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阮玉珠向嵘的其他类型小说《京城第一大龄剩女阮玉珠向嵘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木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是不会进京的,我要在这里陪着母亲。”阮玉珠的语气清冷而平淡,几乎没什么起伏,但是没人能够忽视她态度中的坚定。张嬷嬷和郑嬷嬷面面相觑。两人几乎将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这位大姑娘就是不为所动。如果换了另外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那样一桩亲事,就算没有喜形于色,只怕此刻也早就点头跟她们进京了。不过,她们是在阮家服侍多年的人,对阮玉珠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当初小小的年纪就能做出那样的决定,且又耐得住这些年的山居岁月,即便是京中几次示意,这位大姑娘可从来没有服过软儿。阮玉珠是说的出做的到的人。可是两人来此就是为了接阮玉珠进京,身负重任,不能就此放弃。张嬷嬷是阮老太太身边的红人,也曾经在年幼的阮玉珠跟前服侍过几天,自忖有些脸面,而且她这次来代表的是阮...
《京城第一大龄剩女阮玉珠向嵘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我是不会进京的,我要在这里陪着母亲。”阮玉珠的语气清冷而平淡,几乎没什么起伏,但是没人能够忽视她态度中的坚定。
张嬷嬷和郑嬷嬷面面相觑。
两人几乎将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这位大姑娘就是不为所动。
如果换了另外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那样一桩亲事,就算没有喜形于色,只怕此刻也早就点头跟她们进京了。
不过,她们是在阮家服侍多年的人,对阮玉珠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
当初小小的年纪就能做出那样的决定,且又耐得住这些年的山居岁月,即便是京中几次示意,这位大姑娘可从来没有服过软儿。
阮玉珠是说的出做的到的人。
可是两人来此就是为了接阮玉珠进京,身负重任,不能就此放弃。
张嬷嬷是阮老太太身边的红人,也曾经在年幼的阮玉珠跟前服侍过几天,自忖有些脸面,而且她这次来代表的是阮老太太,是真心为阮玉珠着想。
“沈……夫人过世已经六个年头。大姑娘一片孝心,这些年也都足够了。大姑娘今年已经十八岁,别说老太太惦记,就是沈夫人泉下,也盼着大姑娘能早些有个好人家。她知道这门亲事,肯定也是愿意的。”
阮玉珠漆黑的眸子微转,瞄了张嬷嬷一眼。
她的母亲沈氏是阮梦枚的原配嫡妻,如今在张嬷嬷口中,那一声夫人叫的却分明有些勉强。
而这还是在她的面前。
张嬷嬷是乖觉的人,就察觉到了阮玉珠的不悦。她知道阮玉珠的心结,也知道当年的那一段恩怨。
张嬷嬷讪讪地笑,不说话了。
当年的事她并没有参与,但在阮玉珠清冷的目光下却莫名地有些心虚。
郑嬷嬷见张嬷嬷劝不动阮玉珠,忙不迭地接上了话茬。
“大姑娘是聪明的人。这些年,太太着实惦记着大姑娘,这次做主要接大姑娘回去。大姑娘自己不肯回去,将亲人当做仇人。太太不与大姑娘计较。如今这桩亲事打着灯笼也难寻,是太太千方百计为大姑娘寻来的。”
郑嬷嬷话中带话,显摆心机,还故意地顿了顿,似乎怕说的快了,阮玉珠来不及思忖透她话中的意思。
就是这样,郑嬷嬷还担心阮玉珠不能领情,又添了两句。
“这样好的亲事太太不说给二姑娘,也不说给三姑娘,就说给了大姑娘。……大姑娘可不能辜负太太的一片慈心啊。”
听到这一句话,阮玉珠几乎想要笑出声。
阮玉翡和阮玉翠都是褚锦绣亲生的,且正值妙龄。有这样打着灯笼也难寻的亲事,褚锦绣不说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说给她。
褚锦绣是圣人吗?
绝对不是。
阮玉珠不理会郑嬷嬷,只问张嬷嬷:“这说的太太是哪一家的太太?”
张嬷嬷见阮玉珠明知故问,就知道不好。
“自然是……咱们家的太太。”张嬷嬷陪笑答话,却回避了阮玉珠的眼神,话中也留了心眼儿。
阮玉珠冷笑:“父亲什么时候续娶了太太,我竟不知道?”
这一回,张嬷嬷可就不敢答话了。
阮玉珠从来没有承认过褚锦绣继室的地位,这在阮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不说,郑嬷嬷却不能不开口。
郑嬷嬷也不能忍,她可是褚氏的心腹。
“大姑娘何苦这样!太太并没有对不住大姑娘的地方。这些年大姑娘住在山上,是太太时时记挂着给大姑娘送东送西,还操心大姑娘的终身大事。大姑娘不敬太太,辜负了太太的好心,说到底,是对老爷不孝顺。”
“我当说的是谁,原来是褚姨娘!”阮玉珠冷笑着打断郑嬷嬷的话,“你倒是和你那主子是一挂,惯会扯虎皮拉大旗。”
说到这里,阮玉珠又冷笑起来。
“褚锦绣是什么东西?她不过是我母亲用银子买回来的,和个物件不差什么,也配与我说什么孝顺不孝顺。”
自己主子最见不得光的往事被阮玉珠毫不留情地揭了出来,郑嬷嬷的脸立刻涨的通红,她张着嘴想要分辨。
阮玉珠已经一口啐在了她的脸上。
“滚出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阮玉珠的语音并不高,但满满都是轻蔑和鄙视。
郑嬷嬷的脸色涨的有些发黑了。
她这些年被褚锦绣抬举,在府里几乎人人逢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落了面子,如果传开去,以后也是一桩笑柄。
而且丢脸的还不止是她。
阮玉珠没兴趣给她没脸,阮玉珠打的是褚锦绣的脸。
这老货也有今天,可是落在她的眼里了!张嬷嬷将郑嬷嬷的窘态都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些快意。
心中快活,张嬷嬷面上却不肯显露出来,还忙起身打圆场。她先推了郑嬷嬷出去,然后走回来,到阮玉珠跟前陪着小心。
这位姑娘小时候的脾气她可记得,如今不仅丝毫没弱势,还更加厉害了。
张嬷嬷陪着笑,也不敢在阮玉珠跟前坐了。
阮玉珠只做没有看见,端了丫头送进来的香茶慢慢呷着。
觑着阮玉珠的脸色略有缓和,张嬷嬷才敢再次开口。
“姑娘小时候,我老婆子也服侍过姑娘几天。今天,老婆子斗胆子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姑娘不为自己想,也为九泉之下的夫人想想。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山庄,就这样一辈子不成?就算是别人不心疼,夫人难道不心疼?姑娘这样,夫人地下难安。老婆子再说句实在的话,这桩亲事,实在是天赐良缘……”
安定侯府在京城的勋贵中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而安定侯府世子向咏枫更是才貌双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东床的上上之选。
虽然她也奇怪,褚锦绣放着两个亲生的女儿不管,却偏偏将这门亲事说给了阮玉珠!
阮玉珠看了一眼张嬷嬷,竟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可怜当年她也曾经这么想,却终归被劝转了念头,认为褚锦绣良心发现,认为是她的父亲和祖母终究还是惦念她的。而这桩亲事就是他们心中愧疚,为了补偿她!
可结果呢?
