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糯宝时恬荔的女频言情小说《团宠小山娃:玄学大佬她三岁了 全集》,由网络作家“耳双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上岭村,时家。时老太掀开门帘,指着在硬板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小女娃说:“货色绝对没得挑,五两银子你不吃亏!”老头儿打量了女娃娃一番,挑剔道:“她生来就不会说话?”“哑巴怎么了?”时老太怕他压价,赶紧说:“哑巴也不碍着她生得好啊!长得好不就行了吗?”她这话倒是不虚。昏睡的小女娃缺几分灵动,可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就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不像是农家户养大的村里娃,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在金玉窝里的福娃娃,贵气得很。老头儿眼里泄出一抹邪光,故作迟疑:“我把人带走了,这娃子的爹娘不会来闹吧?”“哎呦,你只管放心,她爹娘都被我支出去了,啥都不知道,等他们回来,我只说这娃自己跑出去丢了,跟谁都没干系。”老头儿再无顾虑,满意道:“把人带上,送我去河边坐船。”时...
《团宠小山娃:玄学大佬她三岁了 全集》精彩片段
上岭村,时家。
时老太掀开门帘,指着在硬板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小女娃说:“货色绝对没得挑,五两银子你不吃亏!”
老头儿打量了女娃娃一番,挑剔道:“她生来就不会说话?”
“哑巴怎么了?”
时老太怕他压价,赶紧说:“哑巴也不碍着她生得好啊!长得好不就行了吗?”
她这话倒是不虚。
昏睡的小女娃缺几分灵动,可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就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不像是农家户养大的村里娃,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在金玉窝里的福娃娃,贵气得很。
老头儿眼里泄出一抹邪光,故作迟疑:“我把人带走了,这娃子的爹娘不会来闹吧?”
“哎呦,你只管放心,她爹娘都被我支出去了,啥都不知道,等他们回来,我只说这娃自己跑出去丢了,跟谁都没干系。”
老头儿再无顾虑,满意道:“把人带上,送我去河边坐船。”
时老太欢天喜地地扯来一块旧布把娃娃包好塞进背篓,还在上头盖了一层干草做伪装。
她大步走在前头。
老头儿也低着头走得行色匆匆。
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谁也顾不上回头看。
背篓里,本该昏睡过去的女娃娃在颠簸中悄悄睁开了眼睛。
被脑中席卷而来的陌生记忆冲刷时,时恬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本来隐世玄学世家的唯一传人,好不容易学成了十八般武艺,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师亮相,就被一颗卡到气管里的花生米送上了西天。
一睁眼她居然变成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同乳名,年仅三岁的娃!
娃嘴哑不能说,脚软不能行,据说是个傻的……
万幸的是娃虽傻,记性却出奇的好,从一岁到三岁起的大小事儿一件没忘,三年半的过往一目了然。
糯宝爹娘感情好,爱情结晶多达六个。
她排行老幺,前头有五个哥哥,全家合计八口人,哑憨病残类型齐全。
万幸的是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她这个同时占了哑和弱这两项的幸运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家中团宠。
爹娘哥哥们对她是有求必应,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头顶怕摔了。
如果没有个心尖偏到了天边的奇葩奶奶日常作怪的话,原主的日子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原主的奶奶现在就在作妖……
她装了好些时日的病,找人给自己算卦烧符,兜一圈就是为了把原主的爹娘支出家门,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卖给老头儿!
时恬荔气得小眉毛拧成了毛毛虫,低头摸到背篓里没倒干净的几个青红辣椒,眼里迅速燃起了光亮。
想无声无息的卖了她?
做梦!
她一边透过背篓的小洞洞观察外头的情况,一边飞快地把辣椒掰碎了都涂在小手上。
等时老太走到河边站定,她看到不远处歇凉的两个村民,用力抬起屁股狠狠的往下坐。
时老太被这股大力坠得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儿:“哎呦!”
远处的大婶闻声奇道:“时大娘你这是咋地了?”
时老太快速朝着半人高的草丛后走:“没……没什么,我……”
时恬荔趁她脚下乱了,一把掀开头上的干草,抓住她的头发爬出背篓,等她一回头,辣得呛人的小手马上就朝着她的眼睛抓了过去!
时老太被抓得眼前一黑,捂着脸痛苦地叫喊起来。
“啊!”
“我的眼睛!”
时恬荔荡秋千似的挂在时老太的脖子上,看到老头儿靠近,反手就是一爪子。
老头儿被抓得眼角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就发现鼻孔里被插了两截掰断的辣椒,瞬间气得面目狰狞。
鼻子总共就俩孔,甩得还挺准!
他老鹰扑食似的扑了过来。
时恬荔嘲笑似的哈了一声,直接松手。
她从时老太的身上滚到了地上,来不及刹车的老头儿直接跟睁不开眼的时老太撞了个满怀。
两个被辣得眼都睁不开的老东西头撞头手缠脚,麻花似的缠绕在一起滚在地上,哎呦不断。
时恬荔卡住时机手脚并用往外爬,听到声响的村民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老头儿老太太抱作一团,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两人的面色还都带着可疑的潮红,气息不匀粗喘不断。
这是个啥?
时恬荔手脚并用爬得飞快,抱住大婶的小腿,带着哭腔哇的一声喊了起来:“救!”
救命啊!
有人卖娃了!
她心有万千言如潮想说,无奈口舌实在不争气。
原主一岁时险些被奶奶溺死受了惊吓,自那起这张嘴就再也没开过口,能囫囵挤出来的只有几个模糊的字音。
神奇的是大婶居然听懂了!
她把急得舌头打结的时恬荔抱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艰难分开的时老太和陌生的老头儿,冷声问:“时大娘,天都要黑了,你要带着糯宝去哪儿?”
时恬荔愤怒地举起小手,张嘴吐出了最清晰的一个字:“卖!”
这坏老太太要把她卖了!
大婶离奇地怒了:“你要把糯宝卖了!”
时老太叉腰站定,瞪着突然开口说话的时恬荔气得狂喘粗气。
“你浑说个啥?”
“她爹娘都不在家,我出门不把她带上,让她自己在家饿死吗?!”
“赶紧把这小崽子给我,老娘还着急赶道儿呢!”
她说完了伸手来要人,明摆着就是把话说不利索的时恬荔当傻子。
时恬荔气得小肩膀发抖,看着逐步逼近的时老太,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小米牙。
很好,老太太你无耻狂妄且嚣张。
不幸的是无耻的人今儿遇上的是她。
她自己是说不利索,可是那又怎样呢?
上辈子点灯熬油学了那么多看家本事,有的是法子让你只能说真话!
大婶将信将疑,抱着时恬荔没撒手。
时老太看到老头儿眼中明显的催促,着急的冲上来扯人。
“死丫头你少在外头丢人现眼,赶紧跟老娘回去!”
时恬荔被抓住了小胳膊,却出人意料的没反抗。
她甚至还主动把头朝着时老太的脖子上靠了靠,又白又整齐的小牙在咧开的嘴角泛着冷冷的光。
大婶见状下意识地松了手。
时老太得意地说:“我带自家孙女出门会有啥事儿?你就是多余操这份儿闲心,你……”
“嗷!”
一声惨叫平地起。
上一秒还得意洋洋的时老太表情瞬间扭曲。
时恬荔死死地咬住她的耳朵,把时老太咬得五官乱飞嘴里狂吠。
她下了蛮力扯着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耳朵抹了一手血,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踹在了时老太的鼻子上。
时老太受不住痛往后猛地跌了好几步,时恬荔趁她泄劲儿的工夫落地滚了一圈,马上就爬到了大婶的身后。
大婶低头看看一嘴血的时恬荔,再看看耳朵变成一团烂肉的时老太,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来回打鼓。
谁说时家糯宝不声不响是个傻孩子来着?
小米牙钢铁嘴,这小娃下嘴够狠的啊……
大婶脑中还空着呢,不远处听到动静的村民接连赶到。
眼看着四周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时恬荔右手画左手掌心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血为引,纹为路。
微光乍现。
这是玄门秘法中的一种,专用于审讯。
以被审之人的血作符文,再反印于供血者的脑门上,供血者若处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便可迫使其在面对询问时,下意识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她动作飞快地画完最后一钩,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指在尖锐的石块上划破,把血滴在掌心正中,稍一蓄力化身小陀螺,一个猛子就朝着还在哀嚎的时老太扎了过去!
