌若无盐,只是很懂得管家理事而已,她怎么会长得这般好看。

见葛宝儿出神,蔺云婉忽然犀利发问:“表妹怎么戴着面纱?”

卫氏仍旧不知情,也跟着说:“快要入夏了,宝儿姑娘也不怕闷不过?”

葛宝儿心里一慌。

当然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

庆哥儿虽然长得像陆争流多一些,嘴唇却更像她。

她初来乍到,本就有些胆怯,虽然提前想好了缘故,心里十分忐忑,不敢坦荡地回答。

“她脸上起了疹子,恐怕要一段日子才能好。云婉,这点小事你就别操心她的了。”

陆老夫人精明,很快就主动出面替葛宝儿解围。

蔺云婉好像真的没疑心,很客气地说:“葛表妹是客人,远道而来,我来迟本就怠慢了。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陆老夫人紧跟着打趣着:“既知道怠慢,那你还不快拿两匹尺头给你表妹做衣服穿。”

“老夫人说的是,孙媳妇记下了。”

一时间,小厅里的氛围竟然是十分和谐。

葛宝儿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蔺云婉看着葛宝儿的绣花鞋,说:“葛表妹好像和世子一样,都喜欢如意云纹的料子。不巧,偏这种花样的尺头,我那里没有。”

众人随着她的话,先去看葛宝儿的鞋,又去看陆争流的鞋。

葛宝儿想收起脚来,却来不及了!

不止是一模一样的花纹,细细看去,好像都是同一个人绣出来的。

卫氏根本没察觉出不妥,还笑着说:“真是巧了!”

说完觉得有些怪怪的,一个姑娘家和她儿子用一样的花纹……这个葛宝儿,难道是故意的!还真以为她是个乖的呢。卫氏对葛宝儿的印象急转直下。

陆老夫人脸色一变,陆争流也跟着心里一悚。

真是的,那么多鞋子不穿,偏要穿这样的?

葛宝儿知道自己坏了事,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看向了陆争流,但他根本没敢看她。

她很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你那里没有这种料子,就算了。我这里还有很多沉香色的料子,虽然老气了些,但是她只在我这院子里穿也足够了。”

陆老夫人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刚才的热情态度。

本来是为了帮孙子把戏做全,葛宝儿看着又真的像是个老实听话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绵里藏针的玩意儿。

也不用别人出手,这种东西她自己就容不下。

“是。”

蔺云婉和顺地应了一声。

“不早了,都散了吧。”

陆老夫人有些疲倦地把人打发了,还单独和蔺云婉说了一声:“明早你过来一趟,两个孩子进府有段日子,也该正经读些书了,一起商量个章程出来。”

态度和语气不知道比刚才慈和了多少。

“好。孙媳妇告退。”

退出去后,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葛宝儿的哭声。

蔺云婉冷冷一笑。

能待在她眼皮子底下二十年,只等她死了就来占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这种人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而野心这种东西,和咳嗽一样最难藏住。


第八章

“祖母,这如意云纹靴子,是孙子在外面成衣铺子买的,不是宝儿给我做的。”

陆争流怕葛宝儿受到训斥,很有心地解释了一番。

葛宝儿也抹了眼泪,细声地说:“老夫人,妾身急着来见庆哥儿,随便择了一双鞋,不曾想和世子的……”

陆老夫人沉着脸,都懒得搭理一个乡野女子。

她的心腹严妈妈出来呵斥:“老夫人和世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葛宝儿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一热,泪水要落不落,真叫个楚楚可怜。

陆争流想到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心里一疼。

但是祖母发了那么大一通火,他也不敢火上浇油,只好揽着葛宝儿的肩,温声哄着:“你先去重新梳妆。”

他央求严妈妈:“劳烦您了。”

见陆老夫人轻微地点了点头,严妈妈才冷眼扫了葛宝儿一眼,冷冷道:“‘表姑娘’请跟奴婢来吧。”

葛宝儿委委屈屈地跟上去了。

人一走,陆老夫人就叹了口气。

“你说她是个老实的,我信了你。你要我帮着你撒这弥天大谎,我也帮了。你自己看看她干的事。”

陆争流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陆老夫人打断他:“你不要拿‘她不是有心的’这种话来搪塞我,她要是连这点谨慎都没有,往后真要住进来,家里只怕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陆争流低着头,道:“祖母,庆哥儿听说他娘回来的样子,您也看到了。”

庆哥儿高兴得几乎掩饰不住。

陆老夫人都没敢让他过来见葛宝儿,而是把人留在了前院。

“要不是庆哥儿,她休想进陆家的门!”