她用她年仅二十二岁的生命证明了她错的有多离谱。
褚锦绣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阮玉珠微微合上眼睛,脑海中一幕幕场景闪过,那是她十八岁下山进京到二十二岁香消玉殒的所有经历,似幻似真。
她跟随来接她的阮梦枚和褚锦绣回到了京城,短暂的天伦团聚,众星捧月,然后就是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嫁入安定侯府,她对未来的生活满是甜美的憧憬,即便面对丈夫娇美的侍妾,她依旧是自信的。可是很快,她的美梦就破灭了。宠妾灭妻,丈夫不必说,本应该感同身受、支持她的婆婆竟然也……
锦绣堆中,水深火热。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阴谋。褚锦绣与自己的表姐做了交易,两人各取所需,她是注定被牺牲的棋子。
阮玉珠希望那些单纯是她的梦境。然而这几天她刻意探究,最终不得不相信,一切都不是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老天看她太无辜,太可怜,让她重活了过来。
她十八岁,还没有下山,没有答应嫁进安定侯府,日子过的清苦,却也安宁,心中有怨,也有希望。
比起那段只有绝望的日子,这实在是太好了。
张嬷嬷觑着阮玉珠的脸色,半晌才敢轻轻出声提醒:“姑娘……”
阮玉珠回过神来,张嬷嬷这是在等她的答复。
“要我回去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四月六日,阮大人和褚锦绣必须来山庄。他们来,事情可以商量。他们不来,……以后就再不必提接我进京的话。”
四月六日,过期不候。
那一天,正是沈氏的祭日,也是改变她命运的一天。
她的父亲阮梦枚按她的要求亲自来接她,并对她说了许多安抚的话,打动了她渴望亲情的心。
然而她答应回京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那一天,她遇到了他。
如果可以,她宁愿此生再也不与他相见,但是……
阮玉珠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张嬷嬷和郑嬷嬷带着人怏怏地离去。
回到内室,服侍阮玉珠的几个人都是喜忧参半。
李嬷嬷年纪最老,经见过世事。她认为张嬷嬷和郑嬷嬷说的未必全是实话,然而婚事却肯定是真的。
安定侯府,世子向咏枫,这些也做不了假。
“……这样的家世、人品,就算是夫人还在,为姑娘尽力谋划,这也是上上签。依我看,未必是褚氏好心,只怕还是老太太和老爷心里惦记着姑娘,为姑娘做的安排。”
当年阮玉珠陪着沈氏留在山庄,身边服侍的人本就不多,这些年又各种缘由散了一些,如今阮玉珠身边贴身服侍的,就只有一个奶嬷嬷并四个丫头。
大浪淘沙。人虽不多,却个个忠心,与阮玉珠极为亲厚。
作为奶嬷嬷,别人不能说的话,李嬷嬷是能说的。
“……那些话虽未必中听,但有一句却说的没错。姑娘十八了,不能这样继续留在这里,误了青春……”其实她早就在为这件事情发愁,甚至提出要进京找阮老太太,不过都被阮玉珠拦了下来。
阮玉珠也就这样成了老姑娘。
李嬷嬷和四个大丫头商量,都认为阮梦枚虽对不住沈氏,但对阮玉珠这个亲生女儿不会完全绝情。而且现在阮梦枚的官做的越发大了,当朝三品,脸面和名声都是要紧的。
阮玉珠这个年纪还不成亲,侍郎府和阮梦枚的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京城里头肯定是真心为阮玉珠操办这桩亲事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爷应该是觉得亏欠了姑娘,所以想着要补偿。……就是夫人泉下有知,也希望姑娘早些有个好归宿……”
阮玉珠轻叹。沈氏的意见她没法子去问,但是她的奶嬷嬷显然是心动了,很心悦这门亲事。
这怪不得奶嬷嬷,当初她的想法也差不多,认为这门亲事必定是阮梦枚做主。
以阮梦枚如今的地位,嫡长女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不算高攀。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太天真。
如今,她已经无法知道,阮梦枚事先对这门亲事的真相了解多少。但是在她婚后苦熬的时候向阮梦枚哭诉,阮梦枚却斥责她不够贤淑。
所以,对于李嬷嬷的不会绝情和弥补论,阮玉珠只缓缓地说道:“……若真如嬷嬷所说,当初母亲和我就不会被留在这里,母亲也不会死。”
如果当年她能够明白这一点该多好。
说到沈氏的死,李嬷嬷顿时就沉默下来。
半晌,李嬷嬷才又开口:“依着姑娘的意思,是真的不肯应这门亲事,也不进京了?”
阮玉珠知道李嬷嬷的心思。
“嬷嬷放心,我会进京的。”
阮玉珠只说进京,却并没有提及亲事。然而在李嬷嬷听来,阮玉珠这样说,是认可了亲事。
李嬷嬷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姑娘今天该给郑家的留些脸面,不知道她回去怎么说,这万一要是……”
阮玉珠打断李嬷嬷的话:“不会有万一的。嬷嬷只管放心,老爷一定会来。”
阮玉珠非常笃定,是因为她知道,褚锦绣已经跟曾氏商量定了,安定侯世子夫人的位子非她莫属。而且,她们已经不能再等。
她现在对阮梦枚和褚锦绣非常重要。
不过是让他们来接她,区区小事,他们一定会照办。
前世,她也是不肯跟张嬷嬷和郑嬷嬷进京,就是阮梦枚和褚锦绣亲自来接的她。
今生,她明确提出了要求,这两个人更会来。他们不仅会来接她,还会尽量满足她提出的任何条件。
“姑娘打算提什么条件?”李嬷嬷立刻问道。
“到时候嬷嬷就知道了。”阮玉珠不肯说,她怕吓到了李嬷嬷。
李嬷嬷叹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当然知道阮玉珠是个极为有主意的。“这山上的日子,本就不该是姑娘过的。不论怎样,姑娘一定要往前看。”
阮玉珠点头,表示听进了奶嬷嬷的劝说。
山庄的日子寂寞清冷,阮玉珠虽安之若素,却从不曾心如止水。于阮家,她想要为沈氏正名。于向家,她想要的是……
安定侯府中被磋磨了几年,她强撑着一口气,当面揭开侯府最不为人知的秘密。看着仇人跌落尘埃,血染阶前,她是嘴角含笑闭上眼睛的。然而,她并不快乐。
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得到。
“若母亲还活着,她最希望我过怎样的生活?”阮玉珠问李嬷嬷。
无需李嬷嬷回答,阮玉珠自己就知道答案。
沈氏最希望的,是她过的幸福快乐。
所以,她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快乐地活着。
然而这显然并不容易。她要快乐地活着,有些人势必会不快乐。
她要为沈氏讨回公道,她还决不能嫁进安定侯府。
这两件事,阮梦枚和褚锦绣都不会答应。
可那又能怎么样!他们不会放过她,她难道就肯放过他们?凭什么要用她的痛苦来换他们的顺遂安乐?她就是要自己幸福快乐地活,同时让那些算计她的人不顺当,不快乐。
四月初五,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阮玉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打量着炕下站着的几个人。
“都准备好了吗?”阮玉珠问李嬷嬷。
李嬷嬷忙点头,一切都按阮玉珠的吩咐安排好了。
“姑娘……”李嬷嬷忠心地执行了阮玉珠的命令,但却很不安心。
“嬷嬷放心吧,我自有道理。”阮玉珠安抚地说道。
阮玉珠历来是大家的主心骨。就在这几天,李嬷嬷亲眼看着阮玉珠言谈行事越发有章法,不像是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子,倒越来越像沈家老主人杀伐决断的样子,让她不由得不信服。
丫头们给阮玉珠铺设被褥,将被褥熏的香香暖暖,又放了个汤婆子在阮玉珠的脚底,让阮玉珠踩着。
虽早就入春,然而山中的夜里还是凉的,而阮玉珠素来最是畏寒。
今天轮到杜鹃上夜,她的铺盖就摆在阮玉珠的脚边。
主仆两人熄灯卧了,一时都并没有睡着。
“姑娘,京城里……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呐……”杜鹃为阮玉珠掩了掩被角,喃喃地道,声音柔和而低沉。
杜鹃也在憧憬着京城中的生活,应该也很憧憬随着她嫁入安定侯府后的日子吧。
窗外挂着一弯月牙,星子璀璨。阮玉珠合上双眼,按住起伏的心绪。
这些年,她的身边就只有这么几个人。李嬷嬷自不必说,她与这四个丫头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早将她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她厌恨褚锦绣,与阮梦枚、阮老太太置气,苦了自己,也苦了身边的人。
前世的她之所以很快答应进京,未尝没有为身边人考虑的因素在内。
奶嬷嬷老了,得有个好环境养老。服侍她的这几个丫头年纪渐长,也该见识见识世间繁华,有个出路。
“京城什么样子,咱们很快就会看到。……以后姑娘带你们过好日子。”阮玉珠微微睁开眼,仿佛承诺一般。
外间,喜鹊、百灵和夏堇还在围着灯烛做针线。她们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相互看看,都无声地笑了。
李嬷嬷也很快就知道了阮玉珠的话,顿时眉开眼笑,放下心来。
阮玉珠终于想开了。
转天清晨,山中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道老爷有没有动身……”
李嬷嬷担心阮梦枚会因为天气的缘故改变行程,更担心夜长梦多。这么好的亲事,万一褚锦绣突然之间变了卦,那就坑了阮玉珠。
阮玉珠擦拭着沈氏的灵牌,不为所动。
这点雨,拦不住阮梦枚。她的亲事,关系到阮梦枚的前途。
而这场雨,还会为山庄带来意想不到的客人。
巳末时分,庄门上终于有人来禀报。
阮梦枚和褚锦绣来了。
阮玉珠穿戴好了,就在小佛堂等着阮梦枚。
小佛堂里安放有沈氏的灵牌。
“姑娘,夫人的意思,她不需要姑娘为她讨什么公道。她这一辈子,她认了。她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你和大爷都好好的。”李嬷嬷小声地劝阮玉珠。
沈氏的要求几乎是卑微的,然而即便是这样卑微的愿望,也并没有实现。
就算是她不要讨公道,阮梦枚和褚锦绣也不会善待她。
所以,阮玉珠再次告诉李嬷嬷安心:“我自有主张。”
阮梦枚很不高兴。
他一路上山,以为可以看到阮玉珠在门口迎接,然而并没有。阮玉珠不仅没来迎他,还让他去小佛堂见她。
“成何体统!”阮侍郎沉下脸来。
褚锦绣在阮梦枚身后下车,一双眼珠转了转,就看明白了当前的情势。她没有着急上前,等到阮梦枚发火,她才走过去赔笑。
“老爷莫生气,大姑娘毕竟年纪还小,这些年又不肯回到咱们身边……”褚锦绣劝慰阮梦枚。
阮玉珠十八岁,虽未出阁,年纪可着实不算小了。褚锦绣这两句话貌似是在为阮玉珠解释,其实不过是说阮玉珠年纪老大不小了,没人管教,无法无天,不懂规矩罢了。
阮梦枚的脸色越发阴沉。他今天亲自来接阮玉珠,未尝没有一份父女之情。褚锦绣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让他仿佛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更加不自在,就冷哼了一声。
褚锦绣似乎是发觉自己的话没起什么作用,忙又换了个角度解劝:“大姑娘自小受宠,这……或许是跟老爷撒娇呢!”