大批村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滑稽的一幕。
往日乖巧听话的时恬荔疯了似的,一头冲过去就把刚刚要爬起来的时老太撞了个倒仰,一巴掌就糊在了时老太的脑门上。
时老太耳朵流出的血糊了一脸,又疼又怒得原地大吼大叫。
大婶怕出事儿,赶紧跑过去把时恬荔夹在胳膊下跑到了外围。
村长气喘吁吁地问出了第一句话:“咋地了?这是在闹啥啊?”
还没人答话,时恬荔眼尖地看到老头儿要跑,指着芦苇荡的方向说:“啊!”
抓啊!
别让人跑了!
村长茫然转头,看到满脸紧张的老头儿,怒意瞬间上脸。
“缺德李,你咋在这儿?!”
世上老头儿千千万,能被冠以缺德李这三个字的有且只有一个。
因为这老头儿癖好缺大德,专门买长相好的小孩子回去磋磨,从臭名远扬到现在人人喊打,惨死在这老头儿手里的娃娃命可多了!
原本不认识缺德李的村民听到村长的话脸上瞬浮怒气,纷纷围过去把准备逃跑的缺德李围了起来。
大婶脑中嗡了一声,看着面目似鬼的时老太,怒道:“好哇,合着你是真想把糯宝卖了!”
“卖?!”
时恬荔泛白的嘴唇微动,快速念着没人能听得见的术语,时老太脑门上的血光似乎多了几分刺眼。
时老太准备说:我没有我不是。
可在开口的瞬间,她脑门上的血印无形闪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就是掷地有声的一句:“我就是要把这赔钱货卖了!”
村长怒从心起:“缺德李是你找来的?”
时老太中邪了似的,两眼发直面白如鬼,浑身哆嗦着说:“对啊!”
村长大怒:“你是这孩子的亲奶奶,你知道你在干啥吗?!”
“我咋不知道?要不是为了把这娃卖了,我至于装病把老大一家子支出去吗?”
她肢体上疯狂甩手摇头,嘴里字字句句应答如流。
这诡异的画面一出,河岸边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不要脸丧良心卖孩子的多的是。
可能像时老太这样,把我缺德冒泡,我丧尽天良直白写在脸上的恶人,属实是不多了……
坏得还挺坦诚。
缺德李见事情败露,盯着时老太吼了起来:“死老婆子!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来求着老子买的,把老子的五两银子还来!”
“你孙女儿我不买了!”
时老太话不过脑子,张嘴就说:“你不买我就把她卖到县城里的老鸨那儿去,这丫头长得好,不愁卖。”
“我找了好几个买家呢……”
一字一句出,一声声落地。
时老太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变得好陌生,心里冒出的任何念头都会变成具体的话夺口而出。
她终于满脸惊恐地挣扎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恬荔的亲娘赶回来了。
她担心家中幼女在路上半点不敢耽搁,刚到村头听说这里出了事儿还跟幼女有关,这才着急忙慌地撵过来。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时老太失控的最后一句话。
戴红柳抖着手把时恬荔抱到了怀里,扭头看向时老太时,不敢相信地红了眼。
“你刚才说什么?”
“你要把糯宝怎么着?!”
众目睽睽之下,时老太急得眼珠子通红脚下狂跺,疯狂摇头。
她这大儿媳妇儿平时不声不响,可护犊子是认死理的彪。
再秃噜嘴了就真是要糟!
她摇头否认的动作剧烈到恨不得把脑浆摇匀,可边上的村民的嘴上半点都没闲着。
众人叭叭地说,时恬荔还时不时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表示认可。
事情脉络逐渐清晰明了。
戴红柳只觉一股邪火怒冲脑门,煮得所剩无几的理智咕嘟乱沸。
她把时恬荔塞到了大婶的怀里,粗着嗓子说:“婶儿,你帮我抱着糯宝。”
“老三,扶好你奶奶!”
时三哥年十五,还是少年的年纪就长了一身腱子肉,小牛犊子似的有劲儿。
他利索地哎了一嗓子,手摁在在时老太的肩膀上,凭着一股子蛮力摆出了倒栽萝卜的架势,把两脚颤颤的老太太的双脚往泥里焊了三分。
“脚下路滑,奶你可站稳了!”
老太太一把老骨头被捏得嘎嘣脆,一动就要血命的疼。
这会儿是真动不了了!
时恬荔佩服地看着时三哥,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大力出奇迹!
我三哥无敌!
她吹捧的表情还没调整到位,下一秒就出现了一个更彪的人。
那个在原主记忆中温柔能干,勤劳勇敢的母亲,袖子一撸袖头发一挽,直彪彪地朝着缺德李冲了过去。
啪!
一个脆亮的大嘴巴子贴脸,缺德李张嘴喷出两颗坠落的门牙。
老头儿嘴里透风话不能出,紧接着又挨了一个窝心脚。
“老娘打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我们一家子天不亮就出,夜半了还在地里,磨皮削骨地干活儿,好吃好喝养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卖糯宝的?!”
“糯宝她才三岁,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老娘今儿个跟你拼了!”
一声话出一拳到肉。
打的是缺德李,骂的是时老太。
要不是还有一层婆母关系在里头,这回儿被捶得满地乱爬的人就是时老太了……
时恬荔看着大杀四方的亲娘,激动得两眼放光。
原来大力是有遗传的!
她娘比三哥更厉害!
她到了嘴边的打得好还没冒泡,喉头一阵剧痛的痉挛蜷缩,失控地爆出了一声咳嗽。
时老太脑门上模糊的血印暗淡下去,压在心口的血气在体内狂冲不下,眼皮也软趴趴地往下耷。
她看着小手里咳出来的血,遗憾叹气。
原主这身子太弱,神魂不稳。
体弱不抗揍,气弱不能催。
刚才强动血气触发秘法还是太勉强了。
这不,后遗症来了!
大婶只觉得怀里的小娃娃越来越软乎,低头一看吓得哇就是一嗓子:“戴红柳你快别打了!”
“糯宝晕过去了!”
村长被这一嗓子喊得回了魂儿,急得原地狂跳:“不能打了!这么打下去是头牛都捶死了!”
“别都光看着,赶紧去拉架啊!”
被叫醒了神的村民一拥而上,缺德李趁机从戴红柳的铁拳下爬出一条蜿蜒的生路。
戴红柳跑过去抱住晕死过去的时恬荔,急得掉泪。
“糯宝?”
“糯宝你别吓娘,糯宝你怎么了?”
大婶着急地抓住她:“别哭了,赶紧带着娃回家,我去帮你找大夫!”
时三哥看着跑开的大婶和娘亲,又是担心糯宝,又怕一撒手罪魁祸首跑了。
他咬牙一想,干脆扯下自己的外衣,裹粽子似的把时老太和在地上蠕动的缺德李裹在了一起,双手一举,不分你我的往肩上扛。
时老太王八翘壳似的在半空中翻了肚,控制不住地翻白眼。
村长着急地喊:“三娃啊,快把你奶放下来!”
再这么颠老婆子就要没气儿了!
时三哥硬邦邦地说:“不成!”
“这俩一个都不能放了!必须扛回去听我爹娘的!”
他力壮如虎,性子也虎得让人头皮发麻,仗着自己力气大步子远,扛着肩上的人就朝着家门的方向狂奔。
村长急得拍大腿:“坏了坏了!”
“快来几个人去找糯宝她爹回来!再不成找到他家大娃和二娃也行!”
横竖来个能拉架的,不然真要出大事儿!
看了半天武戏的村民们轰嚷着散去,时恬荔也在恍惚中落入了一个软乎乎的地方。
她意识昏昏,挣扎了几下确定睁不开眼皮,索性就放纵自己跌进了乱七八糟的梦乡。
戴红柳半跪在床边看着小脸惨白的糯宝,惊恐道:“吴大夫,糯宝到底是被灌了啥坏东西?她不会有事儿吧?”
“你先别急。”
吴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叹气说:“受了惊吓,再加上内里亏空太大才会昏睡过去,好生养着就行了。”
他说完遗憾道:“这孩子的体弱是胎里带来的,本就缺几分灵秀不好养,要是能找到一株百年紫参就好了。”
有了紫参温和进补,不说病根全祛,起码能保糯宝康健。
可百年紫参是药中至宝,哪儿是这样的乡野山村能有得起的?
就算是有,一穷二白的时家也买不起。
戴红柳悬着的心落肚,面上也泛起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别说是贵重的紫参,她就是想给糯宝蒸个鸡蛋羹都要看老太太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大人可以熬,可苦为何要落在孩子的身上?