陆老夫人又说:“这样,既然是到我身边来‘尽孝’的,就让她住在与寿堂。他们母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也好安心应对朝廷上的事。”

“一个家族不是光有子嗣就行了,你要支撑不起陆家,养大了庆哥儿也不过是留给他一个烂摊子罢了。”

“祖母教训的是。”

陆老夫人也和陆争流说:“明早过来一起商议孩子读书的事。你是庆哥儿的亲生父亲,他的事你要多上心,不论大小,都和云婉多商量,她出身清流名门,比咱们都懂一些。”

陆争流哪儿看不出来,祖母其实是为了撮合他跟蔺云婉。

但祖母说的也有道理。

“孙儿明白。”

陆争流退出去之后,严妈妈进来了,和陆老夫人说:“世子去见她了。”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头一天就算了,往后你盯严些。她不想做妾,还妄想当主母,且看她受不受得了这个苦。”

“异想天开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老奴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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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宝儿已经重新梳了妆,换了身新衣裙,取下了面纱。

严妈妈把她安排在一间厢房里,厢房连着与寿堂的小佛堂。陆争流从佛堂后门进去,在佛堂里和她见了面。

“阿正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葛宝儿扑在陆争流怀里哭了起来,还叫起了以前在陆氏老家澧阳时,陆争流告诉她的“乳名”。

陆争流并没有怪她。

但他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就这么无声地抱着她。

葛宝儿哭够了,才从他怀里起来,小心翼翼打探:“阿正哥,老夫人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老夫人是陆争流最敬重的长辈,也是现在陆家内宅唯一能护着庆哥儿的人,她一点都不想得罪她老人家。

陆争流道:“老夫人让你以后就住在与寿堂。”

果然还是惹到了老夫人。

葛宝儿一愣,红着脸道:“阿正哥,明明说进府之前好说好了……”

让她住在武定侯府西南角门边的院子里,院子连接着角门,就跟独立的小院子似的,陆争流日常从角门进出,十分方便。

现在和老夫人住一起,隔壁就是佛堂,还让她穿什么沉香色的衣服!

她还年轻,怎么受得了青灯古佛、不弄脂粉的日子。

陆争流却道:“正好你可以趁机多陪陪老夫人,时间长了,她就知道你的本性了。”

葛宝儿思索了片刻。

老夫人要是喜欢上她,也会对庆哥儿更好吧?

为了儿子,也只能这样了。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侍奉老夫人。

“阿正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庆哥儿?”

提起儿子,葛宝儿眼睛都在放光。

“再等几日,府里人不盯着你了,你再和他好好见一面。”

葛宝儿刚点了点头,就听陆争流继续说:“我也要过段日子才能再来见你。”

她顿时咬住了嘴唇,清润的杏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委屈。

过段日子,是过多久?是要把她忘在这里吗?

“阿正哥,我不如不跟你回来。我靠自己也能寻找亲生父母,也养得活庆哥儿……”

葛宝儿哭得十分伤心。

陆争流不由分说捏着她下巴,沉声说:“我找了你和儿子整整七年,我不可能让你们再离开我。”

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葛宝儿刚开始还挣扎了一下,渐渐就不挣了,和他吻得分不开。

她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早点歇息,别胡思乱想了。”

陆争流走后,葛宝儿心里甜如蜜。

澧阳是她养父的老家,也是陆氏一族的老宅,陆争流小时候常常回澧阳陆家庄子上玩耍。他们十几年前就在澧阳相识,称一句青梅竹马毫不过分。

蔺云婉虽然出身好,又怎么比得上呢。

“好柔软的料子……”

葛宝儿摸着身上的绸缎,用指腹捻来捻去,虽不是大红大紫的颜色,可就算是澧阳镇上最有钱的人家,也买不起这样的衣裙。

她的眼里逐渐漫出笑意。

次日清晨。

蔺云婉和陆争流同时到与寿堂来,陆长弓和庆哥儿都跟在后面。

下人先进去向老夫人禀报,说:“世子和世子夫人,带着两位少爷来了。”

“两位少爷?”

葛宝儿端着一碗粥,惊讶地出声。

她天不亮就起来去厨房,给老夫人亲自做早膳。

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所幸味道不错,老夫人就没拒绝,留她在梢间里帮忙布菜。

陆老夫人冷冷瞥了葛宝儿一眼,说:“你下去吧。”

葛宝儿低下头,放下了碗。

刚出去,就碰到陆长弓进来,听到丫鬟居然喊他“大少爷”。

葛宝儿心里一紧,她的儿子不仅不是唯一的嫡子,而且嫡长子的身份居然还给了别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老夫人……”

葛宝儿都要走了,又折返回陆老夫人的屋子里,慌慌张张地想问清楚情况。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十分看不上她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

严妈妈站出来说:“姑娘,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在那西边屋里等着了。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等他们走了再说。”

见自己儿子和丈夫还要躲躲藏藏的!