这样的话,自然也不能让阮梦枚释怀,只会让他越发觉得阮玉珠不懂事。
褚锦绣见好就收,忙又压低了声音:“老爷既然来了,早些将玉珠接回去,有多少话不能说,倒不必就在这里计较,也不好看的。”
这句确是正理,阮梦枚点头。
庄门的一段小插曲,阮梦枚对与阮玉珠的见面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走进小佛堂,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说是小佛堂,却分明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香案前站的女子亭亭玉立,依稀还有些幼年时的模样,却是一身朴素。
“玉珠,你这……”阮梦枚不由得喝了一声。
褚锦绣也变了脸色。她预料到阮玉珠不会很好说话,但还是没有想到,阮玉珠会摆出这样的排场来。
香案上供奉的是沈氏的灵牌,屋内铺陈,这分明是沈氏的灵堂。
褚锦绣下意识地往阮梦枚身边靠了靠,这才觉得心中安定了一些。
阮玉珠站在香案边,已经将阮梦枚和褚锦绣的神色都看在了眼睛里。这两人几年来飞黄腾达、顺风顺水,只怕早将沈氏忘在脑后了。不过,突然面对沈氏的灵牌,他们还是……心虚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
片刻的沉默,阮梦枚定了定神,语带斥责地道:“玉珠,你这是做什么?”
阮玉珠的目光清冷,心中暗笑阮梦枚明知故问。她在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老爷难道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阮玉珠的心还是一痛。
“今天是母亲的祭日。”阮玉珠缓缓地说道。
六年前的今天,沈氏魂归地府。
阮梦枚哦了一声,眼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八年的时光,他已经不太会面对这个女儿,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
看到阮玉珠,他不能不想到沈氏,以及那些过往。
阮梦枚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下意识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褚锦绣不能再装哑巴,没人比她更清楚,阮梦枚的耳根子其实有些软。
“玉珠,你父亲亲自来接你,你就是这样迎接的?这可是为人子女的道理?你眼中就没有父亲?”
阮梦枚暗暗点头,抬眼看向阮玉珠。
“老爷与母亲是结发夫妻。母亲过世整整六年,父亲可曾来看过一次?”阮玉珠看着阮梦枚,“我这样的安排,才是做人子女的礼数。”
阮梦枚沉吟:“玉珠,你不要任性。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想明白?你知道你母亲她……,你母亲做的事,还要我再说一遍?由着她在这里,没有撵她回家,已经是念着旧情,也是太太大度。”
阮玉珠不以为然:“老爷做了这许多年的官,什么事情没见过。不说母亲素来为人,当年的事情只凭贱婢一面之词,就定了母亲的罪?母亲含冤而死……”
阮梦枚不等阮玉珠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玉珠,你究竟要怎样?”
显然,阮梦枚不愿意重提旧事。
褚锦绣自然更不愿意。即便她如今非常笃定,就算是沈氏复生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然而那一段往事,却实在是她人生中的污点。
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四个骑马的锦衣少年出现在山庄的大门外。
“沾衣不湿杏花雨……”黄衫少年跳下马,从怀中抽出一柄洒金川扇来打开,笑着吟了一句,仪态极为潇洒。
青衫少年和紫衫少年都默默地别过脸去。
蓝衫少年却盯了黄衫少年一眼,冷冷地道:“小猪,下雨天打扇,这里可没女人看你骚包。”
青衫少年和紫衫少年立刻垂下头。
黄衫少年也是一噎,随即却又摇着扇子道:“不然,不然。小山,你难道不知道这‘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
“要见山鬼,一会不要真的见鬼。”向嵘冷冷打断刘豚掉书袋。
刘豚又是一噎,不由得白了向嵘一眼:“真是相看两相厌,唯有你向小山。我遮雨,我遮雨还不行。”
这么说着,就将扇子举到头顶,做挡雨状。
向嵘嘴角抽了抽,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就是这里了。”青衫少年看着面前的山庄说道,“索性就这一个庄子,应该没错。”
而且,庄门外照壁下停了马车,虽然不见有仆人在侧,但他们却不会看错马车上的标志。也好在这庄门外没人,估计是都往庄子里避雨偷闲去了。
四个少年凑在一处,低声嘀咕了起来。
紫衫少年一脸的不情愿。向嵘依旧冷着脸,无可无不可。刘豚却眉眼含笑,对青衫少年的提议连连称好,催着大家伙快走,一副要去看好戏的模样。
少年们就不声张,拉着马沿着粉墙往庄后绕去。
山庄并不大,几个人很快绕到庄后。
“用阿黄,用阿黄……”少年们随意放开自己的马,七手八脚地将紫衫少年的黄骠马牵到墙下,一个个以马做梯子,翻进墙去。
紫衫少年还好,青衫少年和被称作小猪的少年动作就有些笨拙,青衫少年的袍子还差一点儿挂破了。
向嵘殿后,懒懒地看着其他三个翻过墙去。他冷着脸又往不远处的角门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一面在伙伴的催促下,只在马镫上轻轻踩了一脚,下一刻就利落地落在了院墙内。
刘豚和青衫少年立刻叫好,脸上更是刻意做出的夸张的赞叹。
向嵘冷脸,对两个损友刻意的马屁行为视而不见。
紫衫少年紧张地左右张望,面上愁容更甚:“……会被发现的……”
好在,并没人发现他们。
他们落脚处旁边有两间柴房,正好挡住了几个人的身影。即便没有这柴房,似乎也无需担心被发现。
这山庄的后院除了柴房,就是规规整整的几块菜地,远处是几株老树。触目所及,菜地显然有人精心打理,然而现在却一个人影也没。远处被老树遮掩的所在,隐隐似乎有人声。
向嵘目光微扫,又在角门处略顿了顿,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他和刘豚站在一处,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眯眯,只看青衫少年和紫衫少年要如何。
青衫少年蹑手蹑脚地,就率先要往人声处去。
“表哥,这、这不好吧。”紫衫少年拉住青衫少年。
“有什么不好。”青衫少年却说道,“若舅母给你说的是京中哪一个女子,咱们自然无需这般,无论是谁,模样性情都在我心里头了。就是阮家另外两个姑娘,咱们也不是没见过的。这一个不同。你姨母说的天花乱坠,可是咱们哪里知道这阮玉珠是圆是扁。兄弟们能真让你盲婚哑嫁?要是娶回去是个母夜叉,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说完这些,周湘又责备紫衫少年:“咱们可都是为了你,才蹚这趟浑水。冒着雨跑这远的路,事到临头你打起退堂鼓来,对得起哪个!”
紫衫少年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小七说的好听,还不是他好奇新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把咱们都拉了来。”刘豚用胳膊肘撞了向嵘一下,掩面笑道。
向嵘懒懒地看了刘豚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好像你和小七的目的不一样似的。”冷冷的语气,嘲讽意味依旧十足。
“我……我自然和小七不一样。”刘豚一本正经地辩解,突然眼珠子一转,“只顾说我,你又为什么来?”
向嵘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搭理刘豚。
刘豚自觉扳回一城,笑的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都眯成了缝。
周湘听见刘豚和向嵘说他,全当没有听见,只招呼两人快些跟上,赶着去看阮家的大姑娘。
很快,四人就到了老树后。
老树所遮蔽的处所,正是小佛堂。
小佛堂内
褚锦绣目光闪动。阮梦枚脸上一红一白,压抑着怒气看阮玉珠。
阮玉珠的嘴角露出笑意。
阮梦枚问她究竟想怎样,这话难道不是该她问他们吗。
显然,阮梦枚根本就不想提沈氏的旧案,也不会给她机会对质,除非她能够拿出不可辩驳的证据出来。
事情发生时她才十岁,之后就困在山庄,又怎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即便将来她拿到了证据,要给沈氏翻案也是千难万难。
但是,今天她无论如何得先为沈氏和自己讨些利息回来。
“既然来了,母亲的灵位在此,她还受得起你们一个头。”阮玉珠清晰地说道。
阮梦枚和褚锦绣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阮玉珠竟然让他们给沈氏的灵位磕头!
“玉珠,你也闹的够了。时辰不早,快些去收拾了,咱们一起归家。”阮梦枚拿出父亲的架势来,对阮玉珠吩咐。
“你们磕了头,我再跟你们回去也不晚。”阮玉珠毫不动摇。
阮梦枚皱眉:“我和太太为你寻了门好亲事,你不要不识好歹。”这一会的工夫,他就很狡猾地绕开沈氏,将话题转到了阮玉珠的亲事上。
褚锦绣也不失时机地开口:“玉珠啊,家里一应都为你安排好了。院子是最好的院子,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你回家去,想要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开口,你父亲和我总会为你寻来。”
这是在用京中侍郎府的富贵引诱阮玉珠。
阮梦枚满意地点头。
阮玉珠微微挑眉。
“你们给母亲的灵牌磕头,我就跟你们回去。否则,我宁愿老死在这山中。你们是知道我的,出言无悔,说到做到。”阮玉珠的话掷地有声。
阮梦枚大怒:“我和太太悉心为你安排,你竟拿自己的终身当做要挟?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玉珠,你小时候虽然任性,可却不是这般不通情理!”