她眼中晦色接闪,转念想到被扛回来的缺德李和时老太,脸往下一拉拔腿就朝外走。
院子里,村民盯贼似的把时三哥围了个圈,生怕他再冲过去把时老太当萝卜往地上栽。
缺德李也头一次在村民的身上感受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暖,躲在村长的后头趴地上不敢冒头。
唯独还能蹦跶的人是时老太。
被扛到半道上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听使唤了!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缓缓褪去,她八百年没说话过似的咒了一路骂了一道儿。
这会儿见了戴红柳更是怒上心头,叉腰就喷:“你个杀千刀的恶媳妇,我看你是拜了灶王爷分不清前后膛,抹了一肚子的锅灰黑心烂肺!今儿都敢带着这个小畜生对我动手了!”
“等老大回来,老娘就让他休了你!看你……”
“休了我?”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冷笑道:“你且看看他是听你的休了我,还是听我的分家!”
分家?!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村长皱眉道:“时野家的,这种话不吉利,可不能浑说。”
戴红柳自嘲地说:“我闺女都差点儿被黑心的卖了,我怕什么不吉利?”
“这家必须分!”
都说人活一世有三苦,打铁撑船做豆腐。
她五个儿子,大儿在码头的船上扛货,二儿在铁匠铺做活儿,自己的男人白天要下地,晚上回来还要熬油磨豆腐。
这三苦都聚在一处了,却也只是皮毛。
长房的人必须做所有下地的活儿,她要给全家人洗衣裳,伺候全家上下的吃喝拉撒,赚来的银钱老太太把持得一分不落,悉数贴补了小叔子和小姑。
纵是如此,这一家子也仍不知足。
长久过下去,别说是给糯宝抓药治病,他们全家都要被生生磋磨断了活路。
不分家这日子还怎么过?!
见她态度坚决,村长哑口无言。
时老太暴跳如雷地嚷了起来:“分家?你做梦!”
“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那就带着你那个赔钱货丫头滚出去!老娘……”
“你胡说!”
“糯宝不是赔钱货!”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砸在地上,众人纷纷回头。
时五哥今年十岁,跟着父亲跑得气喘吁吁的,腰都直不起来,可还是瞪着时老太说:“糯宝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谁也不许说她!”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们今儿都是要造反了?!”
时老太看到站在时五哥身边的时野分毫不慌,还莫名觉得自己有了充足的底气。
她一把拽住时野的袖子,吼道:“时野你自己看看这个黑心肝的婆娘!”
“她带着三娃那个狗崽子差点没把我打死!你今儿必须把她休了,不然老娘饶不了你!”
时野早年间一场意外断了左臂,这会儿被时老太抓住的袖口也是空的。
可袖口再空,也比不得心口的空。
他没理会时老太唾沫横飞的怒骂,隔空看着戴红柳逐渐变红的双眼,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糯宝咋样了?”
“闺女没事儿吧?”
戴红柳听到这话眼泪瞬间卸闸。
时野的眼里泛起苦涩,坚定地推开时老太暴起青筋的手,沙哑道:“娘,红柳说的对。”
“分家单过吧。”
他是寡言不愿多说,可因为老太太的偏心,这些年妻儿受的委屈他也都看在眼里。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顾忌那可笑的孝道,让跟着他吃苦受罪的妻子孩子如何自处?
戴红柳用力抹了一把眼角,坚决地说:“对,长房必须分出去!”
时老太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眼中迅速闪起了慌乱。
分家是万万不能的。
把干活儿的长房一家分出去,她带着干啥都不行的小儿子和娇滴滴的小女儿咋过?
分家了谁挣钱给他们花?
死也不能分家!
她心一横熟练地往地上一坐,抹着眼泪嚎:“老头子啊,你死的时候咋就忘了把我带上?老婆子捂不热有些人肚子里的狼心狗肺,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她边哭边骂,把委屈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时野无视她的撒泼果断转向村长,惭愧道:“村长,分家是大事儿,为保公允,还得请您做个主帮忙看着,也省得来日再揪扯出多余的闲话。”
村长叹气说:“时野,你真要把这个家分了?”
世人重礼重孝,最是看重家庭和睦。
一旦分了家,那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
时野听出了村长的顾虑,苦笑一声无奈地说:“我家的情况您也都看在眼里,就是为了孩子,也必须分个干净。”
时老太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好哇,你哪儿是想分家?你们两口子就是想逼死我!”
“我不如死了拉倒!”
说时迟那时快。
她扎头入水似的,朝着院子里粗大的树干撞了过去!
可就在时野准备去拦的时候,时老太脚下灵活地拐了个弯,径直撞进了松软的干草垛里。
她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撞得晕了过去。
戴红柳见状气得咬牙:“知道的这草垛是软的,不知道还以为草垛子长手了会抽人嘴巴子!”
寻死都怕疼,做戏都怕真。
这黑心的老太太还真是成精怪了,把别人全都当傻子!
村长也被时老太这神来一笔气得不轻。
可老太太装死不肯睁眼,时小叔也不在家,闹到这份上,话就没法接着往下说了。
他头疼地说:“分家的事儿你再琢磨琢磨,等老太太醒了,老二回来了再说。”
时野忍着火点头说好,视线一转落在缺德李的身上,眸中泛起了无人可知的冰冷。
“村长,这人拐好人家的孩子造孽不浅,我想把他扭送去官府受审。”
村长没多想就点了头:“也行,也省得他继续造孽。”
看热闹的婶子们帮忙把老太太抬进了屋,村长也点好了同行的人。
时野带着站都站不稳的缺德李和两个热心村民去了县衙,可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他说:“在路上歇脚的时候,那人就窜进林子里跑了,我只能先回来了。”
时三哥和时五哥在有些忿忿。
早知道那人会跑,不如先摁在家里再打一顿!
戴红柳好笑又好气地说:“糯宝没事儿,你们别都在这儿杵着,赶紧去吃饭!”
两个当哥哥的见了妹妹就挪不动脚,往床边一杵就不肯动弹。
也不怕糯宝醒了笑话。
两个半大少年嘟囔着去了,床上的小人儿也开始哼哼唧唧地揉眼睛。
戴红柳惊喜道:“糯宝?”
“糯宝你醒了?”
时恬荔掀开沉甸甸的眼皮,入眼看到的就是满眼血丝的戴红柳和半蹲在地上的时野。
跟原主的记忆中一样,她的爹爹沉默又英俊,跟火辣辣的娘亲真登对!
她眨巴着眼睛咧嘴露出个笑,刚想突然说句话给二老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就敏锐地在时野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
那双天生横跨在阴阳两界的阴阳眼泛起无人可见的微光。
微光之下,她清楚地看到时野宽厚的肩上正散发出一股淡红色的煞气。
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恬荔的一颗小心脏噗通开始狂跳。
她忙着睡觉的时候,她爹居然抽空杀了个人?!
时恬荔两眼呆呆的不见动,戴红柳急得蹦了起来。
“快去把大夫请回来!糯宝瞧着不对劲儿!”
孩子的眼都是直的!
时野拔腿马上就要去。
时恬荔艰难回魂儿,揪着被子用尽了洪荒之力喊:“爹!”
时野被这一声喊得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转头时整个人都是僵的。
戴红柳看着突然出声的糯宝,不敢相信地说:“糯宝?”
“娘的宝儿会说话了?”
时恬荔咂摸了一下舌尖,咧嘴露出自己整齐的小米牙,喜气洋洋地说:“娘!”
会是会的。
就是会的不多。
目前能蹦的最多五个,喊爹娘够用了!
她装作看不到二老进了沙子的眼似的,亲昵地蹭了蹭戴红柳的脸,坐直了小腰板就对着时野举起了小胳膊。
小朋友话不多,但可以用行动明示。
抱。
时野身上的煞气不似做假,可她人矮再加上距离远,暂时看不真切,还是得近距离接触才感知得更清楚。
在过去的三年,糯宝从未对时野亲近过。
哪怕时野对她很好,可这丁点大的小人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旦时野靠近就会被吓着嗷嗷大哭。
时野被她哭怕了,一时没敢靠近。
戴红柳见她倔强地对着时野伸手,着急道:“你个呆子杵着干啥?”
“没看到你闺女要你抱吗?”
她说完忍着不舍把眼巴巴的糯宝塞到了时野怀里。
时野连忙绷住了仅剩的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软乎乎的小娃娃。
跟以往的害怕大哭不同,今日的糯宝格外乖巧。
她伸出小手勾住时野的脖子,手指胡乱划拉似的,在时野的后背上迅速画了几下。
时野都没觉得痒,糯宝看着他后背一闪而过的红光,心一下就蹦到了嗓子眼。
缺德李死了!