葛宝儿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似的。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便问庆哥儿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兄长。

陆老夫人端着粥,看都不看她,冷淡通知她:“这是陆家的事,和你无关。”

葛宝儿低着头,倔强地说:“老夫人,天底下最心疼孩子,最盼望孩子好的,就是当娘的。庆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没别的心思。”

“晚辈先退下了。”

她一直在做小伏低,提起儿子却言语坚毅硬气,还很真心。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罢了,待庆哥儿她是真心的,你去跟她解释一下,叫她安心,别在陆家生事。”

严妈妈:“是。”

陆老夫人放下碗,去西边次间里见小辈,看到孙子和蔺云婉一起过来,后面跟着庆哥儿,她立刻就笑了起来。

这一家子看着才齐齐整整的!

“给老夫人请安。”

四人异口同声。

陆老夫人坐定后,让他们也坐。

一家子闲话了几句,陆老夫人就把两个孩子都打发走了,和蔺云婉商议他们读书的事。

陆争流道:“家中既然兴办了族学,不如都送到族学里去。”

回府之后,他特地打听过,陆家族学请来的居然还有一位有名的大儒,十分可敬。

要是这样的老师来教他的儿子,实在是庆哥儿的福气。

蔺云婉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好。”

陆老夫人问蔺云婉:“难道你心里还有更好的老师人选?”

“没有。”

陆家族学里的大儒,若不是一些机缘巧合,蔺云婉哪里请得过来?

怎么可能还能再请到比那位更好的老师!

蔺云婉说:“先让他们在府里留半年,重新开蒙了再送去族学。”

半年?这时间可不短。

庆哥儿都七岁了,原来在乡野上学,本来就落后于京城里的同龄学生,再拖拉个半年……

陆老夫人想起了葛宝儿说的话,她担忧也许没错,蔺云婉并不会真心养育庆哥儿。

她不着痕迹地敲打着:“云婉,长弓虽然比庆哥儿少读了两年书,但是你也不能只考虑到长弓,就拖累庆哥儿进学。”

蔺云婉哂笑。

她就算别有用心,那也不是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

“庆哥儿不过是在乡下读了两年书而已,学不到什么东西。族学里的老师虽好,他跟不上进度也白搭,贸然丢进去,就怕学也学不好,他心里又觉得不如别人,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

“老夫人您就没想过,到时候庆哥儿若是学没上好,心性也毁了该怎么办?”

陆老夫人心里一沉,还真是!

她一心只想着让庆哥儿有个好老师了。

果然进学的事,还是蔺云婉比陆家人懂得多。

倒是她自己受葛宝儿的影响,过于多疑了。

陆老夫人想起了什么,笑着说:“我记得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夸赞过你的字。开蒙无非就是学些《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既然也请不到更好的老师,索性你来教他们两个读书写字。你们母子也正好多亲近亲近。”

陆争流微微颔首。

他也觉得这样不错,毕竟教养孩子还是蔺云婉擅长,庆哥儿多亲近她没有坏处。

“不行。”

祖孙俩听到蔺云婉当场拒绝,脸色都变了,难道她还是对庆哥儿有意见?

蔺云婉没管他们的脸色,从桃叶手里拿过来一份名册递过去。

“我七年忙于庶务,方方面面,早就生疏了。我为他们二人挑了开蒙的老师,这五个都很合适,老夫人和世子选好了,派人前去聘请便是。”

陆老夫人狐疑地看着名册,然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面不止是列了名字,连这些人的家世背景都写得清清楚楚,全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有些还小有名气。请来给庆哥儿开蒙,绰绰有余。

陆老夫人把册子又递给陆争流:“你看看。”

陆争流拿过册子,看完之后,说:“祖母和……你们拿主意就好。”

蔺云婉考虑得比他们都妥当。

他放下册子,抬眸看了蔺云婉一眼。

没想到她平日不苟言笑,冷冰冰一张脸,待他儿子却这样真诚细心。

陆老夫人喜笑颜开,恨不得让陆争流马上就出去请老师过府,不过最后还是问了蔺云婉一句:“请先生有没有特别的讲究?”