阮梦枚不敢认她这个女儿了。
“说到情理……”阮玉珠好整以暇,“……当年父亲家贫,祖母病重几次,若非母亲资助,又精心服侍祖母,祖母可能活不到今天,老爷又哪里有心思,有机会金榜题名……”
阮梦枚的脸就黑了。
阮梦枚祖籍淮安。父亲在他幼年时就亡故了,只留下阮老太太和他,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阮老太太太理家,阮梦枚一心苦读。
阮梦枚是个读书的种子,少年就考中了秀才。
可惜阮家家底单薄,母子两个不事生产,又不善经营。阮梦枚考中秀才之后,家底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只能四处坐馆,将将够母子两人的生计。
屋漏偏逢连夜雨,阮老太太病了。
为了给阮老太太治病,阮梦枚不仅耗尽了家底,还欠下了几笔不小的债款。可阮老太太的病不仅没好转,反而愈加严重,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要救阮老太太的命,需要名医,还有大量的银钱。
阮梦枚无奈,只能放弃举业,到当地有名的富商沈家中求职,哪怕是签一张卖身契,也要救回母亲的性命。
而沈氏月娘,正是沈家唯一的女儿。
落魄的俊朗书生和美貌富家的小姐,巧合也好,有心也好,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沈家耗费巨资,请名医为阮老太太治好了病。阮梦枚不仅不需要投身商贾,连馆都无需再坐,还有了自己的书斋可以一心一意地攻读。
阮梦枚考中举人,衣锦还乡,迎娶沈氏月娘。
沈家得此乘龙快婿,且小两口情投意合,便不惜银钱为女儿置办嫁妆。阮梦枚娶了沈氏,后顾无忧,春风得意,转年进京参加会试,金榜题名,得了两榜进士出身。
阮梦枚在朝中并没有亲戚故旧,然而有充足的银钱打点结交,很快就外放重地为官,顺顺当当地步入仕途。
可以说,没有沈氏,就没有今天的阮侍郎。阮梦枚与沈氏结亲,至今还是淮安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说沈氏是阮家的恩人并不为过,她还为阮梦枚生下一儿一女。
“至于褚姨娘……”阮玉珠扫了一眼褚锦绣,“她本就是母亲买回来的婢子,给母亲磕头天经地义!”
就算褚锦绣不是沈氏买进门的,而是正大光明被阮梦枚娶回来的填房,按照礼法,褚锦绣在沈氏面前也要执妾室的礼,在沈氏的祭日磕个头,完全是她的本分。
可阮玉珠偏又重新提起褚锦绣是沈氏买进门这件事。
褚锦绣暗暗咬牙,飞快地左右看了看。除了心腹几个,倒是没人跟进来。她这脸算是没有丢在众人面前,否则今天回去,这个主母就有些难做了。
没有外人在,褚锦绣就叫了一声老爷,低低的哭泣起来,似乎有无尽的委屈和耻辱。
这个时候,褚锦绣自然万万想不到,小佛堂后,隔墙有耳。
阮梦枚本也讪讪地,见褚锦绣哭了,更加恼怒。
“玉珠,你太不像话!你眼睛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可还要做阮家的女儿?还不快些过来给太太赔礼!”
阮玉珠对阮梦枚的回应,是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来。
“你要做什么?”阮梦枚和褚锦绣都惊的退了一步。
“你们无情无义,我跟你们回去做什么?”阮玉珠抬手让满头乌发垂了下来,“铰了头发,这辈子就在山中陪着我那可怜的母亲。”
阮玉珠要断发明志。
“不……”
小佛堂内外的人都大惊失色。
阮玉珠以断发为威胁,一定要阮梦枚和褚锦绣给沈氏的灵牌磕头。
阮梦枚和褚锦绣又惊又怒。阮梦枚明白了阮玉珠的意图,几乎想也不用想,也顾不上再去安慰褚锦绣,忙伸出手去阻拦阮玉珠。
“玉珠,万万不可……”
他阮梦枚如今是吏部侍郎,堂堂的三品朝廷命官,正在仕途上升的关键时期,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时候,他家里绝对不能出丑闻。
阮玉珠停了手,但却没有放下剪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阮梦枚,仿若深潭。
阮梦枚心中踌躇,转眼看褚锦绣。
褚锦绣此刻也不哭了。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阮玉珠的脾气,铰头发这种事,阮玉珠绝对做的出来。而如果阮玉珠今天铰了头发,那么安定侯府的婚事肯定就不成了。
褚锦绣将无法向曾氏交代,数年的谋划将落空,或许还会有御史闻风而动,那个时候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看见阮梦枚和褚锦绣踌躇,阮玉珠的嘴角漾起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她赌对了。
天时、地利、人和。
沈氏的祭日,面对沈氏的灵牌,阮梦枚一定会心虚。安定侯府的亲事,需要她心甘情愿地嫁过去。
不管心里怎么想,阮梦枚和褚锦绣都得磕这个头。
阮梦枚和褚锦绣正在商量。
“太太……”阮梦枚看着褚锦绣,面露为难之色。
褚锦绣脸上神色数变,最后凝成一片委屈和哀伤。
“老爷,玉珠这个脾气,只冤屈了我这一片痴心!罢了,只是平时我不少为姐姐烧香、磕头,玉珠都不知道。今天,就当着玉珠的面也是无妨。”褚锦绣这样说着,终于还是又落下泪来。
这屈辱的泪水,却不是假的。
褚锦绣继续抽泣:“我是无妨,只是老爷……”
褚锦绣可怜楚楚地向阮梦枚表示,她可以委屈自己,在沈氏的灵牌前磕头,但是阮梦枚却不能。
“老爷堂堂三品,且夫为天,妻为地。如果玉珠坚持,我就替老爷磕了头吧。”
即便是自己受了委屈,还在处处为他着想,真真是贤淑。阮梦枚又怎么会不感念她,同时越发恼恨阮玉珠呢!
果然,阮梦枚看褚锦绣的眼神越发怜惜,而看阮玉珠的眼神则越发的不善。褚锦绣捏着手帕擦拭眼泪,一面飞快地撩起眼皮扫了阮玉珠一眼。
阮玉珠没有看褚锦绣,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阮梦枚和褚锦绣之间发生了什么。
褚锦绣垂下眼皮,再次暗暗咬牙。
商人之女的沈氏败在她的手下,阮玉珠也会是一样。看阮玉珠此刻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手段,更别说与她斗法了。
阮玉珠终究不是她的对手。她现在忍辱吃了这个亏,不仅在阮梦枚那里讨了好,还能将阮玉珠带回家去。
等回到京城,凭借她的手段,完全能够哄的阮玉珠高高兴兴地嫁进安定侯府。
不过是给块木头牌子磕个头罢了。当年她屈居沈氏之下,比这更卑微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如今是因为侍郎夫人做的久了,且对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她才会如此委屈吧。
为了她的女儿,为了将来。
褚锦绣暗暗运气,脸上越发的委屈和哀伤,一面就走上前去,要给沈氏的灵牌磕头。
“一起吧。”阮梦枚突然说道。
“老爷?”褚锦绣吃惊地看着阮梦枚。
阮梦枚看了阮玉珠一眼。
褚锦绣自说自话,要替他磕头。可阮玉珠却并没有答应。褚锦绣是褚锦绣,他是他。阮玉珠是不会同意褚锦绣代替他的。
或者毕竟是父女的缘故,阮梦枚猜对了阮玉珠的心思。
而且,就算是嘴上不承认,但是在心里头,阮梦枚未尝没有被阮玉珠的话触动。
他终究是……,哎,就在沈氏的灵牌前磕一个头,只能算他重情。
“玉珠,准备香了吗?”阮梦枚问阮玉珠。
“准备了。”阮玉珠这才放下了剪刀,回身从香案上取了香递给阮梦枚。
褚锦绣也跟着伸出手,阮玉珠却没理会她,又走回到香案边站了。褚锦绣满脸尴尬,伸出去的手一时缩不回来。
阮梦枚点燃手中的三炷香,在灵牌前拜了拜,又低头默默地不知道祈祷了什么,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中,这才在灵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褚锦绣说要替阮梦枚磕头,可如今看阮梦枚虔诚庄严的样子,一颗心仿佛都泡在了陈年老醋中,头发梢都浸满了酸味儿,却不得不随着阮梦枚一同跪了。
阮梦枚在沈氏灵前一丝不苟地磕了头,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又落在阮玉珠的脸上。
阮玉珠没说话,看着褚锦绣。
褚锦绣磕了一个头,正要起身,见阮玉珠和阮梦枚同时看过来,心中一凛,咬牙又俯下身去,多磕了两个头。
“父亲。”阮玉珠叫了一声。
阮梦枚答应了。父女两人见面,这是阮玉珠第一次喊他父亲。这一声父亲,可是久违了。
褚锦绣低着头,从地上站起身。
“玉珠,赶紧收拾了,跟我们回家去吧。”阮梦枚说道。
“我要带着母亲的灵牌。”
“好。”阮梦枚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请父亲到正厅稍坐。”阮玉珠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往小佛堂后扫了一眼,一面说道。
这就是答应了。
阮梦枚松了一口气。
等阮梦枚和褚锦绣带着人走了,阮玉珠轻手轻脚地转到香案后面。
山居简陋,这小佛堂原本是夏季乘凉的敞厅,是沈氏和阮玉珠住进来之后,让人改成了佛堂。因此,佛堂四壁单薄,住不得人。而佛堂后壁还保留了原来的卷棚围廊,用做消夏看景。
四个少年此刻正在卷棚内避雨。他们看不见佛堂内的情景,却将阮玉珠和阮侍郎、褚锦绣几个人的话一字不漏都听在了耳朵里。
几个人本是存心来偷看阮玉珠的,如今人虽还没看到,却将阮家更为隐秘的秘辛听了满耳朵,真真是意料之外。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这一干少年人,也都吃惊不小,面面相觑。
阮侍郎的家底,这几个人心中颇为有数。
阮家并非大族,然而据说很有些家底。阮梦枚两榜进士出身,有才名且官声不错。至于阮侍郎能够官居三品,且是在炙手可热的吏部,还多亏有一个好岳家。
这个岳家,自然是褚氏的娘家。
褚锦绣的父亲褚乔,字少儒,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曾经任太子少师,经历过一番沉浮后重新起复,如今是左副都御史,受皇命巡抚陕西。
至于阮家本来贫穷,受发妻沈氏资助才发迹,褚氏更是被沈氏买进阮府的,这些事,几个少年还是第一次听闻。
那个少女言之凿凿,难道确有其事?