被她传闻中老实本分话不多的爹亲手弄死的!
时野看不到她的表情,察觉到小娃娃的身子有些僵硬,怕她哭了赶紧说:“你带着糯宝歇会儿,我去宰只鸡来给糯宝熬汤。”
戴红柳冷笑着说:“是该给糯宝补补。”
“糯宝,来娘这儿。”
糯宝梗着脖子用力摇头。
不要。
她要再看看。
戴红柳看着格外粘爹的糯宝,好笑道:“也是难得,今儿你抱着吧,鸡我去杀。”
时野欢喜又无措地看着妻子走出去抓鸡,低头时眼底晕开了无数温柔。
“糯宝不怕爹爹了?”
糯宝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可算是明白了原主为何怕爹。
这爹看似憨厚,可手上的杀伐不浅,前后起码背了数百条人命。
原主神魂不稳八字弱,撞上这么重的煞气怎么可能会不怕?
可她爹不是种地磨豆腐的吗?
磨碎的豆子也算害命?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质疑,带着不能出口的狐疑挂在了时野的身上,小手一抬就指门外。
好像有人要来了。
她要拉着爹出去镇场子。
时野好不容易得了女儿的亲近,自然是无所不应。
戴红柳利索地抓住了扑腾翅膀的母鸡,皱眉说:“糯宝看不得这些,你抱着她出来做什么?”
她说话的工夫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手起刀落干脆得厉害。
糯宝捧场地拍起了小巴掌,时野连忙小心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纵容地说:“她想出来,我……”
“哎呦,你们这是干啥呢?!”
出去赶集的时小姑炮仗炸屁股似的冲了进来,看着正在被摁着脖子放血的母鸡气得嗷嗷大喊:“不得了了!”
“连鸡都敢杀了,你们这家子是不是存心不过了!”
戴红柳把菜刀一扔,没好气地说:“是啊,不过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养了那么多鸡,大房一家子连跟鸡毛都摸不着,凭什么?
她今儿就是把所有的鸡都宰了,那也没人配挑她的刺!
时小姑没想到她今日这么硬气,顿了下冲着时野就嚷:“大哥,娘特意说过,家里的鸡谁也不许碰,你……”
“来来来,给你给你!”
戴红柳实在听不下去,反手就把泵血的鸡朝着她砸了过去。
鸡的气还没断绝呢。
扔出去就条件反射地挣扎着扑腾了起来。
时小姑一不留神鸡爪子踹了个满面,看着自己被扑得到处是血的衣裳叫了起来。
“我的衣裳!”
这是刚做的新衣裳!
戴红柳挽了挽袖子,嘲讽道:“你不是要鸡吗?给你了怎么不赶紧搂回去下金蛋?”
“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把彻底绝了气的母鸡捡起来,转头时还横了时野一眼。
“赶紧带糯宝进屋去。”
小小年纪看这么多糟心玩意儿干啥?
时野沉默地抱着糯宝走了。
糯宝看热闹正起劲儿,还没来得及给威武霸气的娘亲鼓掌呢,突然就被抱离现场。
她看着乖巧听话的爹,内心无比凌乱。
您不是杀人如麻吗?
怎么还怕媳妇儿说的话?
时野不知她内心所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轻轻地说:“糯宝想玩儿什么?爹爹陪你?”
糯宝为难地看着他,指了指门外试探地说:“娘?”
就这么不管了?
谁知时野一脸放心地说:“你娘很厉害的,不怕。”
只要不刻意忍着了,戴红柳一个能干翻仨。
糯宝脑门上默默冒出了几个问号。
她怎么感觉,原主对家人的认知可能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事实证明,有些记忆是真的会出错的。
例如现在,往日那个嚣张欺压戴红柳的时小姑,被气到冲进时老太的屋子里暴风哭泣。
时老太分明是醒着的,也不敢在这时候跑出来触分家的霉头。
糯宝本来是想看看后续的,可成人的灵魂被困在娃娃的躯壳里,也不得已沾染了孩子的习性,没多久她就开始小鸡啄米的犯困。
时野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
戴红柳进来见状笑道:“睡着了?”
“嗯。”
她凑近摸了摸糯宝的小脸,坐在床边低低地说:“相公,分家的事儿我是认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记着当年说过的话,可是有些苦咱们能受,孩子没做错过什么,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遭罪,我……”
“我都知道。”
时野握住她发抖的手,自嘲道:“这些年是我错了。”
“我这次出去托人打听了,当年的事儿没追究,也没人会再想到我了,往后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必再为了我隐忍什么。”
“等今日过了,我去把村长请来,咱们把家分了,以后带着几个孩子好好过。”
“好……”
夫妻情深的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床的另一边,要睡没睡的糯宝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小哈欠,果断翻身大睡。
尽管听不懂爹娘在说的是什么,可摆在眼前的难题有且只有一个。
分家。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一场大仗。
她要抓紧时间睡饱吃好,明日好帮着爹娘助威摇旗,分田分地!
次日一早,糯宝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面前伸出去的小桌板上摆着一个装满鸡汤面的小碗。
时五哥捏着筷子熟练的把面条卷起来,说:“啊,张嘴。”
她嚼着嘴里被鸡汤泡得软乎乎的面条,咽下去挤出了一个字:“爹?”
她昨晚睡得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家里人见她睡得香甜没舍得叫她,一觉睡醒就发现爹还有三哥都不在。
他们去哪儿了?
戴红柳拎着菜篮子进来,好笑道:“你爹去找村长了。”
昨晚后半夜时小叔也回来了。
她和时野都觉得分家的事儿不能耽搁,一大早时野就带着老三出去了。
她走过来点了点糯宝的脑门,打趣道:“鸡腿好吃吗?”
糯宝两眼发亮地点头。
一只鸡总共就两个腿,分成两顿都给她留下了。
鸡腿炖得脱骨,肉撕碎了融在香浓的鸡汤里,汤里还浸了软烂的面条,看起来卖相不太行,可味道杠杠的。
她心满意足地竖起了大拇指。
戴红柳笑了:“你……”
“吃吃吃,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傻子,她晓得什么好赖?!”
时小姑冲出来,走到灶台边上摔盖子砸水瓢地嚷了起来:“娘都被你们气病了,你们杀了只鸡自己占着锅灶吃了个肚圆滚饱!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做饭?你是想饿死我吗?!”
昨晚炖鸡的香味顺着门缝就往屋子里蹿,她被勾得险些丢了魂儿,可还是想摆架子等人叫。
可左等右等,死活都听不见有人叫。
她倒是想出来直接拿,可屋里的时老太怕大房一家子还揪着分家的事儿不放,愣是给她摁住了。
谁知道她今儿起来了,看得见的肉都在糯宝的碗里,锅里连滴汤都没给她留!
注意到她嫉恨的目光,糯宝伸出小手把碗围出了个圈,警惕地看着时小姑斜起了小下巴。
馋了吧?
馋死你!
戴红柳也没惯着她,张嘴就呛:“你是缺胳膊还是断腿?饿了不会自己做?”
时小姑难以置信地说:“我自己做?”
这家里的饭啥时候让她做过?
“不做你就饿着。”
“鸡都被你们吃完了,我……”
“一大早就吵吵什么?”
村长不悦地看着院子里对峙的人,沉声道:“春妮儿,你去把你三哥和你娘叫出来,我有事儿要说。”
时小姑见村长发话了,阴沉着脸进了堂屋。
村长叹了口气,说:“分家的事儿不难办,可家门一分就是两家人了,你们真的都想好了?”
时野和戴红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村长有些无奈:“那也行,只要……”
“娘啊,咱们这家人就要被那没良心的生吞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哭有什么用?别哭了!”
“我怎么不哭?你看看那些黑心肝的都干了啥,娘都被他们气病成这样了,要是……”
“行了!”
时小叔打断她的哭闹,走出来看到村长脸上顿时泛起了愁容。
“村长,大哥大嫂。”
他彬彬有礼地问了好,说完叹道:“我娘昨天晕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我正打算去请大夫。”
“村长您有话就跟我说吧。”
他看似说得在情在理,可核心内涵就一个字:拖。
老太太病得不省人事,不可能把她强行拖出来分家。
她的病一日不好,这事儿就只能拖着。
时野默默皱眉。
戴红柳冷笑道:“我昨晚还听到有人在屋子里骂呢,怎么今儿又晕过去了?”
“大嫂。”
时小叔苦笑道:“娘年纪大了,她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代她给你赔不是。”
“可不管怎么说,总要等到她好了再说,不然就真是咱们做晚辈的过火了。”
村长明知道他在扯谎,却只能黑着脸说:“你娘真的病了?”