蔺云婉一垂眸,还真有。

京中但凡有名气的士子,那都不愿意和勋爵府邸打交道。

陆家众人自知一直被文官家族看不起,十分忌讳这点。

她前世为了他们的自尊心,常常替他们遮掩过去。

但这一世,没这个必要了。

她直言不讳:“最好是请我母族族叔、族伯们出面,会比陆家出面顺利一些。”

陆老夫人笑容一僵,她陆家才不要向蔺氏族人低头求情。

陆争流也不愿意,他冷着脸说:“不必了,我亲自去请。”

到现在他还没陪蔺云婉回门一趟,反而要去先找蔺氏讨要人情,他没这个脸。

蔺云婉乐得摆脱这个麻烦。

“孙媳妇告退。”

陆争流没急着走,葛宝儿进来了。

陆老夫人还是冷眼看她,让人关了门,很不待见地避去了里面的屋子。

葛宝儿知道儿子读书的事敲定了,迫不及待来问,尤其严妈妈告诉她,庆哥儿一开始就不讨蔺云婉的喜欢,她真怕儿子被苛待。

别的事不要紧,唯独念书绝对不能走歪了路子。

否则她儿子就毁了。

陆争流和她说:“云——她给庆哥儿物色的老师很好。”

葛宝儿也不大认字,册子拿在手上也看不懂。

她抿了抿唇,还是不太相信,蔺云婉真能厚待她的儿子?

陆争流重重地按了按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她是陆家的当家主母,养育子嗣是她的责任,她不会连这点胸怀都没有。”

什么意思,这是怪她多心了吗?

葛宝儿抿了抿唇。

陆争流不便和她多说话,拿着册子,让人备马,亲自去为庆哥儿请老师。


第十章

“夫人,奴婢真不明白,老夫人和世子明显就疑心您,您还真心实意帮他们推荐好老师。”

回垂丝堂的路上,萍叶一努嘴,道:“依着奴婢的意思,您就该撒手不管才是!”

蔺云婉却是笑了:“即便我推荐了,陆家看中了,也得陆家请得来才行。”

她说:“想都不用不想,那名册上的几位名师,只要见了勋爵人家的名头,避之不及。”

萍叶惊讶道:“那世子亲自过去一趟岂不是……”

岂不是自取其辱?

蔺云婉冷笑:“正是。”

萍叶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世子在外受辱,她居然还有些开心兴奋。

她捂着唇笑出声。

桃叶看了她一眼,让她收敛些。

萍叶小声道:“我忍不住嘛。”

蔺云婉并没斥责丫鬟。

自从嫁到武定侯府之后,陆家人端着架子惯了,她做什么,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要怀疑一番她的用心。

陆家几乎都忘了当初侯府是怎么保下爵位的。

不给点颜色他们看看,还真的以为她嫁到陆家是高攀了。

蔺云婉猜的没错。

陆争流亲自去拜见了那五位老师,情况不乐观。

日落西山回到家,一身铁骨铮铮的男儿郎,竟然有些狼狈模样。

陆老夫人满脸忧心:“争流,你这是怎么了?”

陆争流唇色发白,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祖母,先传晚膳吧。”

跑了一天,他都饿坏了。

等陆争流吃饱了饭,老夫人才问:“今天出去,为庆哥儿请到老师没有?”

陆争流觉得难堪:“我今日去,只见到了其中三位。”

陆老夫人连忙问:“另两个呢?”

陆争流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门房说武定侯没有下帖子,主人恰好不在家。我看到他们家的马车明明还在家中。压根就是不肯见我。”

陆老夫人哑然,竟这般明着就不给他武定侯世子面子!

她怒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陆争流出京七年,在军营里不说多有威望,但正经请封过世子的人,身份摆在那儿,从没受过这种轻慢。

这还是头一遭。

滋味儿十分难受。

“祖母,您和父亲、母亲这些年在京中,和他们打起交道,也这样受辱?”

陆老夫人想说她早就习惯了,那些文官家里的人,一向看不起他们武将世家。

何况陆家早就式微,但凡有点家底的,那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一开口,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叹息:“哎……还好大小事,有云婉在前面挡着。”

这几年,真亏了蔺云婉。

陆争流心里生出一丝内疚。

陆老夫人又问道:“见到的那三个,怎么说?可愿意过府来给两个哥儿开蒙?”

陆争流摇摇头,说:“虽然见到了三位先生,其中有两位都当场婉拒了。”

“剩下的那个呢?”

陆争流想到那副读书人的嘴脸,说:“不提也罢。”

陆老夫人了然,颇有些沮丧:“也就是说,五位老师,一位都不肯到武定侯来?”