四个少年默默地交换着视线,随即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紫衫少年的身上。
紫衫少年摇头,虽然他母亲与褚氏是表姐妹,且平日走的非常近,可这些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现在正一头雾水。
三人却并不放过他。以他家和阮家的关系,如今又要结亲,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紫衫少年无奈,不过是些内宅琐事,他平时并不在这个上头用心,现在拼命回想,也只能想到些细枝末节。
阮侍郎在褚氏之前,应该是有女人的。阮玉宝就是那个女人所生,这个最近才冒出来的阮玉珠也是。可那个女人并不是阮侍郎的发妻,而是通房侍妾之流。
紫衫少年话音落地,另外三个少年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向嵘的语气冷冷的:“阮夫人叫那个死去的女人姐姐。”如果沈氏不是阮梦枚的发妻,以褚锦绣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么会有这样的称呼。
真相呼之欲出。
“怪不得阮玉宝是那么个活宝。”刘豚翘起嘴角,眯起了眼睛。
少年们没有再说话,可他们在想什么却显而易见。
“不会,不会……”紫衫少年慌忙辩解,毕竟伙伴们腹诽的人是他的姨母。虽是辩解,只是他的语气中却带着遮掩不了的不确定。
另外三个少年没有理会他,掐着手指头算日子。
“褚少儒是哪一年罢的官?”周湘问。
“这还能难住你这个顺风耳、包打听?”刘豚戏虐,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们谁都没提褚少儒是为什么罢的官。虽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但想起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是庚辰年。”向嵘几乎不假思索,就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庚辰年啊……”四个少年喃喃地。
十八年前,褚少儒罢官,家产全部被抄没。褚少儒被发配岭南,一家子幸免于罪责,却在京城安身不住。褚家老幼都没了消息,他们再次回到京城则是在九年后,褚少儒消罪起复。
之后又一年,褚锦绣以述职知府太太的身份,随同阮梦枚进京。
褚家回到京城的时候,人口减了一半。
在褚少儒发配到重新起复的这数年之间,褚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不知道,但却可以想象。
阮玉珠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高门大户,多少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私。类似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少年们想了想,觉得其他都是小事,唯有兄弟的媳妇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大事。
“这阮家姑娘的性子着实……着实……”周湘看了一眼向咏枫,欲言又止。
向咏枫一脸愁容。
“嗯,着实厉害。”刘豚点头,将周湘的话接了下去,看见向咏枫脸上愁容更显,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眉眼间越发带了笑。
平时最为毒舌,冷言冷语的向嵘倒是什么都没说。或者,他终究还记得,现在大家伙议论的人很可能成为他的侄儿媳妇。
不过,在某一件事上,四个人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向咏枫议亲,他的母亲曾氏与姨母褚氏可是反复说过,她们要给向咏枫定的这位阮家大姑娘是容貌端丽,温柔和顺。
温柔和顺这个四个字显然是骗人的,那么容貌端丽呢?
不会也是骗人的吧?
“听着声音倒是很好听……”刘豚歪了歪头。
但是声音动听却容貌一般甚至丑陋的女子也不是没有。
向咏枫少年英俊,别说娶个容貌丑陋的女子,如果样貌不是特别出色,都配不上向咏枫。
“不能白瞎了咱木头这俊模样!咱们都来了,一定要见见正神……”刘豚决定。
向嵘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周湘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刘豚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要说今天来看阮玉珠谁的劲头儿最足,不是身为正主的向咏枫,而是这位京城中有名的闲散皇子刘豚。
四个人正打着眉眼官司,就听得身后哗的一声。他们身后的壁板滑开,一个身着缟素,亭亭玉立的女子就站在了几个人的身后。
原来这佛堂的后壁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几个人出乎意料,一时间都有些发呆。
阮玉珠看着面前的四个少年,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
她一直都知道,这四个人就躲在小佛堂后,就如同前世所发生的那样。
安定侯府正在为世子向咏枫议亲。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向咏枫却满怀的愁绪,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周湘就认为向咏枫是担心议亲的对象,也就是阮玉珠名不副实。平时要好的几人凑在一处,临时起意,打听到山庄的所在,撺掇着向咏枫来偷偷相看议亲的对象。
那个时候,阮玉珠并没有摆出沈氏的灵堂,也没有要求阮梦枚和褚锦绣在灵堂上磕头。那个时候,她在正厅与阮梦枚、褚锦绣说话,被阮梦枚说动了,到小佛堂来向沈氏的灵牌告别,就碰上了他们。
这四个少年只说避雨,偶然误入山庄,然后顺水推舟地去拜见阮梦枚。
然后,她与向咏枫正式相见。
此刻的情景,与当时有相似,也有不同。
四个少年还是她记忆中的打扮,但是露出来的惊讶表情却是真的,而不是那个时候故意做出来哄她的。
那个时候,他们听到她来,故意走出来看她。此时却恰恰相反,她早知他们在佛堂后,主动出来,让他们措手不及。
她应该装出吃惊,甚至受了惊吓的样子,但是她却懒得做戏。
阮玉珠的目光首先落在紫衫少年的身上。
久违了,三郎。阮玉珠心中说道。
向咏枫在向家族中排行第三,两人成亲之后,阮玉珠浓情蜜意,私底下总是称呼向咏枫为三郎。
向家三郎长了一副好相貌,身材挺拔,面若冠玉,剑眉虎目,虽面带愁容,且因为惊讶有些呆呆地,但依旧英俊不凡,让人一见倾心。
隔世相见,阮玉珠以为她会非常激动。可让她自己都有些奇怪的是,她的心情非常平静。
对于向咏枫,爱,自然不会再有,恨,竟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烈。
或许,这是因为她知道,这个英俊不凡、意气风发,且负她良多的少年,最后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她看着他死,死的血肉四溅,身败名裂。
阮玉珠慢慢地移开视线,看向另外三个少年。
这三个少年,她都不算陌生。
身穿黄色锦衣,长眉细眼,总是眉眼带笑的那个,是当今的九皇子,名字叫做刘豚。刘豚是最小的皇子,母族不显,并不受皇帝的重视,公认的与皇位无缘,却因祸得福,并没有卷进夺嫡的漩涡中,且活的相当自在。
而一身青衫,打扮的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灼灼放光的,是礼部周尚书家的小公子,名字叫做周湘,因为在族中排行第七,人称周七爷,但是却被长辈和亲近的朋友唤作小七。
还有那位身穿蓝色暗纹锦袍,在四人中年纪最小,辈分却不小,脾气最大,为人最冷,曾经骂死过人,一双凤眼能够看杀人的,则是向咏枫的堂叔,大理寺鼎鼎有名的玉面阎罗向嵘。
向嵘,字小山,也是向家最为低调和嚣张的存在。
前世阮玉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最后看到的人不是向咏枫,不是曾氏,不是华氏,而是向嵘。
阮玉珠的目光在向嵘的身上略一停顿。
向嵘立刻察觉了,一双丹凤眼微微眯了眯,冷厉的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打量阮玉珠。
“山鬼!”刘豚压低了声音。
少年们心有戚戚然。
廊外细雨如丝,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了淡淡的水汽,恍然带了梦幻般的色彩。阮玉珠穿着素白衫裙,眉目如画,一头乌发如瀑般地披垂在肩头,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装饰,仿佛就是山水画中走出来的山间精灵,世外仙子。
少年们先是吃惊她的出现,继而就被她的美貌镇住了。
阮玉珠看着面前的四个少年,微微挑眉。
“我竟不知……有客人到了。”
四个少年回过神来,顿时都觉得尴尬。
他们是来偷看的,现在他们面前的绝色女子显然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然而这却并不是他们计划中的相遇。
偷偷进了山庄,听了这半晌的墙角,现在他们被事主给抓包了。
周湘和刘豚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样尴尬的局面,就让向家叔侄去面对阮玉珠好了。
反正他们也是亲戚不是吗。
刘豚刚退了一步,就发觉撞到了人。他转眼看过去,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原来向嵘比他们反应更快,行动更敏捷隐蔽。
不过,他们的目的依旧达到了。
三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后退,向咏枫被顶在最前头,正面阮玉珠,进退无路。阮玉珠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问询的目光不容置疑。
向咏枫非常不自在,不仅仅是因为当前的局面,还因为阮玉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肯定,他从前并没有见过阮玉珠,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阮玉珠的目光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来,可他就是觉得,被阮玉珠这样看着……如芒在背。
可就算是再尴尬,被损友们顶在这里,他也不能继续装哑巴。
“阮……姑娘,打搅……搅……了……”平素的向咏枫不说口齿伶俐,却历来稳重,可在阮玉珠面前,他突然口吃了。
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还露了底。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知道?