时小叔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怎会有假?”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糯宝见势不对,就扯了扯时五哥的手。
老太太明摆着是装病拖延时间,让她得逞那就坏菜了。
时五哥插嘴不上大人的话,见状索性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就看到糯宝指了指墙角的海棠果树。
他试探道:“糯宝是想去看果子?”
糯宝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想看果子。
她坐在时五哥铺开的垫子上胡乱抓地上的树叶,看起来就像是在玩儿,也没人注意她。
她扒拉了几层树叶,找到一个小土坑,看到洞口进进出出爬过的蚂蚁,唇角微微上勾。
不愿意醒是吧?
她帮她。
糯宝背对着正在拉锯的大人,抓起石块在地上一通乱画,把自己兜里唯一的糖块拿出来掰碎,沿着蚂蚁洞口做了个看起来没什么造型,实则内有乾坤的小阵法。
透过树干枝丫落下的阳光挡住了阵法成型时一闪而过的微光,顺着她手指方向,满地乱爬的蚂蚁突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的指引似的,迅速聚集朝着一个方向爬了过去。
从四处赶来的蚂蚁在地上形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芝麻大队,成功摸到了堂屋的门前。
糯宝忍着笑吸了吸鼻子,示意扭头看大人争执的时五哥凑近。
时五哥不解道:“糯宝,怎么了?”
糯宝神秘兮兮地抿唇一笑,抬高胳膊捂住了他的耳朵。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堂屋里炸了出来。
时五哥下意识地抱着她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几人悚然回头,就看到时小叔口中昏迷不醒的老太太,见了活鬼似的吱哇乱叫着跑了出来。
她还疯了似的不断拍打自己的身上,一边拍一边叫:“蚂蚁!”
“救命啊有蚂蚁!”
她鬼吼鬼叫中气十足,拍三下跳两下溅得地上泥尘四起。
跳大神的都没她用力。
时小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霎时忘了言语。
戴红柳气得冷笑:“哎呦,不是晕倒了病得起不来身吗?”
“我看这劲儿足着呢!”
糯宝为自己娘亲的毒舌辛辣点了个赞,趴在时五哥的肩头看着蹦着吼叫的时老太,笑得眉眼弯弯。
蚂蚁热情似火,猛蹿老太太的被窝。
这种情形下,她能把地跺穿个窟窿。
正巧这时候时三哥也带着请来的族老们到了,时野直接就说:“村长,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时老太好不容易抖掉了身上的蚂蚁,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狠狠咬牙。
“你家两口子当真是要分家?”
戴红柳想也不想地说:“当然要分!”
“要是有人不答应,那索性就去县衙门掰扯掰扯昨儿个有人要卖我闺女的事儿!”
就算是亲奶奶,背着人把孙女儿卖了那也是要打板子的!
时老太气得涨红了脸,挤出个狰狞的冷笑说:“好哇,分家就分家!”
她装晕失败本该恼羞成怒,又或者是寻死觅活都不出奇。
可她答应得未免太爽快了些?
戴红柳心有狐疑,默默进屋去拿准备好的凳子和水。
来帮忙主持分家的都是族里的长辈,总不能让这么些人都在院子里站着。
时三哥和时五哥去帮忙了,果树下顿时就只剩下了糯宝一人。
她乖巧地坐在垫子上抓树叶,脑中念头闪得飞快。
老太太不对劲儿。
有阴谋!
她还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戏,时老太就大着嗓门说:“分家可以,但是今天不行!”
村长皱眉说:“今儿怎么不行?”
“你们全都是帮着时野家两口子的,我信不过!”
“你……”
“我咋地了?”
时老太鼓着眼瞪说话的老者,不满道:“我嫁进时家几十年,一手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族里人的没帮过我,全是靠着娘家救济,如今时野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儿要把我一脚踹出去,没那么容易!”
“必须等我娘家的人到了才能分!”
她一口咬死了必须改日。
村长多说一句,她马上就要去死。
在场的老人见了有些头疼,用商量的口吻说:“时野,要不就明日吧。”
老太太早年丧夫过得不易,他们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要真出了事儿,那就真是无颜再见祖宗了。
时野迟疑地看向戴红柳。
戴红柳狠狠咬牙:“明日就明日,要是……”
“你个杀千刀的少咧咧浑话!老娘说了明天就是明天,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
“好,那就明天!”
“我倒是要看看,到了明天你还能有什么说辞!”
戴红柳气得浑身发抖。
老太太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大口,冲着时小叔和时小姑指桑骂槐地说:“杵着挺尸啊!”
“还不赶紧去你舅舅家叫人来!去告诉他们,老娘都要被人逼死了,让他们紧着点儿来给我收尸!”
她骂骂咧咧地摔门进屋,自觉被内涵到了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时野满是歉意地说:“实在是对不住,只能是明日再麻烦诸位走一趟了。”
他和戴红柳挨个赔礼道歉,亲自把人接来的,又亲自把人送出去。
本来憋着怒的人心里的火下了三分,围在时家周围的村民也各自散去。
果树下,糯宝看着时小叔和时小姑匆匆出门,头顶缓缓萦绕开了一层迷雾。
老太太到底是想干啥?
白日里相安无事,夜色稍降,糯宝坐在床上扒拉大哥做的木头串珠,察觉到小拇指上不明显的一紧,眼里闪过一抹明悟。
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爹娘和两个哥哥都没注意到自己,连忙顺着床边爬了下来,嗖嗖嗖的就爬到了门槛外。
白日里她趁着没人注意,在堂屋外摆了一个拴金阵。
这阵没大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可锁定金银的位置,一旦有人把屋里的值钱的东西转移了地方,阵法就会被触发。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老太太执意改日到明天,就是为了在今晚把家里的钱都转移了!
时老太完全没发现身后不远处多了双暗中观察的眼睛,刨开后院的土,把怀里的木盒子埋了进去,为了伪装,她还特意在上头盖上了一层干草。
等做完了这些,她马不停蹄就去搬耳房里的粮食。
时老太忙得脚不沾地。
糯宝看清了具体位置,马上就开始往回。
发觉她出去的时三哥着急地跑出来,见她趴在门槛上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糯宝,你要出去怎么不叫三哥?”
他轻轻地拍了拍糯宝身上的灰,自责地说:“以后要出去就叫我知不知道?我抱你去。”
糯宝现在能蹦跶几个字了,可脚下无力还是不会走。
没有人抱着只能爬行。
糯宝对自己小狗出行似的方式也很无奈,可还是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三哥的脸咧嘴笑了。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走了。
要不了多久的。
时三哥不知她心里所想,心疼地抱着她去洗漱。
夜深人静,家里人都睡下了,糯宝睁开眼睛,滑到床边顺着门缝把一条用血画好的符塞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小狗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摇尾巴,她隔着门缝嘘了一声,指了指老太太藏钱的方向。
小狗甩着尾巴去了。
糯宝满意地爬回床上睡觉。
在梦里,老太太藏银子的箱子炸了……
第二天糯宝是被叫嚷声吵醒的。
时小叔和时小姑很是卖力气,果然把老太太娘家的人都叫了过来。
时家宽敞的院子里攒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掀起的人声浪潮也是一阵更比一阵刺耳。
戴红柳不想让糯宝出去见这样的丑陋,索性就把三个孩子都留在了屋里。
她一出去,老太太就哭得更来劲儿了。
“这黑心肝的儿媳愣是看不得我过一天安生日子,我活久了就成累赘了,早知道还不如死了,也省得碍了他们的眼!”
“分家是我的主意,关她什么事儿?”
时野把戴红柳护在身后,冷冷地说:“娘,你昨日说的等舅舅们到了就分家,人已经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分了?”
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分!”
“不就是分家吗?我成全你们!”
由村长做主,族老和村民为证,时家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拿出来按人头均分。
可就在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后,村长神色古怪地眯起了眼,说:“家里就这些东西?”
铜钱一贯,大米三十斤,小米高粱等杂粮共五十斤。
除此外只剩下八只鸡,十几个鸡蛋和一些锅碗瓢盆锄头扁担。
时家在村里是过得不错的人家,秋收时还打了满满两屋子的粮食,刚过了一个冬,怎么会只剩下这些?
戴红柳和时野早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可看到老太太做得如此过分还是忍不住青了脸。
老太太无视他们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啥叫只有这点儿?”
“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了,能有这些就不错了!”