陆争流用沉默回答。

祖孙两人,心里都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争强了,蔺云婉提出让蔺氏族人去帮忙请老师,就该一口答应了的。

“要不……”

重孙子念书的事情上,陆老夫人还是不矫情的,既然陆家请不到好老师,就让蔺云婉请她娘家人出面帮忙算了。

也就是这一次而已。

陆争流觉得不可,道:“祖母,已经回绝过她,算了吧。”

陆老夫人坚持还是要再试试,她吩咐严妈妈:“你亲自去请世子夫人过来。”

严妈妈去的时候,蔺云婉都准备安寝了。

萍叶出来小声道:“妈妈,要是没有急事,赶明儿再说吧!”

世子夫人跟前的丫头,严妈妈还是给些面子的,好言好语道:“要不是急事,老夫人也不会派我来跑一趟。辛苦姑娘,赶紧进去通传一声。”

萍叶只好去了。

严妈妈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可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连蔺云婉都对她敬着三分,这丫鬟怎么这么没眼色,她的话竟都敢推三阻四。

“严妈妈。”

“夫人。”

蔺云婉换了衣裳出来,严妈妈在路上大概说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听得眉头一蹙。

这个结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一进与寿堂厅里,老夫人也是一脸愁容,蔺云婉直接问陆争流:“张逢安张先生,也没有答应吗?”

张逢安算是她推荐的人里面,不那么看重家世,更看重学生资质的人。

在没见到学生之前,他应该不会那么快拒绝陆家才是。

“张先生说要去别省旅居,我去的时候,他家里正在收拾东西。”

提起张逢安,陆争流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五位老师里面,张逢安不是最出名的一位,却比较好说话,虽看得出他身上读书人的毛病,倒还算尊重人。

也是陆争流目前最想结交的一位。

只是可惜,人就要离京了。

陆老夫人脸色沉郁,心里暗暗哀叹着。

陆家最有可能请到的人都正好要出京。

怪只能怪,陆家自己把事情弄得难办了。

听到老夫人问她:“云婉,你看,要不让蔺家再……”

蔺云婉一口回绝:“不成。”

陆老夫人脸色当时就难看了。

蔺云婉还是不管,有话直说:“今日世子亲自去请那五位先生,最迟明日消息就会传出去。既然他们已经拒了陆家,蔺家再去一趟,他们若是答应了,不是明着告诉世人——我就是瞧不起武定侯府,瞧不起侯爵的门第。他们虽不想和勋爵府邸打交道,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要故意得罪陆家。”

心里瞧不起,和公然打脸,那是两回事。

文官清流虽然自诩身份些,可并不傻,不至于刻意得罪一帮武将,他们也怕,万一哪天出门被人套麻袋揍了,都不知道是哪个粗蛮莽夫出的手。

陆老夫人着实恼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怎么办才行?

孩子进学的事,可真叫人无能为力。

“云婉。”

陆老夫人最后还是向蔺云婉询问。

蔺云婉诚心道:“请名师,自然要费些功夫的,世子还是耐心再试试吧。”

试试?

说得轻巧。

陆争流想到那些人,和他们府里那些下人的嘴脸,脸色铁青。

陆老夫人也不想重孙子再去受气,就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蔺云婉淡淡道:“法子多得是。比如,换些寻常老师来教。陆家是武将世家,想走文官的路子,本来就比旁人阻力大得多,再说得通透些,以陆家的家底,其实两个哥儿也不是非读书不可。”

“那不行,必须要读书!”

“现在这太平世道,朝廷一切由文官把持,说粗鄙些,武将放个屁还要经由文官同意。陆家子弟不读书有什么出头之路?”

她儿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半生都奉献在军营里,只因犯了一点错误,陆家差点被褫夺了爵位。

她甚至都后悔,没让陆争流从小就开始读书走科举之路,庆哥儿绝对不能再走他爹和他祖父的老路。

想到了家里的处境,陆争流心里也被激起了狠劲儿。

庆哥儿不止要好好读书,还得跟着名师,走得更高更远才行!

“祖母,我明日继续去登门拜访。人总有弱点。”

有弱点,就有突破口。

陆争流走了之后,蔺云婉也走了。

回到垂丝堂,想到陆争流脸上的坚决,和陆老夫人脸上的希冀,蔺云婉觉得可笑。

他们根本不明白,那些读书人恃才傲物,视钱财为粪土,与粗鄙武将泾渭分明。

觉得这样子便是高风亮节有风骨。

虽她并不认为,这样就算得上高洁,不过陆争流想顶着武定侯府的名头去打动他们,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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