阮玉珠还没发话,向咏枫背后就传来忍耐不住的嗤笑声。
向咏枫的脸通红,浑身更加不自在起来,几乎想要什么都不顾,就这样转头溜掉算了。
好在周湘虽还没有看够向咏枫的窘态,却还算仗义地出来救场。
这一会的工夫,周湘已经完全回过神来,而且有向咏枫在前面出丑了,他也就恢复了潇洒自如。
“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周湘上前给阮玉珠行礼,似乎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一般。“在下几个到山中踏青,与小厮走散了,想找个地方避雨,无意中走到这里,正要拜见主人,却冒犯了姑娘。”
至于他们是怎么没有惊动山庄的人,而“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周湘没有提。
阮玉珠冷冷一笑。
“好一个无意。如果没遇到我,几位是不是就要无意中走到内室了?”
被抓包,而且还被当面揭穿。
刘豚干咳了两声,用折扇遮了脸。向咏枫魂游天外,似乎是尴尬到不能再尴尬了。向嵘的冰块脸上倒是看不出尴尬来,周身却散发着冷气。
周湘看着阮玉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一张脸,这样通身的气派,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几乎没有女孩子忍心让他难堪,更别说这样当面打脸了。
而且,他后面还有向咏枫、向嵘和刘豚三张俊脸。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女子也会心软吧。
阮玉珠就算不高兴,完全可以说的婉转些。
周湘没有露出丝毫尴尬来,脸上笑容反而更加热络。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周家小七就是个自来熟,尤其是跟姑娘们,他的脸皮厚过城墙拐角。
“在下姓周,家父忝居礼部尚书。我见姑娘有些面善,想来是见过的?不知姑娘芳名怎么称呼?”周湘笑着问。
不管阮玉珠怎么回答,他都能攀上这门亲戚。
阮玉珠也拿周湘没办法了。周湘的这个脾气,她是知道的。不过,她的本意并不是为难这几个人。让他们去跟阮梦枚见面,才是她的目的。
“原来是周大人的公子。家父在正厅,想来很高兴见到几位。……至于怎么个无意法儿,就去跟家父解释吧。”阮玉珠说了这句话,转身就回了小佛堂。
门扇滑动,后壁恢复如初。
很快,就有个老嬷嬷过来行礼,领着周湘几个往正厅去。
阮侍郎和褚氏就在正厅,他们是知道的。
方才他们在山庄大门外,已经看到了阮侍郎的马车,猜到阮侍郎很可能就在山庄内。但是这却并没有让他们改变主意,依然悄悄地溜进山庄。
几个人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们也不担心会触怒阮侍郎。
即便是权贵如云的京城之中,几个人的身份也足够尊贵,不论是谁都要给他们几分颜面。而且,向家与阮家有亲,有这层亲戚关系在,就算是碰见了女眷,也不算太过唐突。
就算阮侍郎怀疑他们是来偷看阮玉珠的,那也没有什么。他们知道,阮侍郎对这门亲事是十分热衷的,绝不会因为这样无伤大雅的小节而翻脸。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
他们哪里想到,会偷听到那样的秘辛呢。
好在他们只是偷听,并没有跟阮侍郎碰面。只要他们不说,就算是阮侍郎有怀疑,也会聪明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几个虽年轻,却因为家世不凡,对这样的事情举重若轻,略一对眼色,就有了默契。
几个人还故意跟领路的嬷嬷拉开一段距离,压低了声音说话。
周湘揽住向咏枫的肩膀,坏笑着:“无论如何,这相貌端丽不是假的。”不仅不假,还十足真金。阮玉珠岂止是相貌端丽,就是他们见惯了各色美人,第一眼看见阮玉珠的时候还是被惊艳到了。
阮侍郎是位美男子,褚锦绣也算美人,她所出的两个女孩子他们都见过,比起阮玉珠来并不出色。
真不知道阮玉珠的生母沈氏是怎样的一位美人!
那样的一位美人,贫贱时的结发妻子,却落的那样的下场,这真是……让人不得不多思量啊。
“这小娘子见了咱们一点儿也不吃惊。我怎么觉得,她早知道我们就在墙后?”刘豚和向嵘说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向嵘面上依旧冷冷的,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也这样觉得,而且比刘豚想的还要多。
方才从后墙翻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庄子的后角门。他的目力好过常人。他非常肯定,那后角门并没有上锁。
他们可以从后角门进到庄子里,然而他当时却没说出来。
翻墙也是乐趣不是吗,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他相信,如果他指出角门的事情,没有人会感激他的,周小七和刘小猪肯定会翻白眼,觉得他煞风景。
煞风景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总觉得走角门方便这几只,太过便宜他们了。
放下后角门的事,还有其他的疑点。
山庄后院一个人没有,这也是奇怪的事。就算是因为阮侍郎来了,下人们都往前面去服侍,他们停留了半晌,一个人影也没见,这不合常理。
难道是这山庄的主人知道有人会来,特意做此安排?
这山庄的主人,自然是阮玉珠。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怎么会未卜先知?
这说不通。
可是阮玉珠与他们相见的情景,却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阮玉珠太镇定。就算是特别大胆泼辣的女子,突然在家中见到几个陌生男子,也会吃惊。
或许阮玉珠不是未卜先知,但她一定早就觉察到佛堂后有人。她没有声张,反而在事情结束后出来跟他们相见,揭穿他们,又安排他们去正厅见阮侍郎……
这个女子,显然在策划着什么。
她在佛堂内迫使阮侍郎和褚氏向灵牌磕头,那样的步步为营,干脆利落,简直让人击节赞叹。
“有趣。”向嵘的剑眉微微挑起。
阮玉珠打发人将向咏枫几个人领往正厅去了,她却并没有跟过去,而是退回到佛堂内,慢慢在香案前坐下,想着心思。
她刻意详细地说出沈氏的往事,就是知道这个几个人会来,她就是说给他们听的。她要让他们知道阮梦枚和褚锦绣的底细。
这还仅仅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今天是这四个人,将来她还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另外,她刻意地咄咄逼人,也是让他们知道,她是怎样的脾气。
她之所以会被曾氏和褚锦绣相中,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世。
她生母已死,没有外家可以倚靠。而褚锦绣在阮家可谓一手遮天。她在阮家,就要在褚氏的手中讨生活。以后她出嫁,虽名义上有侍郎府做娘家,却并没有真心为她做主的人。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性格。
她性格执拗、直爽,善良心软、不谙世事,更不明白后宅那些小巧的鬼蜮伎俩。
这样的她,容易被蒙哄和掌控,是最佳的傀儡人选。
曾氏绝不想娶个性格泼辣,心机厉害的女人进门。
她今天锋芒毕露,让阮梦枚和褚锦绣都吃了亏。向咏枫不是傻子,她的表现足够让他警觉。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看她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惊惧。
哪怕向咏枫因此还不够讨厌她,不够怕她,另外那三个却都是人中的精英,一定会提醒向咏枫。
对于这一点,阮玉珠很放心。
向咏枫本就不愿意这样的一门亲事,如果她是软绵绵的小羊,绝不会伤害他的心上人还罢了。向咏枫一片痴情,是不会娶一只母老虎进门的。
只要向咏枫回去跟曾氏说了,曾氏自然会放弃这门亲事。
曾氏不再求她进门,阮梦枚和褚锦绣就是再愿意,也无可奈何。
让向咏枫几个去见阮梦枚,是她安排的另外一场好戏。
她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取消安定侯府的亲事。
少年们潜入山庄,虽然并没惊动人,可如果阮梦枚吩咐下去让人用心追查,总会寻出些蛛丝马迹来。少年们什么时候进的山庄,又在何处藏身。
那么,他们是否知道小佛堂内发生的事情?