她腿一翘开了嗓,抢了村长的裁定之责,自顾自地说:“我都想好了,我跟着老三过,还得养活我闺女,银子和粮食都必须三七分,老三占七,老大拿三。”
“家里有十五亩田,村东头的那四亩和村西头山上的一亩给老大,剩下的给老三,还有……”
村长说:“村东的那几亩地紧挨着河,一到汛期就容易被水淹,山上的那个更是贫瘠,这……”
“这有啥?”
老太太蛮横地说:“这没良心的我愿意给就不错了,凭啥挑三拣四?”
“要就这么分,不要就一点儿都没有!”
时老太往凳子上一坐,有恃无恐地斜着眼扫视四周。
当初盖房的银子虽是时野在外头挣了送回来的,可盖房的时候大房一家都不在。
大房的人不知道,堂屋的地底下其实还挖了一个藏粮的地窖。
秋收后她就使唤大房的人把粮食都搬进堂屋,等入了夜就背着人往地窖里藏。
总共的收成被她藏了一部分,又卖了一些给时小叔花用,昨晚再把多余的都搬下去收好,银子也藏起来了,现在家里能找出来的就是这些。
她也不怕有人进屋去找。
有不死心的村民进屋搜罗了一圈,最后只拎着个空袋子走了出来。
“村长,时大哥,真找不着了。”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说:“秋收打了多少粮村里人都是看着的,冬都还没过,怎么可能……”
“咋地?你是觉着老娘把粮食藏起来了?”
时老太横眉竖眼地喊:“那你去找啊!你去满屋里找找,看哪儿还落了你们两口子的一粒粮!”
“要是找不到,你们一粒米也休想从这个家拿走,全部给老娘滚出去!”
村长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忍着烦躁说:“你敢发誓自己真没藏?”
时老太眼神闪烁没接话,反而是坐在地上抹起了泪:“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家子要挖我心吃我肚的畜生!”
“我活不下去了啊……”
她嗓门一开,被特意叫来的娘家人也在边上怒吼着壮起了声势。
时小姑搂着她哭得眼泪不断,看起来分外可怜。
时小叔站在边上,看似很愧疚地说;“大哥,你要是嫌这些少,那你可以都拿走。”
“你如果怀疑是娘把东西藏起来了,你说个想要的数,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儿给你打欠条,你缓我些时日,我去挣钱回来就还给你,只是你劝劝大嫂,别再逼娘了好不好?”
这几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安在了弱势者的位置上,深陷其中迷惑了自己不说,还顺带往戴红柳的脑袋上扣了莫大的一个黑锅。
戴红柳气得眼珠泛红,还没出声就被时野拉住了。
他沉沉地看着时小叔说:“我说过了,分家是我的意思。”
“还有,我不想逼谁,是你们一直在逼我。”
要不是这些人做得太过,他不至于。
时野失去耐性似的闭了闭眼,看向戴红柳的目光带了一丝征询。
戴红柳看着院子里少得可怜的东西,狠狠地咬着牙说:“分!”
哪怕是打落牙齿混血吞,今日的家也必须分!
分完了吃食,剩下的就是宅子。
时老太故作大方地说:“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村头的那处老宅算你的。”
时家现在住着的是青砖大瓦房,在村里是独一份儿的体面。
可老宅不同。
老宅是糯宝的爷爷盖的,拢共就两间窄窄的茅草房,年久失修不说,现在压根就没法住人。
时野刚想说话,时老太就炸毛地说:“你别腆着个大脸挑肥拣瘦!”
“你一撒手出去就是十五年没影儿,家里盖房子的时候你家可没出一分力,这房子跟你没关系,一块砖你都休想!”
时野怒道:“我人是没回来,可我前后往家里送了那么多银子,要不是我送回来的银子,怎么可能盖得起宅子?!”
“谁得你银子了?”
时老太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不知道你说的啥银子。”
“这宅子是我幺儿盖来给我享福的,你们一家都是托了他的福气,不然我早该把你们都撵出去了!”
戴红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咬牙就说:“好哇,你是说这房子是老三盖的是吧?那藏起来的粮食和银子也都是他挣的?”
“你不是一直说进了这道家门的东西就必须拿出来分吗?我现在就去把你藏起来的那些找出来挨个分!”
老太太防备得紧,管家的事儿她是沾不上手。
可干了多少活儿她心里门儿清,家里大概有多少银子她也一清二楚。
不就是闹吗?
等她把东西都找出来了再闹!
戴红柳杀气腾腾的要去找东西,被叫来的莫二舅唯恐不乱地喊了起来:“不得了了啊!”
“这恶婆娘今儿是想翻天了!”
“姓莫的还在这里站着呢,我看谁敢进去翻!”
他带来的人七手八脚的往前冲,村长赶紧叫人去拦。
隔着门缝,时三哥把糯宝塞到时五哥的怀里,狠声说:“你看着糯宝,我出去帮忙!”
谁也不许欺负他爹娘!
他冲出去靠着大力出奇迹,把叫嚷得最凶的莫二舅扔到了干草垛里。
糯宝及时拉住蠢蠢欲动但战斗机极渣的五哥,把手指在起了倒刺的门板上划了一下,沾着血在门板上快速画了一个迷糊的符号。
符尾定格成型,原本非常平静的院墙根下突然就砰的炸了!
巨响落地,浓烟渐散。
稀里哗啦的一阵奇异声响,眼尖的低头一看,诧异道:“哪儿来的铜钱?”
糯宝隔着门板看到见了鬼似的时老太,满意地拍起了小手。
天上是不会掉钱的。
除非是她奶奶的钱箱炸了。
有憨的把心里话喊了出来。
时老太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炸飞出来的箱子,急得嗷嗷大喊:“谁都不许碰!”
“那是我的钱!”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捡钱,怀里还捧着那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倒霉箱子。
时小叔和时小姑也顾不得做戏了,赶紧趴在地上帮忙。
众人纷纷默然,堂屋里突然响起了狗叫。
村长面无表情地说:“时野,柱子,你们带着几个眼力好的进去看看。”
“我倒是要看看,这耗子打的洞是把粮食藏哪儿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这样的把戏,这是把全村的人都当成傻子!
今儿必须把该有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分了!
时野带着几个人走进堂屋,很快就在狗叫的地方发现了蹊跷。
水缸底下好像有回音。
他蹲在地上敲了敲,单手拉住水缸的边缘。
正忙着满地乱爬的时老太见状惊怒大吼:“不许挪!”
时野手上用力,哗啦一声闷响,一个架着梯子的地窖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了。
村长在时老太的怒吼中亲自下了一趟地窖,再出来的时候,脸色黑得比锅底都乌。
“看不出来啊,你们娘儿仨心眼子还挺多!”
要不是找到了地窖和藏起来的钱箱,时野一家子要吃天大的亏!
他气不过地指了指搀扶着跟时老太站在一起的兄妹俩,拍板说:“来几个人下地窖,把里头的东西都搬出来!”
“我看谁还敢耍把戏!”
原本不少村民只是来看热闹的,可在见识到时老太的心眼儿之后,好奇都化作了愤怒。
这人也忒坏了!
怒气的催化下,人的行动力瞬间达到了顶峰。
柱子顶着时老太的咒骂夺过她怀里的钱箱,交给村长说:“村长,都在这儿了,要不我们再去找找?”
“不用了。”
村长阴沉沉地说:“有这些也比刚才强了。”
再去找,有人马上就要跳井了。
他不欲与时老太纠缠,叫人拿来大秤和纸笔,把搬出来的米粮都分批上了称。
几人称,一人计。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算完了,他接过本子就说:“银子共计十三两二钱,各种米粮合计六百三十二斤,还有藏起来的六十个鸡蛋。”
“老太太之前说的分法不作数,这些东西全都对半撇!”
“不行!”
瘫软在地上的时老太愤怒道:“凭啥对半?我跟我小儿子住,我还得养闺女,我……”
“不愿意对半分,那就把这房子拿出来也对半分了!”
村长怒火中烧地说:“你别以为大家伙都是瞎的,这家里谁干活儿谁挣钱没人有数!”
时小叔能盖得起房?
要不是时野一家养着,他连裤头都穿不起!
村长罕见地动了怒,一语定乾坤。
明面上摆着的东西都被分成了两份,在提到宅子的时候,戴红柳主动说:“村长,这房子我们不要了。”
分家出去,求的就是个清净。
要是还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有些人的恶毒心思防都防不住。
村长迟疑地看向时野,皱眉说:“你也这么想的?”
“老宅那边可不比这儿,你家这么多人,过去了连脚都挪不开地儿。”
要是能把这两进两出的宅子一分为二,那就能好很多了。
时野感念他的好意,可还是说:“不要了。”
别的都还会有的。
时小叔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虚伪地说:“大哥,你们不必搬出去的。”
“就算是分了家,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再往后你和大嫂带着孩子继续在这住,我……”
“不必。”
时野无视他压不住狰狞的脸色,面上泛起了一丝嘲讽。
做戏都顾不得做全乎,就这样的还想科考为官?
他扭头看着还在摩拳擦掌的时三哥说:“去叫上糯宝和小五,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搬。”
戴红柳跟他想到了一处。
在时野亲自把前来主持公道的村民送出去时,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带着两个大的忙活半天,转头就看到糯宝坐在米袋子上跟大黄狗玩儿。
“这狗不是王叔家的吗?它怎么在这儿?”
说完她惊奇道:“头先在屋里叫的是它?”
糯宝拿着吃剩下的鸡腿骨喂了大黄,笑眯眯的点头。
没错,就是它。
小家伙可帮了大忙。
要不是它,院子里现在也没这么安静呢。
戴红柳惊奇的同时也发现了古怪。
分家最后闹成了这样,跟老太太心里的预期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还丢了那么大的人。
这母子三人怎么没出来闹?
糯宝看出她眼中的狐疑,双手专心地摸着大黄的狗头,看着它龇出来的尖牙笑得非常骄傲。
这一口好牙果然威风。
也难怪一龇牙有些人就不敢往米袋子这里凑了。
托了大黄龇牙恐吓的好处,直到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堂屋里的三个人也没出来闹,只是骂声一直都没停过。
在不堪入耳的咒骂中,时野借来了辆骡车,往返了三次总算是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走了。
糯宝坐在时三哥的肩头抵达新家,看到在夕阳下不断溅起飞灰的茅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家还是太穷了。
家穷是现实,堆了多年的老灰也是真的分量惊人。
可分了家每个人都很高兴。
时野和三哥去打水。
戴红柳就带着五哥在家里来回擦洗。
糯宝人小劲儿不足,还暂时不能独立行走。
见她想帮忙,戴红柳索性给了她一块巴掌大的小帕子,让她沿着五哥擦过水的地方慢慢玩儿。
半日转眼过,在齐心协力的努力下,老木头最后都重逢了光辉。
戴红柳赶着把积灰的灶台清理出来,拿着分来的锅煮了一锅米饭,额外给糯宝蒸了两个鸡蛋。
黄澄澄软乎乎的鸡蛋羹温度正好,入口不用嚼就顺着滑下去了。
见糯宝吃得开心,就着咸菜吃米饭的三哥乐呵道:“娘,以后糯宝是不是就能天天吃鸡蛋了?”
戴红柳赌气似的说:“当然能。”
“不光是糯宝吃,你们也吃!”
老宅是不好,可独门立户再无人指手画脚。
以后只要是家里有的,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三哥高兴得马上又续了一碗饭。
糯宝碗里的鸡蛋却怎么也吃不完了。
她用一种我已经尽力了的表情看着娘亲,还耸了耸小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肚子已经成鼓了。
是真的吃不下了。
戴红柳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半,发愁道:“吃的也太少了。”
跟好养活的几个小子不一样,糯宝自小口就不好。
前头五个哥哥这么大年纪能吃一大碗饭,到她的身上半碗都下不去。
糯宝看着转眼又吃了一碗饭的三哥和默默干饭的五哥,嘴角抽了抽。
跟他们比,自己的确是不行。
这年头鸡蛋都是好东西,吃不完的也不能浪费。
戴红柳想也不想就把剩下的鸡蛋羹分给了三哥和五哥。
时野见她叹气就说:“等明天家里都安置好了,我去山里走一趟。”
“进山干啥?”
戴红柳警惕地说:“你不许再进山了!”
时野给她舀了一碗米汤,解释说:“之前吴大夫不是说,糯宝用得上参吗?我之前听人说在山里找到过人参,大的小的都有,就是要碰运气。”
“地里这几日没什么活儿,我明天去看看。”
就算是找不到糯宝能用的药材,找到一些别的也能换成银子,总能为家里添点儿什么。
戴红柳想到糯宝的身子面露迟疑。
糯宝小指头飞快地掐了几下,眼底闪烁起了跃跃欲试的期待。
进山好哇。
山里有宝!
第二天一早,时野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糯宝,柔声哄:“糯宝,你跟娘亲在家好不好?”
糯宝坚定地摇头。
不好。
戴红柳伸手想把她抱走。
可小娃娃却像脑后长眼似的,麻溜地顺着时野的胳膊就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她坐在时野的肩膀上,清晰地吐出了连夜学会的字:“去!”
她也要去!
小娃娃难得的执拗,谁劝都不好使。
戴红柳没了法子,索性说:“去就去吧,叫上老三跟你们一起去。”
反正只是进山去碰运气,有糯宝跟着,时野也不会去冒险打猎。
时野一时语塞,可抵不住妻子和幼女的痴缠,只能点头说好。
没有大人带着,孩子是不能进山的。
三哥一出门就开始兴奋,随着他的动作,胸前挂着的小布包在半空中晃荡起了愉悦的弧度。
小布包里装的是特意给糯宝带的玉米面饼子和小水壶。
他说:“爹,山里这会儿能找到猎物吗?”
时野抱着糯宝避开横生出来的树枝,皱眉说:“咱们是进山采药的。”
当然,如果能遇到合适的猎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哥知道他的顾虑撇撇嘴没说什么,摘了路边好看的花儿往糯宝的手里塞。
“糯宝,一会儿等着三哥给你找山奶果吃。”
糯宝靠在时野的胸口乖巧点头,等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就抬手指了指另一条少有人至的荒路。
“去!”
时野拉着她的小手耐心解释:“你三哥说的果子在别处,咱们不去那边。”
他抱着糯宝要往反方向走。
可糯宝却不依不饶地唔了起来,甚至还踩着他的胳膊爬到了头顶,揪着他的耳朵就喊:“爹爹!”
“去!”
那边有好东西!
时野拗不过她,干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仔细把她裹成了个圆筒才说:“去也行,不能乱爬了知道吗?”
林子里枝节横生,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划人的尖刺。
小家伙肉嫩,划伤一丝半点,他回去都没法跟戴红柳交代。
糯宝目的达成咧嘴笑了,乖得不行的连连点头。
越往里走,横档在脚下的小树杂草也就越深。
三哥把糯宝接过来护着,跟在时野的身后慢慢朝着深处靠近。
穿过一片遮挡视线的杂草丛,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时野眉心微蹙,抓着柴刀劈开一条窄路,眼前很快就出现了松林的影子。
村里人都说这边紧挨着的是悬崖,可谁知道这里藏着的居然是一大片松林。
人迹罕至之地,松林里落下的松果无人拾取,小山似的堆得满地都是。
三哥眼里发亮地抓起一个松果掰碎,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松子惊喜道:“爹,这松果是满籽的!”
时野也有些意外,笑了笑就说:“找个干净地方让糯宝玩儿会,我们多掰一些带回去。”
松子晒干炒熟了可以拿出去卖,单论价格比肉都贵。
要是能多找到一些,今日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了。
三哥找到一棵异常高大的树,拿出随身带着的油布在地上铺出来一截,把四处张望的糯宝放在了上头。
为了防止糯宝乱跑,他还把小布包打开放在了旁边。
“糯宝,你在这里玩儿,三哥一会儿就来抱你。”
糯宝踢打着脚边的松果用力点头,等三哥跑远了马上就低头在地上不断划拉。
这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可位置为什么会算不清?
不远处的两个人腰间的布袋逐渐饱满,糯宝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唇角不断下压。
她就说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原来这里还藏着个野主儿……
忙着拾取松果的两人毫无所觉,糯宝常年含着水雾的大眼睛里泛起凌厉的冷光,看似毫无章法地拼摆着地上的九颗小石头。
山里静,风声渐起。
时野动作微顿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朝着糯宝的方向看了一眼。
糯宝注意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嘿嘿笑了,还高兴地挥舞着小胳膊脆生生地叫:“爹爹!”
时野被她这一声唤得心都化了,嗯了一声转了过去。
等他转过身,糯宝脸上的笑定格在嘴角,抓起一块泛着黑气的小石头往外一砸,空气中荡开了一层无人可见的金光。
她看着石头落下的地方,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人听不到,只指魂听。
“小东西,我劝你识趣。”
不管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只要胆敢伤人,马上就能送你一场挫骨扬灰。
被石头砸伤的魂体像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模糊到辨不清五官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生动的惊恐。
有人能看得见她?!