阮梦枚一定会怀疑。
这将成为扎在阮梦枚和褚锦绣心上的一根刺儿。而凭他们的地位,还没有能力拔了这根刺儿,只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只要想到阮梦枚和褚锦绣因此会多么的纠结和担忧,阮玉珠就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更加清新。
做了孽的人就该寝食难安不是吗!她放他们逍遥了八年,是时候让他们还债了。
这么想着,阮玉珠的嘴角不由得漾出一丝笑意来。
佛堂外有脚步声传来,郑嬷嬷来传阮侍郎和褚锦绣的话:“向家的表少爷来了,老爷和夫人请姑娘到正厅说话。”
阮玉珠心中暗笑。阮梦枚和褚锦绣还真是一心促成这桩亲事,等不及就要她和向咏枫见面了。
她不想见向咏枫。然而,躲着不见向咏枫,向家人不了解她,只怕还想要娶她。和向咏枫多见几次面,她就能确保这门亲事成不了。
阮玉珠答了一声好,站起身略整了整衣襟,就随着郑嬷嬷往外面走。
郑嬷嬷看了阮玉珠好几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姑娘要不要先换了衣裳……,老爷和太太都吩咐了……”
“嬷嬷操心太过了。”阮玉珠扫了郑嬷嬷一眼。
这一眼,就让郑嬷嬷心里打起鼓来。她在阮玉珠跟前吃过大亏,方才还亲眼看着阮侍郎和褚氏也吃了瘪,心里是怕了阮玉珠。
郑嬷嬷不敢再多话,阮玉珠落得耳根清净。
远远地,就能听见阮梦枚的笑声。
小丫头打起帘子,阮玉珠迈步进了正厅。
四个少年都在座,阮侍郎和褚锦绣面上笑吟吟地,显然是相谈甚欢。阮玉珠心中纳罕,也不知道这几个是怎么跟阮侍郎说的,阮侍郎和褚锦绣竟是毫无芥蒂的样子。
或许,见到这四个少年,阮侍郎和褚锦绣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吧。退一步说,就算是两人心里有怀疑,也不会当着这四个人流露出来。
阮玉珠进屋,众人就停了谈笑。
看到阮玉珠还是一身素缟,褚锦绣的面色就僵了僵。
阮梦枚微微皱眉。
这一身缟素在他们看来实在扎眼。他们在沈氏的灵前已经磕了头,阮玉珠也认了父亲,怎么还是这副打扮?
不过,好在阮玉珠把头发重新梳起来了。
阮梦枚心中安慰自己,一面舒展了眉头,笑着给在座的四个少年介绍:“这就是小女,名字唤作玉珠。”
刘豚身份最为贵重,受了阮玉珠的礼,很客气地还礼。
然后就是向咏枫。
褚锦绣显出十足的热情劲儿。
“玉珠啊,这是安定侯府你曾家姨妈的儿子,比你小了一岁。我跟你姨妈常常提起你,你姨妈早就想来看你。”褚锦绣说起向咏枫的家世来,如数家珍。
向咏枫今年十七岁,是安定侯爷的嫡长子,也是安定侯府既定的继承人。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鞑靼犯边,他自告奋勇去了大同的军中,随同安定候连续击退了几次鞑靼人的进犯,立下了战功。
“如今枫儿被陛下亲自安排在神机营中,暂任游击将军。”
这样年轻有为、前途远大且相貌英俊的少年,就是没有显赫的家世,也足以让少女们动心。
褚锦绣居高临下地偷偷打量阮玉珠。
阮玉珠的神色淡淡的。
褚锦绣有些失望。阮玉珠的态度过于冷淡了,与她的预料相差太多。难道,面对向咏枫,阮玉珠竟然一点儿都不心动?
向咏枫正向阮玉珠行礼,低低的声音叫了一声表姐。他觉得不该看阮玉珠,却又忍不住,飞快地看了阮玉珠一眼,忙又移开了视线。
阮玉珠还礼,中规中矩。
阮侍郎就大笑起来,显得十分高兴。
与褚锦绣一样,他也在着意观察向咏枫和阮玉珠。对于阮玉珠冷淡的态度,他是满意的。女孩子家,总是要矜持贵重些。而向咏枫的反应,也让他得意。
少年人脸上发红,偷瞄一眼就立刻转开视线。这分明是看中了他的女儿,因情而怯,尤其还是在女孩子的父母面前,难免更加拘谨一些。
介绍到向嵘的时候,阮梦枚多了几分小心。
“……是枫儿的叔叔,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断案如神。”
阮玉珠和向嵘相互见礼,都没说话。
最后介绍到周湘,周湘与向咏枫是姑表兄弟,按照年龄,也要叫阮玉珠一声表姐。
大家相互见过礼,重新落座。阮侍郎就说今天是来接阮玉珠回家的。
“……因为她祖母年老多病,这孩子就许了愿心,在山庄中吃斋念经,为她祖母祈福祈寿。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好不容易商量好了这个孩子,跟我们回京城去。”
这番说辞,显然是阮梦枚早就准备好的。如此解释她一个闺阁女子独居山庄,倒是冠冕堂皇。不仅遮掩了沈氏的一桩旧案,还为她增添了纯孝的美名。
这样的美名,会为她将来议亲增加不小的砝码,为阮家添彩,对于娶她的人家,也是美谈。
阮侍郎不负他的才名和这些年做官的历练。
阮玉珠垂下眼帘。阮梦枚和褚锦绣这样掩耳盗铃,未免想的太过简单。她暂时不能揭破这个说法,不管怎样,有了这样的美名,可以让她回到京城之后更加顺利地展开她的计划。
少年们纷纷望向阮玉珠,见她没说话,周湘和刘豚都赞了几句。
雨过天晴,几家的小厮终于找上门来。阮梦枚见时间不早,忙就让阮玉珠收拾了,好一同回京城。等阮玉珠收拾好了出来,少年们并没有离开。
周湘拖着向咏枫走过来,后面跟着刘豚和向嵘。
“玉珠表姐,你从没进过京城吗?”周湘笑嘻嘻地问,就算他是跟阮玉珠从小一处长大,也不会更加热络自然了。
“没有。”阮玉珠只得站住。
“说到京城,再没有人比我们更熟。玉珠表姐想去哪里,想玩什么,尽管告诉我们,我们给玉珠表姐做向导,保证玉珠表姐……”
“不必了,你们很闲吗?”
阮玉珠绕开周湘和向咏枫,前面还有刘豚和向嵘。
刘豚摇着折扇,眯眼微笑,随着周湘喊阮玉珠表姐,没有丝毫架子:“主要是木头闲,玉珠表姐千万别客气。”
这四个人不是应该开始讨厌她,想要向咏枫远离她,他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少年们追着阮玉珠上了马车,又一路跟随在阮家的马车后面,进城之后才分道扬镳。临走之前,他们还向阮梦枚致意,表示近日要上门拜访云云。
虽然褚锦绣和安定候夫人曾氏是表姐妹,且来往甚密。但是阮家与安定侯府,与周氏和向氏两族却并没有深交,更别说是九皇子刘豚了。
这几个少年主动示好,阮侍郎喜出望外。
阮侍郎的宅邸在城东,当阮玉珠的马车在阮宅二门停下,天色已经将近傍晚。
阮玉珠扶着杜鹃的手,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二门前,一个满身珠翠的老夫人被人簇拥着正朝阮玉珠望来。虽然隔了八个年头,但是阮玉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祖母。
阮老太太叫了一声玉珠,眼圈立刻就红了。
阮玉珠走上前去,俯身给阮老太太行礼。阮老太太就抱住了她,心肝肉地叫了起来。
“……可想死祖母了,你这狠心的丫头啊,总算是肯回来了……”
“祖母。”阮玉珠喃喃地叫了一声,胸中百味杂陈。这么多年,她的祖母似乎从来没想过去看她。
八年的工夫,除了又富态了许多,穿戴的更加华贵,阮老太太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显然,她的日子过的很好,没有心事。
“老太太早就盼着了。玉珠回来是高兴的事,老太太怎么哭啦。”褚锦绣下了马车,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我这还不是高兴的。”阮老太太忙擦了擦眼睛,一面将阮玉珠搀扶起来。
阮玉珠站起身,就见阮老太太身后一个俏丽的少女走出来,嘴里喊着太太,潦草地给褚锦绣行了一个礼,就扑到褚锦绣怀里,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褚锦绣的手。
“还是这样爱娇,让你姐姐瞧了笑话。”褚锦绣笑着摩挲少女的发顶,说的是责怪的话,语气和神态却满是宠溺。“见过你大姐姐了没有?”