她试探似的继续朝着时野伸手。
糯宝怒得眼底迸起了细碎的火星。
找死!
她手上迅速掐诀,脚边摆出的石头阵点连成面,一道看不见的金光大网朝着半空扑了过去。
两者相撞,模糊的魂体受了刺激爆发出刺耳的惨叫。
糯宝捕捉到某些从迷雾后散出的气味,手下稍一松,大网露出个破绽,饱受折磨的魂体马上就从缝隙中一溜烟跑了。
藏在这里的鬼物溜之大吉,常年弥漫不散的雾气缓缓褪去。
三哥擦着头上的汗诧异地说:“噫,原来这里也是有太阳的啊。”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林子深了太阳照不进来呢。
时野若有所思地看了四周一眼没说话。
糯宝估算了一下位置,嘚瑟似的举起抠了几颗松子的松果,可手小抓不住,松果一下就滑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她朝着松果撵过去。
时野见状赶紧说:“糯宝别去!”
糯宝使了啃骨头的劲儿终于爬出去了一截,在被一把拎起来之前指着滚落在一个凹地里的松果不满地龇牙。
“爹爹!”
听出她的愤怒,时野哭笑不得地说:“我这就去给你捡。”
他刚准备跳下去,马上就发现了不对。
凹地宽约身长,深约至腰,从林间洒落的阳光正好就落在了此处。
在露出来的凹陷里,躺着一棵不知枯朽了多少年的木头,上头竟然密密麻麻的长满了伞盖样的菌子。
时野激动得呼吸急促。
追过来的三哥奇怪地说:“爹,这是什么?蘑菇?”
“颜色这么奇怪,这蘑菇能吃吗?”
糯宝看着疑惑的三哥,心说:我三哥真可怜,这么大的人了,连灵芝都不认识。
时野没回答儿子的疑问,忍着激动把糯宝交给他抱好,自己拿着匕首跳了下去。
“带好糯宝,把装松子的布袋腾出来。”
三哥不识货,可胜在听指挥。
他把糯宝放在肩上,松子哗啦一倒,敞开袋子就开始往里头捡灵芝。
糯宝抱着他的脑袋维持平衡,余光注意到某个狂飙着阴气的角落,挑衅地露出了整齐的小米牙。
掏的就是你的老窝。
有本事你过来啊!
人怂者胆儿不大。
喜欢藏宝贝的鬼也一样。
飘在半空中的魂体狂怒,但面对彪悍的糯宝只能是选择了扭曲尖叫。
不敢打。
打不过。
低头疯狂采摘和使劲儿塞袋的两个人太过专注,完全没意识到耳边正在不断回响失主的哭泣。
时野秋风扫落叶似的清空了所有的灵芝,只在木头桩子上留下了几个小小的没动。
做人留一线。
万一这些长成了以后还能继续薅呢?
糯宝在心里为爹爹的远虑狠狠鼓掌,警告十足地横了哭到彻底变形的女鬼一眼,坐在三哥的胳膊上满载而归。
他们今日进展太快,下山的时候时辰还早。
戴红柳看到他们回来了,刚笑着迎了上去,就被时野泛红的眼刺得猛地一怔。
“咋地了这是?出啥事儿l了?”
出去的时候都笑呵呵的,怎么回来脸色都不对了?
“进屋说。”
时野大步进屋,把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桌上,把时五哥一把拽进来关上门才说:“我今儿进山找到好东西了。”
戴红柳呼吸一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紫参。
时五哥手快,打开袋子看清里头的东西,一下子就激动地捂住了嘴。
“是灵芝!”
全程茫然的时三哥震惊瞪眼:“灵芝?!”
那丑不拉几的黑蘑菇居然是灵芝?
糯宝坐在桌上非常淡定,抓起一朵盘子大的灵芝献宝似的往戴红柳的眼前凑了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娘!”
闺女给你送钱了!
透风摇晃的木门后,被突如其来的财富震惊的一家人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戴红柳才搂着糯宝颤颤巍巍地说:“这么老些灵芝,拿出去应该卖不少钱了吧?”
喜欢钻研医术的五哥马上说:“盘面上圈就是年份,糯宝抓着的那朵起码是百年份的,这样的品相拿出去,起码能卖这个数。”
戴红柳看着他举起来的食指,迟疑道:“十两?”
五哥欢喜得满脸通红:“不,一百两!”
一百两?!
这个数对曾经的时野和戴红柳或许不多,可对于现在的这个家而言,这可是能救命的银子。
戴红柳一下就红了眼。
五哥压抑着激动说:“其余的年份或许浅了,可一朵三五两还是能卖,我刚才粗粗数了一下,这些合起来起码能换三百两银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娘,咱们把这些卖了就能换钱给糯宝找大夫买药了!”
糯宝的病苦于无钱可医,一直是全家人的心病。
可现在不就有钱了吗?
戴红柳抱着糯宝喜极而泣,糯宝沐浴在家人通红的眼神中眨了眨眼,默默抓住了时野颤抖的手。
原来她在家里人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的吗?
短暂的激动过后,家人马上就商定好了次日就去城里卖灵芝。
戴红柳一边做饭一边说:“你这回进城,记得去看看老大他们,告诉他们分家的事儿,然后再去私塾给老四送点儿钱。”
大哥二哥在城里干活儿,四哥在乡里的私塾读书,这几个人都要隔着一段时间才会回家,所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时野拿着帕子轻手轻脚的帮糯宝擦手上的水,嗯了一声才说:“我想把老大和老二叫回来。”
不等戴红柳接话,他就说:“距开春还有些日子,把给糯宝治病的银子留出来,剩下的先挪出来把房子翻一翻。”
茅屋年迈,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雨。
眼下刚入冬,可已经有寒意在往骨头里渗了。
大人或许熬得住,可孩子不行。
戴红柳也在发愁这个,想了想咬牙说:“行。”
“正好我也不想让他们接着吃那份儿苦了,把人都叫回来,以后的生计再另外想法子。”
吃过晚饭,全家带着横财的欢喜早早睡下。
时至夜半,糯宝从睡梦中惊醒,目光深深地看向门外,嘴角无声抽动。
果然,世间能被称之为犟种的不仅仅是驴,某些魂也具有驴的特质。
这不,丢了宝贝的失主飘上门了。
她走不利索,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索性在起身前掐了个昏睡符,确定戴红柳和时野都睡得香甜,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床沿下了地。
嘎吱一声闷响,糯宝坐在门槛上看着试图去砸水缸的女鬼,面无表情地说起了只有自己和魂体能听到的话。
“缸裂出一道口子,我就把你裂成两半。”
多一道就多碎一道。
不把这不识趣的裂到捏都捏不起来,就对不起这份儿深夜来寻的魄力。
蠢蠢欲动的女鬼被她的无情惊吓,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咧开看不见舌头的空洞大嘴,叽里哇啦地发出指控。
糯宝听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都死了烂成灰了,拿那些东西有啥用?”
活物不入冥。
鬼魂不可用金银。
都不是人间活物了,还惦记这些俗物做甚?
女鬼不甘心地喊:“可是我女儿病了用得上啊!我是给我女儿找的!”
可怜的鬼辛辛苦苦漫山遍野的找了很久,结果就被一锅端了半点没剩!
糯宝狐疑地眯起了眼:“你女儿?她是跟你一起的?”
她怎么没发现?
女鬼听到这话有些茫然,炸着毛带起一阵阴风的同时嘶哑道:“我找不到她了……”
她的女儿好像被她弄丢了。
糯宝无言以对地看着她,想着屋里空手得来的灵芝,叹了口气说:“女儿的生辰八字,我帮你算算。”
女鬼见识过她的本事,说得无比爽快。
她沉吟片刻才说:“她还活着,你自然找不到她。”
话音落,时野白日里刚钉好的栅栏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糯宝恼道:“你再嚷一个试试?!”
敢毁了她爹爹的心血,马上就送你去投胎!
女鬼支支吾吾的缩成了一团,糯宝头疼地说:“得,你攒些好东西也不容易,就当是拿你东西的报酬,我回头帮你找找你女儿。”
据她算出来的卦象看,女鬼的女儿应该就在村子里。
不难找。
女鬼激动得嗷呜要叫,糯宝朝着她砸了块小石头咬牙说:“别出声!”
再嗷呜那几只早就吓得趴窝的鸡明天就不下蛋了!
她手上掐了一个模糊的诀,从女鬼的身上分出一丝灵体,用布缠好了才说:“回去吧,找到人会跟你说的。”
女鬼感恩戴德地飘在半空接连叩首,糯宝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进屋时却发现了异样。
有不速之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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