“大姐姐一来,就被老太太霸占住了,我想给大姐姐行礼都不得空儿。”少女俏生生地回答,依旧挽着褚锦绣,目光却好奇地在阮玉珠身上扫来扫去。
阮老太太大笑:“这个猴儿,最是嘴乖,连我都排揎上了。”
少女就放开褚锦绣,扑上来抱了阮老太太的手臂,扭股糖似地撒娇:“大姐姐刚回来,老太太就不疼我了,我不依。”
“祖母最疼的还是你,你这猴儿啊……”阮老太太笑。
阮老太太和褚锦绣都笑,旁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也凑趣地跟着笑。
笑了一会,阮老太太才将少女推到阮玉珠的跟前:“玉珠,这是你三妹妹玉翠。”
阮玉翠松开阮老太太,屈膝向阮玉珠福了一福,嘴里甜甜的喊了一声:“大姐姐。”
众人就簇拥着往内宅来。
褚锦绣落在阮老太太身后,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微微皱了皱眉头。
到了松鹤院的上房,大家重新正式见礼。
阮老太太坐在榻上,拉了阮玉珠在自己身前仔细地打量。
“……穿的素了些。我就说要接你回来,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冷清清的,慢慢地就移了性子,可怎么是好。”
阮玉珠已经换下了孝衣,穿一身月白色的衫裙,头上只插了两只小巧的赤金佛手压发。这样的打扮,在阮老太太看来是太寒素了。
阮玉珠没说话。
褚锦绣正在下头低声吩咐一个丫头,听见阮老太太这句话,忙笑着走过来。
“……准备了鲜亮的衣裳,只等着玉珠回来挑选。若是还不喜欢,我那还有新晋上的尺头,随玉珠喜欢,做什么样的衣裙都有。”
不等阮老太太发话,阮玉翠就拉住了阮玉珠的手:“……我那还有新做的衣裳,都是今年时兴的样式,知道大姐姐要回来,就留着没穿,先紧着大姐姐挑吧。”
阮老太太高兴地连连点头:“还是我们玉翠最懂事、最贴心。”
阮玉珠身量高挑,凹凸有致,阮玉翠却足足比阮玉珠矮了一个头,而且身材纤细。她就算是有再多再新的衣裙,阮玉珠也是穿不得的。
然而这样明显的事,却没有人注意。
这件事,阮玉珠是记得的。当时她第一次进府,拘谨而陌生,看到阮玉翠心里很是羡慕。阮玉翠对她的热情和亲切更加打动了她。以她觉得阮玉翠变得比记忆中可爱、善良,从心里头认下了这个妹妹。
就算是后来她知道了,她的亲事是在为这个小妹妹铺路,她也没有怨恨这个小妹妹,只当都是褚锦绣的谋划。直到偶然一次,她无意间听见这个小妹妹背后说到她,她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阮玉珠轻轻地挣脱了阮玉翠的手:“三妹妹的衣裳,我只怕穿不下。”
阮玉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阮老太太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恍然大悟:“我还没在意,玉珠比玉翠高了这么许多。”
“大姐姐比我大四岁呢。是我见大姐姐回来,高兴的晕了头,只想把好东西都给了姐姐,都没注意到。”阮玉翠又笑着道。
“我的玉翠啊,是最懂事,最知道疼人的。”阮老太太立刻就将阮玉翠揽在怀里,不住地摩挲着阮玉翠的后背。
“老太太才是最会疼人的。”阮玉翠在阮老太太怀里笑,又抬头看向阮玉珠,“大姐姐穿不得我的衣裳,我将最好的首饰装了一个匣子,一会拿来给大姐姐挑喜欢的吧。”
“你大姐姐哪里需要你的,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阮老太太心疼地说道,“要说头面首饰,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娘那里肯定也给你大姐姐准备下了。”
褚锦绣连忙应声:“正是呢,也不用老太太的体己,一切都给玉珠准备好了。”
“虽玉珠刚回来,你也别只顾了玉珠,好歹再给玉翠添置些。”阮老太太提醒褚锦绣,一面还在摩挲着阮玉翠的后背,目光中慈爱尽显。“玉翠这个孩子啊,实在是可人疼。”
褚锦绣笑着不说话。
阮老太太似乎终于觉察冷落了阮玉珠,就转过头来跟她说话。
“玉珠,你不要怪我多疼你三妹妹,有一件事,你只怕还不知道……”
“老太太,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就不要再说了。”阮玉翠似乎猜到阮老太太要说什么,就出声阻拦。
“你大姐姐不是外人,也该让她知道这个缘故。”阮老太太却没有依着阮玉翠,“那是六年前了,你三妹妹差一点儿就没了。”
沈氏,也是死在六年前。
“老太太,玉珠刚回来。那些过去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褚锦绣笑着出声,眼神略有些闪烁,似乎很不愿意阮老太太讲六年前的往事。
这些年阮玉珠都在山庄,耳目闭塞,侍郎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几乎全不知道。现在,她不介意多了解一些。对于沈氏过世那年发生的事,她尤其在意。
“这倒是无妨。”阮玉珠就道,“我虽然刚回来,却并不是客人。三妹妹的事,我想知道呢。”
阮老太太立刻点头:“玉珠说的对。”
褚锦绣眼珠子转了转,不好再说什么。阮玉翠也没有再出声阻拦。
“那是壬辰年吧,你三妹妹才八岁。就是那一年,不知道怎么着,冬天特别长,特别冷……”阮老太太絮絮地说了起来。
“我记得,那年都进了二月,还下了一场雪,比腊月里还要冷。”沈氏去世那一年的事情,阮玉珠都记得特别清楚。
京城的冬天,对于一直居住在南方的阮家人来说,太过漫长和寒冷。
壬辰年,是他们进京的第三个年头,大家还没有习惯京城的严寒。而那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漫长,本应该是早春的天气,却依旧寒风刺骨,冰天雪地。
用民间的说法,应该就是倒春寒。
城中如此,山中更甚。
见阮玉珠感同身受,阮老太太更愿意说了:“那还是正月里头的事……”
阮玉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将头靠进了阮老太太的怀中。
褚锦绣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想要再次出声阻止阮老太太。然而阮老太太正说到兴头上,根本就没有理会。
事情并不复杂。
对于南方来的孩子,入冬后厚厚的冰面是稀罕的物件,更别说是在冰面上玩了。然而京城的孩子却能在冰面上玩出各种花样来。
进京之后,阮家的三个孩子也学着京城的孩子滑冰。
侍郎府后花园中有荷塘,夏天种荷花养锦鲤,冬天冰面冻的结实了之后,就供几个孩子们玩耍。
正月十二,阮玉翠早早地起来,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丫头,就到后花园滑冰,意外地落入了冰窟之中。
“既然是用来给妹妹们玩的,怎么会有冰窟?”阮玉珠诧异地问道。
“说的就是呢。”阮老太太点头。
小主子们要在冰面上玩,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就是前一天天黑之前,还有下人专门查看过,冰面都是好好的。
是有人在夜间凿开了冰面。之后,冰面虽然重新又冻上了,看着与别处并没什么不同,但是那处的冰却是薄了许多。
阮玉翠滑到那里,就掉了下去。
好在阮玉翠带了个小丫头在身边。小丫头滑冰的技术不佳,没有跟上阮玉翠,也就幸运地没有一同掉入冰窟中。
小丫头找了人,将阮玉翠从冰窟中救了上来。
“……身上都结了冰,脸也是青紫的,刚救上来的时候,连气儿都没有了。”
阮老太太说到这里,阮玉翠倒还好,褚锦绣就红了眼圈,显是依旧后怕。
“那么后来呢……”阮玉珠追问。
阮玉翠好好地在这里,肯定后来是被救活了。
“……昏睡了有七八天,都说没指望了,她娘只是抱着她不肯放手。”阮老太太叹气。
阮家将京中的名医都请到了,又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
“……光人参就用了两三斤……”阮老太太的语气有些夸张,“才将你这个妹妹救醒了。你看她如今身子单弱,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儿。”
说到最后,阮老太太爱怜地揽紧了阮玉翠。
“老太太,我都好了,才没什么病根儿。我还觉得我偏胖了些呢。”阮玉翠笑着道,“总归是多亏了老太太、太太精心调理我。”
阮老太太和褚锦绣都笑了。
“你这个三妹妹是有福气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褚锦绣笑着接了话,目光慈爱地看了阮玉翠一眼。
“对。”阮老太太连连点头,继续告诉阮玉珠,“你三妹妹刚醒过来的时候,竟然人都不认得,什么事情也都忘记了。我当时吓的,以为她昏睡的久了,魂魄不全,那以后可怎么办是好呢。”
褚锦绣似乎不愿意听这样的话:“那是玉翠伤的狠了,身子没养好,后来不是慢慢地都好了。”
“是这个话。”阮老太太笑,“你这三妹妹将养了有两个多月,人才全明白过来。还因祸得福,整个人都灵透了。”
阮玉珠垂下眼帘。
阮玉翠将养身子的时候,正是沈氏最后的日子。她当时曾多次打发人给阮梦枚送信儿,想让他来见见沈氏。可阮梦枚始终没有来。
这是她不能原谅阮梦枚的原因之一。阮梦枚太绝情了。
原来那个时候,京城这边也出了事。然而,这并不能作为阮梦枚绝情的借口。
“都是老太太、太太教导的好。”阮玉翠笑道。
“就是有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想出来的事也奇奇怪怪的。”阮老太太又笑,语气中分明是宠溺和自豪,“若论聪明啊,是谁都比不过的。玉珠啊,不是祖母偏心,你小时候也是聪明的,却比不上你三妹妹。你还不知道,你三妹妹现在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祖母
阮玉珠笑了笑。
她并不在意小时候平庸的阮玉翠突然变成了才女,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冰窟后来可查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两个淘气的小厮,偷偷地学着人家凿冰钓鱼,差点害了你三妹妹,都打了板子,撵出府去了。”褚锦绣飞快地说道,然后就转换了话题。
阮老太太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阮玉珠哦了一声,没有继续再问。
专门给小主子们玩耍的冰面,小厮要怎么大胆,才敢偷偷凿开冰面而又不被人察觉?当时府里头天天滑冰的可不止有阮玉翠,还有阮玉翡和……阮玉宝。
阮玉翠掉入冰窟中,真的是单纯的意外?
从褚锦绣和阮玉翠的神情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阮玉珠暗暗留心,又想着她回来了这半晌,一直还没有见到阮玉翡。
“都笑什么,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门口传来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
阮老太太、阮玉翠和褚锦绣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